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王侯-第4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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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道:“恩师,这些人,只是在履行自己的本分,并没有做错什么,学生觉得,恩师应该尽可能的救一些人,他们毕竟都是忠良,总该是保下来为好。”
“放鹤,我跟你说过,做官的人,要有慈悲心,否则的话,百姓是要遭殃的。但是,也不能只有慈悲心而失去决断,如果只知道妇人之仁,没有杀伐果决,那么也一样会一事无成。这些被拿的人,或许是没什么错的,但是没什么错,不等于咱们就亏欠他们,就一定要对他们的安全负责。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代价,从他们上本那一刻,就该预见到,可能有这个下场。现在让咱们救人,将来,是不是不管他们惹了什么麻烦,我们都要去负责善后?”
被恩师训斥之后的谈放鹤不敢接话,听着恩师接下来的安排,以他对恩师的了解,对方绝对不是无情之人,不管嘴上怎么说,实际上该做的事还是会做。
“李虔甫是他们的总宪,整个都察院都是他的地盘,这些被拿的言官,应该是他去想办法,他倒好,把问题直接甩给了咱们,这个态度,要不得。再有,我来问问你,你觉得当初刘瑾是如何垮的?”
谈放鹤楞了一楞,随后道:“树敌过多。”
“没错,他就是树敌过多,真以为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战胜所有人,最后,就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佛家讲因果,这些怪力论神的东西,我们儒者不去谈,只说一些很简单的道理。一个人为非作歹,欺压乡邻,一个人拿他没办法,乡下没有衙门,也找不到人主持公道。今天被他拿一捆草,明天被他拿一只鸡,最后都只能认了。可是他不是心甘情愿被拿东西,心里是藏着一口气的。这口气越积越多,最后,他可能就要拿起刀,跟这个恶徒拼命。”
“如果这个恶霸是在村子里随意欺负人,又会如何呢?就是整个村子里,可能有若干这样的人被他欺负,等积蓄到一定程度时,所有被欺负的人都会站起来,跟他拼到底。我们做官的人,所谓牧守四方,其实说穿了,就是要疏导百姓心中的怨气,让他们不要憎恨朝廷,不要恨皇帝,这样天下才能太平。现在,皇帝和杨承祖,他们就在积累怨气,如果我们现在把人救出来,确实皆大欢喜,但是一切就和没发生过一样。那些勋贵们依旧会嚣张下去,这些言官会不高兴,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会后怕,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莽撞,如果没有人救,自己可能就出不来了。曾经有的胆量和血性,会渐渐消失,人也会变的越来越圆滑,最后的结局,就是我们救出来的人,变成了没有任何作用的废人。这个结局,我想不是我们想要的。”
“那恩师,您的意思是?”
“必须要有一些人的牺牲,才能激起大多数人的血性,让所有人意识到,厂卫鹰犬,是士林清流的敌人,与他们不共戴天。这一点,不因为杨记有谁的背景,或是厂卫拿捏着谁的把柄就可以妥协。只要所有人都站在一起,我们就不用再怕这些鹰犬。至于这几个人,你让人关照一下他们的家小,不要让他们的家小出问题,至于本人,就让他们在牢房里先冷静一下,想明白这次自己到底错在哪再说。我为了维护道,可以让我的儿子,去做这个开路者,其他人,为什么可以得到优待?”
