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丹士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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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喜!”黛西拉了拉侍女的衣角。瑞喜赶快收回目光,接过黛西的杯子,小心翼翼地倒咖啡。瑞喜是云静的丫鬟,陪着云静从青云镇来上海读书。云静排练话剧的时候,这帮贵族学校的同学都喜欢来捧场,云静一高兴,瑞喜自然免不了满场子端茶送水,成了大家的侍女。可此时咖啡只倒了小半杯,就倒不出来了。瑞喜摇了摇空壶,悄悄对黛西说,她出去加满了再回来。
瑞喜一边走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台上云静的表演。人虽慢腾腾地出了礼堂,心还在小姐身上。一抬头,看见走廊边上停着两辆眼熟的黑色轿车,车边站着两个黑衣人在抽烟。瑞喜心里一惊,仔细打量时,其中一个黑衣人正好侧过脸吐了口烟——那张脸把瑞喜吓得扭头就往回跑。
礼堂里,朱丽叶正在茫然四顾:“这儿怎么又黑又暗?我在哪儿?罗密欧呢?罗密欧!罗密欧!我没有死,朱丽叶还活着!你怎么能丢下我这是什么?毒药吗?你全喝干了,不留一滴给我吗?罗密欧,我们在上帝的花园见!”
就在她慢慢倒向罗密欧的胸口时,礼堂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伴随着女学生们的惊叫声,云静看清楚了那几个闯进来的男人,她慌忙把台上的道具向他们砸去。但一切努力都毫无结果,几个男人不避不躲,径直冲上舞台抓住了云静。
“我不回去!放开我!”云静挣扎着大声喊叫,“阿财,你个狗奴才,放开我!”
管家阿财咧咧嘴,皮笑肉不笑地冲云静抱了抱拳头,说:“得罪了,云静小姐,这是老爷的吩咐。”
“阿财,你们要干什么?”瑞喜抱着咖啡壶挤进人群,一把推开阿财挡在云静身前,声嘶力竭地吆喝。
“黛西,报警啊!”云静也冲着台下大声喊叫。
黛西醒悟过来,刚要出门去报警,阿财转身拦住了她:“这位小姐,我是姜家的下人阿财,这是我们姜家的家务事,警察是不会管的,你最好也别管。各位小姐,得罪了!”
阿财说着,又瞪了瑞喜一眼:“瑞喜,走开!这是老爷的吩咐,你敢不听?”
一行人架着云静,推开众人,出了礼堂来到轿车旁。后面的下人慌乱地把云静和瑞喜塞进轿车,车子一分钟都没耽误就发动起来,往学校外面驶去。云静挣扎着支起身,努力把头伸出车窗外,听到后面追着车子跑来的黛西在大声喊:“朱丽叶,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看到黛西和同学们越来越小的身影,云静忍不住嚎啕大哭。瑞喜把手绢递过去,云静却兀自大哭着,似乎没有看见。瑞喜缩回手,一边自己擦眼泪,一边握住云静的手安慰她:“小姐,别难过,你还会再回来的。”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在栽满法国梧桐树的街道上开过,消失在繁华的街道尽头。
3
车子回到青云镇时,已经是深夜了。被下人们抬进房间后,云静一刻钟也没安生,进门就开始摔打房间里的东西。最先遭殃的是梳妆台上的花瓶,“砰”的一声,碎片四溅能打碎的瓷器都打碎之后,云静发现房间里唯一能被砸的,只有镜子了。她冲过去拿起镜子,却怎么也摔不下去,因为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一路回来,云静的发型已经乱了,脸上的妆也花了——云静举起镜子端详了一会儿自己,坐在床边,又开始放声大哭。瑞喜一趟一趟地跑着,从厨房端饭菜进来。满屋子的饭菜香,云静看都不看一眼,她哭累了,瘫在床头,盯着身上朱丽叶的戏服发呆。
姜太太带着八岁的小儿子云高从外面经过,听到女儿不哭了,打发下人把小少爷送回房间休息,在外面想了想,这才进了女儿的房间。看到满桌子饭菜,姜太太叹息一声,说:“静儿,你得吃饭啊!虽然把你抢回来是鲁莽了些,可是,郦家是远近闻名的富足仁义之家,照存又是个青年才俊,你爸怎么会害你呢?再说”
云静眼皮儿都没抬一下,站起身来,打开了留声机,顿时,屋里响起了略显悲切的《寻兄词》。姜太太不好再说什么,端起碗,想喂云静吃饭。云静坐回床边,背对着妈妈。
姜太太正端着碗不知所措,瑞喜从外面进来,把手里端着的沙锅放在桌上,轻声对云静说:“老爷来了。”
门口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还不快把这靡靡之音给我关了!我的家里,没有这种不正经的东西!”
