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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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凌人。因此难免随意了些。
气氛古怪地沉默了下去,许宣敏锐地觉察出来,随后有将话题拉开,就着眼下过年的事情说上一番。那边老妪的心情才重新放轻松下来。
“许公子还不曾婚配吧?”
许宣闻言稍稍有些愕然,目光落在手中的篮子上,随后又望一眼对面的老妪。这是什么意思呢?
“娘”柳儿通红的脸蛋,仿佛烧着了一般,长腿在青石路面上顿了顿。她娘冲她摆摆手,随后望着许宣说到:“可有意中人么?”
这话若是一般人来问,多少会有些唐突,但是这时候她摆出了长辈的姿态,确实也是出自关心。
关于婚姻的问题,眼下已经成为许宣最大的困扰。老妪的神态落在他眼中,心头稍稍有些明悟,约莫判断出大抵的意思了,随后目光稍稍落在身边的少女身上。那边柳儿在他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大眼睛闪躲一下,左右乱转着。
滴溜溜
“准备接下来的科考,暂时而言,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许宣微笑着说到。
那边老妪稍稍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嗨”地笑了一声:“你瞧老身,许公子这是大事,我看能成的他日必将金榜题名。到时候,老身再来恭贺。”
随后又稍稍聊了几句,老人带着柳儿转身告辞。因为是小脚,走起路来,速度很慢。柳儿的大长腿若是甩开了走,大概片刻就能将她拉下很长一段距离。这时候,却只是小心地扶着她,渐渐远去。在街口转角的时候,又转头开飞快地看了一眼许宣。
书生在阳光下挥了挥手。
半日都是在行走中度过,在县衙的地方,再一次见到了刘守义。
“后进末学许汉文,特来谒见给大人拜年了。”
刘守义喝着茶,年前的一阵繁忙之后,将重要的事情做了妥当的处理。到得这个时候,就不再烦恼公务上的事情。将一些权力下放到主簿和县丞那边,待到元宵过去,他便要离开了。这个时候即便真的消极怠工一番,其实也未尝不可。
“你这书生居心叵测。”刘守义摇头笑笑,将手中的书扔在一边。老九在远一些的地方,将一盆花卉移到日光能够照到的地方。
“大人学而不厌,晚辈佩服。不过今日为了李贤的事情而来。”许宣有些看门见山地说道:“那边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一介草民,大不了跑路,只是这样以来怕是牵扯到大人身上。那可大事不好。”
刘守义闻言又看了许宣一眼,随后见到他脸上认真而诚恳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哂:“说的如同你真的替本官担心一样。”
“学生之心,日月可鉴。”
“好了。”刘守义右手虚按,随后说道:“有样东西要给你。”这样说了之后,稍稍沉默了一下,又看了许宣一眼,才开口说道:“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许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没有再说话,刘守义从袖中抽出一只信封,随后递给许宣。
许宣接过来,在日光之下将其中的几页信笺取出来,伸手抖了抖,口中说道:“应该没有人给我写信才对也不像是情书啊,如果是情书的话呃。”
日光照在信笺的纸页间,竖排的字体写了几行,端方大气。只是在注意到信的内容之后,他的瞳孔猛得一缩。随后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信一折,字迹被掩盖住了。这样之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日光。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刘守义只是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不去打扰。
随后摇了摇头,重新打开信笺,认真地又读了一遍。
短短的几行字,内容也不多。
“卿之文,极好;卿之墨,极好。”随后目光在落款处停了停。
朕。
简短的有些古怪的落款,但是目光却久久无法挪动。普通的汉字,但在这样一个时代,赋予其间的含义和分量,似乎乎也只有一个人当得这样的称呼。
恶作剧么?
