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5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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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爽躬身道:“太尉所言是也。野有遗贤,特吾等不识耳。此人虽然年幼,数算一道当世罕有其匹,可堪大用。”
是宏辅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当场招揽他呢?若能命其拜在你的门下就学。不是更好吗?赵爽答道:“为爽主考,恐有私也。”我要是当场对他有什么表示,这考试结果还没有正式颁布呢,就恐怕会产生不靠谱的流言蜚语,说我是先相中了这个人,再给他提分儿的。反正他就在洛阳,也跑不了,等确定名次之后再招揽也还不迟。
是宏辅点点头。说你顾虑得对,倒是我欠思量了——“欲用之何部耶?”
其实分派官吏主要是吏部的工作。只有武职才归兵部管,但选部主持完科举考试以后,自然也有向各部门提出推荐的权力和义务——是否接受还得看各部的态度,最终是否按照双方意向来分配,则由吏部说了算。
是宏辅有问,赵爽当即答道:“可入度部,为爽之副也。”这里说的“副”,是指辅佐,当然不是说马钧可以一步登天当出纳司的二把手啦。一般科举得中,除去某些特殊情况——比方说成绩实在强到逆天,身为世家豪门子弟且名声显赫——都必须从四百石以下的部门小吏或者郡县属吏做起,赵爽的副手那可是上八百石的官员,马德衡断然无此资格。
赵爽是想把马钧扯到身边儿来,作为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然而是宏辅口虽不言,心中却大不以为然。
是宏辅认为,人的理科才能分为继承型和开创型两种。就数学而言,赵爽貌似是个开创型人才——虽然他前世并没有听说过赵爽之名,不知道此乃上继张衡,下启刘徽的当代最伟大的数学家,在天文学方面也颇有建树——然而马钧在数学史上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位置,只能算是个继承型人才罢了。
马钧研究数学,主要是为了机械制造服务的,在科技研发方面,他倒绝对是开创型的大拿,就连诸葛孔明都要瞠乎其后。所以与其把马德衡分配去度部搞财会,还不如前往工部,专业更加对口,更能发挥他的长项呢。
只是再一细想,马钧年方弱冠,就被自己科举的鱼饵给钓上来了,年纪轻轻地迈入宦途,会不会有“拔苗助长”之虞呢?对于马钧的事迹,后世史书记载得也很简略,只知道他曾经担任过博士,后为给事中,都是没有明确统属的清闲工作,这才能有大把时间去搞并非政府项目的科技研发,真要是直接扔官僚群里,会不会反倒磨平了他的棱角,浪费了他的才华呢?
必须得找一个可靠的人引领着,才能使其迈向辉煌未来啊……然而赵爽虽然对于数算有所长才,却还真未必是一个好老师……
此事暂且不提,且说明算科的考试虽然当天就判卷完毕,却还不能就此颁布结果,一来要等其它几科成绩出来,统一发布,二来你仅仅精通数学也不够啊,还有第一场经义考试的成绩需要作为参考呢。
赵爽最终还是不可能给马钧的算术卷子判个上上——一则终究不是满分儿,二则当时习惯性从上上到下下区分等级,但在各行各业中,上上都宁可空缺,绝不轻许于人——而只给了个上中。等到第一场经义考试的结果出来,马德衡拿了个下上。两个结果汇报至选部,选部再考究中正评定,最终的判定为:中上。
科举考试。不管哪一科,都以中下为及格线,达标就给予秀才的身份,可以出仕为吏,不达标就直接打回票。陈纻等人苦苦等待了整十天,才有消息传来,洛阳四门全都张贴榜文。明示科举成绩。于是众人呼朋唤友,蜂拥而往,马伯庸个子小。直接就从人缝里挤进去了,不多时便听闻他雀跃欢呼:“吾中矣!吾中矣!”
他的明经试拿了个及格分儿——中下,将将得中。
此番科举,应试者两千八百四十五名。最终入选的却只有五百二十一人。还不到五分之一。其中明经占了大头,足足四百零三人,其次明法、第三治剧、第四知兵。中选数量最少的是明算科,只有十一个人——其实赵爽挑出来十二个,但某人因为经义实在太差,最终还是在选部被刷落了。
自然,马钧也在榜上,并且名列第一——只有他一个中上。其余十人全是中中或者中下。
这倒也在预料之中,且不说那几位的算术成绩都比他差得很远。而且跟马钧一样,在中正品评方面都没有得着加分儿。真正能够让中正官瞧得上眼的,若非地方豪门世家子弟,必是精通经义,名闻一方的人物,而世家只想走明经正途,没人会去考明算,至于精通经义……那直接考明经去啦,更不会费神琢磨算学哪。
又通经,又能文,还在数学和天文学、机械学方面都独占鳌头的,几百年间也就出一个张衡张平子而已。
非常遗憾的,陈纻名落孙山。
他实在是想不通啊。对于自己的学识,陈兹免还是有一定自信的,而且这回应试作答,自认也没有什么大的错漏——怎么就中不了呢?就算说考官的要求比较高,而以天下之大,才杰辈出,比自己强的人多了去了,但为什么连马齐都能得中,偏偏自己阵前铩羽呢?我怎么可能比马伯庸差!
