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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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山阳郗虑,字鸿豫,后仕汉为御史大夫。他曾经与华歆一起奉命,入宫去收捕伏皇后,献帝质问郗虑:“郗公,天下宁有是邪!”想不到天下还会有这种事儿,当着皇帝的面把皇后给拖走!
一个是鲁国刘琰,字威硕,后从刘备为蜀汉车骑将军。其妻胡氏曾经入宫,被太后留住了一个月,刘琰怀疑胡氏与后主私通,就命部下小兵抄着鞋底子去搧老婆的脸。胡氏上告,后主震怒,遂以“卒非挝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的判词。将刘琰斩首弃市。
一个是南阳许慈。字仁笃,同样仕蜀为大长秋。他是蜀中少有的几位学问家之一,深受刘备优礼,但没什么过人的长处和特殊的事迹。
是勋唯一确定不了的,是一位清河王经。历史上有个著名的王经,字彦纬,也是清河人,曾经担任曹魏的雍州刺史。被姜维在洮水上杀得大败,其后入朝为司隶校尉、尚书,曹髦被弑以后,遂为司马昭所杀。可是掐指算算,那是六十多年以后的事儿了,就算眼前这小年轻真能活到八九十岁,但据说他死的时候老娘还在——我靠,百岁人瑞啊!这真的可能吗?
还有几位郑门弟子,是勋就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了。当下众人互相施礼,一起坐下。把棚子给挤得满满的。年长的郗虑首先开口,直截了当地问是勋:“孙汶之名。不闻于世,而虑见尊兄气概非凡,有名士气——得非假托乎?”
是勋心说我有什么气概了……不过也可能这几年当官儿,那风度就跟普通白身不尽相同,这位郗鸿豫先生倒真是目光如炬啊。既然对方点出来了,自己也不好再装,干脆实话实说:“不敢相瞒,区区营陵是勋,如今在许任少府丞之职。”
刘琰“呀”了一声:“得非襄阳难宋仲子的是宏辅么?”
是勋心说你们这消息还传得真快——“不敢,勋有何能,而难仲子。相互切磋而已。”任嘏道:“有门人自南而来,云师门再传是宏辅于襄阳辩经,使郑学之名盛于江沔。嘏适才不知,多有得罪!”说着话赶紧伏地稽首。
是勋双手搀扶,心说虽然哥是个传说,你也不必这么大礼相见,还星星眼一副fans相啊——一瞧众人当中,就这位任嘏年纪最小,估计还没到二十,倒正是疯狂追星的中二年龄……
郗虑当真眼光毒,脑筋快,忙问:“是少府此来,难道是赍了朝廷的诏旨,来征召先生吗?如是少府所言,朝廷有意使古文经学入五经博士?”
“非有意也,”是勋轻轻摇头,卖卖关子,然后瞧着众人略显失望的眼神,才开始大抛重磅炸弹,“勋已上奏天子,三公并准,尚书拟诏,今后不分今文、古文,是何师承,但通一经以上,学有所长者,皆可入为博士。”
众人闻言,尽皆大喜,只有郗虑还有所怀疑,伸出手来问是勋:“诏书何在?可能允我等先拜见么?”是勋心说也就这年月规章制度不那么严格,要搁后世,你想私看诏书,就得拉出去乱棍打死。他摇一摇头:“为先生往日不肯应召,故勋此来,专为探询先生真意尔。诏书尚在传舍,未曾携来。”
许慈就说啦:“若能大兴郑学,既是我等的宏愿,也是先生的夙志,便请是少府往传舍取诏书来,我等这便前去说服先生。”王经摇头:“先生年事已高,又新逢丧子之痛,恐未必肯于成行啊。”
啊呦,是勋心说果然如同史书所载,郑益在郑玄之前就挂了么?急忙询问:“王君难道是说益恩?勋前在北海,亦与益恩相善,不知他……”郗虑神情哀戚地回答道:“虑前与益恩相谈,益恩亦曾提起过是少府之名……昔袁青州兵围剧县,益恩往救孔文举,不幸为乱军所害……”
是勋勉强记得史书上记载,郑益是被黄巾贼所杀的……不过好吧,反正历史已经被篡改得面目全非了,左右都是死,他死在谁手里不是死啊……想起当年也颇有些交情,复甑山上共过患难,虽然早知道他不得好死,此刻骤闻噩耗,也还是忍不住自然流露出些悲凄之色。
他这儿悼念郑益还没悼念完呢,任嘏性急,又催促道:“请是少府速取了诏书来,我等这便去劝说先生启行。”王经也重复自己先前的担忧:“只恐先生不肯,奈何?”是勋说这么着吧,你们先去探探先生的口风,反正宣读诏书嘛,也不急在一天两天的。
众人尽皆点头,仍然留下任嘏来陪着是勋主从,其余的全都出棚而去。任嘏对是勋热情得有点儿过头,又是端食送水,又是探问此前襄阳之行的情况——您都见了哪些人啊。辩了些什么经传问题呢?是勋心说正经辩论时间还真不长。几句话就能讲完。算了,反正闲着等消息,我就先从偶遇赵岐开始,跟你聊一聊吧。
谁想到没等多久,他这儿才刚随着赵岐进入襄阳城,自己还没去学宫舌战群儒呢,那边郗虑便来相请:“请是少府往见先生。”是勋忙问:“你等是如何与先生说的?先生之意如何?为何想要见某?”郗虑说啦,我们只是把你的话转述给先生。先生一开始不愿成行,我们劝了几句,他就说想先见天使一面,再下最后的决断。
是勋心说难道又要我去耍嘴皮子,游说他人么?这回面对的可是大儒郑康成啊,年岁既长,又刚死了儿子,想必心如死水,就不知道能不能劝说得动了。转念一想,要不是为了说服郑玄赴许。我千里迢迢跑高密来干嘛?这活儿要没啥难度,估计就算皇帝亲自点名。曹操也未必会放我前来啊。罢,罢,咱只好硬着头皮生顶上吧!
