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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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也不敢硬闯,终究刘备屯驻在襄贲的兵数不少,真要打起来,不但破坏了徐、兖的合纵关系,而且己方就压根儿没有胜算。
所以只好跟着刘备进了襄贲城。随即刘备设下酒宴,款待是勋,挽留他歇上一晚,明日再启程前往郯城。是勋倒是也不着急,而且他正想趁着这个机会跟刘备好好接触接触——一则是出于对历史名人的好奇,二则他想到或许从此就必须把刘备当作大敌了,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吗?
刘备在襄贲是客将,所以没有栖身县衙之内——要不然把县长赶哪儿去?——所居之处在县城北面,一座豪华的大宅当中。当日堂上,刘备西向主座,让是勋南向坐了客位,关羽、张飞并踞北向,空出了一个东向的介(副宾)席,也不知道是给谁预留的。
是勋正在纳闷儿呢,就听门外一声痰咳,大摇大摆进来一人,身量不高,也就一米六出头,穿着皮袍,头戴巾帻,先朝刘备鞠个躬,又朝是勋拱拱手,然后就脱了鞋,跟介位那儿歪着去了。
这货谁啊?好生的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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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上了首页强推,眼瞧着点击和收藏就哗哗地往上涨啊,我是既欢欣而又害怕——所谓“由奢入俭难”,等推荐期过了,全都大跳水可怎么好?我这脆弱的小心肝能够承受得了吗?所以说,衷心希望来过的朋友,都愿意留下,我也会竭尽全力去继续创作的。不敢说书写得有多好,更不敢说一定合乎您的口味,但请相信我确实在努力吧。
第六章、宁我负人
刘备这场宴摆得挺讲究,地上铺着四大张密席,质量相当不错——是勋不禁恶意地揣测,这不会是刘老大自己个儿的手艺吧——席上设有挺大的桌案,已经预先摆好了涂漆耳杯、金属汤匙、竹质筷子,以及几盘儿点心、干果。此外,每席上还设了几杖,也就是方便手扶着斜靠的小几。
一般酒席上不会设这种东西,因为士人行必合礼,坐必端正,除非是老年人或者身体不好,很少有人当着别人的面倚靠几杖。这堂上五个人,是勋年纪最轻,估计刘备可能年纪最大,也还不到四十,并且全都没病没灾的,要几杖干嘛使啊?是勋刚瞧见的时候就在想,难道刘备今天是打算把老子给灌醉了,所以才预先准备好了几杖,省得自己酒后出丑吗?
他可没想到,最后进来这位老兄,那就不是正经跪坐到席上去的,而是直接把身子一歪,就斜在了几杖上,一腿曲着,一腿朝侧面伸着,就比箕坐也好不了多少。这谁啊?怎么这么没礼貌?
正跟这儿纳闷儿呢,就听那人大声说道:“不才腿有隐疾,抱歉抱歉。”是勋心说蒙谁哪?你刚才大摇大摆地进来,走得可有多稳当?还是说你跟传说中的洋鬼子似的,膝盖不能打弯儿?
刘备瞪这人一眼:“宪和,尊重些。”然后朝是勋抱歉地笑笑:“此乃备的同乡宾客,简雍简宪和,素来如此,非特意轻慢先生,先生勿怪。”
我说的呢,原来是这位仁兄!
话说刘备集团其实挺奇葩的,就跟传说中的蘷兽一般,长时间只有一条腿——只有武,没有文。打从刘备初起兵,手底下就有关羽、张飞这种一流猛将,后来又收了个赵子龙,都是万人敌——哥儿仨搁一块儿就顶了三万大军。可是长期以来,他手下就没啥可用的谋士,最初就只有这个简雍,占了徐州以后得了麋竺和孙乾,都没什么蛋用,徐州时代倒是还任用过陈登和陈群,可是很快就都归了曹家了。一直到投靠刘表、避居新野,荆襄士人纷纷来投,什么徐庶啊、诸葛亮啊、马良啊,文官班子才算正式搭建起来。
不过就最初这仨谋士里面,根据史书记载,这位简宪和倒是比麋子仲和孙公祐都还强上那么三分。简雍跟刘备一样都是涿郡人,史书上说他“少与先主(刘备)有旧”,估摸着跟随刘备还在关、张之前,后来曾经受命进入成都城,说服刘璋弃戈而降——那可比孙乾说动刘表收留刘备,难度系数要大多了。据说这人从来就没什么仪态,就算在刘备跟前儿,也经常“箕踞倾倚”——就是现在是勋瞧见的这副德性了——甚至还敢躺在榻上跟刘备对话。
