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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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就连总体负责这场战役的沮授、郭图、淳于琼三大督军都不知道石井岗上那个袁绍是假的,真袁绍压根儿就没跟他们一起出污城。要等他们走后,才亲率三千兵马奔了武城。去跟张南会合。袁绍只是授密计于蒋奇、朱灵,要他们寻机去擒拿曹操。
沮授等人在前线指挥部队,偶尔一瞟眼,主公的将旗、伞盖怎么跑这么前面来啦,那可实在太危险啊,赶紧派人去请他后退。许攸这才得意洋洋地把计划合盘托出,沮授恨得直跺脚:你怎么不早说?蒋奇我调到后路去了,并且所排阵列根本不足以截断曹操的退路——倘若曹操真敢轻身犯险的话——我是打算利用张南的兵马,在这儿重创曹军啊。
许攸说没关系,派朱灵一部过去即可。你要是真能跟这儿重创曹军,曹操就算冲破了朱灵的堵截,那又能跑多远?他这儿话音才落呢,便有小校来报,说一支敌军打着曹操的将旗,直奔石井岗而去。
沮授说正其时也,曹操不在本营,正方便我施行原定计划,真要能拿住曹操,算是一个添头。于是摇旗下令,等在上游的舟船立刻就放下来了,浮桥转瞬搭成,张南率军直插曹军侧翼。
而且不仅仅是张南,袁绍带着三千兵马,一瞧形势对己方绝对有利,也兴高采烈地渡过了漳河。曹军促起不意,果然阵列大乱,随即朱灵堵截曹操失败,曹操率先逃走,曹军就此崩溃。
淳于琼一马当先冲出去:“且待某去生擒孟德!”沮授赶紧拦他,说按照原定计划,咱们能够杀败曹军就得,将军你可千万不能深追啊——“深追必败!”然而郭图在旁边冷笑道:“曹军弃甲抛戈,是真败也,非诱我也,如何不可深追?便可直薄邺城之下,审正南再开城杀出,必雪官渡之耻!”不再搭理沮授,自顾自地跟淳于琼一起去追击了。
沮授和许攸赶紧策马来找袁绍,请他下令收兵。袁绍说咱打得很好啊,正好趁机把曹操赶出河北,为什么倒要收兵?许攸道:“三军互无统属,散乱无纪,若即深追,恐难竟功。不如先阵,然后缓缓而前……”他心里也有点儿埋怨袁绍,原本前敌总指挥是沮授的,袁绍害怕沮授势大难制,非要分而为三,交给郭图和淳于琼各一部分。淳于琼那就是个颟顸老货,完全没脑子,郭图脑子是有,可实际统兵能力太差——如今那俩废物说要追,沮授说不能追,虽然我也不清楚道理何在,但宁可相信沮子辅。
许攸是正牌谋士,没怎么实际带过兵,所以有些情况他不了解。沮授对袁军总体实力和各部战力,那可是有如反掌观文一般熟悉,他急得直跺马镫:“我军败而能整,胜则反乱,不追则可挟胜势解邺城围,追必丧师也!”遥遥地往远方一指:“主公请看!”袁绍踩着马镫挺直了腰,站起身来,手搭凉篷,顺着沮授手指的方向一望,不禁是面色大变!