最初的反应便是这般了。但是旋即也便也知道,大抵不会了。因为这封信毕竟是从刘守义手中得来的,而且伴随着落款处的私章。
“还真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心情复杂地叹了叹。
眼下从下往上走,到得很高的高度,这是他想要做的事情。只有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才能做很多的事情。但是在此之前,不论是科考或是经商,都需要很多的时间来准备,需要做的更多。之后才有可能进入某些人的视线里。而在他原本的想法当中,这些暂时还远。
但是不曾想到,这样的不经意间,命运就将一些东西推到了他的面前。
而他甚至并没有做什么。
日光照下来,他静静的站着,努力地将心头的波澜压下去。
第334章 第三百三十三 远方的消息(三)
目光再一次移到纸页间的字迹上,这个时候,受宠若惊之类的情绪虽说不至于,但是神态之间多少也慎重了许多。
一封来自远方的信。
朕。
“朱翊钧。”回忆之中,下意识地喃喃说道,随后反应过来,才朝着刘守义笑了笑。
刘守义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但随后再看了他一眼之后,想了想,终究还是慢慢地舒展开。眼下的时代,有些东西是不能直接说的,尤其是
与此同时,在许宣这里,有些信息自心头浮现出来。
朱翊钧是穆宗的第三子,十岁登基,如今是万历三年,已经是前年的事情,那时候自己还不曾来到这个时代。至于年号叫做“万历”,大抵是想当长一些时间的帝王。后来的结果倒也确实如此了,万历皇帝朱翊钧在位四十一年,有明一代,无人能出其右。也算是当得这样的年号。
这个时候还是万历朝的初期,所谓的“一条鞭”法已经在酝酿过程中了,朝政在各方面都有了振兴气象。但是万历朝的中后期,朱翊钧到了“不视朝,不御讲筵,不亲郊庙,不批答奏章”的程度,甚至中央和地方的缺官也不补充,国家机器几陷瘫痪状态。最终在《明史》上落下了一句“明之亡,实亡于神宗”的评价。
这些事情,离他还远,他所谓的历史观念在这个时候也只能作为一个参考——事情在发生之前,都是可以改变的。倒是口中小声地念着“不郊、不庙、不朝者三十年”之类的话时,对面的地方,刘守义皱着眉头疑惑地望过来。
“什么?”
“呃”
随后看着日光之下浓浓的两行墨迹,赞扬的语气大约能判断出来,连续的两个“极好”,但是问题是
为什么会这样?
许墨好吧,承认有这回事。
他做了一些事情,但是本身并不是出于名利目的,因此事情做了也就做了,只要结果过得去,他随后或许就会忘记掉。
但是即使能想起来,那也是很多日子以前的事情。秋天的时候,许家落到了很艰难的境地里,当时的情况下,他尽力而为。这些站在历史的制高点上做出来的事情,并不值得夸耀,他也只是偶尔想想或许可以做得更好一点之类的。其余的,便没什么了
这个时候怕是墨贡的事情尘埃落定,京里面将消息反馈回来了。没想到居然会落到他的身上。
无心插柳之后的意外但是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
心绪纷乱,思考,权衡,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良久之后,他才偏了偏头,伸出左手的指头在纸页间稍稍弹了弹:“那么,这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刘守义脸上微微露出意外的神情,在他的理解里,面对这样的事情,许宣起初最可能的反应自然是震惊,之后大概便是激动了但是并没有想到,这些在常人而言,或许算得上惊喜的事情,在许宣这里,反倒让他看起来有些沉重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时候真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年纪。以他的年纪和个人经历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读书、科考,早先是不如意的,后来还做了生意。
这些事情远远不至于支持他到现在这一步。
怪异的眼神在刘守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回过神来:“徽州府去年年末所纳的墨贡大放异彩,在京里得了很高的赞誉。从眼下的局面来看,许家那边也没有让你吃亏,你这个制作者的名字已经被专门提过了。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皇上记住了你。”
许宣点了点头,沉默而来一阵之后,随手指了指手中的纸页:“那这个文章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写过什么。”眉头有些纠结的锁在一起。
刘守义望了他一眼,随后苦笑着说道:“这些在其他人那里,恨不得没日没夜说的事情,在你这里居然就这般忘记了?”声音说到这里,显得有些复杂,随后接着响起来:“其实你的是写过的。当初的那篇文章,实在让人惊叹。本官请来的几位先生,大概是惜才,将文章送到了一些故交那边,那些人如今在京中或许身居要职,或是士林之中有些影响。
“原来是那篇。”许宣沉默着不曾说话。
“问帝王之心和帝王之政”,秋天的时候借着自己的手写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忘记了,只是潜意识里,那篇东西并非他所写,因此便不曾安在自己头上。从文学的角度来解读,文章虽然好,但比之一些千古名篇,差距还是很大的。但是考虑到政治意义,以及囿于八股的格局,能到那一步,也算是极为难得。
那个赵秉忠眼下还穿着开裆裤吧?
