盛唐风月-第8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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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礼那么高的威望尚且不免被将卒胁迫杀了杨玉瑶和杨国忠,如今这种情势下,只要他自下而上挟持了陈玄礼,这些禁军还在话下?
“那飞龙骑呢?杜士仪带回来的三镇精锐呢?”张良娣反问了一句,见李静忠哑口无言,其他人亦是为之哑然。她方才站起身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杜士仪是不请自来,气势汹汹裹挟着二郎回长安的!他是说要回去安抚幽燕,固安公主和崔五娘已经去打了前站,可封赏和好处都要给足了,才能确保把他送走!之前他那义子杜随带着禁军拨下来给各家当护卫时,对我多有奉承,所以,你们给我想个办法,我要见一见他的夫人,晋国夫人王容!”
丈夫和庶长子齐齐过世,张良娣如今正在服丧期间,论理是不见客不出门,可事急从权,更何况如今是非常时期。谁都知道这次接触事关重大,故而太子别院鸡飞狗跳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办法,最终成功促成了这样一次会面。尽管会面的地方并不在十六王宅,而是在王元宝旧居前的偶遇,但也足以让死死盯着东宫一系的暗哨为之心动。于是,颖王家的皇孙“偶遇”杜幼麟,仪王的小舅子“撞见”阿兹勒,直叫平原王李伸咬碎了银牙。
身为废太子李瑛和薛氏所出的长子,他不同于其他人的拐弯抹角,竟是直接来到了杜宅求见。杜士仪刚刚回来时在勤政务本楼上提出了推举贤王,这座私宅一度曾经让人趋之若鹜,可迄今为止,除却昔年幕僚之外,能够进入这里的也就只剩下了已经“横死”的崔氏母子。所以,谁都不看好直接上门的平原王李伸。可不曾想在干晾了这位郡王小半个时辰之后,里头终于有了消息,阿兹勒亲自出来,将李伸请进了这座庭院深深的私宅。
“平原王可还记得,你的生父和生母究竟是什么样子?”
李伸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话想要对杜士仪说,可此时此刻听见杜士仪打头问自己的第一句,他便把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语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因为那些他尤其想要忘记的久远记忆,已经完完全全被勾了起来。父亲和母亲一则被废流放岭南,一则被废幽居尼寺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所以,在凄惶之中被送进了庆王宅,成为了膝下没有子女的庆王李琮养子,那段经历刻骨铭心,他永远不会忘怀。
可是,养父庆王的音容笑貌,他如今还能够清清楚楚地记得,但杜士仪问起生父生母的模样,他虽然冥思苦想,却骇然发现,那本该不可磨灭的记忆,竟然早已经动摇,连那两张面容也是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他只依稀记得,父亲和母亲很恩爱,对儿女们更是照拂有加,尤其是母亲对庶出的子女亦是从不苛刻,这也以至于他们这些儿子被庆王收养之后,仍然能够齐心合力,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嗣庆王李俅承袭了庆王的爵位,父子名分已定,即便李瑛得到追封,他也只能称呼生父一声叔父,可李伸当初把嗣庆王的爵位让给了嫡亲弟弟,自己只是平原王,那么便仍然能够称呼李瑛一声阿爷。回答不上杜士仪前一个问题,他把心一横,便大胆反问道:“杜相国和我的阿爷很熟悉么?”
“说实话,不熟悉。”见李伸因为自己这个回答而瞠目结舌,杜士仪便笑道,“只不过曾经因为在丽正书院编过书,所以因缘巧合,跟随贺学士给太子殿下上过一次课。虽则因为年纪相仿,太子殿下对我颇为和气,也有留我侍读之意,但讲经是陛下御定的,也就只有这样一次机会。等到我后来回朝为中书舍人的时候,殿下因为处境堪忧,让身边人趁着宫中赐酥酪,夹带了一张字条给我,当时我将其毁了,只当没有这么一回事。”
这些已经过去二十年的隐情,平原王李伸完全不知情,他能做的,只有呆呆地听下去。
“太子殿下想来也知道此举的冒险,再未有过如此不明智的举动。可是,这件事终究还是被人捅到了御前。于是,一天深夜,轮值宫中的我被紧急召到了陛下面前,而陛下交给了我一个任务,草拟一道废太子的诏书。我那时候大为惊异,找了一大堆理由帮殿下搪塞了过去,谁知道陛下转瞬之间又把告密者押到了我的面前。”
听到这里,李伸已经感觉到浑身血脉都仿佛被断绝了。他清清楚楚记得,父亲被废是在武惠妃死前不久,而那时候,杜士仪已经出镇在外。这也就是说,在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察觉的时候,李隆基就曾经打算过废太子!
