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夺嫡-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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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怎可能听不出荣柱话里暗藏的潜台词,忍不住便在心里头狠狠地鄙夷了其一把,不过么,脸上却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一击掌道:“有荣大人这句话,本贝勒可就安心了,今儿个本贝勒前来,还真就有一事须得荣大人鼎力支持的。”
“哦?”
荣柱的话其实不过是句客气的场面话而已,可被弘晴这么顺杆子一爬,登时便有些个下不了台阶了,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心底里可就立马警醒了起来,自不敢急着往下追问,只是狐疑地轻吭了一声。
“好叫荣大人得知,本贝勒此番受皇玛法旨意,来河南便是为了治河一事,为便宜行事,皇玛法特准了本贝勒节制河南一地之权限,只是本贝勒年岁尚小,实难服众啊,还须得荣大人多多提携才是。”
论及谈判,弘晴可是个中之顶尖好手来着,自不会急着将事情合盘托出,而是先摆出大义名分来压荣柱,为的便是抢占道德之制高点,不给荣柱留下推脱的借口。
“小王爷过谦了,陛下乃圣明之君也,既是敢以如此大事交小王爷打理,自然是对小王爷之能有信心,小王爷放心,下官深受皇恩,自当竭尽全力以报,还请小王爷明示行止,能有商榷处的,下官当竭力而为之。”
荣柱原本担心的是弘晴死揪住白莲教一事,毕竟那伪圣女陆嫣然可是从他荣柱治下越狱而逃的,这都已过了十天了,河南方面都还没能给出个解释,确实是有些交待不过去的,可这一听弘晴是为治河而来,荣柱安心之余,兴致还真就起了,不为别的,只因黄河一直是河南一地的心腹大患,自开朝以来,就没少溃决,而今的河南之所以贫困不堪皆因黄河而起,若是真能将黄河治好了,这可是件了不得的伟业,也可算是他荣柱在河南任上最为耀眼的一笔,他自是没有不动心的理儿,这一回答起话来,显然就比先前少了些保留。
“嗯,荣大人能如此说,本贝勒自无不放心之理,此处有份章程,是本贝勒与新任北河总督陈大人商榷之所得,还请荣大人先行过目了,我等再议好了。”
嘴皮子功夫可以耍,可到底还是得章程上见高低,否则的话,纵使说得个天花乱坠,荣柱不认可,那也都是瞎掰,这一点,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自不会多啰唣,洒脱地一笑,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叠厚厚的文档,递到了荣柱的面前。
“小王爷且请稍候,容下官先详阅一二。”
谈到了具体之事,荣柱可就不敢随便表态了,伸出双手,恭谨地接过了弘晴递过来的文档,谨慎地告了个罪之后,便即细细地研读了起来,神情肃然而又专一。
嗯哼,看样子是个懂行的!
荣柱翻阅得很慢,看得极为的细致,显然是对治河有着一定的了解,这一点,弘晴从其翻阅的速度以及眼中不断闪过的精芒便可以判断得出其真要阅完整份文档的话,所需的时间少说也得一个时辰上下,不过么,弘晴却是一点都不介意,很有耐心地细品着香茶,默默地等待着。
“小王爷,请恕下官直言,若是依此治河,可行倒是可行,却有数碍难处怕是不好解决啊。”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荣柱整整看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将文档过了一遍,又闭目沉思了良久之后,这才面色凝重地给出了个判断。
“哦?还请荣大人详述,本贝勒洗耳恭听便是了。”
这份文档可是弘晴与陈启栋的呕心沥血之作,内里的碍难之处,弘晴自是清楚得很,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自己来说,而是带着考校意味地发问道。
“唔”荣柱在河南巡抚任上三年,大多的精力都花在了防范黄河一事上,对治河一事还真就下过苦功,自是清楚弘晴给出的这份折子之高明,也是真心想配合弘晴行事的,奈何河南就一穷省,人倒是不少,钱粮却匮乏得可以,人穷志短之下,一时间还真有些个不好开口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分赃协定(三)
来之前弘晴便已预算过了荣柱的可能之反应,自是理解其缺钱的苦痛之处,不过么,弘晴却是没打算点破,也不急着将解决之道说将出来,而是要以之为谈判的价码,自是乐得让荣柱多烦恼上一阵,这便不动声色地将了荣柱一军。
“这,也罢,那下官就直言了,此份治河条陈计划详实,气概恢弘,实是下官平生仅见,依此行了去,当可保得黄河数十年不失,只是一者所须动用之劳力众多,虽我河南不缺人手,然,大灾之年,人心惶惶,若无资粮,百姓恐无心为此;再,所需之银两数以百万计,纵使小王爷有着河漕衙门带来的百万银两,也不敷使用,而我河南一地素穷苦,亦难有大作为,若真欲行,恐还须得朝廷再追加数百万银两之多,此一条,若是小王爷能办到,或许可行也;其三,兴修水利,掘湖蓄水固然可治河,却恐运河那头缺水,漕运若是受阻,朝廷责罚必重,须不是耍的,不知小王爷可有应对之策否?”
