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源神途-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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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的人少,总是更轻松,因为无需去做作掩饰。
痛心相守,悉心相慰。
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岂能为谋。
道不同,义尚在。
。…
小径上,两人并肩而行,柳毅直视前方,目光幽幽,神色平静。那瞳孔深处,某种未知而深邃的东西,却在闪烁!
第二十二章 落凤
呼啸的晨风从远处卷来,昏黄的泥土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
不周山,落凤坡,一派死寂。
夫子颀长的身影狼狈出现在坡道尽头,前面就是万丈断崖。
两侧绝壁千仞,下方是无垠林海,一浪浪涌动的绿色波潮,无以承载为人鱼跃的浮力。
不周山太大,沿山基础面积等同何止百县。
常家村在不周山西坡阴面,与真个山脉相比,端是沧海一栗。
但要说左近千里谁人对不周山最了解,却是常家村夫子无疑。
“哈哈哈,止研,你莫非还要逼我不成?!”
站在孤崖边上,夫子怒然冷笑,他一手抓着一本薄册,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出了悬崖。
毫无疑问,始终未能甩掉对手,夫子已经不抱任何侥幸。
他面色冷然,却早没了大杀四方时的修罗冷酷。
闪烁的目光显得灵动,当然在那灵动深处,偶尔又会流露出少许绝望。
嗖嗖!
又是几声破空,两道灰影凌空渡来。
一男一女,两名并未出现在深夜围攻者行列的老妪老翁,一左一右站到止研僧人身侧。看他们的动作、神态、隐隐对止研僧人敌意,也不知究竟忌惮谁人更多。
老翁佝偻着身子,轻轻咳嗽出声,待看清场上形势,稍稍跨前一步,和止研并排而立。
至于那老妇,依旧站在止研侧后。这是极不友好的行为,止研僧却视若无睹。
老翁回头和老妪稍一对视,见止研僧全无反应,相顾间神色不禁更是忌惮,闪烁。
“桀桀桀!小随风!你这一躲,可是藏了不少年啊!”
老翁冷冷扫了屹立诵佛的僧人一眼,随即朝着似欲投崖的夫子喝道。
听他口吻,似乎和夫子很是熟稔。而且,他现在忌讳的明显只是一旁僧人,而非夫子举动本身。
虽然每每他目光不经意扫过夫子手上簿册,贪婪之色浓郁欲滴,终究,不曾乱了心智。
那老妪见状,也不再试探止研,同样上前一步,附和起来。
“嘿嘿!小随风,老头子说的没错,想当年,我二人好歹救过你性命,而后更是将诸般所学倾囊相授。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实有师徒之实。可你自己想想,自从进了天魔宗,可曾给过我俩半点好处!”
那老妪阴笑,间歇又做凄苦状,惟妙惟肖,比起满脸阴郁冷酷的老翁,不知强出多少。
可她贪婪的本性,却是在微眯着散射寒光的眼眸中,毕露无遗。
“天魔宗的好处,老妇我自然是不敢多想,也知道贵宗规矩甚重。昔日你这劣徒不肯施药救我爱子,也就罢了。可那天机图,终归不是天魔宗的东西,连你师老祖都亲口承认。既如此,你缘何不肯借给我夫妇二人一观,这些年更是苦苦回避?”
老妪叹息,语气悲怆,不比止研僧悲天悯人之态差多少。可她这般无耻,却就连被他二人夹在中间的止研,都忍不住蹙起眉头。
夫子漠然不语,事实上,待方才察清两位半道杀出的程咬金何人,他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
那二人太了解他,他纵然昔日不惧,如今身受重创、又有强敌旁顾——
深吸一气,微凉的雾水沁入心脾,滋润肺腑。
柳随风漠然直视止研,视线根本不曾在老妪老翁身上停留半刻。
“和尚,我只问一句,你为杀我,甚或与那等货色联手?”
冷冷指点老妪,而后更是蔑视老翁,不屑讥笑。
夫子这番作态,不禁把两位自诩其师的老货,气得面色酱紫。
“你!!!”
老翁戟指柳随风,浑身瑟瑟颤抖,也不知是惊是怒。
老妪笑容同样僵在脸上,却不似老翁勃然大怒,愠怒之下,偷偷朝着止研僧人瞥去。
老翁这才反应过来,豁然回望止研,显得颇为紧张。
江湖中号称最是嫉恶如仇的侠僧止研,此刻众目睽睽,低宣佛号:“阿弥陀佛,孽报有先后,诸恶岂能如常观。柳施主所言,无非是考验贫僧可在意江湖虚名,又或者向佛之心坚否。贫僧今日便道于施主,若十五年前,贫僧纵然尝闻施主为恶,只想度你化你,若遇此等境况,老衲转身就走。可现在,贫僧只想杀你除你,莫说与这两位施主联手,纵然乘人之危、纵然再卑鄙无耻、纵然沦为天魔刑问天之流,老衲势必将你毙于掌下!”