两名同乡——马齐和马钧——都来劝慰陈纻,然并卵,根本不能使陈兹免的心情哪怕有稍许的平复。马伯庸还沉浸在自己得以上榜,从此能够做官的狂喜当中呢,只是随口敷衍罢了,根本不是真心安慰陈纻。至于马德衡,他也先得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才能谈得上“安慰”二字……
根据榜文上的附注,得中之人应当即刻前往选部,核对和登记身份,以获取秀才的身份资格——期以三天。三日后再前往吏部,等待分配工作——亦期以三天,当然你也可以不去,自带秀才光环回乡下去作威作福好了。马齐着急前往选部啊,因此没“安慰”陈纻几句,撒丫子就跑,而且还顺带手把马钧也给扯走了。剩下一个陈兹免丧魂落魄的,脚步踉跄,茫然往寄住之处走去,远远地瞧见是氏庄院了,突然间心中一动——
莫非乃郑县是峻暗中通报了太尉是宏辅,故此特意黜落于我么?!
虽然说是三个人一起被逮的,而且“首恶”还是马齐,但就马齐那德性,只会哀哭求饶,必然不会在是峻面前说什么不恭之辞啊。至于马钧,自动忽略……只有自己,不但在食肆内臧否朝政,还当着是峻的面侃侃而谈,他怎么可能不嫉恨自己呢?而且自己在在将矛头指向政策的制定者是宏辅,则对方一旦知晓了此事,又怎么可能饶得了自己?
或许是公车士子的名头暂时救下了自己一命,然而如今考榜已张,自身黯然落选,那就恢复白衣,只是一个游学洛阳的普通乡下读书人罢啦。是宏辅若想捏死自己,还不跟捏死个臭虫似的举手之劳吗?他、他、他不会派人来捕拿甚至劫杀自己吧?!
越想越是愤恨,越想也越恐慌,牛角尖越钻越深,最终一咬牙、一跺脚,权奸在朝,坑陷忠良,天下虽大,哪里是我的安生之处?!罢了,罢了,我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于是匆匆返回住处,背起行李来便落荒而逃,一路上也不敢走大路,进县城,只于乡间小道上反复绕行、迷路,再绕行、再迷路,等返回武功马氏邨的时候,已经憔悴得如同鬼魂一般。
随即说服寡母,典卖家产,离开马氏邨,经褒斜谷逃往蜀中去了……(未完待续。。)
ps: 啊啊啊,我就随便出一道题,竟然还真有读者朋友去求解……要知道作者跟是勋一样,不但是个文科生,而且还是理科盲啊……本章暂且收束了陈纻吧,还没有想好以后要不要再让他出场。
第十八章、捷足先登
马齐、马钧二人匆匆来至选部,一瞧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他们好不容易登记完了秀才身份,已然是红日西坠,晚霞满天了。马伯庸今日心情甚好,又考虑到马钧也能得中为官,将来宦场上或许有所照应,故此大方地一拍胸脯:“吾请夕食,德衡勿辞!”
马钧心说我当然不会推辞,都这时辰了,估计想出城门都难,更别说返回是氏庄院去混免费餐啦,那不吃你,我还能吃谁去呀?
洛阳甚大,虽说同样市分三场,但作区分的不是时间,而是场地,况且近年来受太尉是宏辅的影响,达官显贵也往往改一日二餐为一日三餐,甚至还把夕食的时间拖得很晚——马齐在考试前就已经进城游逛过好几趟啦,对于京城内何处有美食,何处可供今晚寄宿,那全都门儿清啊。
可是马钧万万料想不到,马齐竟然把自己带到了西市的一家女闾去。所谓女闾,也就是后世的妓院,这年月独门独户的私娼不少,光明正大开业的公娼尚不流行——因为城市中产的数量实在寥寥无几,至于达官显贵,多蓄家伎,很少出门去寻欢作乐——而且都是官产。洛阳城东、西二市,便各有一家女闾,马齐早就踩得门熟了。
以马德衡一乡下少年,原本是根本不明白女闾究竟为何物的,书中所见,也就管夷吾搞过,《战国策》上说:“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既云宫中,那大概是不对平民百姓开放的。应该跟贵家的家伎没有多大区别吧。可是马齐还在武功城内的时候就跟马夏二人一起去逛过市中女闾。回来以后大肆吹嘘。备述其中之乐。当时陈纻捂着耳朵,不欲闻此荒唐淫邪之言,马钧可是听得瞠目结舌的,甚而略略有些向往之意。
一句话,这小孩子早就已经开窍啦。
可是真等那些庸脂俗粉贴近身来,马德衡又难免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心中小鹿乱撞。只是低着头吃喝,连眼角都不敢多扫她们一眼。好不容易吃饱喝足了,他悄悄扯一扯马齐的衣襟:“可、可去矣。”
马齐笑着说去什么去,这才刚开始哪,咱们今晚就住这儿了——你放心,一切开销都由我来支付。马钧想说这不是正人君子应该来的地方啊,可是结结巴巴的,越是紧张越说不成句。马齐最终不耐烦了,一拍桌案:“德衡欲去,且去。吾即宿此也。”
马钧心说我兜里就临行前老娘给揣上的几枚铜钱,一直舍不得花。估计是住不起客栈的,而这会儿城门应该已经关闭了,你要我孤身一人跑哪儿去过夜?既不敢走,又不愿留,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正当此际,忽听门外有人唤道:“扶风马德衡在否?”马钧闻言一愣,却不敢作答。那人连问三声,马齐烦了,借着酒意应道:“马钧在此,何人呼唤?”
