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国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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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挂甲,穿花?”
李重九对于李二叔说的这些山寨切口,还是不太了解。
披甲,穿花乃是山寨之中,对山贼内部实行最严厉的刑法。分别乃是不同季节使用。
“挂甲”在冬天使用,先把人的衣服全部脱光,绑在树上,然后向他身上泼凉水,太原郡冬天气温极低,只一夜的工夫,那人就冻成了雪白的冰条。
“穿花”则正是在夏季使用。也是把人衣服脱光,绑在野外大树上。到了晚上山区里,各种蚊子、小虫、瞎虻特多,一到黄昏,象雾气一样,成群飞来,糊在这人身上,一宿间就把人的血吸干。
这两等刑法,都是来惩处山贼中犯了大错的人,方才如此。
原来这一次李重九,被李三娘打得吐血倒地,身旁的山贼见此情况弃之而逃,实是一种没有义气的行为。进入山寨,众人皆是盟过誓,喝过酒的,说要一道患难与共。贪生怕死,弃兄弟而逃,皆是被认为毫无义气,故而在此情况下,往往要杀一儆百。
李二叔讲了大半天,李重九这才明白,当下一愣,心想这七千寨内部为了严肃纪律,一口气就要杀十多人,还是因为自己之缘故。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山贼们,看见自己的神情如此古怪的缘故了。
因为他们的家人,以及同伴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要遭到灭顶之灾。所以他们看见自己,才心有不满。当然这十几人一旦被处死了,他们的家人朋友,虽不敢明面表示什么,但定然也会因此而怨怼李重九。以后李重九在山寨之中,就难以立足了。
李重九问道“那十多人现在何处?”
李二叔言道“就在聚义厅前的演武场上。”
李重九点了点头,正走出了几步。而这时李二叔急匆匆地追上来,在他耳边补充了言道“小九,切莫冲撞了二当家。”
“我知道。”
李重九当下笑了笑,表示宽慰。七千寨的演武场上,种着一排大枣树,每到八九月份枣树成熟的季节时,枣子树上皆是沉甸甸的。山寨的人,都收获时候,就打来作牙祭。不过现在大枣树上,挂得并非是枣子,而是一溜子大汉,双手反吊被挂在树上。
想必这些人就是那日跟着自己去打劫李三娘,虽大败而归,然后丢下自己一人的同伴吧。只是可惜,现在他们认得李重九,李重九却一个都不认得。
李重九走到近处之后,这些大汉一见李重九来,便犹如纷纷言道“少当家!少当家!”
李重九没有说话,亦没有向他呼叫的汉子上看一眼,径直走到枣树下,对着一名男子,先是毕恭毕敬地道了一声“见过二叔!”
这名男子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惹眼的绿袍,即便是坐在石上,亦如山岳一般。而在此人身后,一名山贼替他举着兵器,赫然是一把长柄全身镔铁的斩马刀不用李二输之前的指点,李重九关看对方相貌,亦猜得出来。
好一位燕赵大汉!
此人面如重枣,挂着长须,不怒自威,正是七千寨二当家,王君廓(注1)。在来之前,李二叔拉过李重九,郑重其事地交代了半天,说了这位七千寨二当家来历。
王君廓在四五年前入七千寨前,乃是驵侩(注2)出身。后官府横征而颠沛流离,于是就半路行盗,他用竹笱制了个鱼具,内置倒刺,看见路上有孤身商贩往来,就将此鱼具当作血滴子一般,罩在对方头上,夺货而逃。
行盗多年,学了一身好武艺,聚集了一群好汉,劫掠长平县杀了不少官兵,官吏。之后为官军重兵所围,王君廓率众突围,几乎仅以身免,之后手下散去,身负重伤,却正好为李重九之父所救。王君廓人虽是凶恶,却懂得知恩图报,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决定留在七千寨,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二当家。
李重九得知对方底细后,心底一凛。此人难道就是瓦岗寨大将,日后若非出了差池,绝对可跻身凌烟阁二十四将之一,大将王君廓。没料到,如此一座小山寨之中,居然亦是藏龙卧虎。
注1《唐书》记载,王君廓,并州石艾人也。少亡命为群盗,聚徒千余人,转掠长平,进逼夏县。演义里,乃是瓦岗五虎大刀王君可的原型。
注2驵侩,即牙行,古时候的中介商人。
第四章 恩威并济
说实在的,重生之后,李重九本是不想扯上麻烦事的。但是一来,不忍这十二个人,因自己而死,二来,亦是若是自己不出头,以后就无法在山寨立足了。
听李重九问询,王君廓转过头来。两道重重的枣眉之下,双道精光赫然盯在李重九的脸上。不愧是后世成名一方的人物。
王君廓就是如此平淡地看着,作为一个心黑手狠,手下人命无数的人物,自是不怒自威。普通的山贼们,不要说是对视了,对方眼睛一扫,就已是吓得胆颤。
李重九对视一会,便撤下目光,低下头去,言道“见过二叔。”这并非是畏惧,而是对于长辈的礼貌。
王君廓一笑,言道“小九,你来正好,看二叔如何替你出气!”说完王君廓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根皮鞭子,一抖之后,居然有八九米长。
倏地咻地一声破空响过。只听啪地一声肉响,然后就是一道凄惨无比的叫声。
听着这声脆响,不少没有准备的人,皆是脸皮一跳。
李重九不动声色,仔细看去,只见王君廓坐在石上,身子纹丝不动,只有手腕抖动。而挥动这皮鞭子显然甚长,足足有八九米长,但在半空飞腾挪动,十分灵动。挂在树上的两个山贼,被他鞭挞的皮开肉绽,浑身鲜血淋漓。
“二当家,饶命!”
