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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奇情寐语-第41部分

小说: 奇情寐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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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妻子问。

“没事,上个委托人打来了尾款。”他随口说,编起谎话来简直是脱口而出。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在逃避什么,只是认为真相一点儿也不重要。

只有小孩子才执着于分清真假对错,你骗我还是我骗你。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柴米油盐才是实在的,而感情是抽象的,抽象的东西没有真假与对错,它们本来就是大脑编造出来摧残肉体的游戏。只要他想一辈子,就可以一辈子。

几个月后,黎远偶然路过曾经拜访过的那间画室。画室锁着门,门把手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门口蹲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大男孩。

从那以后,黎远再没经过那间画室,也再没见过那个画画的女孩。他的妻子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在养老院的摇椅上闭上眼睛。

在弥留之际,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离开了躯壳,又像新婚时那样牵起了妻子的手。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我愿意。”

合葬

文/姻合

“不要费劲了,我不会原谅你妈妈的。一辈子,一天,一小时,一秒钟,都不会原谅。”老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说。

椅子旁边的中年男人苦苦哀求:“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爸爸,您知道不知道,当年妈妈闯祸后,吓得躲到海南乡下不敢见人,这一躲就是四十年。当时她肚子里还怀着我,而且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有找过别的男人。我们这么多年,过的日子有多苦你根本没法想象。”

中年男人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这么多年里,你从来没有去找过我们。我们也从来没有给你添过负担。现在妈妈走了,她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后能和你合葬。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椅子上的老人冷冷地笑了:“和我合葬?死了以后和我葬在一起?做梦!这么多年我不去找她,是怕自己见了她忍不住一把掐死她。告诉你,她是你妈妈,但我从来没把她当过妻子,而是一个夺走我所有希望的凶手。她杀了我最心爱的青蓝,当年能逃走是她的运气,否则我一定要拉她陪葬,也把她从那么高的楼上推下去。推下去!”

“爸。”中年男人劝道,“当时妈妈也是冲动。她看到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你还在外面和那个叫青蓝的女人……说起来很多事都是爸爸你引起的,不能全怪妈妈。”

“肚子里有了你又怎么样?”老人轻轻地摸着椅子的把手,“我和她本来就没有感情。我要离婚,她又不肯,还用怀上了你来威胁我和青蓝断了。怎么可能?青蓝才是真正的女人,知书达理,文静娴雅,而不是你妈那样从农村来的泼妇!她有什么资格约青蓝去楼顶说话?你知道青蓝被她害成了什么样子吗?!你知道青蓝死得有多惨吗?”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高:“我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团。血肉模糊的一团!那曾是我最心爱的女人啊!”老人忽然沉默了,中年男人也不说话,室内沉默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半晌后中年男人低声道:“怎么说那个叫青蓝的女人也不在这么多年了。你就算行行好,帮妈妈了了这个心愿吧。”

老人诡异地笑了:“谁说青蓝不在了?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睡过床。我每天吃饭、睡觉、看书,都没有离开过这张椅子。”

老人抚摸着竹椅的扶手,轻柔得像摸着情人的手臂:“因为我舍不得。你猜猜,这张竹椅的每节竹子里,塞的是谁的骨头?这四十年里,青蓝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我又怎么会同意和你妈妈葬在一起?回去吧,找个地方把她的骨灰埋了,不要再来烦我。”

中年男人沉默片刻,往门外走去。老人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住了他,叹息一声:“以后要是想起我,欢迎来看看。你买的那个海南珍珠粉酒,我喝完了,很不错,我很喜欢,下次来多带两瓶。”

“没有了。”中年男人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一盒骨灰只能酿一瓶酒。”

开膛刀

文/吴沉水

一、辞灶日凶案

腊月二十三,汴梁人将这一日又称为辞灶日。童谣唱“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西天”,说的就是此旧俗。

这一日家家户户摆灶糖、黄面窝窝,烧香祭祀,由大人带着家中孩童,抱着黄鸡叩首,恭送灶王爷升天。百姓们以甜糯糕饼为祭品,祷告这位管辖着人间千家万户的灶王爷,升天回禀玉帝时能为自家美言一番,以换取来年家宅平安、和顺美满。到了晚间,通常还要由家中长者领着一家老小,点燃挂在檐下的一串爆竹,以示辞旧迎新之开启。一时间京师处处爆竹震天,硝烟弥漫,家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京师蔡河下曲这一带多是豪门大户、官宦人家,至晚间更是歌钟不绝,宴乐不断,鞭炮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入亥时末刻,爆竹声渐歇,一天的庆典方告终。然而就在此时,东北角王大人家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而惊惶的惨叫,过了不一会儿,这声惨叫蔓延成一片凄厉的哀号,生生撕破夜里团团节庆喜气。

