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异境三部曲-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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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换拨查号台。
响了两声之后,接线生说:哪个城市?什么名字?
华盛顿州西雅图。伊森·布尔克。
请稍候。他可以听到女接线生在电话的另一头打字。停了好几秒后,她才说:布尔克?
没错。
先生,我找不到任何列在这个名字下的电话号码。
你确定吗?
确定。
是有点奇怪。不过想想他的工作性质,他的家用电话大概不会登记在电话簿上。再想一想,他几乎可以肯定是这原因。几乎。
好的。谢谢你。
他把话筒放回去,打开电话簿,找到警长办公室的号码。
响了五声之后,答录机接起来了。
哔声后,伊森说:我是美国特勤局西雅图分部的特别探员伊森·布尔克。如你所知,我在几天前在大街上出了车祸。我希望能尽早和你谈一谈。医院告诉我,你拿走了我的皮夹、手机、公事包和手枪……我的所有私人物品。我明天一大早会到你的办公室取回我的东西。如果你在那之前听到这个留言,请打电话来松林大饭店找我。我住在二二六号房。
当伊森再次走下饭店入口处的台阶时,天色已经全黑,他的脚好痛,而且饿得不得了。饭店隔壁的小餐厅关门了,所以他在满天星星的陪伴下往北走,经过一家珍品书店、两家礼品行和一间律师事务所。
时间其实没那么晚,只是每家店都关门了,大街的人行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开始害怕他会找不到东西吃,这瞬间成了他最深的恐惧,还好转入下一条街时,他看到还有店家的灯光亮着。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同时也闻到了前方建筑物通气孔飘出的热腾腾食物香味。
他走到店门口,透过玻璃门看进一家灯光昏暗、名为啤酒公园的酒吧。
太好了!还开着。
他走进去。
三桌客人。除此之外,整个地方死气沉沉。
他在吧台角落的高脚凳坐下。
透过两扇前后开阔关关的门,他看到牛排正在铁网上滋滋作响。
坐在这家酒吧里,双手放在已经磨损得相当厉害的吧台上,伊森感到十分平静。好几天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当然没忘掉史塔宁斯和车祸的事,可是他拒绝让它们独占他的脑袋。他努力呼气、吸气,试着在此时此刻保持神智清明。
五分钟之后,一个身材高跳的棕发女人端着猪排从两扇门中走出来,拉开吧台的闩板。
她走到伊森旁边,满脸笑容,扔了一个杯垫在他面前。
要喝点什么?
她穿了一件胸前印有酒吧名称的黑色T恤。
啤酒就行了。
女酒保抓了个一品脱的玻璃杯,走向啤酒桶的拉把。你喜欢淡啤酒?还是黑啤酒?
你有爱尔兰的健力士啤酒吗?
我有差不多的。
当他想起自己身上完全没钱时,她手上的啤酒杯已经装得半满。
她把杯子放在他面前,泡沫不断从杯缘溢出来。你只是来喝一杯,还是要看菜单,吃点东西?
当然要吃东西。他说:不过你大概会宰了我。
女人微笑。应该还不会吧!我还不大认识你呢!
我没带钱。
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好。也许你刚才说得没错。
我可以解释。你有没有看到几天前在大街上发生的车祸?
没有。
你没听说吗?
没有。
欸……反正在离这儿不远的南边街道上,几天前出了个大车祸。我的车被撞了。事实上,我才刚从医院出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脸上有这么多瘀青?
对。
我还在努力想,这和你不付我钱有什么关系。
我是个联邦探员。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镇上的警长一定拿走了我的皮夹和电话。其实,他拿走了我全部的东西。这让我非常不方便。
所以,你是联邦调查局之类的人吗?
特勤局。
女人微笑,在吧台另一侧倾身靠向他。灯光太暗,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仍然可以看出她是个大美女。比伊森年轻一点,模特儿般的颊骨,短上身,长腿。她二十多岁时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冰山美人。但即使现在她已经三十四或三十五了,还是艳光四射。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以为你穿着一身黑西装走进来,编一套天马行空的台词就能骗——
我说的是真的——
她将一只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我猜,如果你说的不是实话,那么你就是个超级高明的骗子。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个好故事。我很喜欢听好故事。所以,我会让你赊帐,饱餐一顿。
我没有说谎……你叫什么名字?
贝芙莉。
我是伊森。
她和他握手。很高兴认识你,伊森。
贝芙莉,等明天一大早我拿到我的皮夹和其他东西,我就会回到这儿——
让我猜猜……赏我一大笔小费。
伊森摇摇头。你在取笑我。
抱歉。
如果你不相信我,我——
我才刚认识你。她说,等你吃完饭时,我会比较清楚我是不是真的还会再见到你。
不能太早下定论。是不是?他微笑,觉得应该就快赢得她的信赖了。
她把菜单递给伊森。他点了油炸马铃薯块、一份健康标准所能允许最生的起司汉堡。
贝芙莉走进厨房做他点的菜。他啜饮一口啤酒。
呣……有点不大对劲。没有味道,除了舌尖留下极淡的苦味外,几乎一点味道都没有。
贝芙莉回来时,他把酒杯放回吧台上。
我没有付钱,所以我有一点不好意思开口。伊森说,可是这杯啤酒不大对劲。
真的吗?她对着酒杯做了个手势。你介意吗?