荣柱到底是懂治河之人,所言尽皆说到了点子上,还真就不是餐位素食之辈。
“荣大人所虑甚是,只是这三条都不是克服不了之困难,荣大人既言河南人口众多,若是本贝勒可请来三年之免税,而后以工代赈,以工抵税,人手想必不成问题了罢?”
弘晴早就料到了荣柱会提出这三条缺失之处,自是不以为意,淡然一笑,随口便给出了第一条的解决方案。
“唔,若是如此,倒是可行,只是资银差距过大,恐还是难为啊。”
荣柱历任地方官多年,于政务之道,自是熟稔得很,略一盘算,便已知弘晴这等调度人手的法子确实可行——分段治理黄河,行包干之责,自当可以在农闲时调度出大量的人手来参与治河,这原本就是荣柱为弘晴此策暗自准备的应对之道,只是不等其说出,弘晴已然点破,荣柱暗自心惊之余,自不会否认此策的可行。
“资银方面么,也不是甚难事,此番我父子受皇玛法嘱托,前来赈灾兼治河,户部那头批了一百二十万两,再加上本贝勒从河漕衙门带来的一百万两,这便有了两百二十万两之数,所差着不过八十万两左右罢了,而今户部吃紧,欲从朝廷处要追加已是不可能,然,却可从治河一事上做些文章。”
八十万两之数虽然不多,可也不算少,若是往昔,弘晴还有把握从老爷子处要到追加,可眼下么,有四爷那主儿蹲在户部,这指望么,不说没有,也绝对多不到哪去,弘晴自不会去考虑这方面的来路,一句话便已堵死了追加治河资金的可能性。
“从治河上着手?这,下官实是不明,还请小王爷指教。”
一听朝廷不可能追加拨款,荣柱的心便已是凉了半截,至于弘晴所言的从治河上做文章么,荣柱其实是不信的,要知道自古以来,治河就是个赔钱的勾当,所谓花钱买平安就是这么个道理,还真就没听说治河能掏来钱的,除非是偷工减料,否则的话,哪有这等可能性,说破了天,荣柱也是不相信的,可这一见弘晴那认真的神色不像是在说假话,好奇心还真就起了,愣了愣之后,便即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荣大人不是细看过条陈了么,怎地忘了沿河两岸那二十余万顷之荒地还有治河所围堰而成的四大湖泊?”
弘晴自信地一笑,随口便道破了治河来钱的路子。
“二十余万顷之地?小王爷是说”
荣柱先前看条陈之际,倒是曾看到水利建设与围堰成湖的办法,可心思却压根儿没往沿河土地上去考虑,概因黄河每每泛滥,沿河两岸的土地自是无人愿意耕作,哪怕那些地的土壤都相当之肥沃,却也无人愿去冒被大水冲得一无所有之风险,自唐朝末年以来,那些地就一直荒芜着,全是些无主之地,真若是能全换成钱,别说八十万两了,八百万两都不在话下,一念及此,荣柱的心可就狂动了起来。
“呵,其实真能用以为良田者,并无二十余万顷那么多,扣除水利所需以及围堰之用外,真能倒腾出来的也就十余万顷罢了,换成银两,约莫三百九十万两左右罢,再算上所造之湖亦可租售为养鱼种藕之塘,所得之数四百万两该是有的,有此打底,何愁治河无钱可用哉。”
弘晴笑着点了点头,将预算之结果道了出来,给了荣柱一个确凿无比的答案。
“小王爷果然高明,有了这许多银两,治河确是不难,只是,呵呵,只是这土地”
四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河南这么个穷省一年到头的税赋才不过可怜兮兮的八十万两不到,压根儿就不够支撑本省官府所用,每每都得朝廷额外贴补,荣柱这个巡抚自然也就当得没啥滋味,此际一听治河能捞出四百万两之巨,他的心思立马已从如何治河转到了如何分赃之上,只是这话又实在不好说出口来,也就只能是支支吾吾地含糊着。
得,戏肉来了,这老梆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荣柱那半截子话虽是说得含糊,可弘晴却是一听就懂了,大体上不过是在说那些土地乃是河南的土地,能有盈利之道,河南自是该占大头才是。
“荣大人明鉴,这十数万顷地看着是多,可要倒腾出来一者是需要时间,二来么,也须得有大量买主方可,河南一地太穷,怕是少有人能吃得下罢,再者,我工部出人出钱治河,又为河南一省大兴水利,付出极多,终归是得有所回报才是,您说呢?”