左邻右舍皆是素日与王府有往来的,一听哭声不对,忙遣家僮前去探看,不出片刻,一个噩耗便传遍邻里。

翰林院秘阁校理王鹤冲王大人,在腊月二十三这一日横死家中。

照理说王鹤冲在京师庞大的官僚体系中,不过是一介馆阁小官,此人考绩平常,与同僚交情皆一般,便是骤然辞世,也引不起多大关注。可问题就出在王大人于辞灶日横死,还死在自己家中书房,死状甚惨,这一桩奇闻不出数日便引得京师里朝野市井议论纷纷。

据悉,王大人乃被人开膛破肚而死,那伤口瞧着不像被刀割的,倒像被利爪强行撕开,室内血污遍地,直将众人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向前。王老夫人当场昏死过去,女眷哭作一团。王家当夜无盗贼入侵,家中无可疑人等出入。王大人汴梁人士,打从读书到做官,都在汴梁附近,平素便是出个城门到州南州北都少见。他是个碌碌无为、恪守本职的老好人,既不树敌,也不多交友,若说他的死因乃仇杀,又是哪儿招来的深仇大恨至于将他剖腹刳心?

说不通。

既然说不通,那么坊间便开始出现鬼神之说。王大人死在腊月二十三,这一日乃辞灶日,相传灶神升天,则人间庇护家宅安康的神明缺位。这个时候,往往也是邪灵恶怪趁机作祟之时,故家家要在此时燃放爆竹,以“噼啪”巨响吓走邪物恶灵等。

传闻道,王家当夜并无燃放爆竹之举。王大人官俸微薄,家境普通,他又崇尚勤俭度日,特地吩咐了家人,辞灶日祭祀即可,其余旧例一概不从。

就因为没放爆竹,又不请其他神明入室,所以他被邪物所趁。整个蔡河下曲人家,只有他一人被开膛破肚,横死当场。

但凡这种神怪恐怖之说,一经发酵,只会越演越烈。待得跨过旧年,坊间传闻甚至发展到连邪灵如何剖开王大人的胸膛,如何啖食心肝,如何欲食府中他人,却被众僮仆以铜锣惊走,传得活灵活现,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新任的开封知府唐泽端一接到报案,便明白麻烦来了。

开封府素号难治,一个不小心,就不知道得罪哪路神仙。他当这个知府,本就兢兢业业,时刻吊着心。他不求治乱安危,但求平稳度过。现下王鹤冲的案子闹得这么大,谁知道查下去会牵扯出些什么来。唐泽端思来想去,觉着这案子怎么审,关键并不在于缉拿凶手,而在于揣摩圣意。

以他对仁宗皇帝的了解,这种案子得快办,不仅要快,还要好,不然定会遭官家亲自问责。仁宗自己或许闲下来没事会崇道论仙,然朝堂之事,却最忌神怪之说乱了朝纲,也绝不会放任朝廷命官死于邪灵开膛这样的谣言演变到人心惶惶、不可收拾的地步。

唐泽端豁然开朗,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揪出个凶手来,即便抓不着,也得尽快弄一个出来堵悠悠众口。

仿佛老天也开了眼,不出半月,便真让唐泽端破了案。他缉拿的凶手乃是王大人的侍妾刘氏,据称这小娘子生性淫荡,早与外男有染,于辞灶日约同奸夫私奔,岂料这事儿竟被王大人撞破,于是她丧心病狂,伙同奸夫将王大人杀死。奸夫眼见闯了弥天大祸,便丢下刘氏逃之夭夭,而刘氏不过一弱女子,被唐泽端一过堂,立即倒豆子一般全招了。

唐泽端心下松了口气,连夜写奏折写明案情。他的奏折递呈后不久,仁宗皇帝朱笔御批,夸他为“忠信谅直、有辞学政事”之能者,只是该案尚有些不明之处,正好,江南东路的刑狱长官周平章在京述职,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请周大人跟他一道择日再审吧。

唐泽端越琢磨越冒冷汗,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官家在变相训斥他办事不力,不得不请那位刑辩大人周平章来替他擦屁股。仁宗皇帝要的,显然是一个能替代邪灵行凶一说的合理故事,官家并不在意真凶是哪个,要紧的,是侍妾淫奔的故事够不够精细,能不能压下那荒诞不经的邪灵作祟一说。

可明明是该开封府管的案子,此时却愣是要让江南东路的官员横插一竿子,唐泽端再谨遵圣意,心情还是难免有些微妙。

而与此同时,周平章也被圣旨砸晕了头。

他回京述职不过是走个过场,早已打算不日返回江南东路任上。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仁宗像是突然想起他似的,颁来的圣旨大有深意:上面先是夸他自任江南东路刑狱以来,“破奸发隐、吏不能欺”,断案更是“不测如神”,随后笔锋一转,直道既然他这么能干就别闲着吧,把王鹤冲案接过去重办。

周平章呆了呆,不用猜也料到定是那开封知府结的案令官家不满。只是汴梁乃京师重地,权贵势力盘根错节,他一个江南东路的刑狱长官怎么插手这儿的官员命案?做得好那是多管闲事;做不好,那就是欺君罔上了。