止研猛的踏前一步,身披明黄色袈裟散落,被山风挟裹着飘下陡坡。
他一身劲装,脸上杀气腾腾,目眦撑裂,满面狰狞。
前一刻,止研老僧尚是佛教大能,这一瞬,他心里哪里还容得下半分悲悯,整一个杀才!
压抑了太久,爆发的猛烈。佛心同本心相悖,日日在心头佛前忏悔,这一日,也不知他究竟盼了多少年头!
可怕的杀意,凝若实质,化成灰墨流烟,缓缓蒸腾,在半空形成一幅恶鬼咆哮的图像,风中扭曲。
老翁老妪大骇,一连退开十丈,惊疑不定的盯着止研。
若非止研僧天下闻名,他二人亦曾目睹老僧真容,必定怀疑今日这妖僧是何人假扮!
老翁惊骇的盯住止研,而后瞥视老妪,眼中划过一抹狠戾。
老妪不知想到了什么,默然朝着他摇了摇头。
老翁蹙眉,而后轻轻叹息。
他强忍着顶住止研散发杀意,硬着头皮朝夫子呵斥——
“柳随风,交出天机图录,天魔三宝,本尊夫妇念在与你昔日旧情,恳求大师,饶你一命!”
嘴里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情势变幻太快。原本以为黄牛似的止研,忽然变成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本来自不把对方威胁放在心上,他夫妇二人对夫子太过熟悉,晓得那厮最是惜命,旦凡丁点活路,哪可能真个去拼什么鱼死网破。
他本拟有八九成信心一举逼出天机图录,可现今——
柳随风闻言,果真收回了探出悬崖的右手,疑似天机图录的簿册紧紧撰在手里。
老妪老翁两人目光立刻唰的朝着簿册汇聚,柳随风只是冷笑,而后抬起手来,把这昔年轰动天下,甚至可以说毁掉他整个人生、鲜有人不想占有的上古神迹遗宝,虚虚朝着老僧递去。
“止研大师的人品,本人还是信得过的,至于那两个老货,嘿嘿~”
不理会老妪二人羞愤,柳随风竟然真个缓步朝着二十丈外止研走去,那副理所当然的神色,看得喜怒皆形于色的老翁,眼睛都差点突出来——
那可是传说记载着远古天神奥秘、飞升不灭之法的天机图录啊!
二老目露贪婪,又是戒惧、又是犹豫的瞅着止研。
也许在他二人看来,迂腐的止研要比滑不溜秋的柳随风,容易对付多,至少老僧通常做不出恃势凌人之事。可止研背后毕竟还有止观、还有止行、还有一整个大派“行止寺”!纵然比不上武林圣地,也不是老妪二人能够轻惹。
就在二人矛盾的心理活动下,止研僧人,却是一步迈出,踏碎了方圆数丈山石!
轰隆!
浩大的声势,直接把老妪二人惊醒,亦让柳随风止步。
也不知止研是否迷了魔障,他额间青筋毕露,就连脖颈,亦是肌腱暴突,筋脉盘错!
“施主妄言,老衲,今日只要尔命!”
绝决的话,并未让柳随风色变,好似他早料如此。
只当他木然朝着老妪二人嘲视,发现对方脸上果然露出骇绝的神色,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人之将死,尚能满足些许趣味,岂不快哉?
就在止研僧意图出手,老妪二人也是明显准备强夺之际,柳随风临空一跃,蹬出悬崖!
他飒然转身,身子竟是霎时悬浮半空,寻常一流下品高手尚能凭借轻身术短暂滞空,何况是他?
只他毕竟伤重,不复全盛,尤其先前悍然施展血遁大*法,只怕他此刻尚不如那些一流高手。
而且看这处落凤坡崖,眺望远方碧色与天相接。千丈之高、百里之遥、殊无半点借力之所。怕就算止研或他全盛时,也不敢孟浪跃下。
柳随风居高临下俯视着神色变幻不尽相同的三人,张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止研,你想为那数千无辜冤魂报仇,我岂能遂了你愿!我既被人唤作魔头,尔等既然以十恶不赦之罪待我,我便十恶不赦,那又何妨。奸*淫掳掠,自被尔等定下罪名之日起,我无所不为。你想替天行道,我偏要破你道心,若非你行止寺一门秃驴挑头,天下又何来我这等穷凶极恶之徒!”
身子缓缓下坠,其下不知何时缭绕起云雾,就连绿海都显得虚幻。
“封尘、封婆,你二人为那天机图录,可谓费尽心思。昔年要不是你二人倒戈,我缘何会叛出师门,我柳氏又如何能满门诛绝。也罢,昨日事,昨日毕,可今天,你二人休想得到天机图录!嘿嘿,我知你等早已寿元无几,亦无破境之资,才会打天机图的注意。老货,做梦去吧,吾要尔通通等死!”
话毕,人落,无踪!
老妪飞扑到崖边,扒着黄土俯瞰,只见袅袅云霭,中央一小片尚未合拢的空白尤其突兀,又哪里还有柳随风的影子!
她嘶声力吼,早把伪装抛到九霄云外——
“不!!!”
