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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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把我爹带走,赶快放开我爹!”
牙子粗暴地把长今推倒在地,又是一阵猛打。孩子的身体就像扬起的铁锹上飞出的土块一般,无力地跌落下来。
“长今!”
天寿的嘴唇裂开了,伤痕累累,他一直在呼唤长今,眼睛几乎睁不开,却还在努力寻找长今。一定要救长今!这念头支撑着天寿站起来。天寿用尽浑身的力量,甩开他们的手,凶猛地撞了一下旁边男人的肋骨。那个男人腰部突然受到冲撞,立刻抱着肚子滚倒在地。此时,又有一个男人扑了上来。
天寿敏捷地躲开,狂打一气之后,正要跑向长今,突然有个黑乎乎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有士兵们赶来,拿枪指着天寿的脑袋。天寿动弹不得,听凭士兵把自己五花大绑地捆走了。
“爹!”
最让天寿感觉心疼的,不是皮开肉绽之苦,而是女儿悲切的呼唤。天寿想要告诉女儿别再无谓地哭喊,也不要跟着过来,却又担心如果自己喊出来了,反而引起士兵们的注意,所以就只好强忍着,任凭焦急的怒火烧灼内心。
“爹!爹!”
长今朝着天寿这边奋力跑来。天寿用力地朝女儿摇了摇头。
“不要再叫爹了,也不要跟上来,你先逃跑再说。”
人群中有个男人似乎读懂了天寿的心思,穿过人群捂住了长今的嘴巴。看见这个男人,天寿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男人正是同村的白丁昌大,他一定能把长今带回母亲身边的。天寿静静地闭上眼睛,把自己彻底交给了如狼似虎的士兵们。
厨房里飘出香喷喷的大酱汤的味道。看着长今急匆匆地独自跑来,明伊到处寻找天寿。
“你爹呢?”
“……”
“怎么了?”
长今的嘴唇不停地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爹呢?”
“……”
“快说话呀!”
“爹……爹……爹他……”
“好了,长今!你爹现在在哪儿呢?”
“爹被人抓走了……”
仿佛有一根灼热而尖利的铁签从头顶直插至心脏,明伊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但她还是努力保持镇静。
“你爹被人抓走了?被什么人抓走了,怎么抓走的?”
“跟别人摔跤的时候……”
“摔跤?长今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你说得清楚点儿,让娘听懂好不好?”
“我爹跟人摔跤摔赢了,可是……”
这时候,充州女*(韩国古代的风俗,以女人娘家所在地的地名称呼结婚以后的女人——译者注)甩着胳膊走了进来。她就是昌大的女人。
“长今娘在家吗?我们家孩子他爹让我告诉你一声,你们家出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长今她爹曾经当过军官,还杀死了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明伊勉强把持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陷进了刻骨的绝望之中。
“街上到处都贴着长今她爹的画像,看来你们还没看见。”
“那长今她爹现在怎么样了?送进县衙了吗?”
“不是啊,直接送到监营*(朝鲜时代各个道的官衙——译者注)去了。大王下令说,所有参与杀害他生母的人都要抓起来严刑拷打。我们家孩子他爸说,不知道会怎么处理你们家,最好还是出去避一避吧。”
听到这里,明伊赶紧站了起来。
“长今,赶快回房间收拾行李!”
“为什么,娘?”
“我们得去找你爹。路途很远,一定要准备好行李。”
刚才还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明伊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此刻的明伊,脸上充满了悲壮,她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丈夫,女儿的父亲。
第七章 好
“听说已经押送到汉阳义禁府去了。你们来晚了一步。”
明伊送给老板娘一把天寿亲手打造的银簪子,求她到监营官衙帮忙打听一下消息。听完老板娘的回话,泪水顺着明伊的脸颊扑簌簌流淌。明伊顾不上擦拭眼泪,一把拉起了长今的手。
“我们走吧!”
“去哪儿?”
“去汉阳。他们比我们早走了半天工夫,我们得一刻不停地赶路才行。你不要闹,跟着娘走。”
“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你还看见你爹被抓走时的样子,可我连你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到你爹。”
明伊的话并没有说给谁听的意思,她只是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八年前,她曾经和天寿一起走过这段崎岖小路。当年的河面上绽放着银白色的波浪之花,如今却只有冬日的寒风裹挟余威在凛冽地吹刮。当年的山脊上剪秋罗盛开,冰雪融化,人走在上面咯吱作响。沿着鲜花烂漫的山路,紧紧跟随天寿走在风中,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今天走着从前的山路,想到物是人非,明伊的脸上泪水不停。
天寿跟几个男人打过架的小酒馆依然存在,没有任何变化。在这里,明伊得知天寿他们刚刚离开一顿饭的工夫,于是她更加快了步伐。她们在山中度过黑夜,没有休息,只是不停地赶路。当初走过这条山路,几乎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如今回头再看,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走。明伊再次想到今生今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和丈夫见面,就在与离别的恐惧苦苦斗争的过程中,背着女儿走在山路上的绝望实在算不得什么。
远处传来狼叫声。夜深得让人心惊肉跳,各种各样的野兽好象都出来活动了。还好,背上的女儿总算是个依靠。
快要到达都城的时候,母女两个的样子几乎成了乞丐。
“长今,现在就快到都城了。加油啊!”
