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生存-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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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茫然望着自己的母亲。“但是我不要他做我——”
“很抱歉,宝贝。等你长大一些后,我会给你解释的。不过现在帕特里克要回来了。这个事实必须让你知道。”
“那么兰西呢?难道他不是我的爸爸?”
“不是的。我和兰西只是一块儿生活,没有别的。”特鲁迪从不允许她管兰西叫爸爸。而兰西,也从没表现出自己有丝毫的做父亲的兴趣。特鲁迪是个单身母亲。阿什利·尼科尔没有父亲。这种情况极其普遍,也极易被人们接受。
“我和兰西是多年的朋友,非常好的朋友。”特鲁迪继续解释,防止女儿提出一连串的疑问,“他非常爱你,但不是你的爸爸。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说是你的爸爸。而帕特里克,恐怕才是你真正的爸爸。但是,我并不要你替他担心。”
“他会不会来看我?”
“不知道。不过我会坚决阻止他接近你。他很坏,宝贝。你两岁时,他就遗弃了你,他也遗弃了我。此外他还偷了很多钱,躲了起来。既然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不管我们,现在也不会带给我们什么好处的。要不是他被抓住,他决不会回来,我们也决不会看见他。所以对于帕特里克和他的所作所为,我们用不着担心。”
阿什利·尼科尔从床的另一头爬过来,偎在母亲怀里。特鲁迪紧紧地搂着她,并爱抚地拍着她的身子。“没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你根本不用害怕。这些话我是不愿对你说的。可是一来外面聚集了那么多记者,二来电视里成天播放那些东西,我想最好还是告诉你。”
“那些记者为什么聚集在外面?”阿什利一面问,一面紧攥着母亲的手臂。
“不知道,我巴不得他们离开。”
“他们想干什么?”
“招你的照片,也拍我的照片。凡是有用的照片,他们都要拍。他们把这些照片印在报纸上,与一些谈论帕特里克和他所干的坏事的文章放在一块。”
“这么说他们是因为帕特里克才来的?”
“是的,宝贝。”
阿什利转过身,直视着特鲁迪的眼睛。“我恨帕特里克。”她说。
特鲁迪不相信似的摇摇头。然后她紧搂着自己的女儿,脸上露出了笑容。
兰西出生在波因特卡德特,并在那里长大。那是比洛克西海湾中一个小岛上的古老社区。该区居住着捕虾的渔民,此外也有许多移民。鉴于兰西自小在这里长大,至今他在这儿还有许多朋友。其中一人叫卡普。兰西当年正是在和这个卡普一道走私大麻时遭到了缉毒警察的拘捕。卡普驾驶那辆满载毒品的客货两用车,兰西手持猎枪睡在大捆大捆的毒品中。直至缉毒警察唤醒兰西,他才明白遭了厄运。卡普和兰西聘请同一个律师,接受同一判决,又同在19岁时一道被投入监狱。
卡普开了家小酒店,又放高利贷给制罐头的工人。兰西是在小酒店的后厅与他见面的。尽管随着特鲁迪变得富有,兰西和她一道迁往莫比尔,卡普和兰西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但两人至少每月要会一次面。卡普看了报纸,知道他的朋友遇到了麻烦。事实上,他正等着兰西哭丧着脸上门,到他这里寻求一些同情。
他俩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闲聊。卡普非常鄙视特鲁迪。过去他常嘲笑兰西是特鲁迪的跟屁虫。“那个姨子怎么样?”他问。
“挺好的。不过从他被抓后,她心里很乱。”
“她应该担心,总共她得了多少人寿保险金?”
“几百万。”
“报纸上说是250万。不过那条母狗花钱如流水,肯定所剩无几了。”
“这些钱还是牢靠的。”
“牢靠个屁。报纸上说,那家人寿保险公司已经对她提出了诉讼。”
“我们也请了律师。”
“请了律师又怎样?要是律师能解决她的问题,你还能上这儿来?你到这儿来是因为你需要帮助。”
兰西笑了笑,呷了口啤酒。接着,他点燃一支香烟。在特鲁迪身边,他是从来不抽烟的。“齐克在哪里?”
“果然不出我所料。”卡普恼怒地说,“她遇到了麻烦,怕钱保不住,就让你上这儿收买齐克之类的蠢货,好替她做蠢事。他要被抓,你也要被抓。你栽了跟头,她马上把你忘了。要知道,兰西,你是十足的傻瓜。”
“这我知道,齐克在哪里?”
“蹲了监狱。”
“哪里的监狱?”
“得克萨斯。他贩卖枪支,被联邦调查局特工逮住了。要我说,你别做这种蠢事。那家伙回来后,肯定前后左右围着一大帮子警察。他们会把他关在某地,连亲生母亲都不能靠近,因为这关系到一大笔钱能不能收回来。他们会保护他,直到他说出藏钱的地方为止。你想杀死他,首先就得杀死五六个警察。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想个办法。”
“想办法?你能想出什么办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明啦?”
