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之年-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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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牙齿
第一章 启程
晨曦的阳光透过炉灶烟灰熏黑的铁窗棱洒在霉斑点点的床板上,窗外微凉的清新晨风卷起吐露芳香的花草气息,吹散狭小昏暗的房间里郁积一夜的闷热潮湿气味。
醒来后一直陷在宿醉的头痛中不愿睁开眼睛的年轻人,非常熟练地伸出右手去抓床头柱附近的纤绳,末端连着一个悬在仆人房门口的铜铃铛。只要他轻轻用力拉扯,不用等候多久,跟随自己多年的下仆就会脚步匆忙地走进来,服侍自己起身洗漱。
可是当他摇晃铃铛,一分钟过去,二分钟过去,甚至五分钟过去,耳边始终没有听到脚步的声音,努力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门板的房门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年轻人有些奇怪,‘皮克,不会又生病了?’
这并非没有前例,记得上一次打猎出现意外,负责收捡猎物的仆人失足滑落山涧溪谷,跌断了腿骨,多得他亲自照顾,才使没用的皮克康复如初。那几天忙里忙外,把年轻人累地不轻。
“皮克!皮克!你在哪?”
边喊边坐起身,掀开熊皮被褥,双脚离开温暖的卧床,站在冰冷干硬的地板上。年轻人忍住头晕脑胀的烦闷,手扶着墙壁慢慢踱步出去。当他经过仆人房时,看见没有门框的房间空无一人,疑惑地搔了搔头,“奇怪,他会去哪里?”
走到正门口,跃出地平线向上升起的太阳向大地洒下金黄的晨光,照在一身细麻单衣的年轻人身上,适度的温暖将被宿醉击溃的记忆碎片重新恢复成形。
“我是……我的名字是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领的继承人。嘿!一个破败没落的军功骑士家族,在穷苦的生活中挣扎,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继承人。”
手扶住镶铜雕花门板被拆走的墙柱,回望空空荡荡的房子,家徒四壁的现实令奥德里奇的心情瞬间跌落低谷,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债务!”
所幸的是为了偿清积欠高利贷商人的债务,奥德里奇将家当全部折价甩卖,这个决定似乎是上一次喝酒的时候作出。那时候这座军功骑士的百年老宅还有埃兰的地毯,海里克的雕像,甚至还有来自遥远的赛里斯,与黄金等重的瓷器、火漆封口的茶砖、精美如白银的绸缎。
为了偿还飞速累积的高额利息和债款,家里所有一切值钱的贵重物都充作商品卖给闻风而来巧取豪夺的商人,当欲壑难填的他们得知门板是由名贵木材制作,评估上面的镶铜雕花,结果连所有门板都强行买走。
奥德里奇由此看清商人的嘴脸,这群天晴的时候借出雨伞,下雨的时候就收回的渣滓,甚至把主意打到他的仆人和佃户头上,幸好奥德里奇提前解除了雇佣的契约,并以极低的价格将领地里的熟田卖给跟随家族多年的农户。
担任服侍多年的皮克得到奥德里奇半卖半送的一片草木繁盛的山林,聪明的仆人豢养生蛋的鸡鸭,刚出栏的猪崽,有空的时候会背着弓箭进山打猎,开始经营自己的生活。
“他们都有去处,我也该为将来做打算了。”恢复清醒的奥德里奇走去厨房,看见干柴铺散了一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想起来了,那天来的“吸血鬼”里有一个是木材商人,雇请佣兵扒开柴堆,挑选出其中的名贵树木,留下烂摊子就丢在这里也没有人收拾。
奥德里奇小心地走到炉灶前,用铁钎拨开火种,轻轻地放上木屑和麦秸秆,引燃炉火后,架上装满水的铜罐,慢慢添入干柴。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拭着熏黑的铜罐,冰冷的井水升起热气,他倒入一大勺洗过的麦子,眼睛随着火苗的跳跃不断转动,心思渐渐沉浸在遐想中。
水花咕噜噜地冒泡声,以及麦子的熟香唤回奥德里奇的注意,他用铁钎拨弄草木灰熄灭炉火,将未烧透的余烬小心保存,随后不怕热地抓起铜罐的两个‘耳朵’,把它端到外面。
将清亮的麦汤倒进陶碗里放凉,用木勺舀出里面煮熟后胀大的麦粒,奥德里奇沉默地用着没有油盐的简陋早餐,一口接一口地慢慢啜饮滋味寡淡的麦汤,被寒气沁人的晨风折磨的身体总算恢复几分暖意。
对于将来的日子有什么打算,使昔日荣耀的家徽黯淡失色,令父祖蒙羞的奥德里奇已有所决断,那就是离开出生后熟悉的一切,进城。目标是离领地最近的伊斯特伍德,毗邻香槟河的地利,开辟深水良港而繁荣的新兴城市。
