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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同治皇帝-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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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一定谨慎,奴才一定小心!”

“下去吧,老娘也休息了。”

“喳!”

养心殿气氛异常。

王公大臣们一个个静静站立着,他们虽然隔着一道半透明的帘子看不清两宫太后的表情,但从小皇上载淳的神色中已经隐隐约约感到两宫太后十分生气。

据内廷人透出消息,昨天,西洋驻华使节已经通过总理衙门大臣奕䜣告到两宫太后那里,说清朝在前线剿匪的将领作战不积极,贪生怕生,全靠他们洋人打前锋,从而造成洋人死伤惨重。那些驻华使节要求两宫皇太后严惩前线贪生怕死的将领,不然就把他们的洋枪队全部撤走,不帮助大清朝平定叛乱。

两宫太后听到洋人的这些言告怎能不生气,起初他们担心洋人从中作难,直接抵制她们垂帘听政。由于奕䜣从中调和,事先向洋人采取了妥协政策才换得洋人对两宫太后的支持,并同意协助大清朝剿灭太平天国长毛。当然,这付出的代价也是高昂的。

除了《北京条约》、《天津条约》给英法美俄等国的优惠政策外,海关总税务司的职务由英国人赫德来担任。此外,还要默许洋人在中国修铁路,开煤矿,办工厂,开银行,如果大清朝购买军火必须到他们这些国家购买,也要聘请他们的专家作顾问。

尽管条件如此苛刻,两宫太后还是一咬牙答应了。目的就是从屈辱的要求换取西洋列强的合作,早日平定南方的长毛作乱,也好了却一桩心病。

两宫大后怎能不忧心忡忡呢?太平天国的势力已经遍及十七八个省,占据了江南的大部分领土,明目仗胆地在金陵称皇称帝与清廷分庭抗争。这还不算,又多次西征北伐,大有包抄京津灭掉大清的野心。虽然几次北伐均被打败,但也令清廷心惊胆战。

两宫太后听政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重新调整的军事布署,大胆地任用了曾国藩、曾国荃、左宗棠、胡林翼、李鸿章等一批汉臣,让他们招兵买马,自办武装对付太平长毛,早一天攻下金陵,剿灭乱党。

近日不断有捷报传来,太平天国反贼所占领的土地陆续克服,江南江北大营行将攻破,金陵克复在望。

两宫太后听到这些好消息喜得合不拢嘴。可是,昨天洋人的控告又给两宫太后当头烧了一盆冷水,她们估计南方传来的捷报可能有诈,是虚报军情骗取朝廷的赏赐。进一步说,是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不懂朝政,故意糊弄她们。

据说恭亲王昨日在宫中已经挨了两位太后的训斥,这话是否确实谁也不知,但从奕䜣的神色上似乎没有往日那么神采飞扬,多少有一丝的丧气。

整个养心殿仍在沉默着。

两宫太后不开口讲话,谁也不愿作这露头的青萝卜,说得顺耳还好,说得不顺耳轻则挨骂,重则丢官。众大臣起初以为两位妇人家能有啥本领,垂帘听政不过摆摆样子,这一年多的交往,众大臣再也不敢小瞧两宫太后了,一个个暗自心惊,私下里一致认为两宫太后比先皇厉害多了,特别是慈禧太后更不是一个省油灯,做起事来干净利索,说起话来不软不硬挺拿人的,比男人还男人。

静静地大殿上终于从帘后传来两声不大不小的干咳声,众人立即都小心地竖起了耳朵知道是那西太后慈禧要发话了。这两声干咳似乎是慈禧发话的信号,众人也习以为常了,都不由自主地向帘子的西见望去,只听慈禧问道:

“何桂清已经押解在京多日了,此案著刑部与吏部议定裁决处置,不知议定的结果如何?”

众人一听太后询问的是一桩旧事,不是剿匪前线的事,也没提及洋人的质问,都稍稍放松一口气。只见掌管刑部的大学士周祖培出班奏道:

“启禀皇上皇太后,何桂清一案众说纷纭,一时难以定案,须进一步查清事实方可定罪。”

“一件小小的案子查来审去一晃半年有余,至今尚无定论,这等办事速度太令人失望!”

周祖培一听慈禧太后的口气十分不满急忙解释说:

“启禀太后,何桂清是二品顶戴署两江总督先皇曾加思封太子太保衔,朝廷上下对处置何桂清一案也有两种不同说法,有人主张严惩,有人主张宽大处理,加恩降职使用,让他重回江浙战场,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慈禧一听周祖培这样说,小声问慈安太后:“姐姐以为如何处置呢?”

慈安太后这才提高嗓门问道:“何桂清本人是何态度?”