既然肉都已摆在了桌面上,那就该轮到切刀子了,至于谁能得到大份,那就看谁的能耐强了,在这一点上,弘晴可是不肯作出退让的,毫不客气地便先将工部的功劳摆在了台面上。
“小王爷说的倒也有理,只是地本是我河南的地,治河所需的人手也是我河南调集而来,若是不给父老乡亲们一个交待,下官怕是难做啊,小王爷您说呢?”
荣柱可是宦海老手了,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自也是当仁不让的,同样将自己一方的理由摆上了台面,反过来以河南百姓之名义将了弘晴一军。
“呵,荣大人既是如此说了,本贝勒却也不好过于己甚,这样罢,扣除治河之所需,以及打点朝廷各关节之所费,大体上还能有个十万顷之地罢,我工部就占八成,其余归河南地方好了。”
眼瞅着荣柱起心要多占,弘晴自然不肯答应,这便呵呵一笑,一个狮子大开口,便已将大头往自个儿怀里兜了去。
听听,这都将肉捞光了,就剩一口汤而已,居然还叫做不好过于己甚,难不成要将锅也端了去才是不客气么?这等话一出,当即就令荣柱的眼都红了起来,也顾不得啥尊卑不尊卑的了,大摇其头地顶了一句道:“小王爷这算法有误啊,咱们打个比方好了,雇工到人家中帮着修房,劳苦功高倒是有的,可总不能将房子都据为己有罢,这理儿说到哪,都说不通的罢,呵呵,工部此番确是为我河南办了件大好事,我河南方面自该好生感谢一下的,这样好了,三成归工部,余下的归我河南,小王爷意下如何哉?”
我勒个去的,这老梆子还真有够狠的,三成?您老打发叫花子啊!
一听荣柱提议的分成比例,弘晴登时便有些火大了,只是城府深,倒也没带到脸上来,只是淡漠地一笑,压根儿就不接招,端起茶碗,再次细细地品起了茶来,而荣柱么,显然也是个挺沉得住气的主儿,同样端起了茶碗,也跟弘晴玩起了沉默对抗,一时间厅堂里的气氛就这么诡异了起来。
“荣大人要价太高,本贝勒怕是出不起啊,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罢,本贝勒且去寻刘藩台商议好了。”
沉默复沉默,双方都是养气高手中的高手,一番沉默对峙下来,显见都无半点退让的意思,一见及此,弘晴自是不打算再这么沉默下去了,这便将手中的茶碗往几子上一搁,起了身,话里有话地请了辞。
“小王爷且慢,有甚事都可以商量的么,来,坐下说,坐下说。”弘晴这话说的虽是随意,可内里的意思却并不简单,那是在说你荣柱不肯退让,那就干脆连巡抚也不用再当了,这意思虽隐蔽,可身为宦海老手,荣柱却还是听得出来的,也正因为听得出来,这才不敢真让弘晴就这么负气而去,没旁的,三爷父子如今可是手握节制河南一地之大权,真要铁了心参荣柱一本,虽不一定能将他荣柱一撸到底,可将其调出河南却是手拿把拽的轻松,如此一来,别说那些田地的利益了,便是即将到手的功劳也得就此飞了去,这可不是荣柱乐见之局面,自是不敢让弘晴就这么走了,紧赶着起了身,好说歹说地总算是将弘晴安抚了下来,这分赃协议么,自然是得从头再来谈起了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协议达成
一老一少都是属狐狸的,这一谈判起来么,自然是玩尽了花样,啥以退为进,虚虚实实之类的把戏都玩了个遍,没法子啊,这可是四百万两银子的大买卖,别说少一成了,便是少一分都令人肉疼不已的,这不,一番拉锯战下来,愣是从午时扯到了酉时过半,夕阳已是西下,这才算是勉强达成了协议,以工部占六成八分、河南占三成二告了个终了,只是到了末了,弘晴都已起身要辞行了,荣柱却突然一拍脑门,想起了最要命的关键之所在,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得,这老家伙还行,没被钱烧坏了脑袋!
若是荣柱不提这茬,弘晴也不会多言,只会瞧荣柱不起,没旁的,一个完全钻进了钱眼里的官员,哪怕能力再强,学问再好,那都只会是只社稷蛀虫而已,属于不堪造就的一类,而今,荣柱既是提了此事,那就证明此人并非酒囊饭袋,也不是见钱眼开之辈,自是令弘晴很是高看了其一眼。
“此事本贝勒自有主张,断然不会影响到治河一事的,此一条,还请荣大人放宽心好了。”
漕运改海运一事眼下还在筹备之中,为免争执早起,弘晴却是不打算轻易对人说起的,哪怕双方眼下属于合作之关系,弘晴也不愿多提此事,这便含糊其辞地宽慰了荣柱一句道。
“小王爷明鉴,此事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