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旅人·怀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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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大声喧哗把它惊动了。
界明城的背后是一片凉意,他右手紧紧握住刀柄,左手慢慢在腿边摸索着弓囊。专犁的眼光掠过猎人们的身上,对于陌生的修士它似乎不感兴趣。每个人都感觉到说不出来的重压,连手中握住的长弓都不能拉开。原壮的手不由一松,金黄色的小耳鼠带着还没绑好的雾笛“刷”地窜入空中,它似乎很喜欢岩石上头的这个大家伙,因为它直直地朝着专犁飞了过去,雾笛在空气中划出断断续续然而还是足够清晰的响声。
界明城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就是现在!”他低声喝到。猎人们猛醒地把弓举了起来。
人们看见专犁的表情一变。这是个很奇怪的印象,专犁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爬虫,可是每个人都能看见它狭长脸颊上表情的变化。它专注地听着那笛声,青色的眼睛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跟着耳鼠的舞动转动着巨大的头颅。耳鼠停了下来,它轻轻降落在专犁的头顶。专犁低下头让耳鼠伏好,然后忽然对着天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那是从它的胸腔深处发出来的声音,沉痛而苍凉。喷出来的白气在空中再次凝结,变成细小的冰珠,落在冰面上打着细碎的拍子。猎人们几乎被那可怕得声音震坏了脑袋,手软软的,抖得根本握不住弓。
界明城松开刀柄,取箭搭弓。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那是他以前在拔刀举弓时从来没有感觉过的不安。专犁不过是头怪兽,他不知道为什么杀死它也会有负疚的心情。但是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专犁正在吼叫,大张着嘴。猎人们用的杉木弓做工粗糙,长大不便,射程却相当惊人,两百步以内可以穿透合抱粗的白桦树。在目前这个距离他毫不怀疑自己的狼牙箭会深入专犁的口腔,穿透怪兽的头颅,杀死它!他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拇指,狼牙箭带着尖锐的呼叫离开了弓弦。那一瞬间,他后悔了。
弓弦响了三声。
紧接着头一箭,界明城放出了第二枝箭。他想射偏自己的头箭,但他知道来不及了。第二箭界明城出了全力,只是专犁离的太近,应该赶不上了。但他敏锐的耳朵在第二箭离弦前捕捉到鹰嘴岩上另一声轻轻的弓弦。
专犁才吼完,它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支箭落在它胸前的银色鳞甲上,无趣地弹跳了一下,沉到水潭中去了,它大概没有感觉到或者完全不在乎。
界明城如释重负。
鹰嘴岩上方的一支箭击中了界明城的头一箭。那箭被剥去了雕翎,没羽箭飞得比羽箭更快,只是准头差所以不能及远。但这一箭的准头好极了!界明城清楚地看见那没羽箭击中了自己头一件的箭簇,只是因为那箭手的力量不足,所以没能完全改变头一箭的方向。不过,这已经为界明城的后一箭赢得了足够的时间,他的第二箭把前两支箭都撞飞了。
几乎是本能地,界明城想起了那个红色眸子的女孩子,这一定是她!她不会是一个山鬼,因为山鬼不过是妖兽,绝对不会运用弓箭的。
猎人们没有看见那短短的没羽箭,他们只是看见界明城自己的第二箭把可以射杀专犁的箭撞开了。没有人认为这是一个意外,相处多日,他们相信界明城的武力足够做到这一点。
“为什么不杀了它!”云铁树不顾上方巨大的阴影,绝望地嘶吼着问界明城。
他们没有机会了。所有的人都窝在狭窄的溪谷里,专犁再喷一口气,他们就会全部冻成冰棍。
界明城没有回答,他当然了解眼下的危险处境,不知道为什么却并不感到担心。他没法解释说专犁不会杀死他们,因为他自己也不确信,他只是不担心,就那么沉默着。
有几个猎人射出了他们的毒箭。狼牙箭不能穿透专犁的鳞甲,他们知道这一点,所以瞄准的是专犁的眼睛。他们并没有抱着指望,虽然都是好猎手,他们的射技却没有界明城那样高超,尤其在这样紧张的情势下。他们只是下意识地那么做。
专犁被激怒了,早上的那一箭让它了解这些小小的人类可以伤害到它。它的前肢伸出水面,用力一压,整面冰壁被它压的支离破碎,干巴巴的爆裂声响成了一串。
猎人们手忙脚乱地躲避着塌下来的冰块。原壮和云铁树都没有躲避,飞溅的冰块划开了他们的脸,可他们知道没有人可以逃过专犁的攻击,他们绝望地把弓拉得满满的。
夹在冰块破碎的杂乱声响里的是一声呜咽的羽笛,专犁忽然停住了,它回首望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身子慢慢沉回水潭中。
“自己没本事伤害它,还要埋怨别人。”一个好听却含满了怒气的声音说,“这就是辟先山骄傲的猎人啊!”
