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王侯-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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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艺在权势面前,终究是要退避的,所以她虽然气的粉面泛红,却也不好直接动手。银牙紧紧咬着下唇,弹弓拉的如同满月,可是那些弹丸就是发不出去。
孙雪娘则皱着眉头,焦急的看着码头方向,等着自己家的人什么时候能过来。眼下能应付这乌景和的,怕也只有自己家的人了吧。不管怎么样,杨承祖总是自己选定的夫婿,不能让他折了面子。
嬉笑声,呵斥声,调笑声,雨点落在船上的滴答声,混杂在一处。秋季里的雨,偶尔也是有雷的。就在这当口,猛可的一道闪电划过,接着一声沉雷响起,把众人都吓了一跳。除了风雨声,其他声音都为之一歇。
雷声刚刚响过,一阵惊叫求救之声就传到所有人耳朵里,几路人马全都下意识的寻声看去。见杨承祖单手提着乌景和的袄领,就那么从船舱里走出来。
他一手提着人,另一手则在乌景和的脸上反复抽打着,耳光声一直送到了码头上。还不等那些闲汉反应,他已经来到船头,接着双手将人一举一抛。一声巨响,水花四渐,乌景和的人已经被丢入了冰冷的江水之内。
将人扔出去之后,杨承祖又一指那些无赖“与我打散了他们,打断胳膊腿也没关系,天大的事,我担了。”
“仪宾!”
“使不得!”
“世兄不可冲动!”
几个声音混杂在一处,彼此扰乱,方才寂静下来的码头,又陷入喧嚣之中。而铁头则在此时扯开嗓门大喊道:“杨哥都发话了,还等什么呢,动手吧,与我打啊。”紧接着码头上就陷入了一片乱战中。
第三百二十二章初抵安陆(四)
杨承祖所带的人,和恶虎庄的人打过对垒,手上见过血,杀过人。本身也都是悍勇的汉子,内中拳棒精熟的汉子不知凡几,即使是女人,也都是身强力壮,武艺了得的粗壮婆子。而乌景和这边的人,不过是本地一些不入流的地痞泼皮,闲汉无赖,质量上相差了不止一筹。
论人数,实际上也是杨承祖这边的人更多一些,是以这场打斗,完全就是一场成年人欺负小孩子似的碾压。看着这些闲汉被打的哭爹喊娘,东倒西歪,或是干脆躺倒在泥地里不起来,不住叫唤的模样,孙良可没有半点高兴。
见他已经来到赵幺娘身边,两人双手紧握,又是一副恩爱的样子,孙良直觉得朽木不可雕,妹子的前途真心成了问题。几步来到杨承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道:“杨贤弟,不可莽撞,那是仪宾的下人,打不得的。”
孙雪娘这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跟着兄长过来,施礼道:“世兄,这乌景和虽然是个混帐,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王府仪宾。你不可失了体统,被人捉了痛脚,那可是大为不妙。你快让你的人住手,不可逞一时意气,误了自己的身家。不管乌景和如何胡言乱语,有我孙家在,不会让你吃了亏的。”
赵幺娘方才一顿弹子出去,打的几个闲汉头破血流,气也消了不少。此时听孙雪娘一说,也觉得这事不好闹的太大,忙在旁劝解道:“夫君,孙小姐说的也是个道理,他们可是有兴王郡主的面子,打了人,是不是不太好?”
这些闲汉地痞,在本地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人物字号,只是跟了乌景和以后,身家才陡涨了起来。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跟了仪宾之后,就得算是王府的人,行事上就可以肆无忌惮,官府对他们无可奈何,就算是泼皮间的撕打中,也没多少人真的敢和他们放对。
兴王毕竟是个宗室,他的面子和尊严,必须得到保障。杨承祖要在王府里做官,就更是要处处受王府的管辖,跟一个仪宾闹翻,无疑是给自己未来的发展找了不少麻烦。可是他摇头道:
“这干人就是欠打,才在这地方如此胡作非为的,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就算自己不要脸,也得给王府留点面子。不必理会他们,用力打,左右不过是些泼皮无赖,我就不信了,收拾了他们,王府还会加罪于我不成?”
孙良见劝不动,只好又道:“那你好歹也先把仪宾从水里弄出来啊,怎么好就把人丢到水里去,若是淹死了,又该如何?”
