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剑与禅-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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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盖的,那之前盖的是属旧房子的部分。
清澈的有栖川,流经水落寺之后,注入上小川,中途伏流光悦住宅。———这条清溪先是流经三百多坪的菜园,再消失于一片林地。
然后,再从玄关前的喷井处汹涌而出,分成两股支流,一支流到厨房,用来洗米煮饭;另一支流到浴室,带走脏水和污垢。也流至素雅的茶室,溅打在岩石上,发出清澈的滴答声。最后汇集成一股水流,奔向本家的研磨小屋。小屋入口处,结着稻草绳,禁止闲人进入———工匠们在那里为诸侯研磨正家、村正、长船等着名的宝刀。
宫本武藏 风之卷(38)
武藏住进光悦家,卸下流浪装扮。至今已是第四天或第五天了。
武藏和这家主人光悦及妙秀母子在原野的茶会相遇喝茶之后,内心暗暗期待有朝一日能再和他们见面。
也许是有缘吧!分别没几天就有了再见面的机会。
沿着上小川到下小川的东岸,有一座罗汉寺。寺院旁的遗迹是昔日赤松家的官邸。随着室町将军家的没落,这一大片宅第也跟着物换星移,失去了全貌。虽然如此,武藏仍想再次走访此地,有一天他便来到这附近。
武藏年幼时,经常听父亲说:
“我虽然是山中凋零的武士,但你祖先平田将监可是播州豪族赤松的分支,你体内流着英雄武士的血液。你要认清这一点,好好开创一番伟大的事业。”
下小川的罗汉寺,是紧邻着赤松家官邸的菩提寺,所以到那里去寻幽访胜,也许能找到祖先平田氏过去的蛛丝马迹。据说父亲无二斋到京都时,也曾一度探访此地,并祭拜祖先。即使对这些陈年往事全然不知,但有机会踏到这片土地,缅怀自己遥远的血亲也并非无意义。因此,武藏才会到这里寻找罗汉寺。
下小川有一座“罗汉桥”。但却一直找不到罗汉寺。
“难道连这一带也改变了吗?”
武藏靠着罗汉桥栏杆心想:父亲和自己只不过一代之隔,都市的面貌却已改变不少了。
罗汉桥下,河水浅而清澈。偶尔河水像混了泥土变得浑浊,过不了多久,又恢复了原有的清澈。
武藏仔细一看,原来从桥左岸的草丛中时而冒出浑浊的水。这浑浊的水一流入河里,便向四周扩散开来。
“啊!原来这是磨刀房。”
武藏当时单纯的闪过这个想法,只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成为这家的客人,而且还住了四五日呢!
“啊!您不是武藏先生吗?”
武藏被刚回来的妙秀尼叫住,这才发觉原来这里是本阿弥路。
“您是来找我们的吗?光悦今天刚好也在家,您不用客气!”
在路上遇见武藏,令妙秀欣喜万分。她似乎深信武藏是特地来访,便赶紧带武藏进到长屋门,并叫家仆立刻通知光悦。
无论是在外面或是在家里,光悦和妙秀两人依然和蔼可亲,一点都没变。
“我现在正要磨刀,请先和我母亲聊聊,等工作结束后,我们再来慢慢聊。”
听光悦这么说,武藏和妙秀便聊起来。两人相谈甚欢,竟然不知夜已深。第二天,武藏向光悦请教磨刀剑的事情,光悦带着武藏参观“磨刀房”,并向武藏一一说明。不知不觉间,竟然已在这户人家待了三四个晚上。
接受别人的好意和盛情,也该有个限度。武藏本想今天早上辞行,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光悦抢先一步说道:
“还没好好招待您,但也不便勉强挽留,如果您还不厌倦,就再多住几天。在我的书斋里,有一些古书和几件玩赏品,您可以随意取阅、把玩。庭院角落有烧窑,过几天我烧几个茶碗和盘子给您看看。刀剑归刀剑,但陶器也很有趣,您不妨也捏捏看。”
武藏被光悦平稳的生活所感染,便也允许自己暂时过几天平稳的日子。
光悦又说道:
“如果您已厌倦这里,或有要事,如您所见,我家人口简单,不必打招呼,随时都可以离去。”
武藏怎么可能住厌,光悦的书斋里,从和汉书籍到镰仓期的画卷、舶载的古帖都有。只要阅览其中一样,就需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呢!
吸引武藏伫足书斋的原因之一,是挂在墙上宋朝梁楷所绘的“栗子图”。
那幅画横长二尺四五,直宽二尺。横挂于墙上,已旧得无法分出纸的质料。说也奇怪,武藏看了半天也不腻。
“我觉得您所画的图,外行人绝对画不出来。而这幅画,感觉上外行如我的人似乎也画得出来。”
光悦回答:
“正好相反吧!”
