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2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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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句又云“少小去乡邑”。这当然与目前情境不符。因此便干脆给改成:“昔为鲜卑男,今为汉家儿。少小雄万夫……”啦。此外,“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也给改成了“长驱蹈匈奴,左顾凌乌丸”,虽说是魏做了自家养子,算是汉人了吧,终究鲜卑出身,直接让他“凌鲜卑”,他心里肯定不会高兴。
为此被迫换韵,此亦无可奈何之事也。
曹植此诗结尾几句是极悲壮的——“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可是既然悲壮,就说明彩头不佳,不怎么吉利。是勋还希望是魏能够统合鲜卑各部,为汉家镇守草原呢,不想他那么快便为国捐躯喽。因此结尾也给修过了,修完了自己瞧着都化神奇为腐朽……没办法,这几天忙得头都大了,实在缺乏诗兴。
罢了罢了,有中段的华彩,尾巴稍微……哪怕非常地弱,也终不会被人嘲笑吧。
是魏这种小年轻就吃这一套,览诗而泣,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当场表态:“吾终不负大人所望,若不成功,唯死而已!”是勋赶紧安慰他,说你可别太轻生死——“且观吾儿纵横草原也。待得功成,为父将亲引高阙觐见天子,得封侯之赏,岂不人生至乐?”
等送走了一众鲜卑人,是勋返回县署,抛开一切公务,大白天地蒙着头直睡到午后,这才觉得精神略微振作一些。于是提起笔来,写就上奏,命诸葛亮明日便动身前往许都。
翌日晨,诸葛亮才刚走,是勋就同时收到了两个消息,都是从离石传来的。第一个是好消息,曹淼带着闺女是雪已经抵达了离石城,郡中属吏遣人过来询问,是将夫人、女公子都送到圜阴来呢,还是就安置在离石城中,候使君归来?
是勋心说当然等我回去啦,圜阴这地方鸟不拉屎的,有啥可待?闺女还小,已经走了上千里路,就别再辛苦奔波啦。回复说这一两日便自圜阴返回离石,让其母女稍待即可。
第二条却是坏消息,自许都快马经离石传来——就在六、七日前,大司农郑玄郑康成突然辞世。是勋也算做了郑玄好几年的弟子啦,还得其传授经学秘要,对那老头儿多少有点儿感情,闻讯不禁慨然而叹,用力挤挤眼睛,挤出几滴眼泪来。
其实他是没记住,在原本的历史上,郑康成去年就该挂了,大概是因为得以入都,操劳国事,辛苦然而快乐着,所以多熬了这么几个月。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加上郑玄为朝廷显宦、经世大儒,于是是勋通知僚署,从自己往下,都必须为康成先生戴孝。才刚吩咐下去,郭淮就来请问啊:“按礼,主公当亲往都中致祭,甚或扶其柩还乡,可去不去?”
是勋闻言,骤然而惊,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心丧三年
郑玄为当世大儒,是勋为其亲授门生,按照当时的礼法……其实更准确点儿来说是习俗,郑玄过世以后,是勋就应当亲往致祭,可能还需要扶其灵柩还乡安葬。可是致祭还则罢了,跟朝廷请一个月的假,快马驰往许都,来回也不妨碍四月初的出兵美稷之计。倘若扶柩还乡……我的老天爷啊,郑玄是北海高密人,从许都到高密,这距离不近且不说,灵柩也不可能快马运送啊,一来一回,这小半年过去了,朔州这儿黄花菜可都凉啦!
是勋踌躇难决,此处就体现出他根基不厚的弱点来了。倘为世家大族,族中人丁繁茂,婚丧等事也多,受长辈教导、引领,相关此类事情该当如何办理,利弊该怎样衡量,多少心里有数。然而是勋正经十来岁才冒名顶替混进士人家庭,外加是氏家名不高、人丁不旺,他就绝对的缺乏经验。就其本人而言,当然不打算扶郑玄的灵柩还乡,真要那么干了,估计朔州刺史的职务都要丢掉——身为一方守牧,哪有放半年长假的道理,朝廷肯定得换人啊——那么自己多日来的谋划不就一朝成空了吗?
我辛辛苦苦修前线基地、收服鲜卑,外加认是魏做养子,究竟为的何来?行百里半九十九,功亏一篑啊!
不行,得找个人商量商量。可是找谁才好呢?郭伯济年纪还轻,秦宜禄、孙毓南又皆寒门,估计是不懂这些的……想来想去,呀。郑文公尚未返回离石。不妨请来一问。
于是匆忙遣人。把正打算上路回归治所的郑浑给请来了,诚心求教。郑浑捻须沉思了好久,这才微皱着眉头回复道:“浑有一言,使君勿罪。”
是勋说你给我提建议、出主意,怎么会得罪我呢?“文公但言无妨。”
郑浑突然后退一步,双手合拢,朝着是勋深深一揖:“为使君计,请从延叔坚、孔元世、李元礼。及今世王景兴之例。”
这几位有啥例?是勋脑筋略微一转,猛然醒悟,不禁面色大变,苦笑道:“竟乃至于此乎?!”
