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宫春-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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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去了,我知道这些日子来南疆战报频频,他也是为我军的失利颇为伤神。今夜月色旖旎清风徐徐,若是早早安置了岂不辜负如此良辰美景,周耀佟在我这也是整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如干脆带了他往秋浣宫走一趟吧。跨入久违的秋浣宫,园中依旧弥漫着沙枣花的幽香,果然是四季绽放的花啊。周耀佟四下里都找不到陆昭仪,我于是便猜测她必定是往梦东园去了,及至园子门前命了周耀佟守着便径自跨了进去。搬出梦东园也有些时候了,此地倒也不见得荒废多少,看来平日里也是有人打点的。在后花圃的亭子里我望见了陆昭仪,仍旧是一壶小酒一份倦慵,我以为当秋风拂过时,锦紫苏必定是满地飘零,不曾料想在凄清的秋夜里它们竟开得如此夺目,这一分绚烂又是由谁的思恋灌溉的呢?“你来了。”她并不回头,对我的到来也未表现出丝毫惊讶,回想我们相处的这些时日,似乎常常是把酒同饮然后长醉,或者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都希望能够长醉不醒,只是每每绝望的醒来,便又一遍遍的灌醉自己。“没曾料想姐姐竟喜欢上了这所园子,菀郁记得姐姐一向是嫌这里太过凄冷了。”“当你已经可以一眼望穿几十年的时候,你就老了,多么可笑啊,我明明还那么年轻。”她似是自言自语的兀自喝着小酒。“姐姐何苦这般自暴自弃呢,一生之中必定还有可以支持你一路走下去的东西,比如你的亲人比如那个叫叶秋铭的人。”在听到我提及叶秋铭时,她的眼睛分明亮了起来,但瞬即又黯淡了下去。“菀郁啊,你可知我已经没有梦了,连梦都没有了。”
第五十九章 春情只到梨花薄(17)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翠微亭内两个寂寥的女人,她在怀恋那个叫叶秋铭的男人,那我呢,还有什么事是可以怀恋的,还有什么人是可以想念的。陆昭仪在饮下最后一杯酒后,一捋长发笑望着我:“妹妹可知在太后殿内,那个看来温和慈祥的太后对我说了什么,哀家给你三天时间白绫、毒酒、匕首你任选一件。多可笑啊,凭什么只听那个老巫婆的一句话,就定了我的生死。”“姐姐,你醉了。”很难想象若是太后平静的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时,我是否还能如陆昭仪那般从容的回到园子打点好一切,悄悄等死。“我本以为这样死去便可以再见到他了,原来他们都骗了我,为了自己的荣华竟然骗了我,他们骗我他已经死了,而你却告诉我他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战场上,菀郁我突然不想死了,我想再见到他,帮帮我,帮帮我!”她哭倒在我怀里,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这样绝望,是啊,原本以为死是一种解脱,却在以为可以解脱的时候发现曾经以为的世界完全不是那个样子的,多么不甘,多么不甘只走完这一遭。“姐姐,我会帮你的。”我知道一旦应承下来了,所要面对的便是大胤国最有权力的女人…太后。回去暮菀宫的陆上恰好见上书房还亮着灯,如果说还有谁能改变太后的心意,便只有景桓了。周耀佟战战兢兢的跟在后头,虽然我只叫他侯在院子外头,但方才与陆昭仪的一番对话想必他也是听见了吧。两旁松柏苍苍,使得月下甬道显得格外阴森,这四面红墙之内又游荡着多少冤魂,安顺先是迎了上来,他告诉我景桓正在看折子,我于是示意他不用通传,便推了门进去。景桓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折子,想必边疆战事一定要扰得他不能安眠吧,谁曾料想那个臣服于大胤的小国,突然间就发动了攻势,并且来势汹汹。见我来到他放下手中的折子,冲我招了招手。我笑着走到他身后,轻轻按摩着他的双肩,景桓闭着眼仰靠在椅背上,他的手边依旧是那幅已显得残旧的画卷,心下便有了计议,笑着问道:“小蛮常说我与陆昭仪有几分相像,原本我还不信但直到看到这幅画,才发现原来我们真的很像,景郎以为呢?”他反身将我揽入怀中,手指抚过我的眉、眼、鼻、唇:“不一样的,朕的郁儿才是最好的,只不过陵兰她笑着的时候倒真与郁儿有几分相似,陵兰总是很少笑呢!”“景郎可有想过,若换做你处在陆昭仪那样的境地,是否还能笑得出来呢?郁儿刚从秋浣宫过来,昭仪娘娘有句话要郁儿带给景郎:君当如盘石,窃当为蒲草,盘石不管如何转移,蒲草依旧韧如丝。”能救陆昭仪的只有皇上,只有让景桓也那样清晰的感受到这种绝望,他才会去救她。是不是很可笑,眼前这个男人是我的夫君啊,我却在为别的女人编造着情话。“陵兰一向都只是淡然如水的女子,缘何今日却这样感性起来,即便是朕去看她,她也从不对朕笑,真正的相敬如宾啊!郁儿,你与陵兰素来交好,可是她遇上了什么难处?”“郁儿求过景郎的,景郎也答应过郁儿无论南疆战事如何,都不会牵连到陆昭仪的,然而兴许三天之后秋浣宫内就少了个主位了。