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王侯-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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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逆转这一不利局面,只有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这一条路可以走。既然是在王府正门这里付出的代价,就只能在这里讨回来,必须要让士兵们明白,跟着自己走,最终就没有攻不破的坚城,没有打不倒的敌人。也只有把这种信心树立起来,这支队伍才能继续维系下去。
眼见城头火矢如蝗,石金梁红着眼睛道:“全军加速,赶紧给我冲上去,炸开它的府门。”
任横行双掌挥动,拍落几枚箭矢,猛的冲到了队伍前面,大喊着:“我是任横行,十三鹰的大哥,你们跟着我上,我保证人人有富贵。”一把将石金梁那面太平旗擎在手里,向着宫墙冲去。
他一身武艺之高,犹在生铁佛了空之上,大旗挥舞,密不透风,乱箭竟是一时射不中他。杨承祖在宫墙上向下看着,也忍不住称赞了一声“好武艺。”
在任横行的身先士卒下,乱军的行动速度比先前已经快了不少,除了那些棺材外,依旧是有无数的长梯被立起来,接着就是成串的人顺着梯子向上爬,再被滚木、檑石以及开水成串的打下去。有的墙头已经陷入白刃战,“三国战将勇”的军歌,随处可闻。
士兵们挥舞着刀枪,迈着疲惫但坚定的步伐,结成阵势推过去,将好不容易杀上墙来的敌人,再次赶了下去。有勇气进行白刃交锋的,才有资格称为强军,杨承祖是用这个标准训练士兵,连带那些巡检弓手以及江湖中人,也都被他拉过来一起训练。而乱军并没有受过这种训练,在白刃的环节,依旧是一触即溃。
不过随着战线的前移,乱军的爪牙,也渐渐显出其自己的锋芒。“轰!”
“轰!”
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在颤抖,让人恍惚间以为,似乎是地龙翻身了。
“报,任大爷不幸升天了。”
“宫门被炸开了!”
两个消息几乎不分先后的传到了双方首领的耳中,杨承祖看了一眼那已经被炸飞的大门和同时被炸塌的一段砖墙,只将刀一挥“所有人准备,列阵杀敌。我再说一次,兴王府需要每一个人尽忠职守!全军都有,白刃战应敌!”
指挥作战,野战争锋,这并不是杨承祖的专长。甚至怎么有效的指挥上千人作战,也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因此一直以来,他都在回避带兵出去野战这种事。毕竟到了野战环节,一个指挥不灵,可能就是上千人挤成一团,然后大家互相干扰,接着就是一败涂地。
不过到了这时候,已经由他想不想野战,变成了不得不野战。不管是仪卫司还是巡检司,异或是长寿郡主麾下的护卫,在这个时候已经分不清统属。所有能动的人,都拿起了兵器,飞奔下马道,向着宫门方向集结。
霍虬的部署已经被分散到各个防区,身边的人不超过三十名,可是在战斗中,时不时有熟人反水过来,现在总数反倒是上升到四十人。他朝这些人喝道:“想要富贵的,就跟我下去搏一搏,打赢了,我们就是官军了。想反水的,我第一个干掉他。”
“大门破了!大门破了!”炸开大门的消息,传播速度竟是远超过任横行阵亡的消息,各个地段展开进攻的人马,纷纷得到回报。数日的苦战,无数的牺牲,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回报
有人激动的跪在泥水里,大喊着“杀尽不平方太平”,然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身旁的同袍已经将他撞翻在地,踩着他的后背向宫门处飞奔,嘴里高声喊着“发财,这回发财了。”
“一定要抢个金枝玉叶回去做婆娘,让她给我生孩子!”
一双双大脚从这名喊着太平天下的兵士身上踩过去,鲜血渗入泥土中,蔓延开去。没有人停下来看他一眼,甚至没有人在意脚下踩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石金梁得到回报之后,初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为什么大哥如此高明的武艺,居然也去了?可是身边的红儿道:“石王爷,现在不是伤心大爷的时候,赶快进攻。”
“你说的是……传我命令,进攻。”
第四百三十七章最后一搏(十四)
原本陷入白兵战的各段宫墙,随着这一声爆响,反倒归于平静,正在进攻的乱军,不管不顾的撤退下来。没有人愿意在宫墙上继续浪费时间,全部都朝着那洞开的宫门而去。
几日的苦战、奋斗,浴血、搏命,以无数血肉为灌溉,在这一刻终于结出了果实。原本已经混乱不堪的建制,至此已经宣告彻底瓦解,大家按着籍贯、血缘、乃至结义以及平日里的关系等等理由组成队伍,然后疯狂的向着宫门方向涌去。原本高擎的旗帜都被丢在地上,很快就成了破布。
当初抄掠安陆时,一个偌大城池供他们掠夺,大家不用担心没东西抢,部队之间的矛盾,只发生在抢地盘,争房子上。最多是哪个地段比较肥一些,哪个大宅门是哪位头领先看上的,哪家的女人已经被预定了。总之局面还是在可控范围内,纵然有些冲突,规模也不是太大。
如今队伍的人心已散,连号称带着大家构建理想王国的石金梁都把大家卖了,那还能信谁呢?这王府就这么大点地方,自然是手快有手慢无,这时候如果再讲规矩,就连剩饭都吃不上了。至于自己的撤退是否会对战局造成什么影响,谁在乎?