“先皇在世时,何桂清从常州逃到常熟,曾上疏自请议处,言辞之间流露后悔的意思,也想戴罪立功效命朝廷。”

不待慈安发话,大学士祁寓藻出班奏道:

“启奏皇上皇太后,何桂清虽然在言辞上有悔改之意,但其本人却极力为自己辩护,狡辩自己逃跑到苏州是受江苏司道等人的邀请,足以见出他根本没有悔改的意思,言辞悔改只是为自己搪塞责任,减轻朝廷处罚。请两宫太后明示,此人只能加重处罚,决不能宽恕轻饶!”

周租培立即为何桂清辩解道:“他受江苏司道等人禀请离开常州逃亡苏州也是事实,何桂清曾说有江苏巡抚薛焕。浙江巡抚王有龄等人邀请函可以作证。”

“薛焕、王有龄等人的邀请书信何在?何桂清是否出示公堂?”慈安问道。

周祖培急忙说道:“何桂清说那些信札都存放在苏州,我也曾请两江总督曾国藩协助查清此事,可曾国藩回函说苏州常州失陷后所有的公文卷字都毁于战火,无从查找那些书信。”

“薛焕、王有龄等人对此事有何看法,他们是否承认曾出函邀请何桂清逃离常州呢?”慈安太后又问道。

“薛焕、王有龄承认确实致函邀请何桂清弃城奔走他们的所在,这两人也一致奏请先皇对何桂清宽大处置,让何桂清带罪任用以赎前过。”

祁寓藻又驳斥说:“周大人不可听信薛焕与王有龄等人的言辞,他们都是何桂清的部下,当然给他求情。更何况这些人在江浙战场也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都有临阵溃逃的先例,就更要为何桂清开脱责任了,一定程度上说,他们为何桂清求情实际上是为自己推卸责任,周大人以为呢?”

“就是何桂清完全是临阵脱逃也理应宽大处理,我朝发生在阵前不战而逃的事也不是从何桂清一人起,更何况他本有是自请议处,又有悔改之意,何不让他戴罪立功,以功赎过呢?”

慈禧立即发话了,“周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我朝吏制腐败,法度不惩,封疆大吏贪庸,领兵守将贪生怕死又好假冒战功。如今想重整吏制,振兴朝纲,平定叛贼,不以严治法,从上而下,凭什么振作中兴将士的士气?逃帅得不到惩处,如何能服众人?”

周祖培一听慈禧太后这几句话,心中着实一怔,知道何桂清要倒霉,太后可能拿他开刀,急忙问道:

“太后以为作何处置?”

“临阵退逃,贻误战机,造成常州、苏州等地相继失守,依照我朝法令,罪当处斩!”

“清太后三思,如今战事紧张正是用人之际,战事未定,处斩封疆大吏在我朝也属少有之事,是否会引起朝野上下震惊、动摇军心?”周祖培跪下请求道。

慈安太后出面调和说:“同意将何桂清处斩的人有多少?”

刑部侍郎绵森出班奏道:“郭祥瑞、谢增、卞宝第、王宪成、何桂芬,李崇阶、曾国藩等人都主张严惩不殆。”

“那么主张宽大处理的人又有多少了。”

“也有十七八人。”

慈安转向慈禧,“妹妹,你看此事是否再请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开会再议一议,然后定夺呢?这是我们姐妹听政以来遇到的第一桩大事,不能不慎重起见,以防处理不当引起非议。”

“姐姐不必多说,你听我的没错。”

慈禧又干咳两声,向群臣问道:

“众卿对南方战事了解如何?”

桂良奏道:“捷报频传,曾国藩攻克安庆歼灭反王陈玉成的军队,陈玉成被胜保所俘处斩,常州、苏州等失地也已克复,反王部永宽、谭绍光、陈坤书等人相继被我大军击毙,江南、江北大营已经被打垮,金陵克复为时不远,我大军所到之处如风卷残云,也势如破竹。这是先皇有灵,更是两宫太后调度有方,用人有道,大清中兴之日可待。”

桂良一番话说得两宫太后面露喜色。

慈禧淡淡一笑,马上又十分严肃地说道:

“桂学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到好的一面,也应该看到坏的一面,据洋人使节向总理衙门控告,说我大清朝的将士贪生怕死,作战不勇敢,冲锋在前的都是他们洋枪队的人,这作何解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难当头,有人敢临阵退却,不当严惩何以明法纪树军威?”

其实这西洋使节到总理衙门控告也是有原因的。他们的将士的确死伤不少,太平军在上海一带的几场战斗中踏破清营三十多座,击毙法国水师提督罗德,打伤英国水师提督何伯,活捉了好称常胜军的副统领法不思德,英法的助剿军伤之惨重可想而知。浙江战场上,慈溪一役英国洋枪队的头目也被太平军打死,连法国驻宁波的海军司令勒伯勒东也受伤而死。这些洋人驻华使节怎不大惊失色,他们到总理衙门控告大清朝的前线将领作战不勇,一是为自己军队的无能寻找借口,另一方面也是要求大清王朝多给一些抚恤的银两,多出卖一些国家的利益。