是勋没有想到,他见到郑玄的时候,郑玄竟然是躺着的——不是吧,你刚才生龙活虎的,这一见朝廷天使就又打算装病了?
还好郗虑给出了解释:“先生原在高密,三日一讲,如今年迈气衰,只能五日一讲,课罢即须静卧良久,才得恢复。非故无礼以怠慢是少府也。”他这边儿话才出口,躺在席上闭目养神的郑玄就听到了,当下睁开双眼,微微喘息着说:“见天使安能高卧?扶我起来。”
郗虑和旁边陪着的王经、刘琰等人就要去扶,却被是勋拦住了:“勋此来未着公服,未赍诏旨,非天使也,乃先生之再传,安敢劳动先生起来相见?先生还是卧着,与小子对话吧。”
郑玄微微一笑:“如此,怠慢了……”他叫弟子们把枕头垫高,然后就这么半躺着跟是勋说:“前在徐州与公祐语,提到过是少府,说你学识未足,根基却厚,于训诂一道似开慧眼。公祐云,卿若得吾当面传授,异日成就不在孙叔然之下。”
孙叔然名炎,乃是语音学和训诂学的大家,也是郑玄的弟子,后来被称之为“东州大儒”,还跟王肃打过笔仗,可以算是郑学对王学最后一次有分量的反击。是勋心说“微言大义”这种东西谁都能大开脑洞,今人不见得比古人……未来人不见得比这时代的人更高明;但训诂学就不同啦,我中二就通读许慎的《说文解字》,大一又把王安石的《字说》当笑话瞧,大三开始研究甲骨文,对于古代文字和典章制度,说不定就比你郑老师更强。所以当初就学于孙乾的时候,唯独不向他请教相关训诂的问题,想不到孙乾还挺敏,竟然能够瞧出来我在这方面的长处。
只可惜了,对于文字的流变、典章的变迁,很多观点在这时代还是彻底的异端,我不方便在自家的经注中合盘托出,否则肯定吓得你们一愣一愣的。
脑袋里转过无数念头,可是他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地跟郑玄作揖,连声逊谢,说孙老师夸我夸过头啦,小子可不敢当。
“不想是少府精于训诂,”旁边刘琰好奇地问道,“不知师承何人?可能与我等宣讲一二么?”
是勋心说这果然是个讨厌的家伙,怪不得最终身首异处——我跟郑老师闲聊几句就要切入正题,你在这时候跟我讲什么“训诂”?还问我师承何人?我能告诉你说是师承《汉字形义演释字典》、《汉字演变五百例》、《甲骨文字典》之类的书吗……
训诂这门学问肯定是要有人启蒙的啊,是要研究过多种古籍、文拓才能有所开悟的啊,不是自己个儿跟那儿空想就能得出结论的——那就变成王安石了,“以竹鞭犬”成为千年笑话——而且这门学问也就后汉开始兴起,是古文学中的秘奥,不是随便逮俩乡下士人就能跟你说清楚子丑寅卯的。
是勋本来不想理他,可是眼瞧着郑玄也正目光渴盼地望着自己,似乎也对自己训诂方面的师承挺感兴趣——这可怎么办?自己该怎么蒙郑玄?难道再编穷坳当中过路的无名白胡子老头儿的故事不成么?(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秦因何亡
要是搁刚穿越来那会儿,估计是勋也就只好再编无名老头的故事了,但这几年他在士人圈中打混,见得也多了,识得也广了,嘴皮子也练出来了,那等级就从街头小骗子直接上升到了传销头目,瞎话——张嘴就来啊。
他想起当年在乐浪郡氏家庄院里,给氏公子行冠礼、起表字的那位自称曾就学于郑玄的耆老来了——那老头儿在氏家破门前不久就挂了,死无对证。于是他就开始编啦,说有一位乐浪朝鲜的马先生,自称曾于先生门下就学,返乡后枯居海隅,日以研究训诂为乐,某的字就是他给取的,一些训诂的基础,也是他给教的。
想不到郑玄老归老,记性还挺好,并且那马老头也不是空口白话瞎吹牛——“乐浪马讼之啊,与郑某同岁,不知可还安好?腿伤已愈否?”