吃饱喝足的奥德里奇歇息十五分钟后开始整装待发,这座依山而建的三层豪宅曾经宾客满座,如今冷清地只有唯一的继承人。
‘就这样荒废它实在太可惜了,应该找个可靠的人继续照料,免得让灰尘掩埋特里斯家族唯一的标志。’
奥德里奇扶着木槌开始撞击过于笨重无法被商人拆卸走的大铜钟,敲响七下,意味着召集领地所有人。
“我倒要看看,现在还有几个人听从我的呼唤。”
过了一刻钟,听到钟声赶来骑士大宅应令的只有三个人,老佃户文森特,牛倌格里斯和转职为猎人的皮克。
气喘吁吁的他们看见领主的笑容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苦涩,环视左右脸色都有些尴尬,准备按照过去的习惯上前拜见。
结果奥德里奇却伸手将文森特他们三人扶起:“记住,你们已经是自由民了,没有必要向我屈膝行礼。”
看到他们笨拙地把双手放在膝盖,眼睛盯着脚下,鞠着身体,不知是因为害怕或高兴忍不住瑟瑟发抖,奥德里奇额首回礼后示意他们站起身。
“只有三个人来到我的面前,出乎意料之外的少,难道是我赐予的恩惠不够?我知道,大多数人的心里肯定还有埋怨,认为我抛弃了他们。可是只要你们仔细想想,现在这个年头,弯下腰土里刨食的收获不是越来越少吗?再加上必须缴纳的各种税,落到嘴里就更微薄了,丰年还可以饱腹,荒年就免不了饿肚子……”
零零总总说了一堆废话,奥德里奇叹了口气:“家族的荣光在我的手里失去,必定要让它在我这一代再度复兴。那些敲骨吸髓的商人把我们耍地团团转,却也令我看见了外面的风光。我决定离开领地去城里闯荡,看看是否能开创出一番事业。在我离开的期间,这座无人居住的大宅,就交给你们三个人照料,每隔几天清理灰尘保持清洁就够了。文森特离它最近,负责日常维护,格里斯和皮克从旁协助,你们意下如何?”
老佃户、牛倌和猎人彼此对视一眼,对于骑士大人的决定还能有什么异议,因此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安排好退路,年轻的奥德里奇将行礼放在黑马海耶克身上,踩着铜镫跨上马鞍,侧头向“管家们”额首示意,双腿轻夹马腹,齿岁已长的海耶克迈着稳重的步伐离开这座大宅,离开特里斯骑士领。
经过小石桥越过鹿砂河后,奥德里奇似乎听到熟悉的呼喊声从风中传来,就踩着马镫站起转身回望,意外地看见佃户们一个不落,拖家带口地站在岸边,向他摇手招呼。发现奥德里奇的动静,所有人都欢呼着行礼。
“他们都记得,原来他们都记得。”年轻的奥德里奇心满意足地坐下,像是一个被领民寄予厚望踏上战场的骑士,向着目的地伊斯特伍德城前进。
第二章 疏导
离开无数农夫双脚踩踏出来的乡野小路,奥德里奇驾驭着黑马海耶克走上碎砾石铺成,可容许两辆马车并行的简易车道,沿途不时有行色匆匆的行商乘坐单人马车飞奔,身为一名继承家族荣耀的骑士,他总是好心地避到路边,让出宽阔的大道。
由于疾驰的车轮碾过深邃的车辙,偶尔有石子飞溅出来,打在黑马身上,惹得它有些不快,一次两次还好,多次过后,海耶克打着响鼻显得怒气冲冲。奥德里奇伸手轻轻抚摸黑马的鬃毛,弯下腰在他耳边低沉的絮语,总算安抚住伙伴的脾气。
越往前走,分岔路就越多,伊斯特伍德城向四面八方辐射的道路,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连接着附近所有拓荒骑士的领地。单人匹马的奥德里奇满意地看见顺路的同行人渐多,古板的骑士教育赋予他诚实可信的品德,更重要的是一张充满正义感的英俊外貌,以及臂章的剑盾家徽,这让许多原本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愿意放缓脚步,向他额首致意甚至主动搭帽问好。
尽管城市里的手工业行会以及统属的大规模工坊生产的海量货物,已经凭借廉价这个最大优势淹没自给自足的庄园体系,大多数中小贵族被贫穷困扰不得不借债度日而渐趋没落,不过骑士以一敌十的武力还是备受尊敬,尤其是当下大量破产失地的农夫和佃户成为流民,凭借适度的抢劫和不断流窜日益成为威胁商道以及贸易的重大隐患,以致于伊斯特伍德城不得不雇请佣兵组织反复清剿才略收成效。
凭借得体的谈吐和优雅的礼节,奥德里奇身边已聚拢三位身家颇丰的行商,四个身手不错的佣兵,以及十来个搭顺风车的闲散人员。其中多数都是壮年的男性,加上一架马拉的四轮货车,外人粗看上去就自动地把他们视为一只商队。
无法纠正别人的观感,进入角色的年轻骑士勉强做到自己的本分,他就像合格的佣兵首领在前面带路,又像是商队的主人不时巡视这支拼凑的队伍。
偶然听到有人对他评头论足的赞语,奥德里奇也不在意,若是有人向他行礼,年轻的骑士也会额首致意,如果对方是一位女士,那么他就必须踩着马镫站起微微欠身。
“噢!一位优雅的英俊骑士,绽放的笑容甚至有太阳的光彩,与粗鲁不堪的佣兵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真希望能嫁给他,从此成为受人尊重的贵族。”
一个坐在货运马车上歇脚的年轻少女,满目憧憬地望着奥德里奇的背影,忍不住喃喃自语。