“那时候,我记得我大约是对陛下说,‘此人虽侍奉太子殿下,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是陛下的臣子,本就应该事无巨细向陛下禀报,更何况这样的反常举动,为何一直拖到现在?’。至于此后婉转打消陛下疑忌的言辞,现如今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杜士仪笑了笑,有些悠然神往地说,“之所以至今还记得,因为那大概算是我一生中极其惊险的情形之一。只可惜,保得殿下一时,没有保住他一世。”
李伸绝对不会认为杜士仪是用这种事往脸上贴金,李瑛已经被废,死于岭南,和这样一个废太子扯上关系,对杜士仪又有什么好处?直到现在,杜士仪竟然还口口声声称呼父亲为太子殿下!想到张九龄也曾经给父亲说过话,可后来也罢相贬斥荆楚,等到那次大变来时,朝堂上再无一人为父亲鸣冤,他只觉一颗心全然揪到了一起。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和太子殿下不熟悉,但却一直很同情他的遭遇。可太子殿下母族本就衰微,历经这么多年,远远比不上懿肃太子这一脉。我出面请求追复太子殿下和鄂王光王名爵,只是为了给他们讨一个公道,并不是想让本当太太平平过完下半生的你们去趟这浑水!所以,你为何想豁出去一争皇位,我很清楚。可如果你怀着想要说动我的目的而来,那就请回吧。”
“杜相国!”
“大王请想一想,你活到现在,可曾学过帝王心术,可曾学过治国之学,可曾学过如何用人?当今陛下当年寒微的时候,还曾经相交三教九流,还曾经离开过京师前往潞州亲历民情,还曾经让心腹结交禁军勇士,可你幽居十六王宅,又有什么积累?当年李重茂是如何退位的,你身为皇孙会不知道?”
这连番反问之下,李伸只觉得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想要反驳,可脑袋也好,嘴巴也好,全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他悲哀地发现,正如同杜士仪所说,和别人相比,他这匹所谓的黑马真的什么都没有!他是毫无准备,只凭一腔血气之勇,一头撞进了这夺嫡之争中!
“杜相国”李伸终于艰难地吐出了这三个字,随即喃喃问道,“那为何上一次推举,我竟会盖过其他人?”
“只是因为我上书请追复废太子名爵,仅此而已。”揭穿了这个残酷的真相,见李伸果然已经彻底颓然,杜士仪方才开口说道:“回去吧。我让杜随护送你。此后之事你不用担心,有广平王妃前车之鉴在,谁若敢对你不利,便和李珙一个下场!至于今后,你兄弟也尽管放心。”
等到阿兹勒进来,将失魂落魄的李伸给送了出去,杜士仪不禁想起了如今尚在都播的李瑛兄弟三人。
这个皇位他决定当成有毒的诱饵送出去,就不要祸害已经境遇凄惨的李瑛之子了!说来也是奇怪,李瑛也曾经试图招揽过他,还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对这位废太子却没有什么恶感,反而一直对其保持着同情,甚至在人流放岭南之后还设法瞒天过海弄了出来。相对而言,李亨也不过同样是招揽他,可他却对其戒心满满,一找到机会就反手取了其性命。至于广平王和建宁王,那就只能怪张良娣的私心了!
要说原因实在是历史上的那位肃宗太不招人待见了!R1148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复推又见轩然大波
复推这一日;狂风大作;乌云满天;但好在没有下雨。
和上一次的群臣云集一样;但凡是有上朝资格的;无论是常朝官;还是六朝官;九朝官;全都准时赶到了这里;见证这可能产生新君的瞬间。至于最前头那些有投票权的高官们;连日以来都几乎被所有候选人给骚扰了一遍;有些人给出了复数的许诺;有些人则始终不露口风;甚至在这会儿三三两两议论的同时;每个人还在谨慎地隐瞒着自己的底牌。
而高台上那进入复推名单的四位候选人;则是各自神态不一。在他们的身边;十几位已经没有希望角逐这场夺嫡之争的皇子们则是大多意兴阑珊;若非这时候投弃权票只怕会让新君登基之后惦记着自己;丰王李珙的死亦是一大刺激;他们没有几个人想来看这场自己没份再参与的大戏。也有天潢贵胄在悄悄斜睨依旧坐在东边闭目养神的杜士仪;想到这一次复推杜士仪仍是弃权;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异常复杂。
这其中;平原王李伸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最最心乱如麻的一个。他是近期以来除却广平王妃崔氏之外;唯一进入过宣阳坊杜宅的;但昨日出来时;他那浑浑噩噩失魂落魄的表情很多人看在眼里;无不认为他在杜士仪那里碰壁而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无望登顶;而是因为杜士仪除了透露那些昔年秘辛之外;对自己流露出的某种善意。豁出去争过皇位的人;历来没有好下场;那个承诺代表什么;他又岂会不明白?