那一声巨大的炸响,已经传到了凤翔宫,负责探听消息的宦官,第一时间将宫门及附近的墙被炸开的消息传了回来。赵幺娘道:“娘娘,相公有话,如果事无可为,让我们护着您和世子离开。如今乱军都云集到宫门方向,正好娘娘可以移驾,由妾身等人保驾,定保娘娘无恙。”
“走?走到哪里去?这里是我的封国,我大明,不能有放弃封国而独善其身的王妃。来人啊,取琴来,哀家自从老主驾薨之后,就未曾动过乐器。今天算是破破例,来弹上一曲。就算乱军想要杀进卿云门,也没这么快,你们还有一段时间听我弹琴。再说,我对杨承祖有信心,我想你们也该对你们的男人有信心。燃香!”
长枪无情的穿过人的身体,鲜血喷溅,长枪的主人还来不及将枪抽出来,一旁一柄砍刀已经划起一道弧线,将这名长枪手的人头砍落。只是那名刀手得意的时间也并不长,他的刀刚挥出去,就有三柄长矛穿过来,将他捅成了蜂窝。
各施手段,互显武艺,舍生忘死,分个高低!两支人马以全部的精力最大的勇气,投入了这场彼此的杀戮之中,用尽一切手段,将自己的对手送入死地。这一场发生在兴王府门前的战斗,规模并不算大,参战的双方,加在一起的人数,也不超过四百人。
可问题是交战的双方,全都头裹红巾,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曾聚集于同一面旗帜下,为了共同的理念而战斗。而现在,往昔的情义已经荡然无存,彼此之间将对方当作了深仇大恨的目标,用尽全部的解数,只为置对方于死地。即使是前几天与官军对阵时,也从未表现出过这等豪勇与血性。
这一切的诱因,只是为了争夺一个先进入王府的位置,两支人马中一支本来就是先锋队,而另一支却是居于后面的位置,可是等到宫门被炸开后,位于后方的部队想要先行进入。先是推搡,再后来就有人动了刀,接着就死了人,场面便不可收拾。
原本的统帅已经无法控制部队,只有人在放开喉咙大喊“枣阳人快过来,再不过来,枣阳人就被人杀光了。”
“光化的乡亲,大家再不过来,钱就要被枣阳人抢光了啊。”
“宋老三,咱们是换过贴的,难道你就看着我被人砍么?”
在这种喊声中,这场小规模火并的人数逐渐攀升,虽然官军已经在王府列成阵势,可是并没有引起任何人重视。府门已破,官军赖以为屏障的宫墙已经失去意义,那还有什么可怕?自己这么多人,淹也淹死了他。
几乎所有人都抱着类似的想法,把最大的对手,认定为自己的同伙。这口肥肉,是要自己吃进去的,绝不能让别人吃到口里。
就在这时,仍然守卫在宫墙上的官军,也不失时机的将他们最有力的武器投掷下来。十余口木箱上的锁被劈开,无数银锭、元宝如同水银泻地一般自高高的宫墙上倾泻而下,沐浴在这秋日午后的阳光里,散发着美妙的光芒。
白银碰撞,叮当做响,演奏出世间最美妙的乐章。霍虬及其部下不失时机的高举着喇叭大叫道:“石金梁已经带着钱跑了,你们还跟着他干什么,拿了银子回家养老婆才是道理啊。”
从墙上扔下来的银两怕不有数千两,大多数穷人出身的叛军,终其一生,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只一看那些落在地上的银子,就仿佛看到了田地、牛马、庄稼还有大瓦房。
他们中大多数人即使打进王府,也未必能抢到多少东西,任何团体里,都有自己的阶级之分。大头领能获得最多的财宝和最好的女人,到了他们头上,最多是些残羹剩饭,比起虚无缥缈的王府富贵,眼前的银两,无疑更为真实。这一下,就连原本位于后军的队伍都躁动起来,所有人拼命的向前挤着,想要去把银子拣到怀里。
好不容易打翻几个同伴将一锭元宝拿到手里的汉子,顾不得上面的泥水,就将银子往嘴里放。想要用牙齿验证一下银两是否灌了铅,不过他注定失去了这个机会,不等他的牙齿咬合,头已经飞了出去。砍掉他的人劈手夺过银子,怒骂道:“敢撞老子,活腻了么……”话音未落,已经有数件兵器向他袭来。
“疯了,简直是疯了。”石金梁本来居于中军督阵,可是这时,他都已经被挤到了队伍的前方,如果不是身边的护卫亲兵得力,说不定就要被挤趴下。他勃然道:“这简直是丢光了义军的脸,我们的队伍,几时纪律糜烂至此,来人啊,给我去砍了这些乱兵。”
几十名周身穿白,头戴红巾的督战队,手中提了雪亮的长刀向着人群冲去。这些人都是石金梁的亲兵,武艺既强,装备也好,算是乱军中的精华。凡是他们出现的地方,必然能弹压住这些桀骜不驯的江湖豪杰,恢复纪律。