杨承祖这才注意到,乌景和并没从水里出来,而是在水里不住扑腾着,情势不太乐观。看来这位仪宾水性不算多好,加上又喝了酒,也就更糟了。他四下看了看,从船舱里拿了张破渔网出来,对着乌景和撒下去,又吩咐道:“来人啊,跟我一起把人拽上来。”
等到乌景和到了岸上吐水的时候,他带来的人全都躺在了泥地里,被杨承祖带的人打来打去。乌景和灌了不少江水,污浊的泥汤吐的倒处都是,人也就剩了半条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只听阵阵马嘶之声,几匹快马当先跑来,在马匹后面,隐隐还能听到军靴踏地之声,似乎有支步兵也在朝这边奔来。马上之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面如淡金,身体颇为结实。身上穿的是武官的常服,头上戴着纱帽。
事实上,大明朝的武将如果不是临阵之时,是不穿盔甲的,也是纱帽圆领衫,所不同的,只是身上的补服是走兽而非文官的飞禽,衣服尺寸上比文官的略短一些,以方便骑马和行动。
看他胸前的补子,知道这是个三品武官,见了这情形,皱着眉头道:“住手,全都住手!这成什么话了,光天化日下,居然敢殴伤兴王府仪宾,王法二字还要不要讲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马上下来,身边几匹马上都是他的亲随扈从,有人为他张开了伞,而来人则来到乌景和身边,猫腰把人搀起来“仪宾,你怎么样,要紧不要紧?来人啊,赶快扶仪宾找间房子休息,灌点汤水进去,可不要让人出了什么意外。”
杨承祖对于来人并没在意,或者说,自从乌景和开口朝他讨要幺娘开始,两下就没什么好说的。不管来的是三品武官,还是三品文官,都别想让他低头,去给乌景和认错。他只是问孙良道:“这人是谁啊?”
孙良对于乌景和还是有些忌惮,对于这名三品武官,反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啊,是咱们安陆州的指挥使,安邦泰。你别在乎他,虽然他和姓乌的走的近,但是在安陆这地方,他一个指挥使,还轮不到说话。”
安陆州这里,由于有兴王府的关系,也设立了一个卫的编制,用来保障王府安全。安邦泰是世袭指挥使,算是这一方名义上掌握兵力最多的军事主官。只是在大明眼下的官场氛围里,一个三品指挥使,实际并不怎么能让人产生畏惧之心。
甚至不用杨承祖出面,孙良就迎了上去,“安指挥,一向可好,小生这厢有礼了。”
“孙……孙公子?您也在这条船上,这是怎么话说的,没想到啊。末将一时礼数不周,公子勿怪。”
“好说了。这不算什么,只是我想有件事,麻烦一下安指挥。这不过就是一场普通的口角,最多是本地衙门出面,您和您的官军,似乎不太方便介入到这种民间争斗之中吧。如果让万州牧觉得您是插手他的事务,总是不大好吧?”
“这……孙公子,这打人的,跟您家认识?”
“不但是认识,在路上,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这位杨仪正替我帮了个忙,是我孙家的一个朋友。安指挥,给我一个面子,这个事你和你的人就当没看见,没来过,不知道这个面子,你肯不肯做给我们孙家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初抵安陆(五)
安邦泰见孙良摆明了车马,直接说出来要保杨承祖,就知道这事是不好办的。他这次过来,固然是因为和乌景和平日做的比较近,另外也是有人给他打了招呼,希望他过来帮乌景和撑一撑场子,免得他真的吃不住对方,反倒折了威风。
这位打招呼的人,也算是安陆州里一位颇有名望地位的人物,比起孙家里,也不过略逊半筹而已。对于安邦泰来说,都属于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得罪了孙家固然要倒霉,得罪了那面,日子也不会好过。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孙良的态度,到底能不能代表孙家,这也是个需要考虑的事。毕竟孙良在孙家只能算是个以纨绔著称的二世祖,而不是家里真正当家的公子,安邦泰这面子卖或不卖,还真有点犹豫。
当然安邦泰不是那种只存在于话本里的傻瓜,动辄就是废物或是对名门里不大得宠的子弟用蔑视的语气对答,那是脑子坏掉的人才做的事。他只是赔笑道:
“这话怎么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怎么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了。按说孙公子出面了,我确实就该走了。可是你也看到了,不管怎么说,仪宾那里挨了打,这总是真的,如果我就这么一走,兴王那边,怕也不好交代吧。”
见他这个态度,孙良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按着安指挥的意思,是不准备撤了?你是说,我的面子不好用?或是说,我们孙家的面子,在你安指挥眼里,是不如乌仪宾的好用了?”
