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皇帝-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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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如何中得这第七名的?”
“小人识得柏大人府中的家丁靳祥,通过靳祥给柏大人送去白银一千两……”
“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此侮辱本官!”不等平龄说下去,柏葰怒喝道。
“住口!”
端华怒喝一声,“柏葰这公堂上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你打断证人证词,分明是作贼心虚。”
陈孚恩也从旁边说道:“证人在此,柏葰你还不老实交待争取皇上宽大处理,难道死不悔改吗?”
柏葰蔑视陈孚恩一眼,冷笑道:
“子鹤,你以七品小芝麻官升到今天的兵部尚书、刑部尚书,靠的就是见风使舵,投机钻营吧?你是这样的人,也想让我柏葰与你同流合污吗?瞎了你的狗眼!”
陈孚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又一阵白,过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
“柏葰老儿,你不识抬举,后果由你自负。”
柏葰仰头哈哈大笑,“陈孚恩,过去本官只知道你是一条狗,但不知你是条怎样的狗,今天总算认清了,你原来是条丧家的吃屎狗,后来又被肃顺那小儿收到家中做了条看门狗,专咬好人!哈、哈、哈……”
“柏葰,你,你!”陈孚恩气得说不出话来。
柏葰又冷笑一声,“陈子鹤,对于今科顺天乡试的内幕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令郎陈景彦不是也参加今科的乡试吗?并且有幸在金榜之列,其中的原娓你为何不提呢?若说有人舞弊,以本官之见,陈大人才当之无愧呢?”
不待柏葰说下去,端华猛拍惊堂木:
“大胆的囚徒,竟敢在刑部大堂之上血口喷人,污告审判大人。来人,不动大刑,他是不会招供的!”
“威——武——”
两边的衙役边晃动着刑杖吆喝着。那边又有人抬来夹板,准备动刑。恰亲王载垣忙阻拦说:
“皇上不是有令不准动刑吗?”
“这……”
端华正在犹豫之际,猛听身后有人说道:
“怡亲王言之差矣,皇上说不可动刑,是指没有查清事实真相之前不能动刑。而如今已经查明真相,柏葰早已不是朝廷命宫,而是阶下囚,焉有不可用刑之礼?自古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尽管用刑,皇上怪罪下来有我肃顺担待着。”
“大刑伺候!”
随着端华一声令下,早有人用粗大的木夹钳住柏葰的手指。柏葰疼痛难忍,破口大骂:
“肃顺你这个龟孙王八羔子,卑鄙小人,官报私仇,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随着一声惨叫,柏葰昏厥过去。
“冷水伺候。”肃顺冷笑着命令道。
几盆冷水泼后,过了许久,柏葰才苏醒过来。端华看着痛苦异常的柏葰,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问道:
“柏葰,识相一点,我劝你还是招了吧,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何必要受皮肉之苦呢?”
柏葰痛苦地转过身,指着跪着的平龄问道:
“你我平素无冤无仇,你何必陷害于我呢?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你说,你说!”
平龄不敢正眼去看柏葰,他多少有点愧疚地低下头,偷眼瞅瞅坐在旁边的肃顺。肃顺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平龄,又问柏葰道:
“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柏葰有种去做,就应该有种承认才对,你说平龄陷害你,难道你的家丁靳祥也是在陷害你不成?”
“肃顺,那你就把靳祥叫来,老夫当面与他对质!”
“柏葰,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肃顺一使眼色,端华高声喊道:
“带证人靳祥——”
靳祥被带了上来。不等柏葰开口,靳祥就微笑着对柏葰说道:
“柏大人,我们又见面了,这几个月来你日子过得还舒适吧?”
柏葰几乎气炸了肺,他指着皮笑肉不笑的靳祥说:
“靳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偷了我家的东西我不但没有拿你送官,反而对你好言相劝,谁想到你竟然屡教不改,又暗中勾结贼人偷了我家的东西,我才一气之下将你赶走,你还有脸来见我!说,谁指使你来陷害我的,得到多少好处?你要知道,陷害朝廷命官要满门抄斩,现在后悔尚不完,只要你敢说出幕后指使你的人是谁,本官同你去见皇上,有皇上给我们做主,你谁也不用怕?”
肃顺见靳祥被柏葰连珠炮似的追问有点招架不住,面露惊恐之色,立即站起来喝斥道:
“相俊,这是刑部大堂,可不是你自家的私人厅堂,请你按照对质程序发话。”
肃顺说着,又转向有点畏惧的靳祥:
“靳祥,你不用害怕,大胆地与他对质,他不敢待你怎样,别说去见皇上,这个刑部大堂他也无权走出半步,他见已是阶下囚,还有何资格口出狂言,妄想用语言压倒人!”