洋人找到总理衙门大臣奕䜣,提出一系列的要求,奕䜣虽然有权,但这些事也不敢擅自作主,只好去请示两宫太后。两宫太后一听洋人的控告,说洋人伤亡惨重的原因都是大清朝的将领贪生怕死,把主攻的责任推给了他们。洋人一提条件就等于割太后的肉,怎能不心疼,把奕䜣狠狠训斥一顿。奕䜣必定是两宫太后的主心骨,又是政治上的靠山,即使训斥也不同于对待其他官员,两宫太后才决定从下面官员中找人开刀,这何桂清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开刀对象。因此,停了半年有余的何桂清一案今天太后又重新提起。至此,众大臣才明白慈禧太后为何不说前线剿匪的事,也不提洋人质问总理衙门的事,而突然问及对何桂清的处置意见,原来是要拿何桂清开刀,杀鸡给猴看,严法是为了立威。

众人明白了两宫太后的目的,谁还敢出言顶撞要求宽大处理何桂清呢?

第二天,从后宫传出圣谕:

已革两江总督何桂清一犯,自常州节节退避,辗转逃生,致苏、常等郡全行沦陷。迨泰文宗显皇帝严旨拿解来京,犹敢避匿迁延,迟至两年,始行到部。朝廷刑赏。一秉大公。因廷臣会议,互有异同。酌中定议,将该犯比照常带兵大员失陷城寨本律,予以斩监候,秋后处决,已属法外之仁。今已秋后届期,若因停勾之年,再行停缓,致情罪重大之犯,久稽显戮,何以肃刑章而示炯戒?且何桂清著即行处决。派大学士管理刑部周祖培、尚书绵森,即日监视行刑。钦此。

谕旨一下,再无更改可能,满朝上下无不耸然,但也无一人再去求情,只能怪何桂清倒霉,运气不佳,碰到太后严打的关头。

这何桂清,字根云,云南昆明人,道光十五年中进士,而始援予翰林院编修,后升到内阁学士,咸丰四年,从江苏学政升任浙江巡抚。咸丰七年,代替恰良出任两江总督,咸丰八年又援予钦差大臣办理各国通商事务,咸丰十年,皇上加恩,援予太子太保衔,与名震朝野的胡林翼享有同样的名声,人称“何胡南宫保”,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处斩的地步。

谕旨一到即刻行刑,何桂清苦喊着要见两宫太后一面。周祖培也想让何桂清向两宫太后当面仟悔一番,求得一丝宽荣,可宫内传出话来,准时行刑,不得延误。

菜市口行刑时刻,何桂清大叫一声:

“我死不瞑目!”

语音未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于地。

御前大臣荣禄兴冲冲地来到储秀宫,刚一进门,安德海就冲着他冷冷地说道:

“太后不再。”

荣禄一愣,“怎么?安德海,我没说是来找太后的呀?”

“嘿嘿,荣大人,这储秀宫你除了太后还会找谁?怎不会来找我安德海的吧。”

荣禄挠挠头,“还是小安子聪明,告诉我太后去了哪里?”

“去御花园散心赏花去了?”

“和谁一道去的?怎么你没有陪着太后?”

安德海撇撇嘴,“有你御前大臣在,我哪有那个资格呀?荣大人,还愣着干么,去呗,太后正等着你呢?”

“真的?”

“真的,太后临走前告诉我,如果荣禄来了,让他到御花园找我!”

荣禄来到御花园,果然看见慈禧太后一人正站在一株秋海棠前发呆,整个御花园就她一个人。

荣禄来到慈禧身后,躬身施礼说道:

“荣禄参见太后!”

慈禧转过身,“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唉,一个人想静一静都不能够……”

“不是太后让我来这里的吗?如果太后有心事我就先回了。”

“既然来了,就多呆一会儿吧,反正也没有人陪着,我这几日心里闷得慌。”

“还是为何桂清的事吗?”

“哼哼,为他?一个小小的何桂清能值得我为他心烦吗?杀了就是杀了,无论谁阻拦,我所要做的事就坚决做到底,谁也拦不住。大行皇帝和肃顺、载垣、端华等人都拦不住,更何况是这些人。”

荣禄悄悄地靠近慈禧一些,他的呼吸略为有些急促,心也怦怦跳得厉害,他想上前一把抱住慈禧,又怕这一时冲动抱过去,自己所有美好的前程瞬间化为乌有。他定了定神终于没有这样做,只轻轻地把太后鬓角一缕被风吹散发丝理了理。

“我已经够烦的了,你千万别再给我添麻烦。”

慈禧的口气很冷很硬,不容更改。

荣禄急忙把手缩了回来,脸上有一丝的尴尬。

慈禧看了看荣禄,苦笑一下,“他们都认为我的心狠了一点,正想找我的茬呢?还是收敛一些,以防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这事是说不清的,待我的地位稳定了再说其他的。我让你到我身边,是让你多给我出谋划策的,不能胡思乱想。”

“奴才不敢!”

慈禧一见荣禄的这个神色,笑了。

“你也不用如此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帮我度过眼前这道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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