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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盗美贼-第22部分

小说: 盗美贼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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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动摇是不可饶恕的。但有件事您必须知道。”

她合上沉重的眼皮,就像拉上了窗帘。她颤抖着嘴唇,嘴张得很大,好像想骂娘,唠唠叨叨地骂上一辈子。

“顶不住的并不是他一个人。杰洛姆也许跟您说过,我年轻时有两大爱好:享乐和思考。当我不愿意让小伙子或姑娘们冷冷地抚摸时,我便读我的哲学著作。我喜欢书中遇到的困难,甚至喜欢书中难懂的地方。书抵制着肉欲,对我来说,那是些火热的宝盒,是定时炸弹。它们似乎睡在书架的尘埃当中,但它们的思想进入人的头脑,总有一天会公开爆炸。当我感到压抑时,我便回去读这些书。如果停止阅读,那也只是为了去享受肉体的快乐。”

“19岁时,我梦想成为一个爱情天使。我的身体应该属于想要它的任何人:这是我欠他们的债。有的人想作选择,喜欢这个,拒绝那个,我觉得这很可恶。在爱神的盛宴上,甚至连被放逐的人都是宾客。当时,我想沉浸在肉体享受的狂欢中。然而,性行为简单得很快就让我厌烦了。更糟的是,我还发现它单调,而且很做作。那种快乐不管有多大,永远都不能让人满足。这时,我发现,肉体是有限的。相反,思想是无限的。迷恋于前者,就是墨守成规;钟情于后者,就是打破陋习,超越渺小的人生。出于习惯,我继续过那种荒淫的生活,我的肉体仍然很容易激动,但我的心已经不再激动了。为了保持自由,我已经拒绝了压在女人身上的两种命运:家庭和生育。现在,我又排斥了第三种:性。慢慢地,我退出了爱情世界,在它离开我之前离开了它。我离开了诱惑和欺骗的竞技场,离开了这整个热情而疯狂的舞台。当我漂亮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漂亮;当我知道的时候,我已经不漂亮了。如果我能改头换面的话,时间很快就会恢复它的威力。我看见一些年轻的女孩,她们惟一的荣耀,便是比我晚生了20年。可她们竟能夺走向我求爱的人,废黜我,取代我。我很快就会失去光彩,从高贵的圣人变成低贱的凡人。年轻是一种短暂的优势,但人们将渴望它一生。”

“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斯泰纳:他以为我很邪恶,其实我不过是心不在焉罢了。他恨那些太让他喜欢的女人,想惩罚她们,幻想把爱情变成复仇,变成侮辱她们的计谋。我觉得这样做太小气了。然而,我利用他的痛苦,说服他跟随我。我们合作了,决心要圣洁自己,发誓放弃肉体和感官的快乐。当时,我是中学毕业班的哲学教帅。我请了无薪长假。我们搬到了‘晾草架’,坚信能找到医治我们同代人痛苦的药。我们将不让他们可怜的眼睛看到虚幻而短暂的美。合作了半年以后,我身上被克制的性欲又蠢蠢欲动了。快乐也许是愚蠢的,但它至少是不可否认的。我没有退让。我之所以能坚持下去,还得感激我的两个立场坚定的同伴。他们也从我身上得到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当我迫切需要肉体接触时,我便求助于酒和烟,让它们帮助我完成仅靠思想完不成的任务。我开始大吃大喝,身体发胖了,可我不管。我又为谁而注意自己的体形呢?为斯泰纳还是他那个傻傻的雷蒙?我在梦中满足了自己在现实中拒绝的欲望。找有足够的毅力信守诺言。”

“后来,埃莱娜出现了。您去巴黎后,我只担心一件事。我不让斯泰纳接近她,我了解他的弱点:这是一个软弱的归依者,从来就不曾放弃对年轻女人的宽容。这种宽容是有罪的。应该说,埃莱娜脸色苍白,瘦骨嶙峋,非常难看。她曾绝食,拿自己的生命当武器要挟我们。她撕破自己的脸,整片整片地拔掉自己的头发,故意抽搐自己的脸部,半张脸都歪了,她想丑化自己,以向我们证明我们扣留她是做错了。我没上她的当:她朝我眼睛底下打了一拳,我可没忘。她骂我们,侮辱我们,那种骂法让我大吃一惊。最后,她软了下来,重新开始吃东西了,您每周一次的录音,她每天都要听上一二十遍,她相信了您的计划。她要了一些消遣的东西,一些书,一些杂志,一台电视机,一架收音机。我还借她两三本哲学著作,如柏拉图的《盛宴》、黑格尔的《历史学原理》、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沦》。我们一起对这些书进行讨论:她的聪明、她思想的活跃使我震惊。她迷上了小说,尤其是侦探小说,我甚至到多尔①去给她买书。”