“马师已在初平元年便辞世了。”
“可惜啊,可惜,”郑玄长长叹了一口气,“故交零落,使人感伤。未知他在海隅,可有新得否?”
是勋心说干嘛见个人就要刨根问底啊,我编瞎话容易嘛我。他脑筋略略一转,想到一个桥段,当下就问:“马师曾以为仓颉造字,有两字恰恰造反,百思而不得其解。”
旁边的郑门弟子们一说到学问,全都来兴趣了,王经就凑趣地问:“哪两字?”
是勋道:“一为短字,以矢着豆。岂非‘射’乎?一为射字,其身如寸,岂非‘短’乎?”
刘琰听了这话就有点儿失望。说:“是未读许叔重(许慎)之《说文》也。《说文》云:短字以矢为衡,表意,以豆表声;射字之寸实为手也,以手……”
是勋心说这我还不懂吗?兄弟你中了我的套啦——“然而以手着身,得无‘抚’乎?安得为‘射’?卿乃以手射之乎?”
刘琰无以为对,倒是郑玄比较淡定,笑着问道:“既出此题。想必马讼之已有所解?”
是勋拱手道:“马师曾苦思此字不解,后偶得一先周铭器,上有古籀。辨其文字,以上下意乃得射字——原来今文之射误矣,古文之射,左非身也。是一弓形。”说着话。就伸手在席子上大致描画了一下。
“原来如此,”郑玄点头,“字固有其流变,明其流变,才能识其本意,古文之与今文不同,即在于此。若仅以今文按查古籍,无异于缘木求鱼也。”
是勋心说行了。咱们闲话也说得不少了,我今天又不是来拜师门、求学问的。咱们也该步入正题了吧:“朝廷欲召郑先生为大司农,并诸弟子同赴许都,重建太学,以广古文之学。请先生俯允。”
郑玄伸出手来指一指身旁的几名弟子:“此皆学有所成,可为博士者也。此外国子尼(国渊)在辽东,程德枢(程秉)避难交州,孙叔然(孙炎)或在关西,若能征辟,亦堪入太学为师。崔季珪(崔琰)仕于袁冀州、孙公祐仕于刘豫州,或不易致。”
是勋拱手问道:“勋皆当上荐于天子——然则先生……”
郑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吾垂垂老矣,唯望埋骨乡梓,实不愿跋涉山川,仕立于朝,以阻卿等少年之路。”
是勋心说这可不成,要是光征召你这些弟子,哪儿用得着我专门跑这一趟,朝廷里那么多吃闲饭的家伙,谁来不成啊?他左右望望,低声说道:“勋有一言不恭,请诸君海涵。诸君既就先生而学,必有所长,然而姓名不彰,恐无以慑诸小、定人心……”想做为郑学的旗帜立在朝中,你们还不够格啊,除非把崔琰从冀州请了来——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袁绍不会放人。
许慈说:“吾等虽潜心就学,尚无所成,是少府所言是也。”当下几个弟子一起开口劝郑玄,郗虑还说先生年事已高,又无亲人,正需要弟子们服侍,先生要是不肯赴许,那我们也不能去,得跟这儿照顾您。
郑玄拧不过那么多弟子,最终只好再叹口气:“汝等都出去吧,容某与是少府独言。”是勋心说怎么的,不让我拉帮手,要跟我一对一地较量?好啊,来吧,谁怕谁啊?你老先生虽然学问够高,但我懂的很多玩意儿你听都没听说过,只要不是光谈经,我就不怵你!
等众弟子都出去以后,郑玄注目是勋,淡淡地问道:“读经何用?”
是勋毕恭毕敬地给出常见答案:“为正人心,宁世道也。”
郑玄苦笑道:“然而学之兴也,恰正因为人心不正,世道不宁。昔周代殷,小邦取之大国,乃生周公;周道既衰,诸侯纷乱,乃生孔子;汉初执黄老无为之说,国虽定矣,而臣于匈奴,乃生仲舒。今谓郑学兴,岂非因汉道凌替之故乎?”
是勋说正因为这样,您老才必须出山,去讲经论道,澄清人心,安定天下啊。
郑玄不理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孔子以后,有曾子、荀卿,有子思,孟轲,皆能光其师教,而别有阐发。逮至儒入官学,置五经博士,今文独重其家门、师门,陈陈相因,不思进取。儒其盛乎?儒其衰也!古文之兴,为其在野,恐一日而为官学,亦将陈腐没落,一如今日之今学也。”
是勋听了这话,就不禁肃然起敬,心说老先生您想得还真深远。好在论起朝代的兴衰,历史的变迁,他终究比郑玄多了两千年的参照物,有些问题,就没郑玄那么悲观——
“所谓‘五百年,圣人出’,兴亡盛衰,本同此理。周公为其官学,孔子乃为私学,仲舒为其官学,如今先生乃为私学。先生是愿使官学日腐。而独执私学于野呢,还是愿将私学为官,使其再兴一二十年。以待新之私学呢?譬如为人,少年终将老迈,老者终不免死,难道永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