“我可以找别人干。”
“出多少钱?”
“不惜代价。”
“有5万吗?”
“有。”
卡普深深吸了口气,扫视酒店四周。接着他把胳膊肘撑在桌上,倾身怒视自己的朋友。“兰西,你怎么这样不开窍呢?要知道,你这人是不善于动脑子的。姑娘们喜欢你,是因为她们认为你长得帅,而决不是因为你会动脑子。”
“谢谢你,朋友。”
“大家都要那个家伙活着。想想看,大家都要他活着。联邦调查局特工、警察、丢了钱的人,大家都要他活着。唯独那个让你住在她家的贱货需要他死去。你要是做了这件蠢事,想办法把他杀了,警察会去找她。她当然推得一干二净,而你就得去坐牢。这是三岁毛孩都懂的道理。他死了,她就能留下那笔钱。你我都知道,只有钱才对她最重要。而且因为你有前科,你得回帕奇曼监狱,从此了却自己的余生。而她甚至连信都不会写给你。”
“我们5万美元能办成事吗?”
“我们?”
“是的,你和我。”
“我只能给你介绍一个人,别的都不干,这事我不沾边。我料定它不会成功,一切都与我无关。”
“这个人是谁?”
“新奥尔良的一个家伙,最近一直在这里鬼混。”
“你能给他打个电话吗?”
“可以。但别的我都不干。切记我刚才说的,你最好不要搅进去。”
第12节
伊娃从迈阿密乘班机到纽约,又在纽约登上了前往巴黎的协和式飞机。乘坐这样票价昂贵的超音速飞机未免是一种奢侈,但此时的伊娃已不计较旅费的多少了。在巴黎,她换机到尼斯,再从尼斯改乘汽车到普罗旺斯地区的艾克斯。这期间,汽车要穿过大片乡村。大约在一年前,她和帕特里克也经历了同一旅程。那是他来巴西后仅有的一次离境。虽说他有一本伪造得天衣无缝的新护照,但过境时他还是特别紧张。
巴西人祟尚法国的一切。事实上,凡是受过教育的巴西人都会说法语,都了解法国的文化。他们在近郊美丽的旅店——加利西城——租了一套房子,逛街、购物、品尝美味佳肴,偶尔也闯进艾克斯和阿维尼翁之间的村庄猎奇。他们这样度过了一星期。他们还像新婚夫妇一样在房内耗费了许多时光。有一次,帕特里克多喝了点酒,兴奋地说这是他们的蜜月旅行了。
伊娃找到原先那家旅店,租了一间小房问。小睡之后,她穿着睡袍在露台饮茶。接下来,她换上牛仔服,漫不经心地向镇内走去。她来到艾克斯最繁华的米拉波大道,在拥挤的露天咖啡馆一面啜饮红葡萄酒,一面观察来来往往的男女大学生。当看到一对对恋人手挽着手、无忧无虑地在人行道漫步时,她露出了羡慕的神情。她和帕特里克也曾这样手挽手地漫步。他们时而轻声细语,时而开心大笑,仿佛在他身后的阴影消失了。
正是在艾克斯,在他们共同度过的唯一一个完整的星期中,她发现他睡得极少。无论何时她醒来,他都已经醒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默默地盯着她,好像她要出危险似的。她入睡时灯是关着的,可醒来灯已亮了。他发现她醒来后,就会把灯关上,轻轻抚摸她,直至她重新入睡。他自己也逐渐入睡。但不到半小时,灯又亮了。天未亮他就起床,等到她姗姗地到了露台,他往往已经看完了报纸,还读了几章侦探小说。
她曾经问他能睡多久,他的回答是“不超过两个小时”。他从不打盹,也从不早睡。
他既不携带武器,也不疑神疑鬼。对于陌生人,他一般也不起疑心。而且他难得谈起自己的逃亡生活。要不是他的睡眠习惯,他看上去就同正常人一样,怎么也不像政府通缉的要犯。
尽管他不喜欢谈论过去,但在两人的交谈中有时还会不可避免地提到一些往事。毕竟,他们的结合是以他的逃亡和重塑自我为前提的。他喜欢谈论的话题是新奥尔良的童年经历,而不是逃亡前的成年生活。他几乎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妻子。不过,伊娃知道,他的妻子是他最痛恨的一个女人。他们的婚姻非常不幸。正是这个原因促使他下决心出逃。
他曾试图谈起阿什利·尼科尔。但一提到这个孩子,他的眼睛就湿润了,嗓音也发哽。于是他不得不说“很抱歉”。内心的极度痛苦使他无法开口。
因为过去尚未终结,未来也就难以考虑。只要阴影还在身后徘徊,就不可能有什么长远打算。他将继续维持现状,直至过去之事平息为止。
她知道,使他昼夜不安的是某种阴影。这阴影他无法看见,只能感觉。
两年前他们在她里约热内卢的办公室里相识。当时他自称是加拿大商人,现住在巴西,由于业务的需要,想聘请一位好的律师做货物进口和征税方面的顾问。他穿着漂亮的亚麻西服和挺括的白色衬衫。他身体精瘦,皮肤黝黑,说话和气。尽管他的葡萄牙语不像她的英语那样好,但听起来很流利。他想说葡萄牙语,而她却要他说英语。一顿谈生意的午餐持续了三个小时,两人轮番用英语和葡萄牙语说个不停。双方都意识到,彼此的言语中还有别的意思。接下来他们吃了一顿马拉松式的晚餐。之后,他们赤着脚,一道在伊帕恩玛滩上散步。