想必那些流言景郎也必是有所耳闻的吧,陆昭仪虽贵为九嫔之首,然而能够要她死的却不仅仅是景郎一个啊。”“郁儿的意思是说太后。。。。”“太后娘娘一心向佛,只不过一时间被有心人那些添油加醋的话语所蒙蔽罢了,难道连景郎都不了解陆昭仪是怎样的人吗?她把自己关在秋浣宫里,又如何去扮演好一个奸细呢?”“郁儿,很多事你是不会明白的,太后那边也定不会那么简单,朕答应过你不会牵连到陵兰,君无戏言明这些事朕自会打点。倒是你,不知秋夜寒凉吗?穿得这样单薄就不怕感染风寒吗。”他将一件雪貂斗篷轻轻披在我肩上,他说的君无戏言!我跪安时,只听他喃喃道,“知道朕有多么羡慕你吗,你可以用你所有的热情去为任何你想帮助的人奔波,你可以做到尽力而为,而很多时候留给朕的不过是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他的声音不大,只是恰好飘入我耳中。又是一夜无眠,发现自从踏入皇宫之后怎么也睡不踏实,反倒是被禁足于凌烟阁的那些时日倒还安稳些,凌烟阁?景桓,明日我定要去见景桓,在他未及去到太后殿前。天阴阴的,零星飘着几点小雨,一阵秋雨一阵凉,我与周耀佟只远远望着,陆昭仪一身素衣被一列黄褂侍卫从秋浣宫迎了出来,我正要迈步上前,周耀佟却“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菀主子请准了奴才陪着昭仪娘娘进凌烟阁吧。”我轻笑着答道:“周耀佟你在宫中时间也不短了吧,凌烟阁虽是冷宫但又岂是闲杂人等说去就能去的。”在那小子的眼里我读到了恨,他虽不敢表现出来,但眼神是无法掩饰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作为故主至交的我,他眼中那个唯一肯救故主脱离水火的人,竟也亲手将陆昭仪送入了冷宫。再不去看周耀佟,我径自走到陆昭仪身前,她看我的眼神淡淡的,只是较之从前多了份绝望,她捋了捋稍显凌乱的刘海,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从我上一次在暮菀宫见到你时,就知道你变了,我只是不懂你这样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以为你会和她们不同,不过这一刻我发现我错了。”随即她放声大笑起来,景桓说她笑时的样子真的很像我,我垂目并不辩解,只是她那张含泪的笑颜却是深深印在我脑海中,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一时间到处都流传着有关陆昭仪的谣言,她对皇帝的淡漠是众所周知的,于是众人便纷纷猜测起了她是否一早便有了旁的姘头,如今东窗事发才被打入凌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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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春情只到梨花薄(18)
景桓原本虽应允了我无论如何也必当护得陆昭仪周全,我相信君无戏言,但我更相信像太后那样的女人,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做出的决定的,景桓那一声轻叹也无不提醒着我,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有他的无奈。对凌烟阁,进冷宫总好过上黄泉,于是赶在景桓去太后殿前,我便将陆昭仪与叶秋铭的那段过往毫无遗漏的告诉了景桓,虽然是皇帝但他更是个男人,又怎能容忍一个心中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后妃,所幸平日陆昭仪足不出户,在景桓看来自也是不可能扮演南诏的奸细的,便只令其在凌烟阁反悔思过。太后所限的三日之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本以为陆昭仪被禁足于凌烟阁,那些有关南诏国奸细的流言便会渐渐淡去,而只要保全了性命那一切都有了可能,活着就是希望。虽然我已预计到了景桓对于太后的妥协,只是不曾料想太后竟然如此执着,而我为陆昭仪所做的一切又怎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太后有旨,宣菀婕妤太后殿问话。”这位崔公公虽是第一次见着,但平日里也听过有关一些他的事,此人在太后身边随侍达十年之久,为人阴狠又贪财,即便看不惯但我还是不敢太过怠慢,当茗曦将一个玉扳指递过去时,那个眼睛长在天上的崔公公也只浅笑着说道,“菀婕妤真是个明白人,太后此次也不过是想拉了婕妤闲话几句,对于旁的事自无需隐瞒些什么,难道眼看着有人下地狱婕妤还想陪葬不成?”我微微颔首随着他便往太后殿去。太后自新皇登基后便不再理会朝中政事了,虔心在太后殿参佛,就连平日里那些请安都被免了,我也只不过在几次家宴上看到过这个站在大胤权力顶端的女人。“菀郁参见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我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素闻太后是个喜欢淡雅的人,今日我便只穿了件耦合色的衣裳,髻上也只斜斜插了根玉簪子,那还是昔日爹爹自西关拖景祥替我捎来的。