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5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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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张存仁这话,另外两个商主都慌了,其中一个道:“张老爷,听你的口气,好像认得他。”
“是认得,还有几分渊源。”张存仁说。
两个商主惊喜道:“什么渊源?”
“这个双牙刀狼马贼的头目,叫做拔野。”张存仁笑道:“他去年被小金山的慕容将军打了一阵痛的,烧了他的几个存粮窟,是我将商队多余的粮草资助了他一些,才帮他渡过了难关,因此算是有些香火之情。”
马夫一听嘟哝道:“老爷,原来你和强盗有勾结!”
张存仁骂道:“你懂什么!咱们出来做买卖,这些地头蛇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若是一路遇到拦路的都厮杀,能从临潢府走到镇州?能从镇州走到轮台?”
另外两个商主听了反而点头。
张存仁又道:“说起来,这个拔野虽然可恶,但竟也不像其它马贼,懂得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所以这几年路过的商队也只是给他雁过拔毛,只要不惹急了他,不会被下手往死里宰的。若不是他有这份眼光,我也不会资助他。”
另外两个商主道:“既然这样,那如今可要请张老爷去和他交涉交涉了。只要他不盘剥得太过分,我们愿意出点买路钱。”
张存仁答应了,便带了一个马夫,一个护卫,另外两个商主也各派了一个人跟着,五人拍马向山坡跑去,一边大叫:“是老朋友,老朋友,别放箭!”
那些马贼倒也容得他上了山坡,更有人将张存仁等待到他们首领面前,那马夫偷眼看去,只见那马贼首领骑着一匹混血的西域高头马,左手戴着一串佛珠,右手按着一把弯刀,左边半张脸颇为英俊,看上去不过二十上下,右边半张脸却满是刀疤,可见是身经百战,叫人一望就害怕。那马夫赶紧低下头去。
原来,这一伙马贼的首领便是当初柴荣放走的那个俘虏营的少年拔野,当年他与柴荣分手,带走了一批少年俘虏,这批人就是他的老底。
拔野本性凶悍机智,在俘虏营中目睹了唐军的一些收编手法与行军建制,他也真有天分,浪荡后竟以此来部勒手下,逐渐发展壮大,成为西域、漠北之间的一支两不属力量,活跃在小金山以东三百余里,在南北二千里间经营了十几个巢穴,向东袭扰漠北诸部,向西甚至去偷入天山北麓游掠,正面作战虽然还不能与大唐府兵相比,但侧面袭扰却叫天策、契丹的宿将也感到头疼。至于寻常商队,就算数量相当也不是他的对手。
却听张存仁嘻嘻笑道:“拔野老弟,恭喜啊,相别这才一年,就拉起了这么大的队伍了。用汉人的一句话,那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那拔野哈哈一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张老板。张老板发财,你的商队也大了十倍了。”
张存仁嘻嘻道:“没有没有,我在这商队里头,也只有一两成,其他的都是朋友。”
他说着又拿出一袋好酒来,上前奉上,拔野接过,也不疑有他,拧开了塞子就喝,叫道:“马奶酒,没去年那葡萄酒有味!”
张存仁笑道:“这一趟是往西边去,带的自然是马奶酒,都是随身喝的,得从轮台回来,那时候才有葡萄酒啊。”
拔野笑道:“张老板也是老朋友了,那就老规矩,你们商队的东西,我要两成!交出东西,就放你们过去!”
那两个商主派着跟来的人都面有难色,虽然他们也明白这一趟要出血,但每个关口就被搜刮去了两成,这趟生意也就别做了!
张存仁却依然笑嘻嘻的,道:“拔野老弟,你这样未免太不仗义了,像我们从东面往西面走的,口袋里都是粗货,值什么钱?总得我们去了轮台,换回了的才是好东西啊。不如这样,你且放我们过去,我们留下些酒水请兄弟们痛饮一顿,等我们回来时,那时再加倍奉上珍宝财物,你说如何?”
拔野冷笑道:“你当我三岁小孩么?就这样放你们过去?谁晓得你们到不到得了轮台!”
张存仁道:“要不这样,眼看着小金山也近了,到了那里我们能补充存粮,我们且将半数肉羊、存粮留下,算是给兄弟们吃一餐饱的!如何?”
拔野冷笑道:“你当我们是叫花子?也罢,看在老朋友份上,我只扣你们一成的货物吧。”
张存仁苦着脸道:“拔野老弟,这些东西其实不全是我们的,都是东面各大族长让我们代运代售的,我们自己的货物其实不多,你要真拿了一成,我们所有人都赔不起,回去没法跟贵人们交待,左右是死,你是要逼我们拼命啊!”