①多尔:法国地名。

“于是,我们的关系开始了一个新阶段,我们和平共处,互相哄骗。埃莱娜对待我们俩的方式可不一样:她接待杰洛姆时衣服穿得很少,请他坐在床上,称赞他的体形,让他谈论自己。对我呢,她就跟我进行理论上的辩论,其观点往往使我吃惊。她重新开始化妆,每天换几次衣服,指甲也用粉红和珠黄的指甲油涂得亮光光的。她又是撒娇,又是发嗲。邦雅曼,您的女朋友像一个小巧精致的艺术品,但这种精美是骗人的。她可能早上很可爱,下午就变成了凶神恶煞。她的情绪波动很大,把我都快弄疯了。她谩骂我说:

‘打扮打扮,别大吃大喝,您看起来像头胖母猪。’”

“使我大为惊讶的是,我觉服从了她的命令,开始控制饮食,重新打扮,常常整个下午在城里寻找新衣服。她做评判,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心情好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给她梳头,把指头伸进她的环形鬈发中。我经不起诱惑了,那种诱惑我感到每天都在增加。”

“有一天晚上,我梦见了她,一个非常清晰的梦。我慌了。我曾想保护她,坚持不住的是我。埃莱娜看穿了我的心事,悄悄地搞起了破坏。她一下子赞同,一下子攻击,不断地动摇我们这个行动的理论依据。她老是指责我们把人的相貌奉若神明,我们越是打击,便越使它显得神圣。她说我们分不清魅力、诱惑性感的区别,而这些东西比单纯的漂亮更刺激。她把我们的出征当做是可笑的举动。‘美是相对长相一般而言的,’她说,‘美人一被除掉,长相平常的人就成了美人了,那我们又得除掉她们。’她重复说,‘弗朗切西卡,美没有任何好处。它只不过是随便给某一种长相的人的一种形容。如果在谁也看不见美的地方,在奇异的、非正常的、甚至是普通的人身上寻找美,所得到的会更加丰富。不完美比缺乏活力的标致和端庄要有吸引力得多。一副动人的面孔,是把缺陷和谐地安排在一个整体中!’”

“这个可爱的女人把美貌说得一钱不值,而她自己的长相最能说明问题。随后,她收起笑容,恶毒地说:

‘承认自己的年龄吧,把位子让给更年轻的人。在平静中结束您的生命,而不要再狂怒地痛恨什么。’”

“她不断地提到您,回忆起你们醉人的拥抱和两人单独在一起的甜蜜时光,都让我护嫉得快生病了。她动不动就攻击我,把我逼火了。她说我身上味道难闻,口中有臭味,不知道自己衣着难看,弄得我感到矮人三分。她把我叫做‘沙皮狗’,因为我眼皮很厚;她把我叫做猪,因为我又笨又重,还长着酒糟鼻。当她发火的时候,她便以‘你’称我,对我说:

‘你臭得像牛肝,我讨厌你!’”

“天哪,邦雅曼,我井不希望您有一天与她为敌。她喋喋不休,我应该封住她的嘴巴,把她像害兽一样拴起来。不管我怎么努力,我总是达不到她的要求。我没办法了,转身离开,但她却泪流满面地哭了起来。于是我又回去道歉。

“‘弗朗切西卡,您知道,我很爱您。’”她说。

“我忘了她的好话和坏话,只听见她的叫声。她弄得我头晕脑胀。杰洛姆和我经过商量,决定把饭给她端到房间里去,下午就陪伴在她的床头。她对我丈夫说我的坏话,又在我面前诋毁我丈夫。我又放松了对她的警惕,不再去搜查她的东西。我克制住自己,不扑到她身上去,不去吻她。如果她想这样,我会扭头就走,重新冷落她。

“后来,我们来到了巴黎,对候选人进行选择。我们决心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您面前表现出一副和蔼的样子。雷蒙已经接换了我们。埃莱娜准备了一些工具,准备逃跑。我们回去的那个晚上,她显得特别可爱,我们俩都喝了很多。是故意忘的还是真的忘了?我不知道。半夜里,我离开她的房间时,门没有关好,锁只扣了一半。打开锁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凌晨3点,我终于起了疑心,上楼去看她。有个人躺在床上。我突然产生了冲动,心想反正斯泰纳已经睡了,于是我脱掉衣服,钻进她的被窝。但我拥抱的不是埃莱娜温暖而柔软的身体,而是一个长枕头!鸟儿飞了!她的逃跑和背叛把我弄疯了。我们在别人发现她之前把她找到,这是一个奇迹。那天晚上,天下大雨,她在泥泞的道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脚踝也扭伤了。她在汝拉山的这片巨大的森林中瞎走了很长时间,冷得直发抖。她没什么方向感,你们2月份逃跑时就表现出来了。我痛打了她一顿,她以后永远不会忘记的。她的背叛刺伤了我们的心,况且她说变就变,温柔可爱的样子转眼消失,骂起我们来,什么脏话部有。我们给她挪了地方,把她捆在地窑中的一张行军床上。她整天都在喊叫您的名字。我们将一直这样捆着她,直到您回去。邦雅曼,我希望您不会因此而生气,因为她罪有应得。和美较量是很不愉快的:必须击垮它,否则它会压扁您。”

弗朗切西卡有一会儿一动不动,那胖胖的身躯好像麻木了一般。我还以为她昏睡过去了呢!多年积累的仇恨使她沉重不堪。她彻底失败了,下巴塌了下来,好像从脖子底下伸出来支撑下巴的皱纹断了。埃莱娜扭转了局势,让这些疯子跪倒在地,我高兴极了。弗朗切西卡重新抬起头,红红的大手在口袋里摸索着,递给我一本相册。那是她年轻时的照片,印在高级相纸上。我几乎都认不出她来。她不安地望着我,眨着眼睛,她的眼白就像是凝固的明胶,脏脏的。她等待着我的安慰。

“那时我挺不错的,是吗?”

