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夺嫡-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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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今儿个所遭到的冷遇,弘历心中当真有着无穷的委屈,嘴张了张,似有欲言状,可到了底儿还是不愿让邬思道看轻了去,硬是又将话咽回到了肚子里去了。
“可是今日去工部颇有不顺么?”
弘历这等吞吞吐吐的样子一出,邬思道自是知晓其今儿个一准是受了些委屈,这便笑了笑,温和地发问道。
“是,不瞒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弘历原本就想着要问策于邬思道,先前之所以没急着说,那是碍于面子问题,可眼下邬思道既是开口询问了,弘历自不会有甚隐瞒之处,这便将今儿个与弘晴打交道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复述了出来。
“小王爷可是觉得很委屈?”
邬思道静静地听完了弘历的陈述,但并未急着为其解惑,而是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道。
“这”
弘历先是点了点头,可很快又可着劲地摇了摇头,那等自相矛盾的小样子要多可笑便有多可笑,当即便逗得邬思道忍俊不住地放声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弘历面红耳赤不已。
“为何如此?”
邬思道大笑了一通之后,这才饶有兴致地端详了一下尴尬不已的弘历,有些个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道。
“回先生的话,事发之初,学生确实很愤怒,然则先前详述了一番之后,却又觉得不值,唔,若是学生处在晴贝勒的位置上,或许做得比其还要过分些,将心比心之下,学生也就不觉得有甚委屈可言了的。”
尽管邬思道此问不甚详尽,可弘历却是知晓邬思道要问的究竟是甚,略一沉吟之后,也未做任何修饰,老老实实地便回答一番。
“嗯,尔能做此想便是好的,但消能稳得住,沉得下,何愁事不可为哉,而今敌明我暗,敌强而我弱,终归须得以谨慎为要,厚积而薄发方才是正理。”
邬思道嘉许地点了点头,并未给弘历甚具体的建议,仅仅只是简单地提点了下纲要。
“先生放心,学生知道该如何做了。”
弘历的心气一平,思绪也就活络了起来,略一沉思之下,已是有了主张,不过么,倒也没说将出来,仅仅只是朝着邬思道躬身行了个礼,便即就此转身离去,背影挺拔,脚步沉稳,显得格外的从容与自信
时光如流水,一眨眼间,近半个月的时间已是过去了,天已近十月,又到了工部各项事务最繁忙的时节,每日里公文都有若雪片般飞来,要处理的政务实在是太多了些,饶是弘晴对诸般事务早已熟稔在心,可依旧忙碌得个头晕目眩不已,很多时候不得不向上书房请假,加班加点地赶着批阅公文,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弘晴便没去上书房,一到了工部便即埋首公文间,不时地挥笔速书着,忙得浑然不知时间之流逝。
“禀小王爷,钱郎中在外求见。”
就在弘晴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却见李敏行大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请罢。”
听得响动,弘晴有些个茫然地从公文堆里抬起了头来,这才发现天色赫然已到了午间,心一动,已然猜到了钱文三的来意,不过么,也没多言,仅仅只是声线平和地吩咐道。
“喳!”
李敏行恭谨地应了一声,疾步便行出了房去,不旋踵,就见钱文三已是面色古怪地从屏风处抢了出来。
“下官叩见晴贝勒。”
这一见高坐在文案后头的弘晴视线已然扫将过来,钱文三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便行了个大礼。
“免了,有甚事且就说罢。”
弘晴面色淡然地虚抬了下手,在叫起的同时,也没甚寒暄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奔了主题。
“啊,是,下官遵命,先前弘历世子来找了下官,说是杂科所有文牒、条例皆已熟稔,要下官为其安排具体事务,以便深入学习,下官实是不敢做这个主,还请晴贝勒给下官一个章程,下官也好安排着办了去。”
弘晴既是有问,钱文三自不敢不答,这便苦着脸,絮絮叨叨地将求见的缘由述说了一番、
“哦?”
一听钱文三这般说法,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心下里一股烦躁之意顿时便大起了,没旁的,只因弘历的表现颇有些出乎弘晴的意料之外——这半个月来,弘晴其实并不曾再出手打压弘历,也没为其安排甚具体的工作,不过么,却始终不曾放松过对其的监视,自是清楚弘历这段时日以来极为的老实,每日里都是早课一下便到了工部,一进衙门便独自关在办公室里,既不跟下头官吏们套近乎,也不去找弘晴啰唣,仅仅只做一件事,那便是看杂科的各种资料,那等沉稳之表现与弘晴当初刚到工部时几乎如出一辙,而今,其既是要动了,显见是已做好了相关之准备,问题是弘晴一时间尚难断定其究竟是真打算踏踏实实地实践一番,还是打算在杂科寻事发飙。
“小王爷,您是知道的,下官这杂科尽干的是分发文档、笔墨纸砚的杂事儿,弘历到底是龙孙,下官实是不好差遣啊,要不您看给弘历世子换个司可好?”