界明城看着长发飘扬的女孩子出现在专犁身边,手中分明还握着一张白木弓,他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不管怎么样,他知道这次不是因为那女孩子用了魅惑术的关系。
“山鬼!”云铁树呼喝着,希望修士们可以用他们的颂歌驱散山鬼的迷惑。
黑瘦修士摇了摇头,他也没见过山鬼。可不管这女孩子有多美,声音多好听,身上散发着多强大的精神力,她肯定不是山鬼。
猎人们盯着四月,这次他们看得很明白。四月高高站在鹰嘴岩上,她银色的长发在微风里轻轻飘动,深深的酒窝让她的面容显得似喜似忧,可是没有人会误会她酒红色的清澈眼眸里的怒意。他们相信,四月不是山鬼。
云铁树明白大家的反应意味着什么,看上几眼四月,他自己也怀疑自己的判断。现在他不知所措,执弓的手放松了,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显得可怜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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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1 21:59 )
九
“乌鲁不是故意杀死你们的朋友的。”四月的胸脯起伏着,她在控制着自己的心情。猎人们正在渐渐放下敌意,这是她希望看见的。她宠爱地望着专犁失望的眼睛,“专犁的寒气杀人,可它不是残忍的生物,你们早该知道。”
巨大的专犁被四月叫成乌鲁,象是小狗的名字,猎人们不由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专犁安静地把脑袋搁在冰面上一声不出,人们惊奇地看见它那大脑袋的周围出现了一排小兽的脑袋,有蓝狐有雪兔有山猫也有大型的岩羊和白鼻猂。专犁是很喜欢玩闹的动物,不管它居住在哪里,总能把其他的野兽迅速吸引到身边来。
小兽们看见了猎人的弓箭,吓得顿时把脑袋收了回去,四月看着这一切,脸上浮现出讥讽的微笑。
“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专犁。”原壮把“怪兽”两个字吞了回去,“这里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东西。可是它一出现就杀死了我们的伙伴。”虽然明知道不是专犁的对手,说起小四的惨死,原壮的执弓的手还是很僵硬。
“咎由自取!”四月冷冷地说,“你们只管打你们的猎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吹笛子引乌鲁过去呢?”
四月的话引起了公愤,猎人们的眼睛喷射出愤怒的火舌。要是眼神也有形态的话,猎人们的眼神已经和四月红色的目光撞的火花四射了。四月扫视了人们一眼,伸手去专犁头上抓那头耳鼠。忌生的耳鼠竟然并不反抗,任由四月取下身上的雾笛。四月把手一摊,夕阳里,小小的雾笛在她晶莹的手掌上闪着黯淡的光芒,看起来那么不起眼。
“是你们招它来的呀!就是你们这些猎人!”四月说,“乌鲁好好在云泽生活了那么那么久,不是你们的笛子,它怎么会跑到这山上的小溪里窝着。就是为了贪图乌鲁身上的明珠,你们那些夏阳的同行们吹着雾笛把乌鲁引出自己的家,可是又吓得不敢攻击它。乌鲁为了追寻笛声,才在那么冷的天一直跑到了那么老远的辟先山来。”
“它为什么要追着笛声过来?”小六子问,左手插在皮囊里抓着他的雾笛,很想把它远远扔掉。“我们吹雾笛只是为了互相联络,可不是为了抓它。”
“它很寂寞。”给重忽然开口,引出了专犁以后他一直为自己的多嘴自责,现在却又忍不住开口了。“它没有亲人,以为笛声是同类的叫声。原来专犁也有那么强烈的欲望和情感。生存就是苦难啊!”他觉得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又进了一步,脸上布满沉重的阴云。
其实这是所有人都猜测过的问题,这个答案也是所有人都已经想过的。看见专犁刚才的神态,他们都相信给重讲的不错。猎人们是为了复仇和明珠而来的,这样的答案在他们脑海里盘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份量,但当给重说了出来,人们却感到了淡淡的忧伤。
四月的也是忧伤的,她望着专犁的神态就像望着一个孤儿,明亮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即使明知她是敌对的方面,猎人们还是产生了一种去安慰她的冲动。界明城也是,他几乎能感受到四月心里的疼痛。这个女孩子又在使用魅惑术了!但在眼前的情形下,界明城不能断定四月是不是故意的。如果四月是无心的流露,那只能说明她的精神力比许多高阶秘道家还要强大。他向黑瘦修士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黑瘦修士微笑不语。修士知道四月在使用魅惑术,但他相信四月是无害的,而且他也在集中精力对抗四月的强大影响,连说话的空隙也匀不出来。