这个问题弄得我很伤心:在这个小团体里,只有一个人为她的外貌感到难受,那就是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像今天这样消沉、压抑了。弗朗切西卡想起了自己以前诱人的样子,想让人勾起她的往事。这个木乃伊,有那么多男女上过她的床,又一一被她伤害、欺骗和嘲笑。如今,她成了一个被废黜的王后,一个被卸掉引信的炸弹。一个强大的主人征服了她,把这个神奇而多情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害人的悍妇。她是靠对活人发动战争、靠厌恶他们才活下去的。她从我手里收回照片,慢慢地站了起来,最后扫了我一眼。

“你知道,邦雅曼,最近情况有些复杂。有场绑架没能如期进行。有几天,我甚至希望警察把我们抓了。我不会害怕公开审讯。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把自己的观点都讲出来,赢得千百人的支持。”

不久,她回汝拉山去了,让丈夫来接替她。斯泰纳起初对雷蒙显得十分宽容,就像父亲对待犯了错的儿子一样。他把雷蒙叫做“柴棍”、“长竿”,提着他的耳朵,要他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讲出来。细节太残酷了,吓得我汗毛直竖。斯泰纳责备雷蒙享受了已经远离的快乐。那个侏儒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两只耳朵就像两个电阻,已经烧得发白。我们三个人在厨房里吃完晚饭后,气氛紧张起来。斯泰纳收起挂在脸上的笑容,语气一变,脸涨得通红,一场狂怒眼看就要发作。突然,斯泰纳猛地一拍桌子,抓住雷蒙的衣领,掴了他两个耳光。雷蒙一动不动,血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这种消极抵抗使斯泰纳火上浇油,他把雷蒙从椅子上拉起来,捏他的生殖器,然后又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一头撞过去。要是我,早就被撞死了。

“你不感到耻辱吗,混蛋?对我干这种事?你知道你把弗朗切西卡气成了什么样子?”

他松开手,让雷蒙跌倒在地,然后又啐他,用笨重的靴子踢他的腰。雷蒙开始叫喊了,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到地板上,这使斯泰纳更火了。他解开皮带,对着雷蒙扬起来。这可不行,我赶紧上去劝:

“住手,杰洛姆!您会把他打死的!”

我的劝阻让斯泰纳呆住了,他没想到我会干预。因为对他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件会动的家具。他转过身,一把抓住我:

“你想干什么?啊!讨厌!阉了你!你是不是不同意我这样做?你有什么权力叫我的名字?”

“我求您了。够了!”

斯泰纳仍然骂个不停,脏话连篇,但举起的手臂已经放下来了。他摇摇晃晃,就像一个当胸挨了一拳的巨人。他扔掉皮带,回到房间里,“乒”地一声关上了门。我把雷蒙扶起来,又用一块湿布替他擦脸,但他却一把推开我:

“让我安静点!老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二天,我发现主仆二人都在客厅里。斯泰纳坐在一张扶手椅上,面对临街的窗户,正抚摸着雷蒙的头。雷蒙跪在他脚边,穿着短裤和白毛衣,左眼下面有一块很大的黑印,鼻孔里塞着棉花。斯泰纳嘴唇上起了热泡,布满皱纹的脸汗水淋漓,亮晶晶的。他的皱纹比他衣服上的皱褶还要粗。我敢发誓,他一定哭过了。他们两人的身上都有一种不祥的气息。斯泰纳用手指着城里,手上布满了人们所谓的老年斑。他向我指着楼下马路上的那些闲逛者,他们互相打着招呼,说着笑,晒着太阳。附近一座屋子里传来一首旧爵士乐,与商人的叫卖声和汽车的喇叭声混杂在一起。这些嘈杂声听起来就像是一支欢快而杂乱的音乐。

“看,邦雅曼。她们无处不在,就像老鼠一样从地里钻出来。这是一股洪水。我想消灭这些年轻的女人,就像擦掉几根线条。就是她们,遮盖了我,淹没了我。”

在这嘈杂声中,突然传来一个小女孩的笑声,非常尖利,撞在玻璃窗上又反弹回来,变成一个清新的音符,与这阴郁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主仆二人缩在一起,好像刚刚挨了一场弹雨似的。马路就是展示他们失败的舞台。他们失去了傲气,嘲笑自己的努力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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