“我的画的境界,谁都可以达到;而这幅画中,高低起伏的道路、层层相叠的山林,画工非凡过人,单凭模仿是无法学到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听了光悦的解说之后,武藏再次浏览那幅画。此画乍看之下,只不过是单色的水墨画,原来其中还隐藏着“单纯的复杂”,他逐渐一点一滴领会过来。
这幅画的结构非常简单,图上画着两颗栗子,一颗外壳已破,露出果实;另一颗则裸露着坚硬的外壳,而松鼠跳跃其间。
松鼠生性喜欢自由,这只小动物的姿态,象征着人类的年轻,以及年轻所特有的欲望———松鼠如果想吃到栗子,就会被球果刺到鼻子。但是,如果怕被球果刺到,就吃不到硬壳内的果实。
也许作者作画时,并无此构想,但武藏却如此解释这幅画。欣赏一幅画时,也许想着画是否含有讽刺和暗示是多此一举的。但是这幅画“单纯的复杂”中,除了墨的美感、画面的音感以外,还具备了令人遐思的部分。
宫本武藏 风之卷(39)
“武藏先生,您还在凝视梁楷吗?看起来,您颇中意那幅画。如果您喜欢,临走时您可以带走,我将它送给您。”
光悦毫不做作,边看着武藏,边坐到他身旁。
武藏颇感意外,坚决拒绝:
“啊!您要将梁楷的画送给我?这万万使不得,我来打扰数日,还拿您的家宝,这怎么可以呢?”
“但是,您不是很中意吗?”
光悦看着他耿直的态度,觉得好笑,他微笑地说道:
“没关系!如果您中意就把它带走吧!总之,像画这种艺术作品,如果拥有它的人是真正的喜爱、真正懂得欣赏的话,那幅画才真正有价值,而在九泉之下的作者,也会感到欣慰吧!所以请不要推辞。”
“话虽不错,但我实在没资格领受这幅画。看到这幅画,让我很想拥有它,但是,我是个没有家,又无固定居所的浪人,拿了也没地方摆啊!”
“原来如此!到处流浪的人,带着画的确是个累赘。也许您还年轻,尚未想要成家。但是任何人没有一个家,总会觉得寂寞的。怎么样?您是否愿意在京都附近,找个地方盖栋木屋,作为您的家呢?”
“我从没想过要有个家,我还想去看看九州的边境、长崎的文明、关东的江户城、陆奥的山川等等———我的心总是向往着远方。也许我与生俱来就是流浪的个性吧!”
“不,不只你这么想。比起待在这四帖半的茶室里,年轻人还是喜欢碧海蓝天。但是他们经常舍近求远,浪费了青春时光,却无法达成崇高的目标,结果变成愤世嫉俗,一生庸庸碌碌地过日子了。”
说到这里,光悦突然:
“哈!哈哈!像我这样的闲人,竟然在教训年轻人,真是好笑。对了,我今天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今晚想带您到镇上走走。武藏先生,您去过烟花柳巷吗?”
“烟花柳巷是不是有艺妓的地方呢?”
“没错!我有一个好玩的朋友,叫做灰屋绍由。刚才收到他邀我出游的信,怎么样,想不想到六条街看看呢?”
武藏马上回答:
“我想我就不去了。”
光悦也不再强人所难,并说道:
“既然您没有这个意愿,我再怎么邀,也是徒然。但是,偶尔沉浸在那种世界,也是挺有趣的喔!”
不知何时,妙秀悄悄地来到这里,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的谈话。至此她开口说道:
“武藏先生,难得有这种机会,您就一起去看看嘛!灰屋绍由这个人丝毫不拘泥小节,而且我儿子也很想带您去啊!去吧!一起去吧!”
妙秀尼不像光悦顺着武藏的意愿,她高高兴兴地取出衣裳,不但劝武藏去,也鼓励儿子出游。
为人父母的,听到儿子要去烟花柳巷,哪怕是在客人或朋友面前,一定会极其不悦,大声叫骂:
“败家子!”
家教严格的父母,也许会吼叫道:
“这简直荒谬至极!”
接下来,亲子可能会展开一场争执,这是相当平常的事。但是,这对母子却不是这样。
妙秀尼走到衣柜边问道:
“系这条腰带好吗?要穿哪一件衣服呢?”
就像自己要外出游山玩水一般,她高高兴兴地帮儿子打点到烟花柳巷的装扮。
不只是衣裳,连钱包、小药盒、腰间佩带的短刀等等,都精心挑选,准备齐全。为了不让儿子与其他男人在一起时觉得可耻,为了让儿子在女人圈内不丢脸,她悄悄地从金柜中取出一些金钱,加上她这分用心,一齐放入钱包中。
“去吧!灯火通明的烟花柳巷虽然不错,但最有意思的却是黄昏时刻的街道。武藏先生,您也去吧!”