“二当家,我知错了。”
“二当家,你来个干脆的吧!”
“二当家。”
啪!
李重九脸上微微生疼,原来是一点血沫,擦在脸上。这一幕分外有触目惊心之感。李重九没有擦拭,仍是站着。而这两个山贼皮开肉绽,一旁山贼见了亦是一脸畏惧之色。
在演武场的另一边,早就围上不少山贼的家人听闻要被处决,皆是焦急不已,眼见这两名山贼被抽打。这两个山贼的家人,发出哀嚎痛哭之声,更是令人听之心酸。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对这二当家骂上一句。
打完这一顿后,王君廓将鞭子一手,鞭头咻地一声,抽动空气,回到了手里。
王君廓将鞭子递给李重九,言道“你来。”
“是。”
李重九接过皮鞭子拿在手中。这时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自己身上。挂在树上的山贼们,一个个皆是怒目而视。
“二当家英雄了得,打我们也就算了。”
“少当家,嘿嘿,还是”
他们总算顾及到一点,李重九父亲,大当家李虎的名声,没有恶言出口。李重九将这些话听在耳里,转过身子去,眼睛中露出几分厉色。
“唰!”
李重九一个鞭子抽去,抽在一个山贼身上,一道血痕赫然出现。
“直娘贼!不疼!”
这名山贼一脸扎胡子,反手高高吊在树上,但亦是硬气。
又是一鞭!
“哈哈!再打老子一下,我王马汉叫一声疼,就不利索。”
这山贼以目光挑衅着李重九,显然是个亡命之徒。见对方如此,李重九目光一厉,当下喝道“取盐水来。”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好狠。
王君廓点点头,当下一名山贼碰上一碗盐水。李重九将鞭子在盐水沾湿之后,当下反手一鞭,重重朝这王马汉身上抽去。
王马汉面色扭曲,当下仰起头,双目欲裂,嘴底下是紧紧咬住,但就是没哼出一哼来。这盐水沾皮鞭,岂是一般人受的。场下王马汉的浑家,当下啊地一声晕了过去,几个人连忙搀扶在一旁。
李重九当下连抽十几鞭,王马汉这时几乎已是没了声音。
李重九又了换了目标,对着这些山贼就是一顿鞭子,一个不落地,照顾所有山贼。此刻可以感受到一对对如刀一般的眼睛,向自己怒目而视,若不是忌惮于王君廓。一旁之山贼家人,早就冲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了。
“少当家,何必如此心狠!”
当下山贼的家人之中,有人言道。不过李重九却置若寡闻。
李重九抽了一顿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将皮鞭子交换给王君廓,言道“二叔,我伤势还未全好,又武艺低微,故而只到这个份上了。”说完这句话,李重九可以感觉到背后那一道道眼光的杀气。
王君廓满意地接过鞭子,言道“无妨,到了天明,他们皆要成了人干。”
此言一处,李重九看见山贼们皆是变色,仿佛看到一条条人干挂在树上,摇摇晃晃。
李重九言道“多谢二叔,二叔侄儿想这些人既已得到教训了,不知可否向你讨个人情,放他们一马。”
时间凝固在此刻。众人更是没想到,李重九这才抽完,马上就向王君廓求情。
王君廓双眼一眯,脸色就要转变,此人在未上山时,就是名闻太原郡的一个恶人,手下的人命最少也有百八十条。山寨之中除了大当家,甚至没有山贼敢于在他面前皱一皱眉头。
王君廓终于将脸色缓下来,缓缓地言道“小九,这些弃你而逃,乃是无义之辈,按照七千寨的规矩,当是处以披甲,穿花之刑法。我这么做,也是替你爹,大当家的管教弟兄们。”“若是以后人人如此,山寨里规矩何在?”王君廓最后一声,转而严厉。
身旁之人,皆是为李重九瑟瑟发抖。正所谓谁不怕死,在此关头,年纪最小的一各山贼,竟呜呜哭了起来。此刻任谁也没有出声斥责于他。
演武场之上,一片静默,吊在树上之山贼,皆是汗颜低下了头,似已经认命。在王君廓的气势的威压之下,李重九抬起了头,诚恳地言道“二当家所言的极是,山寨的规矩不可以破,正所谓掉了脑袋不过碗大块疤,头断了可接不回来,可否暂且记下,先饶过他们一死,让他们以后将功赎罪。”
当下李重九拱手,向下深深一拜。
“求二当家,高抬贵手!”
