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花都-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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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吕日照每天都要打上一会儿拳呢。
唉,这吕日照认识的都是怪胎,连尼姑也不例外。林烟将一套拳缓缓打完,最后收功,站着不动,倾听山水大自然,颇有些感悟,一时间竟有些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
一直到天下起雪,林烟才跑到屋檐下,抬头张望,面露稀奇之色。
酝酿了一夜,一场大雪,终究翩翩落下,比那雨水,确实要美上许多。
林烟老家气候温和,除了最冷的时节高山山顶有点雪的颜色以外,平时都接触不了雪花。
在北都市的时候,因为全球升温,那时也不见雪,现在可能有了,但看不到。
这地方之前有下过雪,但眼前这场雪,却是林烟到来之后的第一场。
也就是说,林烟首次这般近距离接触雪花,伸手就能摸到。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却不能回家。”林烟触景生情,回想从小到大与家人一起过年,其乐融融的场景。
这将是林烟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羽翼渐丰的鸟儿飞出巢穴之后,注定会有这种情况。
第二百一十三章 顿悟
原本即使穿的不多也没感觉的林烟没来得有些发冷,摇头一笑后,来到佛堂,望着高高大大的佛像,合十鞠了个躬,低声说道:“求佛主保佑我家人平乐安康。”然后一膝盖跪下去,拜。
云月走出来,看到这一幕,终于露出一抹笑容,等他起身后,上前道:“一起去烧火做饭吧。”
“嗯。”林烟平和之余,忽起了玩心,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师太请走前面。”
云月走前面,淡淡道:“今儿个是小年,你想吃什么菜?”
“土豆片炒洋芋丝。”
“不可玩笑。”
“我不挑的,只是素菜养分不够,刚吃一会儿饭就会饿,一天三顿,太少了。”林烟可怜兮兮道。
云月想了一下,道:“你饿了自己煮就是,离开之前捐些香油钱就可以了。还有就是再过几日就要过年,我得下山采购些东西。吕施主不许你下山,你就留下。”
“你们也要过年?”林烟讶然道。
“不入世,不出世,既入世,过年又有何稀奇?”
“那采购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化缘吗?”
“化缘只求善心,哪能解决温饱?你电视看多了。”云月忍不住回头看着他。
“咦?师太您也知道电视?”林烟故作惊讶,“也看么?”
“阿弥陀佛,出家之前,也看的。”云月说了一句,觉得不妥,便不再理林烟,入了厨房。
“好期待住持和另一个小尼姑登场啊!”林烟心中邪恶地想道。
心境越发平和地在天水庵日复一日住下,一直到除夕之夜,林烟都不见天水庵多添一人。
夜幕下,院子虽被清扫过,但又留下一层白茫茫的雪迹,不用点灯,也能看得清粗糙的墙壁。
林烟和云月搬凳子坐在屋檐下,桌子上摆有瓜果点心。今夜的云月格外健谈,主动寻找话题,甚至还轻描淡写地讲了一些她出家之前的武侠生活,林烟从中感觉到了惊心动魄,绝对是精彩之极的故事,只是被她以最平淡最简洁的方式述说,也就仿佛变成了不值一提的风淡云清,随风消逝也就罢了。
同时她询问了一番林烟与吕日照的瓜葛,林烟也不怎么隐瞒,说了一通。
林烟有手表,见时钟跳过十二,忙进屋取出鞭炮,在院里放了,噼噼啪啪,回音格外明显,传遍整个山林。
云月起身,道了声阿弥陀佛,去佛堂焚香。林烟跟着,一同下拜,倒也规规矩矩。
真真正正,又是新的一年。
内心感叹了一下生命的美好,林烟和云月相视一笑。
正月初一的老天爷似乎被凡人喜庆的气氛感染,停止下雪,让人可以不用打伞就可以出门。
这却是与林烟无关的。林烟起床后,站桩、打拳,用了两个小时。
然后他看到云月去厨房,也就抱了柴火,跟了进去。
很快,袅袅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在天空中散开。
云月忽然道:“吕施主回来了。”
林烟动作一停,抬头见云月皱着眉头,听她说道:“你出去,别让他进来。”
“我能阻止他?”
“他会听你的。”
“我还是在这里烧火吧。”
“快去!”
林烟只能硬着头皮出去,正好看到吕日照迈步踏入院子,于是迎上去,说道:“你回来了?云月师太不要你进来呢。”
风尘仆仆的吕日照停下来,看了厨房一眼,说道:“那好,你跟我出来!”