不知何时,武藏面前,已经摆着棉服、内衣、外套等衣裳,一应俱全,而且全部洁白如新。
起初,武藏不知如何是好,但这位母亲如此地极力相劝,应该不是世人眼中的不良场所,去看看也无妨。
因此武藏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劳驾光悦先生带我一道去。”
“好啊!就这么决定!那么,请换衣服吧!”
“啊!不!我不适合穿华丽的衣服。无论在原野或是其他地方,这件衣服最适合我。”
“不行!”
妙秀尼突然变得严肃,斥责武藏。
“对你来说,也许三件就够了。但是一身污浊的装扮,坐在装潢得光彩夺目的青楼里,就像一块抹布一样。花街柳巷就是在华丽的气氛下,忘掉世上所有的烦恼和丑陋的地方。从这个观点来看,如果认为自己的打扮是为了自己,那就错了哈哈!哈哈!虽然这么说,但是,也不必穿得像名古屋山三或政宗大人那么华丽。只是件干净的衣服罢了,来,穿穿看!”
武藏更衣之后,妙秀说道:
“啊!好合身啊!”
妙秀尼看着他们两人舒畅的装扮,欣喜万分。
由于天色渐暗,光悦走入佛堂,点上光明灯。这对母子是虔诚的日莲宗信徒。
宫本武藏 风之卷(40)
他出了佛堂,向一旁等着的武藏说道:
“我们走吧!”
两人走到玄关,看到妙秀尼已先将两人要穿的新草鞋摆好,正在门外和家仆细声说话。
“您把鞋摆好了?”
光悦向母亲道谢,并低下头来穿草鞋。
“母亲,我们走了!”
妙秀尼转过头来叫道:
“光悦啊!等一下!”
她急忙挥手,叫住两人。并探头到门外,四处张望,似乎出了事情。
光悦一脸狐疑问道:
“什么事啊?”
妙秀尼轻声关起门:
“光悦啊!听说今天有三名强悍的武士,在我们家门前粗言粗语说了一些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天色尚明,但想到儿子和客人在黄昏时刻要出门,便担心地皱起了眉头。
“”
光悦看着武藏。
武藏大概猜得到那几名武士的来历,他说道:
“我知道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想他们不会危害光悦先生的。”
“听说前天也有人看到一名武士擅闯家门,并且眼光锐利地四处张望。甚至蹲在茶室的走道上,窥视武藏先生的卧房呢!”
武藏说道:
“大概是吉冈的门徒吧!”
光悦点点头,也说道:
“我也这么想。”
然后,他问家仆:
“今天来的三人怎么说呢?”
家仆边打哆嗦边回答道:
“刚才我看工人都已回家,准备锁上这里的大门,那三名武士突然冲到我面前,其中一人从怀中拿出书信,露出可怕的表情说,把这个交给你们的客人。”
“嗯只有说客人,并没有指名武藏先生吗?”
“后来他又说,就是几天前住进这里的宫本武藏。”
“那、你怎么回答呢?”
“事先大人您已经吩咐过了,所以我摇摇头回答我们家没有这样的客人。这一来惹怒了对方,他们警告我别扯谎。后来,有位年纪稍长的武士出面调停,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关系,我们会想别的方式交给当事人。说完,一行人就往那边去了。”
武藏在一旁听完之后说道:
“光悦先生,这么办吧!我担心会连累您,也许会害您受伤,所以我先走一步吧!”
“您说什么啊!”
光悦一笑置之:
“您不必为我考虑这么多,既然已经知道是吉冈门的武士,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怕。我们走吧!”
光悦先走出门外催促武藏上路。突然又钻进门内叫道:
“母亲!母亲!”
“忘了什么吗?”
“不是!如果您担心这件事,我就派人到灰屋老板那儿,取消今天的约会”
“什么话嘛!我担心的是武藏先生武藏先生都已经先在外面等了,就别取消吧!何况灰屋特地邀请你,好好去玩玩吧!”
光悦看着母亲关起门来,心里不再挂心任何事情,便与在一旁等待的武藏,并肩走在河边的街道上。
“灰屋就住在前面的河边,我们会路过那里。他说要在家等,我们这就去找他吧!”
黄昏的天空,还很明亮。走在河边,令人心情舒畅无比。尤其在忙碌一整天之后,黄昏时刻,能够悠闲散步,乃人生一大乐事。
武藏说道:
“灰屋绍由?———好熟的名字啊!”
两人配合对方脚步走着,光悦回答:
“您应该听过。因为他在连歌① 的领域上属绍巴门派,却又另创一家。”
“啊!原来他是连歌诗人啊!”
“不!他不像绍巴或贞德以连歌维生———他和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