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之死-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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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勒马耸耸肩:“我原来就不指望它会灵,我采用这一招不过是为了出口闷气。”
他们两人都惊奇地看着他,知道闷气指的是什么,但也知道他的性格是不习惯使用这个字眼的。他们不知道莫勒马那天早上在看剧本时接触过这个字眼。
郝林南说:“闲话少说,再谈这部片子已于事无补,我们还是来讲一下准备采取什么行动对付克拉勒对我们的下部影片可能做出的评论吧!”
莫勒马说:“你身为克林诺的私人新闻代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克拉勒对你而言,不过是个不堪一击的婴儿。”
他希望这个会议能尽早结束。如果只有郝林南在场,这个会最多只开两分钟就足够了,但克林诺是一个真正的大明星,不能不给他一点面子。和这种人打交道,必须有耐心,还要表现出充分的爱心。
莫勒马早就计划好把剩下的和晚上的时间都用来在剪辑室工作,这是他最大的乐趣。在电影界,他是最棒的剪辑之一,对此他也心中有数,何况他很乐于剪辑一部影片。在他的剪刀下,所有小影星的多余的头像纷纷落地,一个个纯属多余的漂亮女人观看主要动作时的特写也全剪掉。导演和她们偷过情,就把给她们拍特写作为酬劳,而莫勒马在剪辑室里却毫不客气地把她们的镜头全部剪去,只除了他喜欢的导演或者那个镜头真的对影片有作用,可是这种机会恐怕仅有百万分之一。只有天知道有多少痴心的女子翘首以待从银幕上见到自己的镜头,哪怕只有几分之一秒也行,还以为就凭这几分之一秒也会带她们走上通往金钱与名誉的康庄大道,也会使她们的美貌和天才像闪电那样光芒四射。莫勒马对美女只感到厌倦,认为她们是祸水,而且越是聪明伶俐越可怕。他有这种厌倦情绪并不表示他永远明智,每隔一段时间他也难免上一次当。他已经有过三次失败的婚姻,对方都是女演员,现在他正在寻找一个不是有求于他或是想从他那里骗取物质的女人。他对年轻漂亮的女人的感觉就像律师听见电话铃响时的感觉一样:它意味着又有麻烦事要找到他的头上了。
“请叫一名秘书来。”克林诺说。莫勒马按了按桌上的按钮,一位少女立刻神速地出现在门口,莫勒马共有四个秘书,其中两个把住他办公室外围的门口,另外两个把守里面的私室,两道门都是一边一个秘书,像门神似的。无论发生什么灾难,只要莫勒马按铃,就立刻有秘书出现。三年前曾出现过预想不到的情况——他按了铃,竟然没有人出现!原来一个秘书得了神经衰弱症,正在附近的管理层办公室里接受一个独立制片人的治疗,另一个去了楼上的会计室拿一些数据以核实某部电影的成本,第三个那天病倒了没上班,最后一个刚巧去了洗手间。她是在冒险打破女人上厕所次数的纪录,最巧和最糟的是就在那至关重要的几秒钟里,莫勒马按了铃,四名秘书居然没有一个露面!于是四个人全部被解雇了。
克林诺要口授一封信给克拉勒·福特,莫勒马很欣赏他的这一作风,也知道他此举的目的,更明白他这样做只是白费劲,只不过不想告诉他。
“亲爱的福特小姐,”克林诺口授道,“我冒昧写信给您是由于我对您的工作高度赞赏,也为了指出您对我的新影片的评论中,有几处我实在不敢恭维,但是请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封投诉的信件。我的确非常敬仰您的美德和智慧,绝对不会贸然投诉您。我只是想表明:影片的失败,如果它真的失败的话,完全是因为我这个导演的经验不足造成的。我仍然认为电影剧本写得完美无缺,制作影片的全体演职员工也无可挑剔,只不过由于我这个不称职的导演而没能充分展示他们的才华,我想说的仅此而已。最后我要对您说我仍然是您的一个崇拜者,并且盼望有朝一日能和你共进午餐,痛饮一杯,畅谈彼此对电影与艺术的见解。我觉得我在执导下一部影片(我可以向您保证离这一天不会太遥远)之前有许多东西得向您请教。我相信在能对我赐教的人当中您是最合适不过的。您忠实的克林诺。”
“这办法不灵。”莫勒马说。
“也许吧。”郝林南说。
“你得去追求她,充分满足她的情欲才行,”莫勒马又说道,“别忘了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不会被你的几句好话哄住。”
克林诺说:“我真的崇拜她,是真心实意想向她学习的。”
“别提这些酸话了,”郝林南几乎叫喊起来,“去和她造爱!就这么办!尽量满足她的情欲,最好让她神魂颠倒。”
莫勒马突然觉得他们两个俗不可耐,忍不住说:“别在我的办公室商量这种事,你们出去,让我好干活。”
他们走了,他甚至懒得送他们到门口。