她的丈夫年龄较大,已在智利的一次空难中身亡,没有留下子女。而帕特里克——起初他说自己叫达尼洛——也宣称自己已经离婚,迄今他的前妻还住在他们的老家多伦多。
头两个月,伊娃和达尼洛一星期见几次面。这期间,爱情之花怒放。终于,他毫无保留地吐露了自己的秘密。
那是在她的寓所吃过一顿较迟的晚饭后,在一瓶上等法国酒的作用下,达尼洛开始正视过去,袒露灵魂。他一口气说到凌晨,从自负的商人说到惶恐的逃犯。惶恐不安,但极其富有。
说完后他如负重释地舒了一口气,差点哭了。他不得不控制自己。因为毕竟这是在巴西,在这里男人一般是不哭的,尤其在漂亮的女人面前。
她喜欢他的坦诚。她抱着他,亲吻他,泪流满面。而且她发誓,要千方百计保护他。他已经把自己最隐秘、最致命的隐私告诉了她,她要永远替他保守秘密。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他把那笔巨款存放的地方告诉了她,并教会她如何迅速地将其转移到世界各地。他们共同研究了海外避税场所,找到了可靠的投资环境。
他们相遇时,他已经来巴西两年了。起初他住在圣保罗,后来又在雷西腓、米纳斯吉拉斯等六七个地方呆过。在亚马孙河岸,他干了两个月的苦力,睡的是水面上的驳船,密密麻麻的蚊子遮蔽了月亮。在马托格罗索州和马托格罗索多苏州的马默斯保护区(面积相当于整个大不列颠),阿根廷的富翁偷猎了一些野兽。达尼洛就替他们清洗这些野兽的尸体。他到过的许多地方,她不但没有去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经过仔细考虑,他选择蓬塔波朗作为自己的家。虽然那地方不大,而且十分遥远,却是最好的隐匿地。此外,它还有与巴拉圭接壤的地理优势,一旦危险来临易于脱逃。
对于他的选择,她没有表示反对。但在内心中,她更愿意他留在里约热内卢,留在她身边。不过她对逃亡生活并不内行,也就勉强顺从了他的看法。他一次又一次地允诺,总有一天他们会团聚的。偶尔他们在库里蒂巴的那套寓所相会,但时间从来都只是几天。她渴望有更多的蜜月般的时光,可他不愿意作这样的安排。
随着时间的流逝,达尼洛——她从不叫他帕特里克——越来越相信自己的踪迹将被发觉。而她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尤其不赞成他采取那些极其谨慎的预防措施。他的忧虑加深,睡眠时间更少,而且他不厌其烦地向她谈起这个那个行动方案。他不再谈论那笔巨款。他被自己的预感弄得心神不安。
在艾克斯,伊娃要呆上几天,观看美国有线新闻电视网的海外转播,阅读美国报纸上的有关材料。他们很快就要将帕特里克转移,带他回国,把他投进监狱,向他提出各种可怕的指控。他知道自己要被关押。但他要她放心,他将安然无恙。只要她答应等他,一切情况他都能对付。
也许她还要返回苏黎世,处理一些事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安排。回家是完全不可能的。为此她心情非常深重。她已经给父亲打了三次电话,每次都在机场打投币电话,每次都说自己很好。不过现在她不能回家,她解释说。
她将通过桑迪和帕特里克联系。事实上,数星期后,她还会见到他。
帕特里克头一次呼叫护士要药片。那是接近凌晨3点的时候,他从剧痛中醒来,仿佛两条腿又通上了电流,而且抓他的人在凶残地逼问他:“帕特里克,钱在哪里?”空中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恶魔似的声音,“钱在哪里?”
一个睡眼惺忪的夜班护理员拿着装有药片的托盘走了进来。他忘了带凉水。于是帕特里克要了一只玻璃杯,将吃剩的瓶装汽水倒进去,然后吞下药丸,用汽水送进胃里。
10分钟过去了,药丸没有产生任何效果。他的身上布满了汗珠。被单湿透了。由于汗水里的盐的作用,伤口发出的痛。又一个10分钟过去了。他打开了电视机。
尽管头脑里还留有那些极其凶残的猎人的黑影,但他已经完全意识到此时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