而且这人挺滑稽,正是所谓“东方曼倩之流亚也”。据说刘备入川以后,某年粮食收成不好,就下令禁酒,有官吏从某人家中搜出了酿酒的器具,认为应当跟酿酒者同罪——你要不想酿酒,留着家伙什儿做啥?可是不久后简雍跟刘备出行,跟大街上看到一对男女,说:“这俩打算当众行淫,有碍风化,干嘛不逮起来?”刘备不明白啊,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打算圈圈叉叉呢?简雍就说:“你没看他们身上都带着行淫的家伙什儿呢嘛。”刘备大笑,当即下令,把那可怜的收藏酿酒器具的家伙给放了。
所以今天是勋一听说啥,这家伙是简雍?心里就暗叫一声“不好”。很明显简雍这家伙颇具口才,就算没传说中诸葛孔明那般过江东舌战群儒、出祁山骂死王朗的水平,那也肯定差不了啊。刘备把他也叫来干嘛?只是来当陪客?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且说众人坐定以后,就有兵卒端了热好的酒上来,给每人耳杯里盛上一杓。刘备双手端起耳杯来,领着麾下众人敬了是勋。一巡酒过,第一道菜也上来了,是调了芥酱的鲤脍。
是勋端着筷子,瞧着那切得薄薄的生鲤鱼片儿,就有点儿发怵。要知道水产中寄生虫最多,原本历史上的陈登陈元龙就是因为常年吃生鱼吃到一肚子的寄生虫,连神医华佗都治不好而英年早卒的——其中海水鱼还好一点儿,淡水鱼危险系数就太大了。他前一世是挺喜欢吃日料的,尤其喜欢吃生鱼片,可是穿来这一世,为了健康着想,就再不敢接触生冷——可是这话没法跟这时代的人说,当下只好跟刘备致歉,借口说自己肠胃不好,吃不得生肉,勉强敷衍过去。
还好第二道菜是切块儿的烤野鸭,这玩意儿可以吃。可是是勋才刚动了一筷子,眼角一瞥,就见坐在侧面的简雍主动把耳杯端了起来——啊呀,这家伙要敬酒了,敬完酒必有话说啊!
果不其然,酒过二巡,简雍抹抹嘴巴,开口道:“前此是先生往平原来搬取救兵,可惜简某不在,未能一睹风采,实在遗憾。”是勋嘴里说我也挺遗憾的,心里却想,别扯了,那时候你知道我是who啊。简雍说过这句,接着就问:“云长归来言道,是先生在都昌城下,只凭口舌之利,便说动那管亥退兵撤围,果有此事否?”是勋点头。简雍又问:“未知是如何说服管亥的?”
是勋淡淡一笑:“左右不过以仁义动之罢了。”简雍一挑眉毛:“哦,对那些逆贼强匪,仁义亦可用乎?”
是勋心说来了,开始考较我了——“子云:‘我欲仁,斯仁至矣。’可见仁乃人之天生秉赋,非后天生成,只是愚氓之辈为俗情所扰,蔽其仁心而已。世无不可教化之人,只在于如何教化。”
“受教了,”简雍再问,“愿闻其详。”
是勋心说详你个头啊,我跟管亥说过的那些话,难道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你们这票地主老爷复述吗?当下只得随口敷衍:“想那管亥,原亦不过一农夫而已,为张氏兄弟妖言所惑,以为大汉将亡,故起革命之心。勋对他说天子至德,不过为阉宦、小人所暂时蒙蔽,待有贤臣良将出,天下自定。汝等既已抛弃乡梓,流蹿为盗,当思善养所挟裹之民,以待招安,岂有围城攻邑、掳掠伤生之理?彼等自知理亏,故而退去。”
刘备闻言抚掌:“是先生所言,大快我心。备自剿黄巾而起,转战千里,便是因汉德绵延不绝,其祚终不当灭,故而欲效此微薄之力,以恢复太平世道也。”
简雍不去搭刘备的话茬儿,继续问是勋:“其后,是先生又在遂乡说服管亥,归降于曹兖州,难道是先生以为,曹兖州便是当世的贤臣良将吗?简某无礼,未曾得见兖州之面,倒要请教,是先生以为尊主为何如人也?”
曹操是什么人?这个简单,史书上早有评价,只要把那些不好的字眼儿剔掉,随便挑几句好话直接背给你们听就成:“我主知人善察,难眩以伪,识拔俊才,不拘微贱,随能任使,皆获其用。乃重申、韩之法术,以惩贪腐,有韩、白之奇谋,芟夷祸乱。勋窃以为,能成陈丞相(陈平)、周绛侯(周勃)之功,重安汉室者,必我主曹兖州也。”
简雍一边听,一边捋着胡子点头,可是就表情来看,多少有点儿不以为然。等到是勋说完,他就问啦:“士忠其君而显其主,亦人之常情也。然而是先生比曹兖州为陈丞相、周绛侯,不亦过乎?”
是勋摇头笑笑,说我觉得并不过分啊。简雍端起杯来问:“雍曾闻一事,不识真伪,倒要请教。想昔曹兖州为董卓所迫,逃出雒阳,于途误杀其友吕某一家,但不知悔,反云:‘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不知有诸?”