经肃顺这一打气,靳祥果然又来了精神,他向前跨出一步,用挑衅的话语嘲弄道:
“柏大人,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不过,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也就是你曾经教训我的‘报应’吧,可是,这‘报应’没有报应到我的头上,却报应到柏大人的头上,实在是上天有眼,也是你柏葰罪有应得。你收取平龄一千两银子为他开了后门,准他乡试第七名,作为介绍人你却一个子儿也不给我,因此我才偷了你的那些不义之财。柏大人,这还不算,你在今科的乡试中多次为他人大开方便之门所得贿赂银子至少也有十万两,我只是从中拿走我为你跑腿应该得到的一份怎么叫偷呢?柏大人未免言过其实了吧?你不是不想报官,是不敢报官,只怕报了官连自己的官儿也给丢了,是也不是?柏大人。”
柏葰一听这些话,气得喘不过气来,憋得老脸通红,干呵了几声,才骂了出来:
“靳祥,你这无耻的小人,简直一派胡言!老夫何时收得平龄的一千两银子?老夫为官多年,两袖清风,上对得起苍天皇上,下得对起百姓和良心,不曾收受他一个铜子,又何来十万两银子,就是把老夫的家给抄了也不值十万两银子,你们这是串通好来陷害老夫的,老夫纵然浑身是嘴也辩解不清啊!真够阴险的。靳祥,你说,谁让你这样做的?”
柏葰声音带着凄惨与悲凉,几乎是在向苍天后土哀告。
肃顺又一使眼色,端华再次一拍惊堂木:
“柏葰,你不必再假装可怜求得同情了,请从实招来吧,本官一定面奏皇上,请皇上给你宽大处理。”
柏葰在绝望之中醒悟了,他一指肃顺,张口骂道:
“肃顺小儿,你和载垣,端华,陈孚恩串通一气,又勾结平龄,靳祥陷害老夫,你们这一丘之貉不得好死,我要见皇上!”
肃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柏葰,你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抵赖!本官问你,你收下平龄的一千两银子不说,你收下刑部主事罗鸿绎多少不义之财?否则,凭他的那点文墨也配金榜中举,真让天下读书人耻笑大清朝的官员都瞎了眼。如果不想受皮肉之疼,早早招来万事皆休,也可保你一条性命,如果不招,受苦不说,也是死路一条。来人,大刑伺候!”
又一声惨叫,柏葰第二次昏迷过去。
养心殿。
咸丰接过肃顺递来的折子连打两个哈欠,他掂了掂,看也没看就把折子放在御案上,问道:
“关于柏葰科考舞弊的经过审理如何?”
“回皇上,经过四堂三轮审理,情况大致相同,柏葰舞弊经过在臣刚才所递的折子上均有详细记载。”
咸丰点点头,“朕晚上再详细批阅吧,你现在先简要地说一说,朕心中先有个数。”
肃一听,心中暗喜,只要皇上这么说,他是不会再看折子了,自己怎么说皇上就怎么信。
“皇上,本今科顺天乡试中,柏葰身为主官却辜负圣上一片厚爱之情,弄权科场,营私舞弊,失察渎职,罪不可恕。”
“肃卿再说得详细一些,具体一些。”
肃顺干咳两声又说道:“柏葰营私舞弊之事已查个水落石出的有两件,其一是京城戏子平龄不学无术,胸无半点文墨,却通过柏葰家丁靳祥的引见向柏葰纳贿银千两,从而高中第七名。其二是刑部主事罗鸿绎向柏葰贿赂取得功名的罪状,但这一案子不同于平龄之案涉及面较广。”
肃顺故意稍稍迟疑片刻不再讲下去。
咸丰见状说道:“科教是为朝廷选拔真才实学之人,岂容某些贼臣拉帮结派,弄权误国,肃卿尽管讲来,无论牵扯到谁都必须严加追究,重惩不殆。”
肃顺这才说道:“刑部主事罗鸿绎没有功名之事,万岁爷也可能知道吧?”
咸丰点点头,“他年龄较大,又没有功名这是人人尽知的事,想必他通过柏葰要在今科获得功名?”
“正是这样,但罗鸿绎与柏葰不太相熟,他求助同乡好友兵部主事李鹤龄,李鹤龄又找到今年乡试的同考官翰林编修浦安,告诉浦安自己卷子上的标记。浦安在阅卷时果然按照标记找到了罗鸿绎的卷子,而浦安无权为罗鸿绎决定是否能够考中,他便引荐罗鸿绎去拜访柏葰,送上贿赂银物。柏俊从罗鸿绎那里得到好处自然瞒天过海为罗开方便之门,让他中了第三十一名。根据供词,罗鸿绎为了能够取得功名共花去银两近四千两。”
咸丰听到这里,气得一拍御案骂道:
“这些误国殃民之徒真是可恶至极,必须严惩,一个也不能饶恕,否则,今后的科考舞弊之风如何禁止。”
“皇上,并不仅仅于此两案经过对试卷复核,许多金榜题名的考卷都文理不通,其中纵然不都是通过柏葰的门子考中,但柏葰身为军机大臣,又是主考,是不可推却责任的,理应严惩。”
“刑部议定如何惩处?”
“回皇上,刑部一致认定柏葰罪不可敕,理应处斩。”
“军机处是何议见?”