这边儿袁绍变色之际,淳于琼和郭图就已然亲率兵马,冲出去好远啦,迎面正撞见于禁的殿后之兵。于文则果然非同凡响,这刚收拢起来各部败兵两三千人,就敢列阵而战,硬扛袁家的追兵——淳于琼冲了两冲愣没能冲过去。
郭图弛近淳于琼,跟他说这样不行,咱们忙着追击,阵列已散,必须先后退一箭之地,重整队列,才能顺利击破当面的于禁。淳于琼一撇嘴:“是乃困兽之斗也。若暂退重整,则孟德必然远蹿,归于城下,会合围城各部,则我难竟全功。于禁兵寡,所扼有限,不如公则当面敌之,待某自两翼冲过,去追孟德。”
郭图心说你的想法是没错啦,问题是……干嘛要我拦着于禁,你去追曹操,独得大功?咱掉过来行不行?——“仲简宿将也,可当于禁。图为后进,追敌可也。”
淳于琼当然不肯答应,两人你争我抢的,差点儿没吵起来。
而这个时候,曹操已经在邺城西南方的修仁乡内停住了脚步,与荀攸等人登上一处矮坡,缓缓地收束败兵。这地方,距离邺城也就不远啦,在城堞上登高而望,连曹操的将旗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随即是勋也登上了矮坡,曹操扯着他的胳膊,遥遥一指:“宏辅且看!”是勋放眼望去,就见好惨哪,平原上到处都是曹家的溃兵,后面紧跟着袁氏的追兵。为了逃避追杀,很多小卒不光把武器给扔了,竟然连头盔也摘了,胸甲也脱了,连腰里的干粮袋都摘下来顺手舍道边儿了,更别说各种辎重车辆,那是扔了一路啊。袁兵一边儿跟后面追,一边儿捡漏,而且貌似对武器、铠甲并不怎么感兴趣,第一要抢的是辎重车辆,第二要抢的是干粮袋。
曹操笑谓是勋:“如何?”是勋心说你这会儿竟然还笑得出来?哦,等等,吃了败仗曹操还笑……在咱们原本的计划当中,不就是要先吃一个小败仗,然后再于城下破袁的么……
虽说这已经是真败而非诈败了,但问题是……原本计划用来围歼袁军的,就不是这支吃败仗的部队啊……
陈群在旁边儿急得直冒冷汗,劝谏曹操说:“危难未解,请主公速还保营!”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是勋已经反应过来了,当下也不禁捋须而笑:“此所以饵敌,如何去之?”
是勋这是原句照抄了原本历史上荀攸说过的话。在原本的历史上,官渡之前,曹操于白马破斩颜良,即徙其民,沿黄河西走,袁绍使文丑、刘备渡河追击。曹操一直退到延津以南,登垒而望,就见辎重满道,后面全是追击的袁军,骑兵不下五六百,步兵不可胜数。诸将皆以为敌众我寡,应当退保营垒,荀攸却说:“此所以饵敌,如何去之?”(此《武帝纪》中语,《荀攸传》中则记为:“此所以擒敌,奈何去之?”)
等于曹操用辎重车辆来引诱敌军,袁兵为了抢夺辎重,导致阵列散乱,于是曹操纵兵击之,大破袁军,并且阵斩文丑。
如今是勋瞧着,这情况跟延津之战很象嘛,眼前的袁兵抢辎重都快抢疯了,不再是“阵乱”,而几乎就根本瞧不出任何阵列的形状来了。这会儿要是有一支生力军突然杀出,必能大败袁军啊——问题是,他瞧瞧矮坡下面,这才收拢起来的千把败兵,也不象再能打的样子……
“子廉、妙才何在?”
按照原本的计划,曹操诈败后退,而围攻邺城的曹洪、夏侯渊将悄悄调动主力东进,配合着一举击溃袁军。如今己方确实是败了,那么按照原计划,估摸时间,曹洪、夏侯渊应该已经到了附近了吧。
荀攸点头道:“已命妙才将军率骑沿漳而上,直取浮桥,子廉将军则自南线杀出。”话音未落,就听得南方鼓声大作,随即十来个曹兵的四百人阵排成锋矢形状,直插袁军追兵的侧翼!(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修仁之战
沮授为什么请袁绍下令收兵,不肯深追呢,因为他深切地感受到了,这时候的袁军已经不是当年连战公孙瓒,界桥完胜的河北劲旅啦,素质已经陡降了好几个层次。
一方面,官渡战败、林虑无功、青并二州大半丧失,使得袁军的士气低迷,好不容易打了个胜仗,低迷的士气瞬间反弹,必生骄惰之心。更重要的是,河北生产尚未恢复,就被迫连岁出征,粮草物资捉襟见肘,士卒们大多是半饥半饱的状态,所以训练强度就不可能加大,时间久了,越发散漫。
这样的兵,阵而后战,尚有一搏之力,忙着追击,很可能就乱了——更别说淳于琼还没脑子,郭图还缺乏统御力。沮授指点袁绍观瞧,就见除了自己麾下几部兵马被勒束住了,原地不动外,其余袁兵全都撒开了欢儿,一边跑一边抢辎重、捡干粮——他们饿呀,又久不得赏赐,见了粮食、钱帛,那还有不抢的道理吗?
