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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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坐下来身来,注意到桌上的信封,偶尔露出的信纸一角写满了字迹。许安绮注意到他的目光了,眼神颤了颤。
“姐姐在那边过得好辛苦。”少女的声音有些低落:“妾身先前居然还不懂事,几次去信,怕是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实是不该”说着轻轻叹一声。
叹息中有着虚弱,也不知是精神的疲惫多一些,还是身体的虚弱更甚几分,许宣听在耳中,便觉得,大概二者都不会少的,想了想,安慰道:“这些事情,没有自责的必要。”
少女闻言沉默了一番,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也不知到底想表达怎样的情绪,接着声音又响起来:“姐姐嫁去三年了,不曾为方家产下子嗣,那边本就很有怨言的,如今家里的事情,倒是拖累她了”
“哦,这样啊”许宣想了想,问道“那方如海可有纳妾?”
许安绮听他叫出方如海的名字,心中便知道,有些事情许宣也已经知道大概了,于是点了点头:“纳过妾的,前年年关的时候。”
“那么”许宣点点头:“纳妾之后,是生了个儿子么?”
“呃”少女怔了怔,随后说道:“似乎也不曾生育。”
许宣于是摇头笑起来,许安绮奇怪地望过来后,他止住笑声,随后微微降低声音:“这生孩子的事,责任大概不在你姐姐了。”
窗外风声一阵紧过一阵,竹叶翻卷间,竹枝偶尔也碰在一起,啪啦啪啦的响声同风声相应和,听在耳中,有几分节奏感。
屋内有温馨的灯火,谈话的声音隐隐约约。
“许公子和妾身说这些做什么?”偶尔能听见少女带着几分羞涩的声音响起,随后男子也解释上几句,声音低低的。这般又窸窸窣窣地说了一阵。
“方家是经营布行的,替布料染色这事,妾身是知道的。不过却不曾听说过什么染色体为何能与生男生女扯上关系?”
“还有,基因是什么?”
随意地说着一些话,那边少女偶尔眉头蹙得紧紧的。许宣这时候给她做些乱七八糟的科普,虽说也是几分不负责的态度,但是,内里的根本目的还是想让她舒缓一下心情。但是,如今许家正面临的问题在很多人看来,说是灭顶之灾也是不过分的,所以有些事情,总还是避不过去。
“妾身病了的消息,还不曾传出去。厅堂那边,如今是胡叔在照看着。”先前确实是有些放松的,但是随后说起这些的时候,少女依旧带着沉重:“这样下去,总也不是个事。”
少女想了想又道:“那日许公子提醒说堡垒往往从内部被攻破,妾身也已经留心了,不曾想唉!”
许家在很多地方的经营都有固定的账目,定期也会进行汇总核对,如今流失了,也肯定是内部出了问题。但若是一本、两本,许安绮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如今一下子五个地方都出问题了,这般打击,便有些大了。这还是开始,随后,又会怎么样呢?
“许公子,妾身是不是好不争气?”
许宣闻言扬了扬眉:“没有啊。”顿了顿又说道:“其实,这些人横竖对许家意义都不大了,乘这机会,也正好理一理。到时候危机过去,秋后算起账来,也方便。”
少女这时候有这自己的心事,许宣话中对某些事情的笃定,她便也没有听出来。这般又沉默了片刻。
“呵。”少女勉强笑了笑,随后看了许宣一眼:“许公子,妾身若说自己还有底牌,你信不信?”
许宣偏了偏头,这时候,看见少女眼中有几分坚定的色彩。按理说,无论明面上或者私底下,许家的很多安排都如今都已落在空处了——这是被事实证明了的。她自己也病得不轻,如今陡然听她说还有底牌,许宣便也觉得有些意外。
“哦?底牌么?”
“嗯。”
“方片二,还是红桃A?”
“呃又说听不懂的话。”少女的声音中微微带些郁闷:“许公子,妾身妾身是认真的呢!”
“呵。那到底是何底牌?”
听许宣这样问了,少女狡黠的笑了笑:“不告诉你!”
呃许宣微微怔了怔,那边少女的眼神中分明有几分报复的快意,随后大概也不想让对方和自己一样沉浸在某些不愉快的氛围之中,于是又笑了笑:“许公子啊,看望病人,可有空手的道理?”
“人参啊,灵芝啊之类之类的。”许安绮微微撅撅嘴,有些促狭地说道:“艺术家?嗯?”声音里,有某些强打起来的俏皮情绪。
许宣想了想:“啧,有是有的。”
“拿来!”许安绮伸出手,因为生病虚弱的缘故,小手颤颤的。
“可你虚不受补啊”
许安绮于是恼恼地看了许宣一眼:“你这书生,吵起嘴来,简直比李妈还厉害几分。”
许宣笑了笑,又道:“不过,有一些别的东西,你要不要?”