“也基本同意刑部议定,这最后的决定权由皇上拿定。”
咸丰沉思一会儿,“伯俊为军机大臣,文渊阁大学士,又是两朝重臣,办事一向谨慎认真,为何在今科的乡试中出了这么多的差错,实在令朕失望。为了科考之事处斩一品大员,在我朝尚无先例,必须慎重从事才可。”
肃顺见皇上对自己提出处斩柏葰的要求迟疑不决,十分着急,正要开口讲话,又听咸丰又问道:
“那副主考、左副都御史程庭桂和程秀的案子怎样了?”
肃顺一时摸不清皇上的心思,便小心翼翼地答道:
“程秀年幼无知又是其父兄怂恿所犯,罪情较轻,看在皇上和皇后的情份上早已饶恕了他,释放回家。其父兄因与柏葰的事牵扯较多一事尚未查明,正拘押在刑部大牢,不知皇上有何指示?”
咸丰知道程庭桂的长子程炳采是受肃顺等人的设计为其弟程秀受过,于是对肃顺说:
“程庭桂罪情重大,可据实查明定罪,他的长子程炳采可酌情处理,从轻发落。”
肃顺当然明白皇上的意思,—一点头同意。肃顺知道皇上不忍处斩柏葰,如果再有人为柏葰求情,皇上必然就势免去柏葰死罪。柏葰不死,将来有机会弄清其中的真相必然对己不利。肃顺考虑再三,一定要想法设方处死柏葰,于是,又奏请说:
“皇上,对于柏葰一案请皇上拿定主意吧,此等乡试舞弊案如此严重,不仅我朝没有先例,就是从隋代开科举以来也无先例,尚若饶其不死,是否会引起天下举子怨忿?请皇上三思。”
肃顺话音未落,那边传事太监来报醇亲王求见皇上。
咸丰正想再一人商议一下对柏葰一案的处置,一听奕䜣来了,便宣他进殿。
奕䜣进人养心殿,行过君臣大礼之后,咸丰便问道:
“醇王来此,有何事?莫不是为柏葰一案来见朕吧?”
奕䜣一听皇上一语道破心事,不知如何回答,迟疑一下,仍老实答道:
“回皇上,臣正是为柏葰一案来见皇上,听说军机处对柏葰的定案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处斩,另一种意见是流放。臣特来请示皇上,不知皇上是何意见?”
咸丰转脸问肃顺:“肃卿不是说军机处基本同意刑部的议定吗?何来两派意见?”
肃顺急忙答道:“回皇上,醇王爷说得一点也不错,的确是两派意见,但同意柏葰流放的人却寥寥无几,多是柏葰的旧友。”
肃顺看了一眼奕䜣又从容地说:“醇王只所以这样说也不难理解,柏葰必定是醇王的旧亲,福晋虽然过逝,翁婿之亲尚然存在吧。”
奕䜣一听,心中骂道:肃顺你太无耻了,在朝中拉邦结派,一手遮天,谁不屈服于你,你便想法侮陷欲置对方于死地。
奕䜣刚一进殿,看见肃顺站在旁边他就觉得恶心。自从因为福晋的事发生那次冲突以来,他就很少与肃顺碰面,即使偶尔碰面也都尽量避开。他一见肃顺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屈辱,自己虽是亲王却也无奈何肃顺。皇上不念手足之情,对几位弟弟猜疑心太重,从不委任重权。自己几乎闲职在家,奕䜣又被赶出京城,到河北遵化皇陵守陵,名义上是去督修慕陵,实际上如同充军发配,其他几人的处境更惨,都是只有亲王头衔而实际徒有虚名。不知为何,皇上却特别宠信奸诈卑鄙的肃顺,这实在令奕䜣想不通。
为了原配福晋的事,自己受辱不说,连岳父柏葰也从中受辱,为此,自己也曾和柏葰闹得很不愉快。但柏葰也算正直之人,又是朝廷一品重臣,如今遭罪身陷囹圄,又被肃顺奸贼所害即将被处斩,自己怎能视若无睹呢?他才私下来向皇上求请,谁想到却与冤家碰在一起。
奕䜣明知肃顺是奚落自己,也不与他计较,只当作没有听见,向咸丰恳求说:
“皇上,柏葰作为主考所犯下的罪过的确不容饶恕,但他身为军机重臣,是我朝一品大员,按照我朝惯例,一品大员临决前都加恩赦免,改斩为戍,流放充军异地,也请皇上按照此惯例饶柏葰一命不死吧?”
不待皇上开口,肃顺抢先说道:
“皇上决不可姑息养奸纵容朝廷重臣自乱朝纲,特别是选拔人才的科举考试上,更应该做到严惩不殆,无论何人一概同人,抓住几位重臣严惩不敕,才能做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提起顺天乡试案,皇上应该记得我朝顺治年间发生的一次乡试案吧?”
咸丰点点头,还是为皇子时,曾听过老师杜受回讲过那顺治爷年间所发生的一桩科举大案。
那是,顺治十四年(丁西1657年),顺天乡试中因由人营私舞弊连牵着江南、河南等地的乡试案发,有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