延叔坚名笃,少从颍川唐溪典受《左氏传》,后为平原侯相,逢典去世,遂弃官奔丧,五府并辟不就。孔元世名昱,“八及”之一。灵帝初补雒阳令,亦以师丧而弃官。遂卒于家。李元礼名膺,“八俊”之一,以同郡(颍川)荀淑为师,荀淑死时其为尚书,乃辞官服丧。王景兴就是王朗,师从故太尉杨赐,任菑丘长时逢杨赐去世,乃弃官服丧,就中获举孝廉及各方征辟,皆不就。
所以郑浑的意思很明确,不但赞成是勋扶郑玄的灵柩还乡,还建议他干脆辞了官,为郑玄去服丧去吧。
是勋心说我自从来朔州上任,没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啊,你郑文公干嘛一心要赶我走?如今对于朔州的局面也好,对于我自身的事业也好,都正处在一个节骨眼上,你又不是不清楚,但凡我一走,这些都会泡汤啊——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师非至亲,安得为服?”那是老师啊,终究不是直系亲属,为他扶柩就足够表达哀思啦,有必要还辞官,还服丧吗?不是说有了先例就一定要遵从的,那终究不是正经的礼制、规定啊。
然而郑浑却答道:“《礼记?檀弓》有云:‘事师无犯无隐,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死,心丧三年。’孰云无制?”经书上有过规定呀,老师死了要“心丧三年”。
是勋心说胡,你不但要我辞官去给郑玄守丧,还要我一守就是三年……我靠人生中有几个三年啊,为爹服丧三年就够可怕的了,再加上别的直系亲属——对于自家来说,是仪虽为伯父,既是大家长,又在是伊死后看顾过自己,理论上他要是挂了,自己也得服丧三年——再加上老师,大好的青春时光全都浪费。是勋心中,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对儒家的浓厚的厌恶感……
但他还要挣扎:“心丧非服丧也。”要说在心里哀悼三年,那没问题啊,反正我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别人也猜不着……
郑浑摇头道:“虽为无服之丧,亦为有丧之服也。”虽然不必要穿孝服,但服丧的过程还是必须经历的——“《檀弓》复云:‘孔子之丧,门人疑所服。子贡曰:“昔者夫子之丧颜渊,若丧子而无服,丧子路亦然。请丧夫子,若丧父而无服。” ’于是‘二三子皆绖以出。群居则绖,出则否。’既云‘群居’,必服丧也。”
当初孔子去世的时候,门人们都聚在一块儿研究应该如何治丧,如何穿孝,端木赐(子贡)就说啦,想当年颜渊死的时候,子路死的时候,夫子虽然不穿丧服,可是其它礼仪都跟死了儿子没有两样。既然徒弟死了就好比儿子死了,那么老师死了,也就应当类比为父亲死了,只不过不用穿戴孝服而已。
于是门人们就不穿孝服,光在头上或者腰间绑条孝带(绖),一个人出门的时候解下来,平常大家伙儿在一起的时候,就都结上。郑浑说了,既然孔门弟子平常都聚在一起,可见他们是一起为孔子服丧的,由此可见,师丧之礼,除了不需要穿戴孝服外,跟死了爹没两样——您也得去坟前结庐,守丧三年,那怎么可能不辞官呢?谁给你连续放三年的带薪长假?