“干什么?”林烟做贼心虚地后退。
“过来吧你!”吕日照大手一抓,把林烟提起来往外走去。
林烟强烈挣扎,却是无效,然后他看到阎守容六人跪成一排,全部受伤。
吕日照把林烟扔地上,说道:“他们说,是你杀的老狗。”
“这几个王八蛋想害我!”林烟大怒,爬起来无辜道:“他们冤枉我!”
吕日照看向阎守容,阎守容低头不语,原本跪得很低的向纸砚却一下子跳起来,指着林烟说道:“是他,就是他!那晚上他饿疯了,冲出来要吃老狗。他疯了之后,比平常强了好多,老狗不是对手,被他活活咬死了!”
林烟冷笑道:“你以为我疯了之后就什么不记得了?我承认,我饿疯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疯。疯了之后我不由自主地和瞎子打起来。本来他完全可以从我手下占到便宜,将我搞定。是你们趁机出手,围攻瞎子。阎守容用枪,你们七个用刀。那瞎子就是被你艾冬草一剑捅死的!最后你们趁我晕了跑了,把烂摊子留给我!可真他妈恶毒啊!我虽然是帮凶,但疯子杀人,本就没罪,因为没有杀心。你们却是既有杀心,又真的有杀人,想赖我,赖得着么?”
“你说最后杀死老狗的是她?”吕日照走到艾冬草面前,指着她苍白的脸颊。
林烟没好气地一甩手,翻个白眼道:“没错!”
“那你就去死吧!”吕日照猛地一震,一掌把艾冬草打死,鲜血四溅。
“啊!”林烟惊呆了,望着艾冬草倒下去,面容扭曲,双眼圆睁,盯着自己,不再动弹。
“你也去死吧!”吕日照停也不停,一掌拍出,打中向纸砚。
向纸砚如那断线的风筝,直飞出去,鲜血狂喷间,血水在空中留下一条抛物线。
他倒在地上,翻滚了两下,也断了气。
跪在艾冬草旁边的夏花这才大哭,抱着艾冬草尸体。
吕日照听着聒噪,一脚踢过去。
胡庆生没来得生出一股勇气,大吼一声:“杀了我吧!”主动挡在夏花面前,被吕日照果断踢死!
阎守容、施轲守和夏花都露出痛苦的表情,闭上眼睛。
吕日照说道:“我已经玩够了,你们都去阴曹地府见你们父母家人吧!”缓缓走到阎守容面前,又缓缓举起手掌。
“当,当,当!”
一阵沉闷有力的钟声忽然传来,大地也跟着发颤。
从吕日照动手屠杀的那一刻起就彻彻底底惊呆的林烟浑身一震,终于从艾冬草恐怖的瞳孔中将自己灵魂摆脱出来,目光与她目光错开,游离在天与地、山与林之间,恍然间,若有所悟,只觉世间一切,瞬息万变,无论男女,生前执着什么,死后都得放开。
一切都是虚妄,一切都为空。
在听到钟声的那一刻,林烟心中的震惊、恐惧、不解、懊恼、愧疚、冲动、戾气……都被震得烟消云散,只觉心中疲惫,不愿再看到一切。
所以他闭上眼睛,不问不理,不管不顾,随他吕日照杀去。
不能阻止,那就坦然地“逃避”。
林烟没来得生起一种“出家避世”的奇异滋味,闭着眼睛,靠着感觉,往庵内走去。
那里有持续传来的钟声,震人心魄。那里有大慈大悲的佛主菩萨,色即是空。
“空空……空空……”林烟脑海中闪现出自己从杀死刘易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记忆深刻的场景,恍惚间一切都被淡忘,化为虚无。他感觉自己念头空空,什么想法都没有,直如这山林、直如这积雪、直如白天黑夜。
吕日照错愕地望着他后脑勺,只觉得那里有一种很奇怪的精神力量,似乎要爆发出来,感染自己收敛杀心。
就连阎守容三人也都暂时忘却了生死,看着林烟,以及他周边一米内飘浮起来的细小颗粒!
林烟早有以念力驱使硬币发颤的能力,此刻却一下子拓宽开来,控制周边微尘飘浮起来!
这却是无意识,林烟自己并不知情。
他只觉得自己原本漆黑一片的“眼前”,泛发出金铜色光芒,这种光,正是从钟晴家佛像中得来的神秘金光,在他“眼前”,汇聚成佛陀形象,宝相、庄严、不生、不灭……
这种形象,在林烟“眼前”,放大又缩小,清晰又模糊,明知道它不是真的,却又觉得如此真实。
林烟觉得,自己只要看着他,就能忘却烦恼,就能从中汲取到精神力量!