“总之文章后来也通过某种渠道传到皇上那里。只是,这般的夸奖啧,算是殊荣了。”
许宣闻言不置可否地笑笑:“殊荣么?”
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特殊的代表意义,夸奖只要停留在口头上,那么终究不算什么。如果非要探究出一些东西,将字里行间的意义迁移到其他的地方,则需要两面来看。
好的一方面,他算是进入了高层的视线,还是先前不曾想过的那种。这个之后,他自己也乍然间有着几许不明觉厉的感觉。
但是另外一方面,不好之处或许更多一些。
“这是好事吧?”
刘守义偏头笑了笑:“你觉得呢?”
“才怪”他表情露出几分苦恼,说完之后,望着头顶的日光微微叹了口气。
皇帝的夸奖并不是那么好消受的,尤其是眼下,这位天子还是一个小孩子哪里有事情是能够说的上的?原本自己还没什么,做做生意也可以,考考科举也可以,虽然不大喜欢,但是若是走入圈子里,抄两首诗装一下文人也没有什么压力。反正时间还有,很多事情慢慢做。
但是这个时候因为某人陡然间的夸奖,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就落入很多人的视线里了。对许宣而言,这算是计划之外的事情,即便先前考虑到很多的可能,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将这种情况考虑进去。但是这样未免太糟心了些罢?
不过是夸自己几句,自己原本的生存空间就被急剧地压缩掉。之后的路,或许就没有之前那般随心所欲了。
尤其是于家的关系,在朝中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加上申时行原本只是一个小角色的自己,随后被夸奖了之后,角色的本质没改变。但是作为众矢之的之后,结果恐怕会很凄惨。
朝堂之中的权利斗争,卷起的风浪到得眼下才刚刚过去。即便再小的事情,怕都是能拿来作文章的。
按照先帝穆宗的布置,原本外廷的顾命大臣中高拱排名最靠前的。穆宗临死前抓住高拱的手,临危托孤,说了“以天下累先生”,“事与冯保商榷而行。”接着,司礼监太监冯保宣读给太子朱翊钧的遗诏:“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依三辅臣并司礼监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荒怠,保守帝业。”
三辅臣即高拱、张居正、高仪三人。而在宫中,小皇帝自然还得依靠冯保。冯保与高拱的关系曾经一度非常恶劣。
此前,司礼监几次掌印太监职位空缺,高拱先后推荐了陈洪、孟冲,就是不愿让冯保做掌印太监。冯保此人虽然是宦官,但是在宫中学了些东西,至少在一群太监之中算是少有的知书达礼,又喜爱琴棋书画,很有涵养,所以很受穆宗的喜爱和重用。
冯保利用皇权更迭之间的权力真空,轻松地通过一道遗诏,将孟冲驱走,自己做了掌印太监。但是,就高拱来说,对冯保自然是必欲除之而后快。在高拱的授意下,工科都给事中程文、吏科都给事中雒遵、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都开始猛烈弹劾冯保。在做这场斗争之中,核心自然是冯保和高拱,而张居正表面上站在高拱这边。但是,实际上,张居正与冯保关系非常密切,早就预谋赶走高拱了。
随后,冯保利用高拱曾经说过的“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一句把自视甚高、性格粗直的高拱赶离京城。高拱一走,高仪也惊得呕血三日而亡。三位内阁顾命大臣中只剩下张居正一人,担当辅弼小皇帝的重任就落在他的肩头。从此以后,万历朝的前十年,小皇帝的生活基本上是受三个人的规范:一个是自己的母亲慈圣李太后,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一个是内阁大学士张居正。
因为问题就来了,眼下小皇帝的一句夸奖,明显是任性所为。落款处的一个“朕”字,所暴露出来的便是小孩子心性。那么落在那些贵人眼中,会怎么想呢?在原本的记忆里,万历皇帝小时候酷爱书法,但是被张居正骂不务正业。眼下他既然赞赏自己的墨,恐怕还处于书法爱好者的阶段。随后多为帝师的张居正骂他几句不算什么,但是若是同时骂上自己几句
啧,心情复杂极了。
在刘守义这里,暂时而言也没有其他的建议,随后打个哈哈,便离开了。刘守义在后方望着书生的背影若有所思。
杭州城沐浴在新年的喜庆之中。钱塘自古繁华,无论风调雨顺的年景,还是饥荒的年岁,杭州似乎同人间的苦难总是隔了一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