“哀家唤了你前来不过是年纪大了,多想找个人聊聊,不用行如此大礼,起来吧赐座!”我战战兢兢的坐在一旁,“抬起头来,哀家自那时你同皇上从西山围场回来后,便再未细细瞧过你,如今这么一看倒真是个标志的人儿啊,这一双明眸看着就是聪明人啊,但这并不表示你的聪明已经足够用来糊弄哀家,哀家虽上了年纪但还不是个老糊涂。”那张慈祥的脸顿时变得狰狞起来,而原本温和的语气也立刻变得严苛起来,是那不容抗拒的威势,她一挥手示意崔公公等全都回避。“臣妾不敢。”“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你以为将陆昭仪送入凌烟阁让她装疯卖傻,哀家就奈何不了她了吗?这一计果然用的很聪明,但宫闱之争中你毕竟还显得太嫩了。”不会觉得奇怪吗,太后原本严厉的语气顿时缓和下来,原本我以为这太后殿只怕是进得来出不去了,若是太后也赏了我三尺白绫我会甘愿就这样去死吗?但她话锋一转,却叫我如何也猜不着她的心意,“景桓这个皇位坐得并不稳,这些年来边关战事也不见消停过,那些蛮子都道我大胤新皇登基朝中无人便放肆起来,南诏奸细不管是流言也好事实也罢,哀家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不管陆昭仪有没有做出损害我大胤利益的事,哀家都决不允许这样一个心里没有皇上的女人留在景桓身边。”“太后娘娘可能有所误会,菀郁也是因为嫉妒皇上对陆昭仪的宠爱,才禀告皇上陆昭仪与故国情郎有染一事,此事全凭菀郁捏造并无事实根据。原本身为后宫妃嫔自当恪守本分,万不该为争风吃醋而胡编乱造,还望太后娘娘治罪。”果然是昔日力拒群臣保着儿子上位的强势女人啊,这一番对话下来,我的后背早已湿了大片。“哀家也是女人,陆昭仪的心在不在皇上身上我们都清楚,原本哀家要赐她一死无非也是为了不让她再接近皇上,如今借了你的手将她送入了冷宫,此事便也就此作罢吧!”这就是后宫的生存法则吗?只是为了不让她见到皇上,便要了她去死,红墙下的后宫究竟是怎样的世界啊,我伏身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刺骨的寒凉却是从头皮直至脚跟。太后居然向我走来又亲自搀了我起来,此时的她温和的就好像一个慈母,只是这样的笑却令我更为不安:“虽然哀家足不出户,但外头发生了些什么倒还看得明白,这些时日来槿兰那丫头的确是跋扈了些,害你受了不少委屈吧。那丫头生性骄纵,加之自恃是功臣之后更是有恃无恐了,也是该治一治了。哀家累了,你跪安吧!”脑中一直思忖着太后最后的那几句话,是在暗示我应该对宸妃做些事了吗?太后不糊涂皇上也不糊涂,糊涂的只是皇甫家一门所谓的功臣之后,功高盖主必然遭来猜忌,盛极而衰这个道理皇甫闻人不懂,宸妃似乎也不明白,我浅笑着回望太后殿,碧儿,我定会为你讨个公道来!茗曦与周耀佟方才是奉太后的意思,与崔公公一同退下的,见得我出来忙迎了过来,只是周耀佟的脸色一直是冷冷淡淡的,茗曦过来搀我,我轻声吐出几个字:“我们去凌烟阁!”“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周耀佟的小声呢喃飘入耳中,茗曦回身就是一个耳光,我从未见过她那么激动,对于宫中的那些太监婢女,她一向待他们如亲生姊妹一般,如今却下了重手,周耀佟也是满面的不甘,看得出来这小子一副就算是死也要为陆昭仪讨个说法的申请,茗曦将他拉过一边,低声道:“如果主子不那么做,如今陆昭仪怕不是在凌烟阁而是在黄泉路上了。”周耀佟毕竟是个聪明人,听得茗曦这样一说,立马反应过来,于是急急跟我跪下认错,要我罚他,而我只是径自往凌烟阁的方向去了。这样的奴才莫怪乎陆昭仪生死关头都要将他安置好,只可惜那小子的心不在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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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春情只到梨花薄(19)
明明是艳阳高照,我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皇宫原来是这样的冷。周耀佟低垂着头跟在我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茗曦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这样的事我又怎好到处去宣扬呢,但即便我无语茗曦却还是懂的,她懂得无论我怎样变,都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赫连菀郁,原本我也以为自己和那些后宫里的女人不同,但事到如今却清醒的发现,我竟然越来越融入到了这样一种环境里,生活里开始有了期盼,有了怨恨,有了想要得到的东西,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转眼已到了凌烟阁前,踩过枯黄的落叶,发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