两人你来我往,拉锯了好半天,才算定下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拔野也不要那些皮毛之类,全要了黄金、白银、东珠等物,张存仁回去与商队诸人商量,众人虽然觉得数字不小,但肉痛一点还是可以拿得出来,又见拔野人强马壮,还真不敢真的开战,心想割肉总好过拼命吧,便凑齐了一麻袋黄金白银和三颗东珠,由张存仁带上山坡交接。
拔野笑道:“看来你们商队肥得很,这次我的价钱开得低了啊。”
几个陪同上山来的商户一听脸色一变,拔野笑道:“放心,你爷爷我是言而有信的好汉子,你们有情,我就有义,不会再动你们!”
他不但不动,还答应护送他们直到小金山。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拔野叫来二当家、三当家,让他们先带大部队回去,自己却带了三百心腹,果然护着商队一直走到离小金山一百五十余里,这才召来几个商队的头目道:“我就送到这里了,再往西会遇到唐军,那帮人可不好惹!我也不想惹他们!你们这一路去,包管不会有事了。今晚我们驻扎一晚,明日我便告辞。”
众商家见他果然分毫不犯,这才真正放心,几个有见识的又暗赞了他几声,觉得这个拔野颇有见识,可以结交。这一路来拔野护送了他们三百余里,还帮忙打跑了好几拨马贼,这笔买路钱贵是贵了,却也算值了。
不过他们却不知道当天晚上,拔野却带了几个人偷偷钻入张存仁营中,低声笑道:“老规矩了,你替我去轮台出货,回头买入些我要的东西。你知道我要什么。东西如何交接也是老办法。”说着将几个麻袋丢在张存仁脚边,连同先前这支商队凑出来的买路钱也在其中。
张存仁打开了麻袋,见里头全是金银财宝,啧啧叹息道:“拔野老弟啊,你今年真是大发了,这么多的家当,任是谁也够花十辈子了!”
拔野脸色一沉,一按刀柄,道:“我家业渐渐大了,这些可是我几千兄弟的家当,你要是敢贪墨了,两万里路我也杀到你老家来个鸡犬不留!我们是马贼,不是军官,天下分天策与契丹,我的马蹄却不分胡汉!”
张存仁笑道:“放心放心,岂止你不放心我,镇州那边的族长们也都扣着我的妻儿老小呢,我总得回去的。要回去就得经过你小爷爷眼皮底下,天底下谁不知道,这小金山以东南北二千里都有小爷爷你的眼线。所以我哪里敢贪你的钱。”
拔野哈哈一笑,又道:“这次去轮台,想办法给我弄一匹汗血宝马!二十柄横刀!”
“这可为难了。”张存仁道:“别的好买,这宝马宝刀,唐军盯得严,有钱也没处买去。特别是汗血宝马,就算买到了也运不出来,小金山那一关就没法子过!”
拔野有些失望,挥手道:“那就算了吧!”
张存仁忽然眨了眨眼睛,道:“小爷,其实以你这样的身手势力,若是去投了天策,兴许转身就能有宝马宝刀赏赐下来了。”
拔野哼了一声,道:“寄人麾下,我要东西自己抢岂不好过?还要人家赏赐!”
张存仁笑道:“那是,那是。”
拔野便带了手下离开,第二天双方才算真正分别。
这边商队向东,又走了数十里,已进入小金山百里范围之内,沿途已经出现一些零散的天策斥候,张存仁心中大定,对马夫道:“行了行了,到了这里,西行一路就算有八成算成功了!”
马夫道:“不会再有马贼了吧。”
张存仁笑道:“不会了,保管毛贼也没有”
他还没说完,忽然前方又发生了尖叫,张存仁惊愕中,却见商队前面正转过一座山,惊呼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骑兵从四面八方围来!
上次拔野围来,还只是包抄,这一次来者行动不仅神速,而且严密!没一顿饭的功夫,竟然就将这支上千人的商队来了个十面包围!
张存仁脸色大变,马夫惊道:“这这老爷,你不是说没马贼了吗?怎么又来了这么大一拨?这一拨马贼,怕是比那个双牙刀狼还厉害啊!”
听了他这话张存仁反而心中一定,寻思:“这方圆千里,哪里还有比拔野更厉害的马贼?再说这里又已经在小金山百里之内除非是”他心中划过一道电光来:“天策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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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拔野辞了张存仁以后,带三百骑径自向东北,一路走了四百余里,眼看再走二百里路,就有他的一个巢穴在。拔野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虽然经营的巢穴超过两位数,但大多只是临时据点,只有两百里外的这个巢穴才是他的大本营。
若是在中原,这样的六七百里足以是一个大州了,在这一带却是苍苍茫茫,只有高山、戈壁,全无人烟。这样的荒原,若是没人带路,非迷路不可。拔野却走得全不加思考,仿佛对这二千里间的道路熟如掌纹。
忽然间远处有一骑缓缓走来,远看着似乎是匹受伤的马,望见了这边有数百人赶紧躲藏,但又望了一望,反而迎了过来,等人走近,拔野才认出是三当家,见他一身的鲜血,显然受伤不轻,惊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三当家哭了出来,叫道:“大当家,咱们家,咱们家”
“咱们家怎么了!”