姜老爷话音才落,瑞喜赶紧上前把留声机的声音关小了。
“夫人!你还要喂她?这个女儿惯成这样,有一半是你娇纵的!再这样下去,她将来怎么做贤妻良母?让她饿着吧!我们走!”姜老爷根本不进门,也不看女儿一眼,只是站在门口,大声训斥姜太太。
姜太太只好放下碗,跟在姜老爷身后离开了女儿的房间。
脚步声渐渐远了,瑞喜轻轻关上门,回到桌子前,拿起碗盛了几样菜,走到云静面前,双手递给她说:“小姐,你还是吃点儿吧,都是你爱吃的家乡菜,在上海很难吃到的,你不是一直很想吃吗?”
云静看了看瑞喜手里的饭菜,不肯接,只是懒懒地回应:“没胃口。”
“我们已经回来了,先吃了饭,以后再慢慢去求老爷,老爷太太这么疼你,肯定会同意你再去上海的。”瑞喜耐心地劝小姐,只希望她能吃点儿东西。
“瑞喜,你不懂!我这是在抗争,不能向封建家长妥协,我要像朱丽叶那样反抗”云静知道瑞喜只是个丫鬟,不可能明白自己的心思,但黛西不在,她的满腹心事又能向谁说呢?
“小姐,你再不吃饭,会晕倒的,就跟黛西小姐一样。你忘了,黛西小姐上次就是为了穿那条裙子,三天没吃饭,一下子就晕倒在草地上了。”
瑞喜的心思还在劝小姐吃饭上,却歪打正着,说到云静心里去了。云静想起黛西,心情好多了,但还是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说:“把饭全都给我端出去。”
“好吧,我把饭都端走,这碗汤给你留下,这是我做的,你喝了不算向老爷妥协。”瑞喜知道小姐好多了,心里很高兴。
姜家前脚把云静从上海弄回来,郦家的聘礼和喜笺后脚就到了。看着满屋子的绫罗绸缎还有《四书五经》,云静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拿着郦照存的照片和他亲手写的喜笺,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高叫着:“我不要!都扔出去!还有这个,都扔出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卖弄自己的书法,还印个老气横秋的印章,他的脑子一定跟八十多岁的老朽差不多!还有,你看他送的彩礼,什么龙凤镯、金发簪、金元宝,哪儿像有新思想的人?!对了,还有那套《四书五经》,我看他根本不是黄埔的高材生,简直就是个乡村私塾先生!”
“嗯,不过,小姐,我听卖臭豆腐的周大爷说,郦少爷人很和气的。”瑞喜捡起郦照存的照片,看了一眼,小声替准姑爷说好话。
“瑞喜,你白陪我读这么多年书了!这个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我现在不想嫁人,就是有一天要嫁人,也要自由恋爱,要浪漫而伟大的爱情,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云静瞪着瑞喜,坚定地说,“不自由,毋宁死!”
瑞喜也不知道是被云静话剧表演般的夸张吓坏了,还是受到云静慷慨激昂的感染,或者是对云静盲从惯了,一个劲儿地点着头说:“小姐,我明白了,我支持你!现在就把这些东西拿出去。”
瑞喜正看着管家阿财安排人把聘礼抬出去,云静又在房间里高声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用啊?瑞喜,你去给我买新的毛巾和肥皂回来!”
瑞喜答应着,等聘礼全部抬出去后,赶紧拎起篮子出了门。
走在家乡熟悉的街道上,看着两边似乎从来没有变过的商铺,那些似乎认识却又不知道名字的面孔,还有街头的老树、小桥、石阶,都让瑞喜倍感亲切。买了肥皂和毛巾回来,走到街角,瑞喜看见几个人围着一架摄影机,不由得放慢了速度,机器旁边一个带着遮阳帽的人向她挥手,说:“小姐,别停下来,请继续走。”
瑞喜好奇地从摄影机旁走过,看到戴遮阳帽的人正笑着向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忙低头加快脚步。没想到,她低着头没走出几步,迎面过来了一辆自行车瑞喜的篮子掉在了地上,东西撒了一地。骑在车上的人赶忙下车把东西一样一样捡回篮子里。
瑞喜看着这个帮她捡东西的人,越看越觉得面熟,是谁呢?哎呀!他不就是小姐扔掉的那张照片上的人吗?是郦家少爷呀!瑞喜想起小姐说他的那些话,脸上一红,道声“谢谢”,低着头就跑开了。
郦照存望着瑞喜离开的背影,不明白这个突然撞到他自行车的姑娘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那个带着遮阳帽的导演也被这计划外的情节吸引住了,把摄影机摇过来对准了瑞喜,正好将瑞喜和郦照存偶遇的一幕记录了下来。
到了姜府门外,瑞喜正要进大门,后面突然有人问:“请问你是姜家的人吗?”
瑞喜回头一看,原来是位邮差,想起小姐和黛西的约定,忙点点头说:“是啊是啊,请问,有我家小姐的信吗?”
邮差从邮件包里掏出一封信,问:“你家小姐叫什么啊?”