这些人名义上是被带到东厂协助调查,家里人不可能入监,以谈放鹤的身份,只要去关照一两句,就没人敢去招惹这些人的家眷。对于这些被拿者,杨廷和倒不是真的撒手不管,但是介入的时间上,不会像李钺想的那么快,总要让这些言官吃一些苦头,再行救人。
谈放鹤能够做到谋主,脑子不会太蠢,他已经察觉到,恩师的谋算中,这些棋子的存在意义,并不单纯是让大家以厂卫为寇仇,背后可能存在一些更为深层的东西。这些东西一旦细究起来,恐怕就会越界,甚至是自己不能控制的范围内。所以,在极短的思考之后,他选择了装傻,只点头道:“恩师放心,学生自有计较。”
事实上,即使他不去说话,也不会真的有人会去动这些犯官家小,京师守着天子,没人敢做出太过分的事来。西城这地方,是官员住宅区,治安算是最好的地方,也不会有泼皮滋扰。但是那些家小自己心里不放心,有的人去都察院外面哭,请察院这边出手,还有的当卖了仅有的财产,去东厂打点官司,或是去诏狱探监。
两骑骏马,在几十名护卫的簇拥下,从都察院衙门外路过,看着一大堆妇孺守着衙门外面外嚎啕大哭的样子,骑在马上的杨承祖看了一眼身边的九姐“夫人,这回心里痛快了吧。”
“恩,这还差不多,居然敢告我爹,简直活腻了,相公,你这次做的好。走,到府上去,跟爹当面说说。”
等来到武定侯府,定国公等几位勋贵也在这,他们这次都上了本支持天子,现在想退也已经退不下来了。见到杨承祖过来,几个人全都围过来问着情况,打探着这次的冲突,会进行到什么程度。
杨承祖笑着与众人见了礼,等进了书房之后,才笑道:“列位,捉了这么多言官,天子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么?站在万岁一边的,就可以荣华富贵,反过来的,就要吃牢饭,这就最公平了。你们的表现,万岁很满意,只要各位坚持住,将来,都有好处,万岁不会亏待任何忠臣。”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为国除奸(一)
杨承祖和九姐过来,既是来探亲,也是替天子传递一个善意,让这些勋贵放心,万岁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这帮人大多是色厉胆薄的人,如果有一个人被言官放倒,说不定整个团体都要散了。所以嘉靖这次,也是对他们做好安抚,又许了重利,确保这些人不至于半途而废。
这里面最豁的出去的就是郭勋,他点头道:“陛下能记住臣子们这一点苦心,老朽死亦无憾。我们这些人家里都有丹书铁券,与国同休,万岁过的好,我们的日子才好过。与万岁共进同退,是我们的本分,如果有人敢吃里扒外,老朽第一个不放过他。”
照例是吃酒,赌钱,郭勋寻了个机会,将杨承祖叫到密室里,脸上的神色也有些焦急“贤婿,老夫托你向万岁说的事,你可曾办了?”
“岳父放心,山西那件事,我已经替您向万岁分说过了,那件事本来就不能怪在您头上。到了地方人生地不熟,被人骗了很寻常么。万岁是讲道理的人,不会在这件事上苛求过多,至于将来怎么善后,小婿自己会想办法。说到这个,小婿倒有件事要有劳岳父,您在延绥那边,有没有靠的住的关系啊?”
郭勋这次出来站台,与其说是立功,不如说是赎罪,他所想的只是通过自己的表现,把结交白莲贼的嫌疑洗掉。杨承祖向他表示,不但那个罪过可以洗刷,将来天子可能还要就他这次出来站台的表现论功行赏,说不定靠着礼议之争,真有希望把侯位提拔成国公,这就属于意外之喜。
他欢喜之下,对于杨承祖的要求,也就尽量满足,他在延绥办过产业,在军队里也有一些人情,问了问杨承祖找人的用意,写了几封书信,让心腹的家人,送到延绥三边那边。
其他的勋臣,对于这些奏折到底有多大用,心里也没多大把握。郭勋那份奏折,实际出自严嵩的手笔,这个人胆子小,不大敢出来打对台。但是幕后替人写奏折,借别人的手与群臣过招,这一类的事倒是没压力。
勋贵们的知识水平有限,不知道这些奏折交上去能有多大作用,只能不停在杨承祖耳边嘱咐,一定要保证不要被杨廷和顺着名单反杀过来,其他的都无所谓。
勋贵们的反击,倒不至于真的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但是这些人集体跳出来表态,确实有点反常。顺带就是让人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是那些靠着出身血统而获得地位的勋贵重臣,又想要回归朝廷,掌握权柄。
这种事,对于文官来说,肯定不能被接受,但是眼下,只能算是细枝末节,即便是比较敏感的大臣,也顾不上打击这种势头。随着郭勋上本时间不长,嘉靖下旨编撰的《大礼辩》,终于编写完成,发放到大臣手中。
这份大礼辩,算是一份官宣材料,以嘉靖的立场,详细阐述了尊奉孝宗为伯考,以兴献王为皇考的正当性和重要性。这种行为,差不多已经可以算做嘉靖表明立场,公开宣布,要继承自己生父血统,不理会孝宗那边的血脉。
翰林院内,众翰林群情汹汹,众星捧月一般,把杨慎围起来“升庵兄,这份大礼辩您也看到了,这种东西,简直是耻辱,我们如果把这个东西认了,就对不起咱们读的圣贤书。”
“咱们是翰林,是储相啊,这么要紧的事,我们怎么可以不发出声音?别忘了,翰林四谏,那些前辈,才是我等的楷模,纵然粉身碎骨,白刃加身,也不能动摇我们的决心。”
“没错,咱们这就回去上本,与这些阿附小人拼到底,绝对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咱们必须做点什么。”
杨慎挥手制止了众人“列位年兄,你们觉得现在这种局势下,上本还有意义么?连那些武将勋臣,现在都学会了上本讲道理,我们是堂堂翰林,难道要沦落到,和武人对骂的地步?”