“嗯?什么啊?”少女的声音带着疑惑响起来。
风自午后刮起来便一直没有停过,这时候居然止住了,若是有经验的话便可以知道,这是下雨前的征兆。当然,这些事情,如今被窗户阻了视线的二人自然也不会看见。只是,屋外竹浪的声势渐渐息止,让人已经有些习惯了的“沙沙”的声音陡然间消失去,便也知道随后会有一场大雨。
许安绮先前适应那“沙沙”的竹叶声,花去不短的时间,这时候陡然陷在寂静里,便又觉得有几分不适应。如今的房间,她住了也有十余年了,却不曾有什么时候像如今这般不适应,就好似好似才刚刚住进来一般。横竖有一些小事情,比如夜间寒凉的时候秋虫鸣叫啊,或是鸟儿落在窗台上鸣啭啊,甚至叶子啊,风沙啊,拍在窗台上的声音等等等等,总有一样可以打扰到心绪。
她紧了紧身上的暖裘,随后想着,这人一病,乱七八糟的事情果然就多起来。不过好的是,如今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有人陪着说说话,便觉得有那么些安心。烛火照着温雅的闺房,照着女子因为带着病弱而显得楚楚的容上,依稀可以辨出眉眼间一丝疑惑和好奇的神情。不知道,他给自己带来什么了呢?
随后有脚步声在阁楼的阶梯上响起来。木质的阶梯,踩上去声音实在,许宣先前上来的时候已经有过体验。这时候的脚步轻柔、舒缓,听在人耳中给人一种小心到极致的感觉。许宣正张口准备说些话,听见声音传来,于是又合上嘴,微微笑笑。稍稍等了等,门被轻轻推开,随后一阵浓郁的药香飘满在女子闺房中。
先前见过的叫云珠的婢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轻巧地用脚跟在门下沿的地方轻巧一抵,门顺势被关上,手上温热的药依旧稳稳端着。
“小姐,吃药了。”云珠将盛了药的碗轻轻在桌旁放下,用勺子匀了匀,随后才说道:“加了半勺红糖的,不过药下得重,依旧有些苦,小姐可要担待一下啊。”
“无妨呢”许安绮朝她笑笑:“良药苦口。”不过话虽这般说,只是随后小心地送了半勺药入口中的时候,眉头还是有些痛苦地蹙了蹙,随后迎着许宣有些似笑非笑的眼神,才勉强舒缓一下,不过也只是稍稍放松,等到咽下去的时候还是将眉头紧紧皱起来。
“苦呢”轻轻的吐吐舌头,朝许宣这般心虚地解释一句。
随后一勺一勺的喝着药,少女皱着的眉头便不再曾放下去,许宣在她对面坐着,将她痛苦的表情收在眼底,不过也并没有去笑话她的意思,表情认真严肃。这倒让有些害羞的少女,心中稍稍宽慰一些。
云珠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偶尔看看自家小姐,偶尔目光也会在对面的书生脸上停一停。也不知道这二人聊些什么,小姐看起来,心情好上很多了。
许安绮放下勺子后,云珠看了一眼,稍稍劝说道:“还剩许多,小姐,再喝一口罢?”说着顺手替少女紧了紧身上的暖裘。
许安绮看了云珠一眼,眼神中带着几许求饶地神色。
“小姐啊”
“好罢。”少女撇撇嘴,又勉强喝了两口。等云珠收拾好碗勺,走到门那边的时候,还不忘记弱弱的提醒一句:“红糖下次记得多加两勺。”这般说着,又心虚地看了许宣一眼,小舌轻轻吐了吐。
脚步声随后下了阁楼。
“对了,许公子方才要和妾身说什么?”一些插曲类的东西就这般过去了,少女心中惦记的还是许宣方才所说东西,这时候想起来,便又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
“哦,是这样的”对许宣来说,有些事情毕竟已是打定注意的事情,另外如今也并不是毫无头绪,所以提前和许安绮仔细说一说也是应该的。目的么,一来二人相互间做个交流,将一些事情合计合计,做些完善。二来呢,也可以稍稍宽宽她的心。话才说了一半
“咚!咚!咚!”又有人飞快得踩着楼梯上来了,这时候,听着声音,许宣便又止住话头,随后和许安绮对望一眼。
脚步声甚急,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也不至于这样罢?