“小姐叫姜云静。”
瑞喜从邮差手里接过信,激动得一边往院子里跑一边高声叫:“小姐,小姐,上海有信来了。”
云静听到叫声,冲出房门来,迎着瑞喜说:“太好了,一定是黛西的信!”
瑞喜刚要将信交到云静手上,却听到姜老爷在她背后说:“瑞喜,过来,把信给我看看。给我拿过来!”姜老爷说着话,已经走到瑞喜面前了,伸手来拿信。瑞喜看着小姐,没松手,结果“唰”的一声,信被撕成两半。姜老爷恼羞成怒,大骂道:“瑞喜,反了你了!”说着两三下把手里的信撕碎,往地上一扔,气哼哼地背着手走了。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云静和瑞喜一时都不知所措。云静愤怒地咬了咬嘴唇,回身进屋“咣当”一下关上了门。瑞喜看着满地的碎纸,蹲下身子,一片片地捡着
晚饭后,云静指挥着瑞喜在灯下拼凑被撕碎的信,好不容易拼齐了,瑞喜悄声读着信里的内容:“亲爱的朱丽叶,很多女孩已经到明星电影学校报名了。我把明星电影学校的《招生简章》给你,愿主保佑你!明星电影学校培训班于四月二十日进行招生考试,请于”
云静听着,紧张地站起来、坐下,坐下、又站起来,这样来回折腾了几次,她突然抬起头,说:“瑞喜,去帮我煮碗云吞,我饿了。”
云静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为了理想,她决定从这一刻开始,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第二天一大早,看到梳洗一新的云静坐在桌子旁边大口大口地吃饭,姜老爷、太太和姜家的仆人都惊讶万分。云静吃了饭,放下筷子,说:“瑞喜,拿酒来,再拿三个杯子来。”
瑞喜拿来杯子,云静亲自在三个杯子里斟满了酒,举起杯子,先自己一饮而尽,然后看着一脸惊讶的父母,笑着说:“爹、妈,请原谅女儿的任性和糊涂,我敬你们一杯。”
“想通了就好,真是云开见月明啊。”
“就是嘛,云静是我的女儿,她总归是明白父母心的。”
姜老爷和姜太太看到女儿这样懂事,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在女儿进洞房之前,他们那颗悬着的心还是不敢落下。姜老爷趁母女俩说话的当儿,出门对阿财说:“这段时间不许小姐随便出门,不然,出了什么差错,你可担待不起!”
云静在房间里似乎听到了父亲在吩咐阿财,对母亲撒着娇说:“妈,瑞喜说镇上来了拍电影的,我想出去看看,整天在家太闷了。”
姜太太正要回答,姜老爷走进门来,使劲儿咳嗽一声,先瞪了瑞喜一眼,然后对女儿说:“不许去!在进洞房之前,哪儿都不许去!还有你,瑞喜!你母亲在我们家很多年,临走时把你托付给我和太太,我们对你不薄,从小让你陪小姐读书,还让你陪小姐去上海见世面,我们是觉得你老实可靠,才这样信任你。你名义上虽是下人,可我们从没拿你当下人对待。你要知道感恩,小姐在上海那套都是瞎胡闹,你不要跟着学,好好照顾小姐,等小姐嫁了人,也给你找个好人家,也算对得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了。知道吗?!”
下午,瑞喜陪小少爷云高下棋,云静拿着她的手袋过来,急急地问瑞喜:“里面的钱呢?”
“早上你在太太房里说话的时候,老爷过来拿走了,说是不让你出门。”瑞喜捏着棋子说。
云静长叹一声,让瑞喜继续陪云高下棋,自己在弟弟的房间里乱转悠。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指着桌上的镀金果盘说:“瑞喜,你把家里那个金果盘拿到我屋里去,放几个鸭梨在上面,快去吧。”
云高拽着瑞喜不让她走,瑞喜安慰了他好一阵,答应马上回来,云高才放她走。
瑞喜拿着果盘走了,云静逗云高玩儿,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瑞喜啊?”
云高仰着小脸儿,说:“嗯!长大了我想跟她结婚。”
云静听了,忍不住大笑:“好啊,好啊,你这么小就知道追求自由恋爱,比姐姐强多了。哎,云高,姐姐问你件事情啊,你的压岁钱有多少了?能不能给姐姐看看?”
见云高不乐意,云静又说:“全拿过来,这样我才知道你的钱够不够娶瑞喜。”
攒钱,是云静酝酿的计划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把云高的钱骗到手后,云静又试探着想在父母那里想些办法。晚饭时,云静漫不经心地拨了一下碗里的米饭,试探着问:“爹,我的嫁妆,那些田,能不能换成现钱?”
姜老爷果断地说:“不行!地是最好的东西!钱,郦家有的是!可是地是一个家族的根本,有了地,比什么都牢靠。”
云静又撒娇地问:“娘,您准备给我什么首饰当嫁妆啊?”
姜太太很认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