钱文三等了片刻,愣是没见弘晴有所表示,心下里自不免更苦了几分,这便赶忙从旁建议了一句道。
“没这必要,要想学到真知,便须得伏下身子,历弟既是自请,钱大人只管分派活计便好,且看其做得如何再议好了。”
尽管一时间无法断定弘历的真实用心,然则弘晴却并未多犹豫,一挥手,不以为然地便下了令。
“啊,是,下官这就去办。”
这一听弘晴如此下令,钱文三顿时被震得个头晕目眩不已,惊呼了一声,刚想着再进谏一番,冷不丁见弘晴的眼神已是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来,自是不敢再多啰唣,紧赶着应了一声,忙不迭地便退出了房去。
嘿,这小浑球还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也罢,就给其加把火好了!弘晴其实并不怕弘历乱闹腾,没旁的,只要弘历敢无理取闹,弘晴便敢下重手惩处之,可似弘历眼下这等沉稳之表现一出,弘晴却是颇感棘手不已的,很显然,若是真让弘历在工部站稳了脚跟,那后患可真就要无穷了去了,一念及此,弘晴可就不打算再这么平稳下去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突然袭击(一)
明着出手打压?自然不可能,别说没啥正当之理由,就算有,弘晴也断然不会这么做了去,没旁的,真要是胡乱出手的话,一者是不会有效果,反倒会惹来老爷子的强力干涉,那后果可不是好耍的,至于其二么,未免显得有些个太无容人之量了去,这同样不是弘晴愿承担之恶名,正因为此,弘晴并未去干预弘历的诸般行事,也不轻易对其的工作加以置评,一派听之由之的纵容与无视,不过么,那都是表象而已,实际上,弘晴从来就没放松过对弘历的警惕之心。
弘晴并非无容人之量者,若是可能的话,他又何尝不想兄友弟恭上一回,奈何严峻的形势就摆在那儿,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断然没有妥协的余地,也没有丝毫共赢的可能,唯有一方彻底倒下,方才能有个了结,毫无疑问,弘晴可没大度到牺牲自己去成全弘历的觉悟,既如此,该上的手段,也就只能是不客气地用上一回了的,当然了,手段可以阴险,却绝不能明显,更不能太过下作,个中度的把握就显得极为的关键,而这,正是弘晴最拿手之事,如今,鱼饵是早就已悄悄地放进了水面之下,至于鱼是否会咬钩,那就只能拭目以待了的。
“下官等参见晴贝勒!”
十月十四,又到了每月第二次例会的时辰,末时正牌,弘晴准时走进了议事的大堂,一众早已就座的各司处郎中们见状,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尽皆起身见礼不迭。
“免了,都坐罢。”
弘晴面色肃然地走到了上首的大位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而后方才一压手,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晴贝勒赐座!”
弘晴御下一向素严,一众郎中们自不敢在礼数上有甚闪失之处,尽皆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而后方才各自落了座,至于第三次出席例会的弘历么,同样也不例外,礼数周全得很,叫人挑不出一丝的瑕疵。
“开始罢。”
待得众人落了座,弘晴也无甚客套言语,一挥手,直截了当地便宣布了议事例会的开始——早在三年前,弘晴刚主持工部事宜之际,便已定下了开会的规矩,那便是不得说废话,有事要禀都须得按顺序来,各司处的发言时间尽皆须得控制在一炷香之内,除非是重要事务,否则的话,绝不许超出,一旦有违,尽皆记档,考绩一律降等,一开始之际,还真有几名郎中不听招呼,胡乱禀事,结果么,尽皆被弘晴重重处罚了去,几只鸡杀将下来,所有的猴子可就全都老实了去,这不,弘晴话音一落,排位第一的左侍郎鲁闽便已是紧赶着起了身。
“启禀晴贝勒,下官所负责之两司一处各项事宜进展皆顺遂,唯有一事难决,昨日接荆州河道李嘉闽发来急件,说是遭遇时疫,所征调之民壮多有染病者,虽已调各处郎中紧急救治,疫情已然无大碍,唯江堤之修筑进度受累不轻,恐难按时完工,提请延后,下官不敢专断,还请晴贝勒明示章程。”
鲁闽,广东梅县人,康熙三十三年进士出身,早年间一直在地方任事,从县令开始干起,知府、道员、臬台等职位皆轮过一番,前年方才从江苏臬台任上调入工部为左侍郎,算是一步步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实干派,只是在朝中并无半点根基可言,也不愿卷入诸阿哥的夺嫡之争中去,在工部里虽是排名仅次于马奇的大员,可任事上却谨小慎微得很,从不肯做丁点逾越之事,也甚少行决断之举,主观能动性着实不足,大小事情能推则推,这不,一发言又是推诿之辞。