袁绍那也是久经战阵之辈,见此情景,不由得大惊失色,赶紧下令鸣金收兵。可是已经晚了,就见一票骑兵沿着河岸呼啸而来,当先一将跃马挺槊,所向披靡,身后一杆大旗,上书六个大字——“领军将军夏侯”!
“夏侯渊!”袁绍见此,不禁肝胆俱裂。他已经五十多岁啦,暮气渐生,早不复当日在界桥掷鍪喝骂,不肯避入墙后的英雄气概了,见到夏侯渊的旗帜,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败了。逃吧……”
这从胜利走向失败的道路是如此短促。时光如此短暂。心情瞬间从高空跌落尘埃,那完全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起的打击!
沮授也知大势已去,但他的脑筋仍然清明,急忙一推袁绍的马头:“主公速渡漳河,退保营垒,即焚浮桥,使敌不能追也。吾在此阻遏夏侯!”
袁绍拉着沮授的手,两眼通红:“子辅。仰仗卿了。哎,今日才知过往之谬也,若将全军委卿,何至于此。”沮授苦笑道:“请主公善保贵体,必可复振。”转过头去关照许攸:“主公便托付子远了。”许攸咬牙切齿地答道:“若得生还,必斩淳于琼、郭图……审配的首级!”说着话,簇拥着袁绍就上了浮桥。
沮授就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袁家谋士当中,论及智谋,他只佩服田丰和许攸两人,如今田丰已死。自己殿后阻敌,估计活不成啦。那就只能把袁氏复兴的希望寄托在许攸身上。可是你听许攸临走前说的是什么?淳于琼、郭图妄追失机,你说斩他们的头很正常,可这关审配什么事儿了?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们还不忘内斗哪!
罢了,罢了,今日某便战死在此处,袁氏之事,与死人又有何关!
夏侯渊就差一步,没能冲上浮桥。袁绍、许攸、张南等人才领走了两千多兵,一瞧曹军近了,赶紧的放火烧桥,还在桥上未能得渡的数百袁兵纵身跃入漳河,很快就被激流给卷走了——河北会游泳的人还真是不多,沮授训练那支舟师,就不知道花费了他多少精力、多长时间。
剩下的袁兵一见浮桥烧断,过河无望,全都四散逃蹿,也就沮授、朱灵等部数千兵马还能勉强稳住阵脚。夏侯渊的进军速度迅捷如风,短短一顿饭时间,即将敌军杀散。朱灵单枪匹马,逾石井岗而走;沮授欲待自刎,却为部曲所阻,随即曹军团团围住,将其扑下马来,按翻在地。
另一处战场上,曹洪从侧翼杀出,奋战修仁乡,淳于琼、郭图等部追兵立溃。袁军赴漳水而死者不下千人,只有郭图等数百骑游过河去,勉强逃得残生;淳于琼在乱军之中身中数箭,随即被于禁追上,一槊捅下马来,命部曲割取了首级。
是勋立马矮坡之上,瞧得是目瞪口呆——这就赢了?袁军的组织性也太差了吧,这就跟后来被小日本儿追得满地跑的某些国军所部有一拼啊……不过转念一想,刚才曹军败得也很难看,这年月的所谓军队也就这样了,在后世看起来,其实跟黄巾流寇属于同一档次……
曹操得意洋洋地捋着胡须——他彻底忘记自己连金盔都丢了,发髻都散了,如今的相貌其实也挺狼狈——询问荀攸:“当追否?”荀攸沉稳地答道:“是否当追,即可由妙才、子廉二位将军自择。我等尚须严密防守,以备审配。”