三当家哭道:“咱们家没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拔野大怒道:“你胡说什么!我虽然带走了三百心腹兄弟,但你们手底下也还有两千多人,这附近又没什么强部,谁能灭得了你们!”
三当家哭道:“不是灭是是被征去了。”
“征?”拔野有些错愕,随即想到了什么,道:“契丹?”
双牙狼虽是一伙马贼,但他们平时放牧,偶尔抢劫,在契丹眼中,其实与部落也没什么区别。契丹若有战事,总会对各部进行征兵。
今年春夏之交时,契丹就已经自漠北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征兵,将各族精锐都征了过去入伍,据说已经南下去打中原了,那一次征兵一来拔野机灵,二来双头狼营所在之地比较偏僻,所以躲了过去,没想到这次又是在劫难逃。
拔野哼道:“他们来了多少人,你们就这样被他们征了去?实在躲不过,不会弃寨逃跑吗!”
三当家道:“不知来了多少人,只是忽然间就将寨子给围住了,近两千人全堵在里面,不出来归附就都得死。”
听三当家的描述,似乎忽然掩来的契丹军容鼎盛,非同小可。
拔野又是一惊,要将寨子忽然围住,那可非是大军不可,他想了一下,又叫道:“不对,不对!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啊,离小金山不过七八百里,契丹的大部队怎么会开到这里?除非难道又要打大仗了?”
(未完待续)
第二零六章 马贼与将军
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即便是远在大陆深处,由高山中流淌下来的冰雪河水也依然浸润着大地上的一切生物。只是由于这一带处于契丹政权与天策政权的交界范围,大一点的游牧部落都不愿意在这里生根,近一两年,盗匪日多,而老实的牧民反而少了。
拔野是吃过太多苦难的人,匪性狐疑,在听说了三当家的述说之后,不肯轻信,仍然率领三百精锐仍然向老巢的方向前进。
他小心翼翼地向东北方向又走了百余里,没进入一个地区之前总要先排除探骑,还没到达老巢附近,却已经和契丹的斥候互相发现。
拔野与契丹、天策都有交手经验,一看那斥候的动作、步骤,就判断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派出来的探子,不是寻常部族派出来的人可比。拔野犹豫了一下,赶紧拉着队伍后退五十里,在一个隐蔽的山谷中藏了起来。
契丹一旦发动征伐,就会像一个大雪球一样,会在统治区域内沿途吞噬其它部族,征集其它部族的士兵,如果顺从则编入行伍,若不顺从,要么事后会有可怕的报复性攻击,甚至可能当场就会下令屠灭其族。当然沿途诸族素来畏惧其威名,一遇征集都不敢反抗。
拔野的这个双牙刀狼营平时看着威风,但靠的是匪患式的游击,若是正面遇到契丹或者天策的大军,那就如马车下的螳螂一般,一碾就碾死了。
他安顿好人马的同时又派出了一个使者,去契丹军中交涉,自称双牙刀狼部族,去问问契丹大军的首脑人物“为什么要围攻我们”,原来漠北的各种游牧民族不但多如牛毛,而且由于兼并,常常过个若干年就有部落灭绝,同时又常常会有新的部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这些新的部落有可能是一些旧部落通婚的产物,或者是一些大部落的分支,也有可能是像拔野这样,聚集了一批人,经过若干年的繁衍生息后自然而然便成为一个新的部族。
由于地方广袤,就是契丹也不可能认得所有小部族,拔野所部虽然是马贼,但自称是一个部族也无不可。同时这个使者还肩负另外一个任务,那便是去探听一下契丹那边的消息,看看那边的意图。
拔野与使者约定:不管契丹那边如何回复,第一次回来时他必须单独回来禀报,后面不能跟着契丹的人,免得敌我未明就暴露行踪。
不等使者回来,到第二日一早他便拉着队伍在那个山谷谷口埋伏了起来,三当家问起缘由,拔野道:“契丹人的习性我太明白了,他未必肯和我们交涉,多半会蛮来。咱们得防着点。”
然后自己带着三当家等十余骑埋伏在山谷左右。黄昏时分便见十几骑契丹骑兵押着拔野派出去的使者向这个山谷赶来,三当家大怒道:“这个孬种,竟然敢背叛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