“是,娘。”
长今嘴上回答得痛快,声音里却明显带着哭腔。心里再急,总得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儿。上午明伊给女儿吃了个饭团,现在天色已是暮黑了。幸好,刚转过弯来就发现一座小村庄。
明伊以为这是一户普通人家,推门进去,却发现像是酿酒的地方。院子里铺满了酒糟,还有好几口看似酒缸的大缸。
“请问有人吗?”
明伊又问了两三声,门咣当开了,差点没把墙撞倒。一个妇人向外看了看,眼神中略带一丝狡黠。
“什么事?”
女人搔着蓬乱的头发,打了个呵欠,嘴咧得很大。
“我想打听件事。”
“请问吧。”
“您有没有看见义禁府押送犯人的队伍从这里经过?”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事,必须知道。”
“拿钱来!”
“什么?”
“你不是说必须知道吗?既然这么重要,我怎么可能白白告诉你?”
“这点小事,还需要钱……”
“不需要就算了,我可是困得要死,别再烦我了。”
“要多少钱?”
“既然事情十分重要,就给五文吧。”
尽管明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现在哪有时间计较这些,便数出五文钱递给了那个女人。
“他们没从这里经过。”
五文钱骗到手后,女人回答得相当自然。
“那他们会从哪儿走呢?”
“这个我也不能白告诉你,再拿五文来。”
明伊几乎要哭了,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又给了女人五文钱。要是就这么离开,刚才给的五分钱就太可惜了。
“他们会在驿站里睡觉,那里是行人前往都城的必经之地。官员们晚上到达,通常都会在那里过夜,早晨再赶路。好了吧?”
女人匆忙说完了要说的话,便把门重重地关上了,就和开门时一样。这个女人真是荒唐,但是谁也拿她没办法。
“娘过去看看,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长今早就累坏了,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门又开了。
“要想在我家休息,还得再拿钱来。”
明伊已经出了院子,长今尽管年幼,却也觉察出了女人的古怪,就边外跑边喊道。
“我在门外休息,你不用担心。”
从驿站回来后,明伊在附近的小旅馆里要了个房间,手上拿着一套不知来自何方的男孩衣服。
“那些追捕我们的人已经在后面不远了,长今啊,你先扮成男孩子吧。”
“是。”
长今不喜欢穿男孩子的衣服,但她没有发牢骚,极度的疲惫和犯罪感折磨着她,哪怕有人扔给她一件乞丐的衣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穿上。
“汉阳跟我们住的村庄可不一样,是个到处都充满险恶的地方。你一定要听娘的话,记住了吗?”
“是的,娘。”
明伊让长今坐在自己的两腿之间,把她的小辫子拆散开来。明伊巧手打扮,长今的发型为之一变,乍看上去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孩子。女孩子特有的黑色秀发就跟母亲一模一样,这样的头发要想让人觉得蓬乱如麻,必须抹上泥巴才行。
“在吗?”
有人在门外轻声问道。
“好,这就出去。”
明伊放下手里的梳子,打开了房门。女佣轻轻点了点头,带着明伊来到旅馆外面。
一个身穿书吏*(朝鲜时代负责保管书籍的官吏——译者注)服的男人倒背双手正在仰望天空,墨黑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栗子似的圆月。在去往驿站的路上,明伊偶然得知这家旅馆的主人跟监狱长是表兄弟,便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苦苦哀求他在监狱长那里行个方便。为此,明伊不惜送出好几把小刀和银簪子。
从头到尾听完了明伊的哭诉,监狱长立刻暴跳起来。
“嗨,你就别做梦了。”
“我不会叫您吃亏的。”
“就算你把天下给我,我也不觉得比生命重要啊?”
“奴婢哪敢求您放人?只想请您让我们见上一面。”
“你的境况我能理解,但我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种事吧?你想想啊,太后和领议政大人算不算神通广大,他们不都魂归西天了!”