第二百一十四章 相由心生
忽然,林烟若有所感,转过身,睁开眼,目光透过大门,望向通往山下那条石阶。
随着睁眼,他周边的一切微粒,都又坠落。'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林烟看到两个尼姑一步步迈步走过来,两个看上去都很年轻,其中,那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小尼姑也看着林烟,『露』出和煦的笑容,散发着亲切的气息。
林烟无端地觉得这少女有些熟悉,却又确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她。
不用想,他就知道,她叫心生。心生是她法号。她旁边的那位,肯定就是云泥主持了。
虽然云泥主持年轻得有些过分的面容很引人注意,但林烟还是只看着心生。
因为她也一直看着林烟。
两人目光交接,都从彼此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林烟原本空空『荡』『荡』的心灵被她这种近乎圣洁的微笑感染,他又一次感悟到生命的美好,于是也『露』出温温暖暖的笑容,对她点了点头。
对此,云泥师太光洁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之『色』,又把目光转向死去的艾冬草几人,神『色』顿然悲伤,走到吕日照面前,说道:“吕兄,你怎么能杀人?”
吕日照有些懊恼,却是倔强道:“杀人怎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一年都在杀人。”
“阿弥陀佛,这几个活的,你还要杀么?”
“既然你回来看见了,不杀就是了。”吕日照唉了一声,“我走了。”
“把尸体带走,好生安葬。”
“知道了。”吕日照居然听话得像个乖娃娃。
若是之前,以林烟『性』格,定会八卦一番。现在却是没那个心情,只走到心生面前,问道:“你是叫心生么?”
“是呀,你叫什么名字?”心生的气质不属于年幼可爱,也不属于青春活泼,更是与成熟『性』感无关。她就这么干干净净的站着,面目素颜,身着法衣,光着头,安静的微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
“我叫相由。”林烟说道,“我突然想的一个名字。”
“真名呢?”
“林烟。森林的林,烟火的烟。”
“林烟?相由……你想出家么?”
“反正和尚有好几次还俗的机会,我想出家一段时间,又有什么不可以?”
“别的地方不知道,这里倒还真的可以。修佛是修心,出不出家都没关系。”心生抛出个人观点,然后说道:“我跟师父说说,她会同意的。”
钟声再次响起,林烟便与心生并肩走进去,好像从小一起长大的老熟人,一点不拘谨。
心生由始至终,都没去看尸体,也没看其他活人。
就连吕日照,都好像没入她法眼。
林烟在迈入院子的最后一步,偷偷忘了一眼死不瞑目的艾冬草,叹了口气。
林烟不得不认为,艾冬草是因为自己一时口快而死的,愧疚感很重,重到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她死亡的模样。
两人走进佛堂,就见云月盘坐于地,单手撑着巨钟朝天,另一手拿着锤子,在钟上面敲打。
钟身震颤的时候,云月的身体,似乎脱离了万有引力,跟着震颤得仿佛要飘浮起来。
待到细看的时候,却又发现,根本就没飘浮。
“师伯,弟子回来了。”心生双手合十道。
林烟则一膝盖跪下,对云月说道:“我想拜您为师,出家一年,您愿不愿意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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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清清静静。
一年十二月,一月平均三十天,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一小时三千六百秒。
一秒一秒的数下去,仿佛这一年,数着数着就过去了。
一生,倘若运气好,能活百年。换算成秒数,便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可是倘若一个人闲下来这么一秒一秒的数下去,却又会无端惶恐,觉得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数过去的一秒,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这是对生命的执念,在细节化的时候,所产生的放大版的恐惧。
倒不如不要去数,不要去计较秒数乃至年数,只想着一生这个一,就又觉得一生还是挺漫长的。
短暂的一生,漫长的一生,究竟能不能在一念之间相互转换?
剃了光头穿了法衣的林烟,有想过这个问题,却是无法确定。
吕日照回紫烟山庄,带走了阎守容三人,放出话来,一年之内,要对他们施以魔鬼训练。
还提出一个交易:一年之后,他们三人齐攻吕日照,只要能伤他见血,就可饶他们一命。
自由是绝不可能的,只有吕日照死掉的那一天,他们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死去的艾冬草几个,林烟也参与埋葬,唏嘘不已,相比之下,瞎子的死,却没给林烟带来这么多感触。
吕日照天不怕地不怕,直接否决了林烟烧尸灭迹的建议。这让林烟佩服之余,原本存有的好感也都消失殆尽了。
心生年纪轻轻,武功却高出阎守容十倍,写得一手好字,便用手指,于石碑上生生刻下他们的名字,立在坟头上。
这天水庵的三个尼姑,都不拘于世俗,说收林烟为徒,就真让他在这里剃度。
法号相由,得叫心生一声师姐。法号的辈分排序,也不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