屋门“啪”的一声被撞开,蹿进来一名皂衣男子,移目左右一扫,面露厌恶之色,随即询问马齐:“汝即马德衡?”马齐伸手一指马钧。那人冷哼一声,上得前来,一把扽住衣领,揪起马钧,就跟提溜一只小鸡崽儿似的。
马钧大惊,欲待询问,却又吃吃地说不出话来。马齐皱眉问道:“汝何人耶?”那人也不答话,却将袍服略略一撩,露出内藏的印袋,随即便将马钧拖将出去——马齐愣在当地,也不敢拦,也不敢追。
一直等到出了女闾,又绕过一个拐角,那人才将挣扎不停却又无济于事的马钧抛掷在地上,正对着一乘简朴的马车。马钧抬头一瞧,但见暮色之中,马车上端立一人,身着儒衫,面沉似水,观其相貌,隐约便是前日所见的算科主考赵爽赵君卿。
他赶紧跪伏在地上,口称:“上、上官……”就听赵爽怒斥道:“吾以汝有才具,欲为国举贤,并亲授之也,孰料竟于此地得之!耽于女色,不能正身,何得言学?况汝今为秀才矣,岂可履足此地!”
马钧又是惶恐,又感惭愧,想要解释几句,却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眼瞧着赵爽怒气勃发,掷下一句:“真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杇也!”招呼御者催动马车,就待不顾而去,马钧心道我要再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身上的污点就洗不清啦。耳闻上官似有招揽之意,竟因自己涉足女闾而怒,即欲弃去——这大好机会倘若丧失,真是一辈子都后悔不来哪!
当下急中生智,梗着脖子高呼道:“冤枉!”单独一两个词儿,他还是能够说得清楚的。
赵爽闻言,不禁眉头微皱,喝令御者暂停。他实在是爱才心切,这才遣人关注马钧的行迹,本打算一旦榜文张挂,对方得中秀才,便即亲自出面招揽,收其为徒。谁想到属吏却来禀报,马钧才刚离开选部,一转头就奔女闾去了……赵爽闻讯愕然,又怕手下有所失误,看差了人,故而退衙后便乘车来访。他向来持身甚正,自然不好硬闯那般所在,因此便遣属吏前往,结果还真从女闾里揪出了马德衡……
这下子赵君卿怒大发了,真是恨铁不成钢啊,厉声斥骂之后,便打算就此放弃这个“自甘堕落”的小年轻,自己回家睡闷觉去。谁想到马钧竟然高呼冤枉——疑惑之下,愤怒稍解,好吧,我就来听听你能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吧。
当下深吸了一口气,在车上微微俯身,沉声道:“汝且勿慌,可缓言之。”
马钧几乎是跟对方同时,也长长地吸气,竭力稳定心神,这才一字一顿地缓缓解释:“日夕矣,城、城闭矣,无、无可宿也。朋友相、相邀,实不识、识、识为女闾也……”
赵爽闻言,将信未信,不禁把目光投向方才把马钧揪出女闾的那名皂衣人。皂衣人摇头而笑,赶紧躬身禀报说,我刚才进去的时候,确实见到屋内尚有旁的士子在,且虽有倡女作伴,这马钧却瑟缩在屋角,似无追逐声色之意。
“原来如此。”赵爽手捻胡须,心中对马钧的怒意渐去,眼瞧这孩子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反倒别生怜惜之念。于是一伸手:“德衡,乃可从我而归也。”
赵爽把马钧领回自己家中,安排偏室给他住下,并且第二天一早,便派仆佣前往是氏庄院,把马钧的行李也给取了来。他跟马钧说,你且在我家中安心住下,我教授你算学,等到吏部分配了职司,便自然也会给你安排住处,到时候是留是去,任凭君意——反正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不会被外放,必然留在都城。
马钧千恩万谢,并且他也不傻,赵爽才一露口风,他便跪下口称“师尊”。赵爽大喜,他倒并没有祖父、父亲那般密藏算学之术的偏狭心理,只是从前没有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