“只让我们说句话就行,哪怕是远远地说一句也行,求您帮帮忙吧!”
“哎呀,这个根本就不可能。你也不要在这里耽搁了,赶紧避一避吧。听说当今圣上朝令夕改,每天都要改变几百次主意呢。不但罪犯本人性命难保,就连家人都不放过。”
“就算当场去死也无所谓,我只想和他说上一句话。”
“嗬,你这人,难道你耳朵聋了?既然能为将死之人不顾性命,为什么不把命留给年幼的女儿呢?”
监狱长恼羞成怒,说完就离开了。现在就连这一线微茫的希望也落空了。
不谙世事的长今睡着了,明伊躺在她的身边,睁着眼睛数日子,怎么也无法入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见丈夫一面,她有话要对丈夫说。
明伊坐起身来,开始写信。
昌德宫的御膳房和寝宫大造殿之间隔开一段距离。上御膳之前,先在退膳间把御膳准备妥当,饭后甜食由生果房负责,退膳间也可以看作是配膳室,食物从御膳房上到御膳桌,先要在退膳间里搭配摆设好,等提调尚宫通知了用膳时间,再放到暖炕上。食物放在这里保管,可以保持温热,不致变凉,所以说暖炕在某种程度上起的是保暖箱的作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负责的食物。不过御膳房的内人们在工作时,都是前后左右排成一队。丫头们在旁边择菜,或者准备其他材料。
御膳房的尚宫在内人和丫头之间走来走去,检查食物的准备过程。八年时间悄然逝去,变化的只有服饰和头型,其余一切都与明伊离开时别无二致。韩尚宫身穿一件回装小褂*(始于朝鲜后期的女式小褂,衣领、衣角、腋窝、衣带等部位使用颜色不用于衣身的布料——译者注),款式十分漂亮。
一个内人怯生生地进来,径直朝韩尚宫走去。
“嬷嬷,鲍鱼都用完了。”
“什么?所有的鲍鱼都用光了?”
“是的。”
“为了买到耽罗岛的鲍鱼,费了多少周折,怎么一夜之间全都用完了?”
“这个……首先是接连几天都有宴会,另外每天早晨,那些得到宠幸的内人就排着队……”
“好,我知道了,你去看看还有没有蛤蜊。”
韩尚宫一边切菜,一边注视着内人脚步匆匆的背影。鲍鱼用完了,估计蛤蜊也不会有剩余。
解缊亭上的宴会和赏灯游戏已经连续举行了好多天。许多年以前,后院西侧就筑起了高墙,可以避开外界的视线尽情享乐,而在去年,就连东西两面的民房也都统统拆除。此外,燕山大王还开设了采红使和采青使,专门负责到民间挑选美女和良马。成均馆*(朝鲜时代的最高教育机关——译者注)和王宫后院毗连,当时就有了搬迁的迹象。挖地造湖,搭建瑞葱台,并在左右两侧各架游船一艘,这就是即将动工的工程。据说,这些工程一旦启动,包括监督者和劳工在内,总共需要动用几万人。
燕山君的荒淫行状真是罄竹难书,御膳间因此忙得没有了喘气的工夫。全国各地排队向王宫进贡食物,可是材料仍然没有剩余。每天夜里都有多名内人蒙受宠幸,长此以往,整个王宫御膳房的内人们都要为伺候燕山君的女人而手忙脚乱了。
韩尚宫满腹忧虑,在内人中间转来转去却也无计可施。一名男丁背进炭来,他瞟了一眼韩尚宫,便在一排炉灶前点火。
点完了火,男丁仍然磨蹭着不肯离去,举止十分可疑。他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形势,当韩尚宫与其他内人稍有距离时,他迅速来到韩尚宫身边。
“你有什么事吗?”
“是的,嬷嬷,小人……”
男丁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韩尚宫,是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札。
“……”
“有个女人托我把这个交给您。”
“一个女人?她说是谁了吗?”
“她说,您看完书信就知道了。”
“那好,你可以走了。”
男丁走后,韩尚宫打开了信札。还没读完第一行,她慌忙把信收了起来,深藏进袖子。走出御膳房时,她的眼睛已经泛红,颜色就像五味子。
气味尚宫也在最高尚宫的房间里。
“嬷嬷,我有急事出宫一趟。”
最高尚宫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
“内侍府派人传信,让御膳房做海鲜汤,可是材料都用完了。我得带朴内官赶快去购置。”
“昨天晚上不是刚从内资寺*(韩国古代王宫中专门负责采办物品的机构——译者注)领了很多吗?”
“太后殿急需,就送过去一半。今天我过去看了,剩下的一半都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