“得了吧,现在这个年头,贵族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很多没落的家族全凭借债度日,尽管外表依然光鲜,可是内里却是一个空壳子,还不如嫁给富有的商人,至少有大量的金钱可以挥霍。”
她的同伴相对来说就现实多了,至少能看清楚贵族的荣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黯然失色。
掌握大型工坊和组织手工业行会的商人,已随着城市的兴起日益成为新兴势力。相对于掌握土地和佃户,拥有自给自足庄园经济体系这座异常牢固仿佛堡垒似的贵族而言,商人的武器是财富和廉价的商品货物,他们不断掠地攻城,将坚硬的防线撕扯地支离破碎,就如同几百年前哈罗德人一样,把北方诸国抢了一遍又一遍。
一行人抵达烈酒河时,两支互不相让的商队将原本就不宽阔的桥面堵塞地水泄不通,大声谩骂和呵斥使彼此达成和解的可能性越来越低,以致于许多赶时间的人,比如为市政厅服务的邮递员,替商会工作负责转送商业情报的信使,往来城市和乡下做转手生意的行商,不得不借道下游不远处的渡口,充足气的羊皮筏子往来不停,原本难以维持的生活,由于这个意外的原因而起死回生。
一把浸满汗迹遍布绿锈的铜角子,丁零当啷地落在收受渡资的瓦罐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多,甚至满溢出来,不得不换上新的钱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观望许久,从吵架的双方对骂中得知具体情况的奥德里奇,按捺不住选择站出来。
年轻的骑士用双腿轻夹马腹,他的亲密伙伴海耶克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前走,“诸位绅士和女士,让一让,请允许我上去排解这场纠纷。”
许多围观的好事者听到后立即往两边退开,尤其是岁数比较大的成年人,他们都经历过拓荒时代,深知骑士的优雅风度,以及可怕的以一敌十的武力。
“噢!一位没有仆人服侍的骑士!他上前去有什么用?他能办到什么事?”一个神色尽是幸灾乐祸的商人没有去渡口付钱过河,而是选择看一场免费的马戏。
“嘘!你这个蠢货,没看见他是一位正职骑士吗?那就睁开眼睛,等着看一场好戏吧。”他的同伴,或是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开口提醒这位商人将眼光放远一些。
“两支商队都有十个以上的佣兵,那位没落的骑士上去讨不了好,还不如和我们一样待在后面,观看这场热闹。”期望着能看到流血,伤残,痛苦的哀嚎以及必定到来的悲剧,毫无良心的商人被身边周围的人鄙夷也不在乎。
“你到底要无知到什么程度,才会无视正职骑士的战斗力,他和市政厅封爵的荣誉骑士不同,属于两种截然不同的贵族序列。”开口反驳后,这个人没有主动离开,却嫌恶地侧身不想与他并肩。
“就像公牛和蜗牛的区别。”一位适时插话的年轻人,赢得许多人的瞩目,他有些洋洋得意,装束看似是某个商会的信使,不过双手空空的模样,显然已完成自己的任务而无事一身轻,并不急着赶路。
跨乘军马的骑士,引起桥面上互不相让的双方的警惕,他们最担心来人是伊斯特伍德城市政厅的勋爵骑士。
某种程度而言,不定期打击清剿流窜盗匪的他们还担任乡间巡视、维持城市治安的职责。如果被这位骑士将事情捅到市政厅,留下相关的备案,按照惯例两支商队日后的治安费会上调,信誉评价会降低,以伊斯特伍德城为根基铺展出去的生意难免受到影响。因此双方都有退缩的意向,只是刚才难听的话说了太多,也说的有点过头,因此很难扭转过来,至于现在救场的人来了。
双方商队的主事者不约而同地示意佣兵们不要轻举妄动,于是奥德里奇轻松地来到石桥中段,翻身下马,走到两辆运货马车交错别扭的地方,车轮外缘碰撞引起的车轴断裂并不是一件容易处理的事情。
‘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难,不过我是一位骑士!’深入仔细地察看过车祸现场,情况并没有恶劣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聪明的奥德里奇已明白主要的原因。
“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为了商道的畅通,请允许我自作主张。”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蹲下身体,肌肉贲张的双手抓住两辆马车的后车轮,手背青筋暴起,面色瞬间通红一片,眼睛甚至布满血丝,用力抬起前后交错,随后把两个车轮缓缓放回地面。
“哗!”烈酒河两岸目睹这一幕的人,忍不住发出欢呼,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