“嗯,鲁侍郎可先去文湖北巡抚,问清详情再做定夺,另,且告知方巡抚,疫情不可小视,若确实,须得加紧控制,以防蔓延。”
似鲁闽所提之事虽也算是要务,不过么,认真说起来却并不算太大的事儿,完全就在鲁闽的负责范围之内,他大可自做决断了之,原也无须拿到这等议事例会上来商议,然则弘晴却并未揭破此一点,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给出了建议。
“是,下官遵命。”
鲁闽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便即就此落了座,闭紧了嘴,再不肯多言半句。
“启禀晴贝勒”
“晴贝勒明鉴”
这套议事程序已是数年不变,与会诸官员们自是早都驾轻就熟,按着顺序一个接着一个地将要禀之事一一报了出来,简单的事情,弘晴当即便拍了板,复杂之事则是交由诸人先行讨论,待得达成一个或是数个大体意向之后,再由弘晴作出最终的裁断,事情虽有不少,可这般处理下来,速度却是不慢,这不,半个多时辰下来,与会诸般人等中,除了弘历之外,所有人都已禀完了要议之事,往日里,到了此时,会议也就该到了收尾阶段,自是该由着弘晴对本次会议做个总结,而后也就差不多可以宣布散会了的。
“晴兄请了,小弟也有一事要禀。”
就在与会诸般人等都在等着弘晴做总结发言之际,却见始终默默端坐在一旁的弘历却是突然起了身,朝着弘晴便是抱拳一礼,语调平和地说了一句道。
“哦?历弟有甚要说的,且就只管说来好了,为兄听着呢。”
弘晴原本也已是做好了总结发言的准备,只是话都尚未出口,就便弘历给打断了去,眉头不经意间便是微微一皱,不过么,倒也没阻止弘历的发言,仅仅只是点了点头,客气地准了其之所请。
“启禀晴兄,小弟到工部已是月余,承蒙晴兄器重,得以实务历练,今,略有所得,不敢藏私,特草拟了份杂科条陈,还请晴兄斧正。”
弘历微笑着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折子,很是恭谨地双手捧着,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历弟能有所得便是好事,且容为兄先细研一二。”
尽管满心不想理会弘历,也不想给其出头的机会,然则于情于理来说,弘晴都不可能当众说出甚不动听的话语,也就只能是按捺住心头的烦躁,一边笑呵呵地夸了弘历一句,一边伸手接过了折子,随手摊将开来,一目十行地便看将起来。
这小子,还真懂得抓机会么,嘿,来者不善啊!
弘历所上的条陈字数不少,满满当当的千余言,少说也有六千余字,写的内容也很详实,大体上说的是对杂科各项事务的程序之变革,从道理上来说,还真颇有可观之处,比起原先的办事程序而论,确实有所进步,当然了,真要实行下去,却也没那么容易,概因旧有程序虽有不少弊端,可毕竟实行了多年,真要变革的话,阻力自然小不到哪去,再者,水至清则无鱼,真要是将杂科的漏洞都堵住了,下头人等办起事来,未见得便会去尽心,到了头来,办事效率反倒要跌下去不少,当然了,这道理却是不能摆到桌面上来说的,毫无疑问,弘历在此际提出这么些变革,一者是为了出头,二来么,也不凡让弘晴去伤脑筋之心思,用心自是相当之阴毒!
“历弟有心了,这折子为兄看着倒是可行,然,杂科之事务虽都琐碎,却又不可或缺,为兄也不好专断了去,这样好了,今儿个既是议事,就请诸位大人一并将此事议上一议可好?”
折子虽长,可对于弘晴的超绝记忆力来说,却算不得甚事,只扫了一遍,便已是尽皆记在了心中,不过么,弘晴却是并未急着开口言事,而是在心中默默地盘算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笑着发了话。
“这个自然,晴兄做主便是了。”
弘历敢在此时挑事,自然是有备而来的,弘晴的反应自是早在其预料之中,但见其温和地一笑,已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弘晴的意见。
“嗯,那好,就有劳历弟将此折子宣读一番罢。”
弘历既然要挑事,弘晴自也不会让其轻松了去,这便点了点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将读折子的麻烦事儿丢了过去。
“晴兄有命,小弟自是乐意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