“小姐啊,不好了”脚步声才在二层楼响起来的时候,便又声音传过来,很熟悉的声音。
“是黛儿那丫头”许安绮疑惑道:“怎么了呢?”声音小小的,还是有些虚弱。
房门再次被推开,黛儿进来的时候,头上的另一个包包也歪了,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伸手在心口捋了捋,平复了呼吸:“不好了,小姐胡掌柜被打了。”
“好多血呢”
方才离开的云珠也回来了,手上依旧端着药碗、汤勺之类的东西,大概是在楼下见着黛儿了,这时候跟着上来。走进来之后,将门轻轻关上,一脸急切地问道:“谁?谁被谁打了?”
许安绮也是一脸苍白地望黛儿,胡莒南如今是她心中最可以信赖和托付的人,把事情暂时拜托给他,她如今才可以稍稍按捺住心思在这里养病。如今陡然间听说他居然被打了,心神变得很乱很乱。
黛儿这时候也有些吓到了,将事情比划着说了半天,却还是没有说清楚。其实要计较起来,她其实也只是才看到一些场面就急急跑了过来,本身也就不是很清楚。
“这可如何是好?”许安绮、云珠以及黛儿三个人大眼瞪着小眼,随后许安绮叹了口气:“黛儿,去取我的氅子来。”听语气,竟是有了起身出门的打算。
“小姐啊!”黛儿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
“去罢。”许安绮皱了皱眉头,这时候,眉眼间带上了几许严厉,于是就再也看不出片刻之前,那带着几分娇弱、几分俏皮、几许楚楚的少女模样了。
云珠和黛儿对视一眼,都是一脸为难的表情。
“咳”
书生的声音突兀响起来的时候,众人才发觉将他忽略很久了。
“既然如此麻烦,要不还是我去吧?”
第34章 盏茶之锋
众人从阁楼上下来的时候,天阴沉得很厉害。黛儿和云珠在前头轻轻扶住许安绮。少女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踩着棉花一般,下楼的时候还有些许晕眩感,此刻脚踩在坚实大地面上,又向前走了两步,才微微停下来示意自己可以走了。黛儿和云珠便没有再执意去扶她,不过也只是稍稍落后半步,手还是微悬着——若是许安绮走得不稳健,她们要确保能在第一时间扶上一把。
许宣在后头,将这些看在眼中,心中有些感叹,虽就关系来说,三人是主仆,但二人毕竟也在许家生活了很久了,尤其是黛儿,她从记事起就被卖来许家,成长的记忆几乎就同这商人家的深宅大院联系着,喜、怒、哀、乐。虽然身份地位差距悬殊,但是若是主人有善意,那么做下人的便也不会去吝啬自己的真心。恶主欺仆的情况,或许也是有的,但毕竟不会随时见到,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片刻前许宣说起有些事情让他去,虽说是他的心里话,但毕竟不现实。许安绮并没有思考太久便做出反对,在她这里说来,许宣毕竟是一个外人,这些事情没有由头,参合起来难免会很麻烦。另外的,便是觉得他是一个单纯的读书人,无论如何,术业有专攻的到道理还是肯定的,科考之道和商道隔得太远了些,更何况他似乎连读书也不在行的。
许安绮觉得自己喜欢和许宣说说话,也正是因为他和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完全没有干系,若要将他牵扯进来,有些事情一旦复杂了,日后二人要如何相见,也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当然,最为关键的原因还是有些在意那些许家的掌柜们——在眼下的节骨眼上若让一个外人插手进来,事情就会很不可控了。
几人朝许家厅堂的方向过去,其间黛儿稍稍离开了小会儿,片刻之后小手环抱着三把油纸伞,一溜小跑着追上来。随后将伞分给众人,到许宣这里的时候,还小声地提醒一句:“这把是黛儿的哦~~~”
许宣莞尔,正要开口说话的,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凉意,将头抬起来的时候,雨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伞打开啦~~~”
小丫头声音。
秋雨沙沙,落成一片迷蒙
时间回到片刻之前。许家厅堂。
胡莒南此刻已经明白了很多东西。比如账目丢失,比如顾士鹏的缺席,还比如眼下刘世南的责问等等等等。
他在杭州经营了不下十年了,也积累了不少的人脉,对于许安锦的情况、方家的情况,自是清楚不过的。但有些事情,除却老东家许惜福之外,他不曾和任何人说起过——这当然也是许惜福的意思。在许惜福看来,自己的女儿不曾为方家产下子嗣,毕竟不是光彩的事。错在自己的女儿,若是传出去,方家那边如果要追究,最后的压力也还要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这些事,虽说也算不得秘密,但是若不是刻意打探,刘世南在无锡,也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还真是煞费苦心呢。胡莒南皱了皱眉头,心中想着,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过分罢?以顾士鹏认定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性格,是要在什么情况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