老翁晃了晃身子,颓然跌坐,这结果虽在预料,过程却非战之失,哪里能不介怀。
唯独止研,默默望着远处绿海,脑中浮现关于境地绝途的传说,喟然离去。
朝阳洒下,披在绝望之人身上。
老僧的倒影被自己遮住,崖顶眺去,看不清晰。
只见他步履蹒跚,并无来时那么稳健。前头仿佛还能看见被风吹远的袈裟,却不知他究竟追逐着遗弃的袈裟,还是无稽的风儿。
也许,都一样吧。
第二十三章 天机
世有天迹,冥冥生祈。蛮巫乱舞,丰登五谷。
传闻,世俗之人习武,练到极处,能够破碎虚空。
传闻,山野之辈修道,修至尽头,可以白日飞升。
传闻,武道仙途,入了门槛,殊途同归。
传闻,这方广博多姿、沃野万里的大陆之外,是无尽的汪洋。
在海的尽头,人们通常去不到的地方,有着无数令人瞠目结舌的奇观。
传闻,有一种人,天生长得像野兽,不人不妖,不伦不类。
传闻,有一种西来的艺者,能控火弄冰,操雷赶尸,又不修性命。
传闻,这世间,红尘之上,其实并没有仙人。
那盘踞九霄天庭的,是神!
神,多么旷古而飘渺的名词,世人只道修仙,谁管他神或不神。
传闻——
又是哪来那许多传闻?又是谁人传出的见闻?
广而告之?
不可知、莫能测,就像每个人的来历一般,殊知前世今生,孰知过去未来?
。…
穿越那种事儿,其实很飘渺,极无趣,又令人觉得扑朔迷离,忖此不疲。
但凡以为然,必有其所以然,有果就有因。
而之所以不明白因何在,果何落,并非它不存,只尚不了解过程,不了解因果间的那根连线。
科学是个好东西,能够用来解释大部分原本冠以神迹之名的场景。
科学本就是一门学问,用来破除迷信、诠释未知的学问。
但倘若流连其间,迷信其意,最终忘却本身探索未知的目的。
被迷信的科学,和迷信未知本身,哪有分别?
科学之重,在学,非科、先贤有限的分门别类。
有幸站到巨人肩膀,何不眺望更高处无尽的未知。
低头俯瞰,满足渺小的自得,甚至自以为无所不知,为了一丁点成就沾沾自喜,那又算什么。
。…
清河县,唯一一间客栈,下等厢房中。
疲倦的常磐早已经沉沉伏在桌上睡去,柳毅盯着眼前摊开无字的簿册,清澈的目光里却倒映着无数字符,令人望而生畏。
他的表情肃穆,木然、茫然。
他的眼神呆滞,可瞳孔深处、唤作智慧火花的光芒,却在驰骋闪烁。
别人看到他目睹一本无字白书在发呆,而他本身,却畅翔在玄奇的世界里,融合着潜意识魔头的点点滴滴…
。…
良久,日上三竿,屋外小二再三叩门,询问午膳复又离去,柳毅方才从浑浑噩噩中醒来。
常磐依旧在蒙头大睡,柳毅漠然望着他,表情平静,和早先并无分别。
他低头,伸手朝着簿册拂去。
指腹尚未触及书面,带起的流岚,已经把那薄薄的册子,风化成灰。
怪异的场景,并未引起柳毅诧异,显然他早就明白了什么。
抬头,是一帐破旧的纱幔,灰绿色,如同新绿蒙尘,又或者初雪上长出了苔藓。
“唉~”
幽幽叹息,柳毅兀然看向纸窗,仿佛薄薄的宣纸早已经挡不住他的目光。
“原来,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原来何事?为何不过如此?
柳毅呢喃着旁人根本听不懂的话,当然,旁人也根本不可能听清他的呢语,何况此时又没有旁人。
他扫榻而下,动作和早先并无两样。
他气势犹若庭渊,初显峥嵘。清朗的面貌,算不得绝美,亦要赞句大好俊彦。
他缓缓踱至桌边,轻轻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盅,随后一饮而尽。
洒然自嘲,柳毅默默摇了摇头。
“果然,没甚区别。”
。…
许多人都说,倘若恍然觉醒,我非我,我是我,那么必定要大彻大悟。
许多人都说,灵魂夺舍,借尸还魂,一定性情大变。总之无赖变英雄,废材成天才,诸如此类。
可通过无字天书——天机图录获得新生、洞彻前世今生的他,却恍然发现,自己同先前并没有半点不同。
他终于明白夫子为何总会有那许多莫名其妙的言语;他终于明白夫子性格中缘何会有那样多的矛盾;他终于明白,天机图录道破是何等天机。
那梦里飞驰向自己的钢铁怪兽,那夫子所言、翱翔在天空中的雄峻械鸟——
原来,对于个体此生之果而言,那源头、前世因,就是天机!
但真的,只是这样?
柳毅茫然,自斟自饮,不知是茶是酒,一杯又一杯,如此往复,凝眸深思。
若那般,为何天机图录又在他翻阅过后,风化成灰。
若那般,缘何他本身,似乎自出生降世,就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