听到他这么说,所有的大臣都没了话,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杨慎冷笑几声“天子要做事,也得有人去做,他所依赖的,是霍渭先、方献夫、桂萼、张孚敬那些小人。现在还有一些地方督抚,也站出来声援天子,这些人,都是皇帝的底气。要想破掉这口气,我们就得从这些爪牙身上想办法,只要对付了爪牙,还怕老虎能伤人么?”
翰林院内学子来子全国各地,有不少都是地方望族,与地方官府牵扯极深,也说不好,这里有谁和那些督抚大员有亲朋故旧之类的关系。即使是杨慎也不愿意提那些支持天子的大员姓名,避免自己内部出现分歧,最多是囫囵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先剪除天子的羽翼,以此来削弱皇帝一方的声势,再迫使天子屈服。
一名翰林犹豫道:“升庵兄,我听说不久前有言官弹劾朝内勋臣之失,条陈有理有据,文字清晰,证据确凿。可是结果不但天子不追究勋贵之罪,反而让东厂的番子,捉了那些言官。我们倒不是怕被拿住,只是担心,就算是上了本,也奈何不了那些亲信,反倒是可能遭到暗算。最重要的是,这种付出,没有什么意义啊。”
“仁兄,我从没说过,要把奏折递到君前,或是天子裁度之类的,咱们这位陛下,这招对他没什么用。”杨慎的眼中,露出一股杀气,这也是他在东南战场历练回来后,身上多出来的那种决断与果敢。
“昔日圣人诛少正卯,我辈何不效法先贤,对奸贼来个鸣鼓而击之?我已经探听明白了,张孚敬、桂萼二人乘坐的船只,就在这两天就要抵京。咱们就先除掉这两个贼子,也可以让万岁见识一下,我们的信心。那些勋臣的胆子小的很,只要给他们一点颜色,所有人都会退回去。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我辈正人君子,并不是好惹的。”
几名翰林一脸茫然“升庵兄,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万岁既然要保他们,我们就自己干。要处置人,不一定只有三法司一种方法,既然那些鹰犬可以把不相干的人下监牢,咱们也不必事事依赖法司,有些事,自己做就好了。”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挽起了袖子,又从腰间摸了一对指虎出来。这东西是武人练拳格斗时用的,明朝文人并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不少人也练武,对这东西不陌生。但是杨慎不是个好武之人,带了这个东西在身上,颇有些诡异。
“我找自己家护院讨的,为国除奸就靠它了。”
“执行私刑?升庵兄,这样的行径有违国法,似乎不大好吧?再者,我辈是读书人,最后要靠拳脚杀人,这传出去,有点丢人。再说,万一那些人身边有护卫,我们也不好接近。”
“大家放心,我们只要选一个合适的地点,保证不会遇到护卫,也保证,杀人之后,不用承担刑责。不要忘了,左顺门。”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为国除奸(二)
土木之变后,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在左顺门为群臣击毙,因为这件事里有天子的授意,马顺被定义成奸佞,杀人的大臣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自那之后,左顺门这个地方,就被人为的赋予了一层正直含义:大臣在此捶杀奸贼无罪。
这种含义,并没有写进成文法里,如果真的在这里杀人,也不能拿出这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但是,大明朝的臣子心中,终究是把这里看成了一个捍卫自己理想与道统的神圣场所,只要杀的人被定义为奸臣,杀人者也是仕林清流的话,处理上也就不会严苛到杀人偿命的程度。
翰林是储相,国朝官吏中,清贵第一,是清流中的清流。即使是天子,也不可能因为杀人,就把所有的翰林都予以处置。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下了决断:一切就依升庵兄之见,只要有升庵兄带领,我等愿意泼出性命,为国除奸。
在左顺门外值守的是几名小宦官,与之配合的是负责宫禁安全的锦衣卫。自从土木之变后,这里就没发生过什么问题,于这里担任护卫者,往往只是个仪仗,充当一个活道具。几名值班的护卫,都是长身大面的勇士,身上穿着盔甲,腰里挎着长刀,日光下铠甲耀眼,很有些气派。披挂铠甲的人,看上去也是面目威严,但是思绪,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忽然,一名小宦官神色慌张的跑过来,猛地推了一名护卫一下“几位爷台,大事不好,一大堆人在门外面转来转去,神色很有些不善,咱家怕是要出事。”
几名值守的锦衣听到这消息,也纷纷从神游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撒腿跑到门首观望,能被派到这里值勤的,都是有一定手段,在卫里也算是精兵。眼光,身手,都非常出色。有一些人甚至有过杀人的经历,如果来的人真的可疑,肯定逃不过他们的法眼。在情势危急的时候,拔出刀来斩人,也丝毫不奇怪。
可是为首的锦衣先是面容严肃的仔细观察了一阵,随后就一脸释然的长出了一口气,回头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