“乌鲁活了很多很多年了。”四月缓缓地说,“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老。
它一直生活在黑暗的云泽里面,那么久,却从来不知道世上是不是有亲人和同类,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头一次听见笛声的时候,乌鲁一定很激动吧?”她轻轻抚着专犁布满鳞甲的鼻梁,专犁舒舒服服地趴在那里,喉间涌出“乌鲁乌鲁”的呻吟。
四月把雾笛拿给它看:“知道了吧?不是你的亲人,只是个小小的笛子。”她把雾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声,专犁猛地抬起头来,水花溅湿了四月的衣襟。
然后,专犁终于明白了,它朝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把脑袋搁回冰面上,青色的大眼睛眨了一眨,两粒明亮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好了好了,”四月安抚着专犁,“我们这就回家去。”
猎人们的心软了。看见那样巨大的怪兽悲伤的流出泪来,这些心肠刚硬的汉子也不由湿了眼眶。
“专犁不是有心杀死你们的朋友,它只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四月重复着她的解释,“那个猎人的死,我也很抱歉。”她的目光投向望着驮着小四尸体的猎马。失去了主人的猎马战战兢兢地站在其余的夜北马后头,四腿被专犁吓得直哆嗦。四月停住了话语,毫不掩饰眼神中的难过。顿了一下,她的语音突然又变得凌厉,“不过你们若不是为了给朋友报仇,而只是为了乌鲁身上的明珠,嘿嘿!”她的冷笑声显得鬼气森森,“你们早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
云铁树感到四月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冻得他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他放下弓,脸色铁青。
四月弯腰拾起了专犁的泪珠,它们竟然已经变成了拳头大小的两颗明珠。
“乌鲁的眼泪也会变成珍贵的明珠。你们朋友的生命不能重新挽回,这两颗明珠不算是补偿,不过,把它们拿去吧,抚恤那个猎人的家庭几代应该都没有问题。
只是你们都要记得,不要因为贪婪和自大再打起乌鲁的主意。”她一扬手,两颗明珠朝着云铁树飞了过来。
云铁树不知是喜是怒,本能地伸手去接,但是界明城的身手比他快的多。一声清亮的刀吟,界明城淡红的刀锋上就停住了两粒明珠,界明城出手多次,但猎人们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出刀。
“拿狐皮来把它们裹上,”界明城对云铁树说,“专犁的明珠怕都是寒气很重的,手拿不得。”八服赤眉明亮的刀锋眨眼就变得灰暗,那是寒霜附着的结果,若是云铁树用手去拿,大概会冻掉手指头。
四月意外地望着界明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你这个人满奇怪的知道的还不少!好吧,看在你那一箭的份上,放过这个贪心的老头一马,本来想教训一下他。”
云铁树的脖子都变成了猪肝色,只是敢怒不敢言。老实说,云铁树也不是什么心术不正的人,要不也不能赢得猎人们的尊敬。想要捕猎珍兽的迫切欲望,也是优秀的猎手所必有的素质。倒霉的是,他遇上了四月。
界明城苦笑了一声,点头道:“倒是要谢谢姑娘夸奖。”
“那倒不用,”四月轻描淡写地说,“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也不象看上去那么坏。以后有机会的话,把那个疯子的歌再唱给我听吧,我还想知道他的下场呢!想打龙的注意,嘿嘿,一定死得很难看。”
界明城的眼睛不由一亮:“姑娘要和我们同行么?我和几位夫子往毕止去。”话一出口,他的脸上就开始微微发热――-还以为多年流浪的生涯早已经把他磨砺的圆滑稳重了,可是在四月面前他居然口没遮拦。界明城只好相信这女孩子的魅惑术实在是太强大了。
“我说以后哪!”四月微微一笑。这是人们头一次见识四月的笑容,每个人都觉得夕阳的光辉都在这一瞬间变得黯淡,四月是甜的。她瞥了一眼黑衣的修士们:“和这些连自己信仰什么都弄不明白的夫子走路闷也闷死了。再说,我要陪乌鲁回家去。”
与对猎人的态度相比,四月对界明城的态度算是相当耐心的。任何人都能够从她的话语里听出她对界明城的好感,不过没有人觉得奇怪。夜北民风粗旷,没有中州宛州的繁文缛节,尤其是猎人家的女孩子,更不会故作羞羞答答。虽然只是匆匆见过两面,四月觉得界明城合眼缘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给重可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