是勋心说去你妈的!孔门弟子聚在一起就肯定是为孔子服丧?那只说明门派还没分裂,大家伙儿还没分行李各回各家罢了吧。不过他也就只敢腹诽几句,不好明着驳郑浑,因为郑浑背的经典没有错,而其解法,也是这年月的通则,相关礼制的大问题,是勋不便在相关己身的时候别出心裁。拿出另外的解来。
他只好拐着弯子找缓儿。当下沉吟少顷。问郑浑说:“应仲瑗《风俗通义》,文公读过否?”郑浑摇头:“久闻其名,未得一睹,憾甚。”
应仲瑗就是应劭,老先生在临终前不久,曾经把自己写成的《风俗通义》送过是勋一套,是勋闲来无事,通读过好几遍。于是当即背诵《风俗通义?愆礼》上的文句:“凡今杖者皆在权威之门。至有家遭齐缞同生之痛,俯伏坟墓而不归来,真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也。无他也,庶福报耳。”
应劭这是对于大将军掾宣度为其师张奂“制杖”——也就是说手持哭丧棒为之服丧——一事,评价说:如今为师服丧者,其师多为权贵(比方说张奂,即为一时名将兼名儒,去世前但任太常),某些人正给老师守着丧呢,碰到自家死了人。压根儿理都不理,这种不爱其亲而爱他人的举动。只可能有一种解释——“庶福报耳”,做政治投资,期望能有回报。
是勋的意思,郑文公你刚才跟我提什么颜笃、孔昱之类的先例,大抵如是。可是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需要靠给郑玄服丧来获取政治回报吗?郑玄的官儿是不小,可我也并不弱啊,又不是什么县令、侯相的……
郑浑拱手道:“浑知使君之意也,不欲以逾俗之礼而坏国事。”不管他再怎么引经据典,终究给老师守丧还是跟给老爹守丧不同,并非此时士人间普遍遵守的礼仪——话说这年月,就算给老爹守丧三年,那也不要求人人遵守啊——况且士人们谁还没有老师,很多还不止一个,这都要三年三年地守过来,国家用谁为官,百姓以谁为牧?
然而郑文公随即又把话头一转:“然使君自与他人不同。身为经学通家、儒门新宗,礼之一字,不可稍有轻乎。宁逾而为人嘲为迂,毋不及而为人斥为狂也。”
是勋闻言,不禁悚然而惊。
郑浑说得没错啊,如今自己并非普通士人、官僚的身份,在儒林中也算小有名气了,相关礼制之事,哪怕搞过了头,被人嘲笑为迂腐,那也比不去搞,被人斥责为狂妄、无礼为好。除非自己跟曹操似的,打算破罐儿破摔——反正我再怎么努力,汝等亦目我为“赘阉遗丑”,那我就干脆到处破其俗礼给你们瞧——只要还想维持在儒林中、文坛上的名气,那就不得不从此俗礼啊。
这可怎么办?难道自己真的必须辞官不成么?
是勋不禁苦笑,貌似自言自语地说:“若朝廷夺情,又如何?”
“夺情”这个词儿,其实这年月还并没有,但望文生义,郑浑略一琢磨,也就大致上明白了。汉儒搞的某些花样,甚至比后世还要匪夷所思(比方说为老师守丧三年),但大多未成制度,只是某些人的心血来潮,或者刻意沽名钓誉,所以朝廷也不存在着习惯性的“夺情起复”。然而类似的事情却时有发生,比方说曹操此前死了老爹,因为朝中离不开他,所以荀彧等几人研究来去,就不准他守丧三年,而改成了三个月——曹德可是正经守丧三年去了。
是勋那意思,我倘若上表辞官,朝廷不答应,那怎么办?
郑浑首次露出了一丝微笑:“若朝廷不允,则非使君非礼也。”朝廷答应与否,那是朝廷的事儿,这个态度,你却不能不表上一表。
是勋愕然,随即才重新振作起来——敢情郑文公不是要轰我走啊,只是要我表态,要我不必因小失大,丢掉了在儒林中来之不易的好名声。那这事儿……我看可以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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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昔孔子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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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暂且将前线基地之事托付给郭淮,当日即与郑浑一起快马南下,翌日抵达离石。进得新修的刺史衙署,曹淼牵着雪儿迎将上来,但看是勋不但不喜,反而板着张脸,就如同谁欠了他三万钱似的,不禁质问道:“丈夫不愿我母女来耶?若甘氏来,想不是这般面孔。”
是勋苦笑道:“女子果然多嫉多疑——吾非不喜也,为不敢喜耳——才有信报,康成先生殁矣!”
曹淼闻言也吃一惊,才待询问详细,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谁殁了?”低头一瞧,原来是自己手牵的是雪在问。是勋双手扶膝,弯下腰来,告诉女儿:“康成先生殁矣。”是雪点头:“原来如此。”
是勋多少有点儿哭笑不得,心说你这小丫头的表情、口气,便仿佛与康成先生颇为稔熟一般。当下双手插入是雪腋下,将闺女抱起来,逗问道:“既是康成先生殁了,阿爷该当如何做?”是雪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答道:“该当与赙钱。”是勋大笑,可是才笑两声,就觉得不大合适——虽然未必有外人听见——假装咳嗽两声,生把笑声给咽了,转头问曹淼:“是汝教她的?”
曹淼笑道:“我哪会教她。想是前日桓公雅殁,吾吩咐鱼他准备赙钱,偶为她所听得了。”桓公雅即桓典,官至光禄勋。不久前去世。
是勋点一点头。随即叹了一口气:“康成先生与桓公不同。恐非些些赙钱可以了事。”
曹淼出身大户人家,也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