是勋心说对啊,还有审配呢,我差点儿把他给忘了。一方面,按照战前的判断,袁绍肯定会派一两支游军兜个大圈子,去袭击本方的围城部队,而如今曹洪、夏侯渊所部都已从城下调来攻打袁军主力,那么袁氏游军得手的可能性就很大;另方面,这战斗就在邺城能够瞧得见的地方展开,审配没道理不加以呼应,开城杀出啊。倘若此时不加防备,被审配会合了游军,彻底击破己方围城部队,继而驱赶败兵,一路杀将过来……说不定胜败的天平又会瞬间倒转。要真那样,曹军先败后胜,胜而又败,就会成为军事史上最大的笑话了。
于是他急忙问道:“邺下可有所报?”我刚到,你们已经来了一阵子了,有没有得到围城兵马传回来的消息呢?敌方游军有没有杀过去呢?战况如何?
郭嘉一摊手:“计点时辰,敌游军当至城下矣,却无所报……此事甚怪,须防有变。”
曹操笑道:“吾料彼等恐惧而不敢前,今已退去矣。我即于此列阵布防,便围城军破,审配杀来,又有何惧?”等于完全认可了荀攸的谋划。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探马来报:“袁军数千,已杀向城东去也!”
曹操闻报,小小吃了一惊:“如何不袭城南,倒袭城东?”他原本猜测,袁绍会派出游骑来突袭自己围城的兵马,最可能的袭击方向就是城南,一是因为路程较近,二是距离主战场的距离也短,方便配合。谁想到袁军游骑却放弃了城南,反攻城东——这就算审配杀出城来呼应,也没法再威胁到自己的主力啦。当然,自己也来不及往救。
他低头瞧了一瞧还在乱哄哄列队的那些败兵,不禁摇头:“此际列阵而战,不惧审配,然亦无力往援矣……”看起来,城东那些围城兵马是败定了啊。罢了,就算攻破袁绍主力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陈群轻轻叹了口气:“今虽破袁,若围城军溃,惜乎粮秣辎重,都将损毁。”荀攸安慰他:“无妨,吾前已命董公仁将黎阳之粮暂缓前输,今营中唯五日粮而已……”就算这五天的粮草全都给烧了,还能从黎阳现运过来,不值得可惜;就算这五天的粮草都被审配掳走,他城里那么多军民呢,又能够多吃几天?
曹操瞟了一眼是勋:“所惜者,宏辅所造新礮,子阳所造轒辒等,恐皆难免毁弃矣……”是勋紧紧皱着眉头,心说礟毁了也就毁了,咱还能重造,只怕一旦军破……诸葛亮还在城东哪!这小年轻不会那么倒霉吧,才出山几天啊就要完蛋?!
他早就知道围城兵马将会遭到袁军游骑的袭击,还可能同时遭到审配的前后夹击,所以待在城下,危险系数挺大——要不然他也不会率领部曲,跟随曹操出战了,而必要留在营内——郭伯济弓马娴熟,故置之于易受攻击的城南,诸葛孔明并无武勇,故置之于不易遭受攻击的城东。可谁想到袁军不按常理出牌,偏偏就去打城东了……乱军之中,“卧龙”能够逃得掉吗?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心乱。正好远远地望见于禁阵斩淳于琼以后,并未深追,领着兵就折回来了——他手底下除了自己和是勋的部曲外,大多是才刚收拢的败兵,实在不敢追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