第二天早上,郝林南在三重文化电影制片厂自己那特别的办公室套间里干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准备举办新闻发布会。这将使他的一个客户成为上帝。他事先查过克林诺的合同,拿准自己有合法的权利做想做的事之后:他写道:
三重文化电影制片厂及莫勒马影业公司
隆重推出
莫勒马——克林诺联合摄制
尤格·克林诺
联合主演
菲·美德斯
尤格·克林诺系列片之一
《愉快的旅行》
导演:伯纳德·莫勒马
参加演出的还有,他用很小的字体划了几个名字,又标明在排宇时用小号字体写,然后再加上:执行制片人尤格·克林诺和哈根·科德。最后他注明要用更小的字体写上:编剧:约翰·墨林根据约翰·墨林的小说改编。
写完后,他靠在椅背上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再按铃叫秘书把它打好并放进克林诺的讣告资料档案里。
他喜欢看这个档案里的资料,里面已经收集了厚厚的一大叠资料准备在克林诺死后可以马上使用,这一计划是他和克林诺在棕榈温泉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搞妥的。这样做并不意味着克林诺会很快死去,而是他希望在自己一旦死去时,人们就会知道他曾经是个多么伟大的人物。在一个卷宗里面,详细地列举了他在娱乐圈中所认识的人的名字,以便有朝一日人们可以从这些人那里引证有关他的丰功伟绩。还有一张完整的为他歌功颂德的电视脚本提纲,用来制作足够播放两小时的特别节目。
克林诺在电影界的所有朋友都将被邀请出席此节目。另一个卷宗里面有他在电影中所扮演的他最得意角色的电影剪辑,以便在特别节目里播放,其中最精心制作的是一部记录他在两次获取最佳男主角奖授奖典礼上的电影剪辑,还有一份写好的喜剧草稿,表现他的朋友在得知他想当导演后嘲弄他的情景。
里面有一张名单,记录着所有受过克林诺帮助的人的姓名,他们可以向人们讲述关于克林诺如何把他们从绝望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事迹,并说明当时他要求他们做出的唯一承诺,就是不要把他的名字公开。
另有一张备忘录,记载着他的前妻中哪些人可以接受采访而哪些人必须回避。还有几项特别的安排:在他死的当天,就用飞机将一个前妻送到非洲去狩猎,为的是避开新闻界对她的采访;把一位美国前总统肯定克林诺非凡才华的事作为宣传中的证据;致给克拉勒·福特一封信,要求她对克林诺的逝世说些好话,这是一封由郝林南授意,用《洛杉矶时报》的信笺写的合法信件。其实郝林南已收到克拉勒·福特回信的复印件,但是他没有给克林诺看过。现在他又将此信看了一遍,里面写道:“克林诺是位有才华的演员,他曾在一些影片中有过精彩的表演,如果得到合适的角色和引导得法,他完全有可能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他的英年早逝使他失去了这一机会。”
每当郝林南重读此信时,就不得不多饮一杯酒,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更憎恨谁,到底是克拉勒·福特呢,还是约翰·墨林?郝林南一见到傲慢的作家就心烦,墨林就是这类作家中的一个。这小子算什么东西?竟敢不恭候克林诺回来合影!尽管如此,他还是有能力左右墨林命运的。至于福特则是个鞭长莫及的人物,他曾经试图发起一场运动,由影迷给她写抗议信,还运用三重文化电影制片厂的威力来迫使她丢掉饭碗,然而她实在太强大了,他扳不倒她。如今他唯有希望克林诺的运气能有转机,而且他很快就会知道结果——克林诺已经和她约会,前天晚上开始带她出去吃饭。事后克林诺肯定会打电话给他,向他汇报约会的全过程。
第28章
我在好莱坞的最初几周,就开始觉得这里是一个“黑寡妇”王国。这种说法起码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比喻,也许是因为我心存优越感来看待这个地方。
在蜘蛛这种动物里,“黑寡妇”可是个要吃掉配偶的家伙,交配的过程刺激了雌蜘蛛的食欲,所以雄蜘蛛往往在狂喜的最后瞬间突然发现自己的脑袋没了。
有意思的是,在进化过程中,雄蜘蛛学会了弄点食物包在由它身体组织分泌的蛛丝织出来的网内,在引诱凶残的雌蜘蛛在那里贪婪地剥网觅食时,与之快速交媾后立即逃离现场。
后来一只更发达的雄蜘蛛想出了更省事的办法,就是只要把卵石或别的什么废物织在网里就可以去行骗了。在这些伟大的进化过程中产生了又一次飞跃,就是那只雄蜘蛛摇身一变,成了好莱坞的制片人!我把自己的这一想法说给莫勒马听,他皱起眉头生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忍不住笑了。
“好吧,”他问我,“你会为了一只雌的而丢掉自己的脑袋吗?”