听闻李重九这么说。演武场外的众山贼家人们亦是嚎啕大哭,一个个扑通扑通地跪下,大声哭喊,喊声震天。
“我是替你服众!既是你不领情,就算了。”
说完,王君廓哼一声,拂袖就走。数名跟着王君廓的山贼,亦是一并离去。挂在树上山贼们,本以为必死,但是此刻绝处逢生,不由是大喜过望。
“多谢二当家,多谢二当家。”
山贼家人们见王君廓送走后,皆是立马上前,七手八脚地替山贼们松绑。不过期间动手,或轻或重,触碰到这些山贼的伤处,令这些人不由的‘直娘贼’大骂出口。众山贼们从树上放下后,皆是衣裳褴褛,鲜血模糊。
当先一人,正是方才那王马汉,此人在山贼之中,素有资历,为人又有义气,脾气亦是最倔强不过。方才亦是他被李重九抽得最狠。
眼下对方人高马大站在李重九面前,一身结实的肌肉,浑身血痕,更是说不出的可怖。突然之间,他举起了沙包大的双拳,在前面一握,言道“少当家,之前大伙弃你而逃的事,是我们不对,大恩不言谢,此恩以后再报答。”王马汉当然不蠢,李重九方才抽他们鞭子的用意,正是为了从王君廓手底救下他们。
正如家里父亲动怒要教训儿子,母亲先上去盖一个巴掌,大声数落。否则父亲一旦动手,绝不会一个巴掌那么简单。
王马汉如此一说,其后的众山贼们亦是齐声附和。
“不错,少当家,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我小六在此谢过。”
而一旁山贼的家人们,亦是一边抱着自己的儿子,丈夫垂泪,一面言道多谢少当家不计前嫌。见此李重九微微笑着。
而在另一旁,山寨聚义厅。聚义厅中央用宽敞子的中堂,左右皆是小厅,廊房。中堂自是乃是山贼们议事,欢庆的地方,容纳五六十人没有问题。
五张交床,其中两个男子,各是坐在交床(注1)之上,其余三个交床上皆是空。王君廓坐到了一张交床上,笑着言道“小九做得不错,给大当家你长脸了。”
坐在上首是一名中年男子,四平八稳地坐着,面容和蔼,乃是李重九生父,李虎。
李虎听王君廓如此说,微微一笑,言道“小孩子懂什么事了,不过经此一事之后,总算能有几分担当了。”
王君廓点点头,言道“大当家,此事急不得,鹰要慢慢熬。”
说到这里,李虎站起身来,感慨言道“这一番失手,他本人被对方一个女子打成重伤。”
“颜面大失无所谓,日后可以找回来,武功低微亦无妨,日后可以练回来,可是众兄弟当时弃他而去,无一人返身相救,可见平日他待众人也是恩情不济,这山寨之中有几个人将他真正看待成少当家。”
说到这里,李虎唏嘘不已。
王君廓亦是不作声,李重九平日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七千寨的众兄弟,能够叫李重九一声少当家,以及眼下的敬畏,全是看在李虎的面子上。若是李虎不在,这山寨之中,真正能将之正视的能有几人。
“只怪我以往太宠他,对他的提点少了点。”
王君廓言道“大当家放心,譬如今日之事,他处理不错,还算是可以造就一番。”
李虎点了点头,言道“希望如此吧,此事亦是我对他一个考验。”
“若是此刻,他不站出来替众兄弟说话,以后山寨的人心也就散了。没有人望,没有武艺,如何能够接替我成为大当家,还不如乘此机会,早早打法于他,让他下山改头换面作一个踏实本分的百姓。”
“若逢上太平时日,出路远比咱们出没本钱没卖的踏实。”
王君廓闻此不由默然,言道“大当家所言甚是。”
李虎笑道“二弟,你不为人父,不知为人父的用心,到了此刻,我不希望将来小九能够出人头地,大有出息,只能他能平平安安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