突然;他猛地感觉到身边有人使劲撞了自己一下;抬头一看方才发现是弟弟嗣庆王李俅。尽管同是皇孙;但李俅承袭了庆王的那一票推举权;故而就坐在他身侧。他还有些不明所以;就只听李俅压低了声音说道:“别走神;情况不对;仪王遭到群起而攻了”
就在刚刚李伸心不在焉的时候;仪王李已经面对了人生之中最大的一重危机。裴宽才刚刚宣布了复推的流程;底下就突然有官员高声指斥仪王李侵占民田、强抢民女、暗藏**、交通宫闱等数条罪名。尽管谁都知道;当初李隆基对儿孙防范极其严密;这些皇子根本不可能如同当年宁王岐王等皇兄皇弟那般骄奢淫逸;肆无忌惮;前两条的真实性值得怀疑;可暗藏**和交通宫闱却实在是非同小可的大罪。
如果不是李隆基恐怕已经死了;即便仪王曾经得天子亲口许封太子;天子一怒之下;不死也要脱层皮
仪王李气得满脸通红:“血口喷人;裴相国;这等庄肃场合;岂能容这些无礼之徒胡说八道”
裴宽见刚刚那个御史跳出来之后;转瞬又有好几个官员也跟着宣扬仪王李的种种不法事;他登时沉下了脸。如今李隆基已死;他当然希望能够快刀斩乱麻定下新君;也好立刻发丧办事;否则长长久久拖下去;纵使皇家威信降低;他善始善终的愿望也许能够达成;但麻烦也会更多。因此;他当机立断地说道:“来人;先将叫嚣者带下去;等今日事了再另行勘问”
“裴相国;既然是用了古今未有的推举新君之法;当然是要选出最最贤德的宗室来承袭皇位可仪王贪鄙无耻;何德何能进入复推之列?我并不是信口开河;我这里有明确的证据”
当今日维持秩序的飞龙骑上前抓人的时候;说话的那个御史便从怀里掏出好几张纸;突然将其奋力往空中一撒。可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风实在是太大;只不过一瞬间;这几张薄薄的纸片就被大风忽的卷起;紧跟着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当事者本人登时呆若木鸡;脸上表情犹如见了鬼似的。
看到这一幕;杜士仪顿时忍俊不禁:“人算不如天算;此言还真是诚不我欺”
“不过是连场猴子戏而已”阿兹勒却是冷笑一声;继而低声说道;“义父;如果今日没有结果;只得两个最终人选;怕是到终推之日期间会闹出大麻烦。要不要我亲自驻守十六王宅;以防出乱子?”
“今天这一场复推要是不出结果呵呵;也不用择日;立刻就终推。不过;今天应该用不着这么麻烦;我也好;其他人也好;谁都想快刀斩乱麻。”见阿兹勒一下子呆住了;杜士仪便缓缓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兴庆殿中如果继续耽搁下去;只怕没人能受得了”
就算是现在那一层层防腐材料涂上去;再加上那些冰盆摆着;在这种天气;尸体也避免不了渐渐腐坏;那股味道也已经极其严重了。从上到下的人;如今都是在兴庆殿外的左右配殿暂居;只苦了那些为尸体做防腐处理的人。总而言之;这座李隆基最最喜欢的兴庆宫;只怕新君登基之后是绝对不会乐意住的;一来是前任天子留下的烙印和痕迹太深;二来就是因为这在兴庆殿业已停灵两天秘不发丧
大风卷走了仪王李那些罪名的黑材料;告发者目瞪口呆;被告发者仪王却忍不住暗自大叫庆幸;拿着丝帕拼命擦汗。然而;这却还没完;可称得上谨慎自守的颖王竟然也被人抓到了把柄;有人跳出来指斥这位继荣王李琬之后被称之为贤王的皇子;曾经以借书为名;将民间百姓家珍本书据为己有;甚至还有家奴。眼见颖王那张脸一下子变得雪白;整个人也为之摇摇欲坠;却咬牙没有抗辩;他身边的兄弟们顿时全都明白;这罪名竟也是真的
短短这么些天;能够把仪王和颖王的罪名全都查证清楚;这是何等效率;南阳王李和平原王李伸;到底是谁这么下手稳准狠?
这样重要的场合;张良娣和上一次李隆基强撑上朝一样;她又换了宦官的行头悄悄混入了宫中。虽则证据随风飘去;她略略有些懊恼;可当看到颖王亦是焦头烂额的一幕;她便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窦家虽说多年贵幸;可随着武惠妃和杨玉瑶先后崛起;早就很靠后了;窦锷不肯表示支持东宫;却有的是人向她示好人多力量大;这些平日以为和皇位无缘;于是或自暴自弃;或放纵自己;一个个都是私德有亏的龙子凤孙们;把柄还会不好抓?
哪里像李亨早年本就谨慎;当了太子之后却被李林甫连番打击得越发谨小慎微;唯恐走错了一步路
张良娣轻轻吸了一口气;可今日安排好了一切跟她过来的李静忠却总觉得心神不宁;此刻便低声提醒道:“太子妃;今天这样大的事情;宫门处的检查却如此稀松;以至于咱们轻轻巧巧混了进来;会不会其中有诈?”
“还能有什么诈?杜士仪若真的大逆不道;当初那六千兵马入城后;就足够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