啊呀,是勋心说怎么提起这事儿来啦?曹操一时疑心病起,杀了吕伯奢满门,这事儿搁后世那是妇孺皆知啊,虽然相关细节全都是演义敷衍,正经史料上记载得很简略,而且可靠程度都不高,但基本经过应该是没错的。要说曹操会不会干出这种事儿来,奸雄嘛,为了自己保命误杀他人,那也很正常,杀完了遗憾一番,后悔一番也就完了,谁还能让你偿命吗?可是根据某条史料记载,曹操杀完了人不但不懊悔,反而开口就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后来演义给敷衍成了:“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那嘴脸可就太难看啦。
他倒没想到赶情这愁事儿这年月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而且简雍还直接拿出来质问自己,责备曹操。这可该怎么帮主子圆场才好呢?是勋脑筋一转,嗯,有了,咱还是抄抄别人的故智吧——
“此事恐所传不实,”反正曹操自己肯定不会承认,而你简雍又不是法官,更无从去求证不是吗?咱就给你来个一推六二五,“当日我主自雒阳逃出,寄寓故友吕氏之家,吕氏有无赖子,欲擒我主而献于董卓,无奈之下,故而杀之。”其实史料上也有这种说法,但基本可以肯定是为尊者讳,给曹操洗地,正赶上是勋今天就是来洗地的,于是就理所当然地就给用上了。
“如此,所谓‘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亦不实乎?”
“此言却有。”
第七章、名士该杀
简雍问是勋,曹操误杀吕伯奢一家,这事儿有没有?是勋直接给否了,说那不是误杀,是正当防卫。简雍还不肯罢休,又问“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这无耻的话曹操说过没有?是勋心说我要直接给你推了,那也简单,但不见老子的本事,嗯嗯,好吧,未来网路上流传的段子,我就先端出来蒙你们吧。
于是他微微一笑,解释说:“是我主曾云:‘君子当如土之厚德载物,以负生民——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此乃承载之负,而非背弃之负也。”
“原来如此!”他这番杜撰听得连简雍都觉得心惊肉跳,心说能够抹黑为白,无耻到这般地步的,实在不多见,看起来这位是宏辅嘴皮子很了得,果然是劲敌啊!不过没关系,咱还有可问的:“那么曹兖州前此妄杀名士边让,使兖州士庶离心,乃使吕布得以入州,此事有诸?”
是勋心说你还没完了!曹操杀边让,对于这时代的腐朽士大夫来说,确实可以算是一桩恶行,虽然自己也不是没办法帮忙去圆,但……他喵的曹操是用啥罪名杀的边让哪?自己一直想打问来的,怎么闲着闲着就给忘了。这可怎么办?!
简雍这问话才刚出口,是勋就觉得不妙了,于是赶紧的夹了一大块野鸭肉往嘴里填,等对方问完,他嘴也给塞满了,当下眯眯眼睛,表示抱歉,然后忙着大嚼。好不容易等嚼完了,又舀了一勺刚端上来的菜汤,顺了顺食物,润了润嗓子,然后才好整以暇地放下食器,慢慢朝刘备一揖,又朝简雍一揖——啊呀,差不多了,思路开了,该开始编瞎话了。
简雍耐着性子等了好半天,一瞧是勋还不回答,不免又追问一句:“此事有诸?”刘备心说你终于把对方给问住了,那见好就收吧,一端耳杯:“宪和,还是饮酒吧,说这些有何意趣?”
“哈哈哈哈,”是勋不禁仰天大笑,笑完了把脸一沉,“我主诛杀边让,此事在兖州无人不知。但不知宪和先生与那边让曾有旧否?难道要为此沽名钓誉的小人,来责问我主不成么?”
简雍听了,就不禁一愣:“边文礼名满于天下,故议郎蔡公(蔡邕)称之为‘天授逸才,聪明贤智’者也,是先生如何说他是‘沽名钓誉的小人’?”
“有其名者,未必有其实,”是勋略略侧过头来,望着刘备,“刘府君以为,汉道因何而衰?非止阉宦弄权、豪强恣纵,亦在这些所谓的名士,沽名而卖直,损公而利私也,切不可为彼等所惑!”
“哦?”刘备不禁也感起兴趣来了,忙问,“请教其详。”
于是是勋竖起两枚手指,开始侃侃而谈:“自桓灵之世以来,公卿大夫、州牧郡守,皆不恤王事,而专以招揽宾客为务,冠盖填门,儒服塞道,蝇营狗苟,以夜作昼。彼等把臂捉腕,叩天盟誓,推恩市好,将文书委于官曹,使囚徒积于牢狱。详察其所为也,非欲忧国恤民,谋讲道德,而徒自沽名营私,求势逐利而已。所谓名士,大抵此等人,边让亦其类也,如此于国无益之徒,杀之何害?!”
他的意思是说,这年月的所谓名士,大多忙于招揽宾客,互相串联,互相吹捧,而把国家大事全都拋诸脑后——曾经的兖州从事,如今跟吕布一起反叛的许汜就是这路货色,后来还因为攻讦陈登而被刘备骂过,所以是勋知道自己这些话一出口,那肯定对刘玄德的胃口啊,正好堵简雍的嘴。
当然啦,这一大套话,他自己可说不出来,光组织语言,就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完成的,那基本上全是“建安七子”之一的徐幹,后来在《中论·谴交》一文中的成句,他只是改了几个词汇,让刘备这大老粗也基本上能够听得懂而已。
果然这话一出口,刘备还没表态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