这干人的手段也简单利落,提起大刀一路只管砍过去,眨眼间已经砍杀了三十几个人,其他人被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砍杀,似乎也吓住了。骚乱渐渐平息,人群开始向后退却,可就在这时,那混乱不堪的队伍中,有人扯开脖子大叫道:“安陆人。杀人的那个我认得,他是安陆人!大家抄家伙上啊,安陆人要报仇了,安陆人要来杀我们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最后一搏(十五)
在这些督战队杀人的同时,其实也是有别人在杀人的,虽然骚乱开始出现平息的趋势,但是那么多争斗,总不会因为一群人的出现,就在一个时间段内同时停下来。所以这一声喊到底是指向谁,又是谁喊的,基于什么原因喊,在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始终是一个迷团。
石金梁自己的卫队里,是不可能安排安陆人进来的,即使为了体现是法平等,不分高下的理念,对于安陆投军者,只要交纳了投名状后就在表面上一视同仁。实际上,在具体的任用过程中,也有着自己的选择与取舍,真正的要害部门,不会有一个人说安陆口音。
可是这个时候真相根本就不重要,早就被推到顶峰的情绪,本来因为督战队的快刀而有所平复,可随着这一声大喊,终于被彻底引燃,随之……失控。
安陆籍的士兵,本来已经按着出身原籍自发的站到了一处,只是他们大多是用自己熟人的首级交的投名状,对于同为老乡的同伴,算不上有多么信任。整个队伍松松散散,加上自己知道毕竟是后投军的,不管是资历还是出身,都不能和这些人比。甚至是比自己晚加入队伍的,只要是流民出身,就比本地人更能得到提拔。
兴王府不管有多少财富,安陆人注定是没什么资格分享的,所以他们比较自觉的站在靠后的位置。可是随着这一声大喊,其他人发现,这些安陆人似乎是集中在了一处,开始向着外圈转移,这是要……列阵进攻?
“杀光他们别让他们反水!”
“安陆人不要等死,跟他们拼了!”
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的两支人马,都做出了看上去对自己生存最有利的选择,紧接着就是一场灾难的降临。无论是令旗还是鼓号,都已经失去了作用,唯一起作用的,就是在求生的本能下,挥舞起兵器,将对面的昔日同袍置于死地。
乱军进驻安陆之后的行为,于自己内心来说,是无法做到良心安定,道德自恰的。也正因为此,他们从内心里就在防范安陆人的反击,霍虬说的那些话,就像一根毒刺埋到了他们心里,生根发芽。
即使身边的熟人是因为其他原因死去,他们也在想着,这是不是安陆人的阴谋?而作为安陆籍乱军,他们亲眼目睹过乱军是如何杀人如何烧房子的,自然知道对方不会因为心生怜悯就选择放过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冲出一条路来。
石金梁派出的督战队也被卷了进去,裹胁在部队里,不得不撞入安陆人的阵营之中。整个宫门之外因为抢夺钱财抢夺优先攻入王府的机会直到抢夺生存的权力,变成了一个修罗战场。大家只是拼命的撕杀,拼命的挥舞刀剑,为的不一定是要杀戮,而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有力气。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杨承祖这边顺利完成了集结。王府之内的兵力所剩多少他已经无从考察,身边集合起来的五百余人,其中有多少是出身仪卫司,又有多少是出身巡检司已经无从考察。只要是站在身边,能动的,就是兵。
万同周身浴血,是被几个人抬着下来的,听说是在白刃战环节里被砍了几刀,伤的不轻。但是他依旧强咬牙关道:“本官……本官还能指挥。”
“那就有劳州牧坐镇王府吧,我要带着人,出去杀一阵了。”杨承祖用宝刀一指宫门“如今宫门已破,我们失去了屏障,眼下后无退路,前有大军,值此大好时机,我们不进攻,更待何时。全军儿郎跟我杀上去,把这些人杀光。”
阵阵鼓点敲起,一袭雪白素衣出现起墙头,一个宫装女子,头上蒙着面纱,双手持鼓槌,敲响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