安邦泰见他有翻脸的趋势,态度越发缓和“不是这个话,孙公子你听我说一下,眼下是有人真的受了伤,我们不好就这么算了。不过这事和孙公子没什么关系,您只管离开,末将绝对不敢阻拦。”
他这么说,就是想让孙良自己走,把杨承祖留下,也是变个方式,试探一下孙家到底和杨承祖是什么关系。这种所谓路上帮忙的话,说的太含糊,到底是什么事帮忙,帮了多大程度的忙,这里面的伸缩性太强。安邦泰一时也吃不准,两边到底是什么关系,孙家又会为他出头到什么地步。
说实话,一个王府的仪卫正,他并不需要太过忌惮。可如果这人是孙家力保的人,那他就必须掂量掂量,至少也要让他出头那面,给他近一步的好处,他才会考虑是否真的出手。
孙良道:“安指挥,如果你真要管定了这事,那就把我也带到你的指挥使衙门,做个人证吧。方才的打斗,我也全都看见了,谁是谁非,我们到地方再慢慢谈。”
他这个态度做出来,就是死保杨承祖,安邦泰这下就有些难办了。像孙家这种望族,就算自己家的子弟犯了法,也不会真的进衙门。遇到官司,找个下人去代替自己上堂上应付一下就好了,真正的胜负,都在公堂以下解决。
生不入公堂,算是他们的优待之一,安邦泰胆子再大,也不敢真把孙良带到指挥使衙门里去,如果是那样,他这指挥使就趁早别干了。
就在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时,远处三乘小轿由远而近,缓缓而来。抬轿的都是身强力壮的后生,前后跟着的,也都是年轻的家人,前面走的,是个白发萧然的老苍头。
这老人青衣小帽,一看就是个下人的打扮,但是举止和目光中显示出来的那种自信乃至自傲,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当家主人,也未必能有。
单看这老人的目光和举止,就能知道,他所侍奉的家主,必然是豪门世家,达官显贵。那些跟着安邦泰过来的军兵,本来是组成了一道坚固的人墙,拱卫着自己的主官。
可这些拿刀持枪的军汉,一看那老苍头,连忙分开左右,主动让了条路出来。孙良则几步来到那老人面前道:“老总管,您老怎么来了?您这偌大年纪,这雨大路滑,怎么好让您亲自过来,罪过罪过。”
老苍头见了孙良急忙见礼道:“老奴给公子见礼。小姐已经使人给家里送了信,老爷亲自过来了,老奴不过是依着京里的惯例,给老爷当个引马呢。这点雨算什么,不妨事,当年跟着老爷风里来雨里去,见的多了,不算什么。”
安邦泰这时也忙过来见礼道:“原来是孙老哥啊,末将见礼来迟,老哥哥可不要见怪。”
别看这老苍头只是孙家的一个仆人,可是二品尚书家的总管,当年在京里时,那也是能够任意出入高门大户的遮奢人物。若是孙交在位时,以安某人区区一个三品指挥的身份,他怕是给孙管家见礼,也要排上几天队才行。他叫一声老哥哥,实际上,还是他自己占了点便宜。
在另一个时空里,戚继光和张居正的管家游七、姚八结拜,而这两人在京里结交士大夫,那些朝廷命官提起他们来,都要称一声游七先生。这位老苍头固然没有这么显赫的地位,不过吃定一个小小三品指挥还是绰绰有余。
孙管家对安邦泰倒是没什么好脸色“安指挥,老朽只是个下人,可不敢见怪你这个三品武将。万一惹的你这将军不高兴,把我这老骨头也锁到卫里,我可吃不消呢。”
“孙福,不许放肆。退下吧。”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第一乘小轿内,已经走出一位六十开外的老人。这老者身材高大,腰背笔直,相貌堂堂精神矍铄。头上戴飘飘巾,身穿一身道袍,看打扮似乎是个家居的富家老人,或是乡学县学里的宿儒。
然而安邦泰一见这老人,忙抢步上前,纳头便拜“不知孙老司徒您老人家大驾光临,末将迎接迟了,还望老司徒千万不要见怪。您老人家怎么还要亲自来一趟?有什么话只要老哥哥来传个话就行了,末将为您办了就是。这阴雨天气,还要劳动您老人家大驾来这地方,末将粉身碎骨也难赎罪之万一,老人家千万别见怪。”
第三百二十四章初抵安陆(六)
这位相貌堂堂,气度非凡的老人,赫然便是曾做过宣大总督,后任户部尚书的孙交孙志同。他是成化十七年的进士,经成化、弘治、正德三朝,如今也得算是一位三朝元老。
别看他如今没了官职,但是绝对不能以白丁视之,他是被勒令致仕,冠带闲住。也就是说,依旧保持着做官的待遇,只是不掌权柄。而大明朝的官场体制中,这样的角色想要复起,也不过就是一道旨意的事,而且一旦复起,就是原职起复继续回去尚书,不用从头做起,洗点练级。这样的存在,属于谁也不能小看的潜力股。
再者,他结交清流、士子,与当今大明文坛的宿儒才子,朝内清流名臣多有往来,乃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人物。孙家在安陆也是一等一的望族,影响力非同小可,当初兴王在日,与他往来甚厚,也是平起平坐。区区一个安邦泰,在此老面前,根本就提不起来。即使如今致仕在家的孙交,想要坏掉他的前程,也不过就是随手丢个纸条,或是写封书信的事而已。
见他不顾体统的跪在泥水里,孙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