在刚来的那段日子里,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想为了自己的成功而把别人的脚吃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电影制作的那份激情深深地打动了我:无论是场记员、秘书、会计、摄影师、道具师、技术人员、男女演员、导演,甚至制片人都真正热爱自己的工作。他们异口同声的那句最自豪的话都是:“我制作的影片……”
他们都自以为是艺术家。我发觉在和电影制作有关的人员中,唯一不这样说话的人就是剧作家,这也许是因为人人都在参与改编的工作,人人都想对剧作插一手。即使是场记员也不例外,她同样会修改它一两句,那些性格演员的妻子更是积极地为自己丈夫的角色改写台词,第二天他会把改动部分带来,说他认为他的角色在这部分应该这样演。他说的当然没错,改写的部分确实最能充分表现出他的天才,却也往往最忽略了体现影片的主题。这种情况对剧作家而言最烦恼不过,人人都想插一手,自己怎么办?
我觉得电影制作是一种极端的业余艺术爱好的形式。这形式的本身无可非议,因为它作为媒体已经够强大了,完全综合运用了摄影、服装、音乐、简单的故事情节等,也正因为它如此强大,即使没有任何艺术天才的人也能在其间创造出艺术作品来。也许这种说法太偏激了点,不过,他们起码能制造出一些他们自己感觉到很重要和有价值的艺术作品。
电影能给人们带来很大的乐趣,也能感动人,但它们的教育意义却很小。它们对人物刻画的深度远远不如小说,无法像书本那样教会你一些东西,只可能让你感受到生活,却无法帮你理解生活。电影又是如此神奇,几乎可以给任何东西都带来一些价值。对许多人来说,它可能是一种毒品,一种软性的可卡因,对另一些人来说,它又可能是一种有价值的疗法。有谁不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记录过去的经历或者憧憬未来的景致,从而可以更有根据地热爱自己呢?
不管怎样,我当时对电影的认识大致就是如此,后来,经历了一些教训后,我才意识到这种观点也许太残酷,大势利了。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电影制作似乎对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莫勒马疯狂地热爱电影制作,所有从事电影生产的人都在拼命地去掌握这门艺术,从导演、影星、主要摄影师到制片厂的头头,个个如此。
我知道电影是我们时代最有生命力的艺术,我嫉妒它,因为在每间大学的校园里,学生们不去写小说,而是在拍摄自己的电影。我突然意识到也许电影的应用不仅仅局限于艺术,它是治疗的方法,谁都想把自己的人生经历,自己的情感和自己的思想向世人倾诉,然而究竟有多少本书能够为了这些原因而出版呢?我们暂且不说书本,就是绘画和音乐也绝对没有电影那么强的表现力。电影综合了所有的艺术,难怪它所向披靡。由于它的武器库装备齐全,所以生产一部差劲的电影几乎不可能。即使是世界最大的笨蛋也能够生产出一部有趣的电影。难怪在电影界有那么多任人唯亲的现象,你可以让侄儿写剧本,让儿子当上制片厂的厂长,还可以交个女朋友并把她培养成为明星,也就是说,可以让任何人成为出色的艺术家,再也不用担心会有哑巴的密尔顿。
为什么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演员去谋杀导演或制片人?在长时间的共事中,必定会产生许多摩擦,包括财务和艺术方面的矛盾啊!为什么也没有任何一个导演谋杀过制片厂的厂长?又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作家谋杀过导演?一定是在电影制作的过程里存在治疗作用,它净化了人们的心灵,消除了暴力倾向。
将来是否有可能发展到治疗那些受到感情困扰的人?也许最有效的疗法就真的是让这些人拍摄自己的电影呢。天啊,想想电影界的所有专业人士中有多少是疯疯癫癫的或接近疯癫边缘的吧!只要看看男女演员中的这种情况就已经足够证明。
因此,将来的情景可能是人人都呆在家里欣赏自己或朋友们为了避免发疯而拍摄的电影。也许应该善意地想到,这些电影可以救他们的命。当然,结果也就是任何傻瓜都可以当艺术家。既然这个行业的人都能够生产出好电影来,那么人人也都可以做得到,比如银行家、服装制造商、律师等可以决定拍摄何种影片,他们即使没有疯狂的特性也能协助创造艺术品。如果所有的傻瓜都能拍出电影,那么除了在降低成本上要动脑筋,还会有什么付出呢?人人都成为了艺术家,这个社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