可官家已然把烫手山芋递到他跟前,他就是明知要烂手,也只能接了。

二、开封府惊堂

开封知府公堂上,府尹唐泽端面色肃穆,他高坐主位,周平章侧坐一旁。唐泽端将手里的惊堂木摸了有半日,这才猛然一拍道:“带人犯刘氏。”

王鹤冲案中那位淫荡妇人,不出片刻,便被衙役押了上来。

这妇人肤色白皙,相貌却平常,脸色虽憔悴不堪,头发却拾掇得一丝不乱,身上衣着虽有污,却穿戴齐整。

唐泽端瞥了眼周平章,皮笑肉不笑道:“周大人,人犯已到,您请吧。”

周平章笑道:“唐大人才是这开封公堂之主,自然是您先请。”

唐泽端假意推托道:“不可不可,周大人以神断天下闻名,此番官家钦点您主审此案,下官不过从旁协助而已,可不敢僭越。”

周平章正色道:“唐大人说这话,是要令周某无地自容了。周某不过忝列刑辩官,这么些年下来侥幸不曾出大错,哪敢称什么神断?快莫折煞本官。谁人不知自唐大人至开封府以来,辖下十七县皆被治理得井然有序、公治有声。王鹤冲案发生在大人辖区内,在您面前,周某不敢托大,必须得唐大人先请。”

唐泽端见他说话还算上道,脸色稍微平和了些,点头道:“既如此,本官便先问了?”

“理当如此。”

唐泽端一拍惊堂木,喝道:“刘氏,还不将你做下的伤天害理之事向周大人从实招来!”

那刘氏反问:“奴早已签字画押,还有甚可招?”

“那就将你已招供的话再对周大人复述一遍。”

刘氏低下头,道:“是,大人。奴自幼与家中表哥定亲,然家道中落,被迫卖与王大人做侍妾,表哥寻了上门,奴与他旧情难舍,便瞒着府内众人偷偷往来。表哥想娶奴做正头娘子,奈何囊中羞涩,拿不出赎身钱,奴想与他长相厮守,便约了腊月二十三那日,趁众人忙祭祀时从后院翻墙奔逃。那日到约定时辰,奴收拾细软正穿过后院,却不知为何竟撞见了老爷。老爷命奴入书房伺候,吃了几杯酒,便要与奴行那事。奴苦苦挣扎,被老爷踹了几脚,滚下地时,奴怀里私藏的金银掉出。老爷一见大怒,登时便要寻家僮来绑奴。奴见事情败露,害怕之下,便抓起凳子砸到老爷头上,老爷一下倒地不起。”

周平章问:“那后来为何变成开膛破肚了?”

刘氏把头埋得更低,小声道:“奴毕竟力小,一砸之后,老爷旋即爬起,又要抓奴,就在此时,表哥久候奴不至,寻了过来,一见老爷与奴撕扯,便抽出刀捅入老爷腹中,他是杀猪的屠夫,替猪开膛乃是常事,刀尖顺势往下一划,老爷就……”

唐泽端补充道:“后来,刘氏吓瘫在那儿,而她的奸夫见杀了朝廷命官,立即舍下她,连夜逃出汴梁。不过周大人放心,本官已发缉拿令,将其画像贴于四大城门,悬赏之下,相信不日即可抓捕归案。”

“唐大人神速,周某佩服。如此看来,这刘氏倒非杀人凶手,只是个从犯。”周平章微微一笑,问,“刘氏,你表哥逃走,你为何不逃?”

“奴也想逃,然奴小脚妇人,能逃多远?只怕顷刻便给抓了回来。奴寻思一番,便重绾发整衣,装作没事人走出书房,躲于暗处。奴眼见少爷进到书房,府内哭声震天,这才趁乱走出,不想却被服侍奴的丫鬟撞见,唐大人一审案,那贱人便将奴供出……”

周平章问:“刘氏,你表哥杀王大人时,所用的刀可是杀猪刀?”

“是。”

“多长多宽?”

刘氏面露难色,道:“这个奴却不晓得,大抵天下杀猪刀都差不多。”

周平章点点头,示意侍从拿上一柄刀,问道:“这是本官向坊间肉行所借之刀,刘氏,此刀与你表哥所用可是相类?”

刘氏抬头看了看,随后迟疑着点了点头。

“瞧仔细了,他可是用一柄类似的刀捅入王大人腹中?”

“是。”

周平章猛地放下刀,道:“扯谎,本官手中根本不是什么杀猪刀,乃兵士所配小弯刀,刘氏,你到底有没有表哥?”

刘氏浑身一颤,哑声道:“有……”

“你自小便被卖为奴婢,后又多次辗转,卖入汴梁王家做侍妾,何来青梅竹马的表哥?!”周平章喝道,“说!王大人到底系何人所杀?”

他喝声一落,唐泽端脸上也下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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