当然不。
她举起杯子,啜了一口,一边把杯子放下,一边伸出舌头舔掉上唇的泡沫。
喝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真的吗?
对。
嗯……它喝起来很淡……我不知道……它有点……它没有味道。
真奇怪。我倒不这么觉得。你想试试另一款啤酒吗?
不用了。我本来就不应该喝酒的。喝水就好。
她重新拿了个杯子,舀满冰块,为他加满水。
伊森用两只手将还在冒烟的热腾腾起司汉堡从盘子上拿起来。
他叫她过来时,贝芙莉正在吧台的另一端擦桌子,他的汉堡还举在他的嘴巴前。
怎么了吗?
没有。还没有。过来。
她走过来,面向他站着。
我的经验是……他说:当我像刚刚那样点了一个很生的汉堡时,差不多有八成的机会能拿到一个全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的厨师都没办法做出一个好吃的汉堡。但事情就是这样。而你知道我在拿到一个过熟的汉堡时,我会怎么做吗?
送回去叫厨房重做?她板着一张脸。
完全正确。
你实在非常难以取悦,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说,咬了一大口食物。
他慢条斯理地嚼了十秒钟。
怎样?贝芙莉问。
伊森把汉堡放回他的盘子上,一边用餐巾擦手,一边把食物咽下去。
他指着汉堡。好吃得不可思议。
贝芙莉大笑,给他一个大白眼。
等伊森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块时,酒吧里只剩下他一个客人。
女酒保收走他的空盘,回头帮他添水。
你今晚没问题吧?伊森?有地方睡吗?
有,我甜言蜜语说动了饭店的柜台小姐给我一个房间。
她也相信你的胡说八道啊?贝芙莉嗤之以鼻。
百分之百。
嗯……既然这一顿算我的,不如再来个甜点吧?我们的恶魔巧克力蛋糕是世界一流的。
谢了,不过我差不多该走了。
你到底是来这儿做什么的?我的意思是,你的官方任务是什么?如果你不能告诉我,我可以理解——
失踪人口调查。
谁失踪了?
两个特勤局探员。
他们在这儿失踪了?在松林镇?
大约一个月前,比尔·依凡斯探员和凯特·威森探员来这儿出机密任务。到现在,他们已经十天没和总部联络。音讯全无。没有电子邮件。没有电话。甚至连他们驾驶的公务车上的卫星定位追踪晶片都失效了。
所以特勤局派你来找他们?
凯特是我以前的伙伴。她还住在西雅图时,和我同组。
就这样?
什么?
只是工作伙伴?
他可以感觉到一阵揉合了悲伤、失落、生气的情绪如电流般贯穿全身。
可是他隐藏得很好。
对,就只是工作伙伴。不过,也是好朋友。无论如何,我是来这儿寻找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追查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带他们回家。
你认为他们出事了?
他没回答,只是瞪着她。那就是他的回答。
嗯,我希望你能找到你要找的答案,伊森。贝芙莉从围裙前方口袋拿出一张帐单,将它悄悄滑过吧台。
所以,这是我今晚的消费吗?
伊森低头瞄了一眼。上头没有列出他刚才点了什么,却有一个贝芙莉手写的地址。
第一大道六百〇四号
这是哪里?
我家的地址。如果你需要帮忙,如果你过上了麻烦,或者……
哇?你现在开始担心我了?
不是。可是你身上没有钱、没有电话、没有证件,你确实很可能会有麻烦。
所以你现在相信我了?
贝芙莉在吧台的另一侧俯身,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两秒钟。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出了酒吧,他脱掉鞋子,光着脚在人行道上走。水泥地很冷,但至少他不用一边走,一边忍受疼痛。
他没立刻回饭店,反而转进一条和大街交会的马路,走进住宅区。
他想着凯特。
街道两旁全是维多利亚式的房子,每栋前廊上的灯都开着,散发出微光。
安静得令人难以置信。
西雅图的晚上从来不曾是这样子的。
不管什么时候,一定听得到救护车的鸣笛或汽车警报器,不然就是啪啪作响的雨声。
此处,破坏这片全然静默的,只有他踏在人行道上的轻柔脚步声。
等一下。
不,还有一个别的,一只蟋蟀在前面的灌木里持续呜叫。
蟋蟀叫声让他想起在田纳西州度过的童年,和吸着烟斗的爸爸一起坐在阳台纱窗内,望着黄豆田,听着蟋蟀的数量从合唱的一大群愈来愈少到最后只剩下单只。
那个诗人卡尔,桑德堡是不是写过一首和这事有关的诗?伊森不大记得了,不过就是在讲寒霜下最后一只蟋蟀的故事。
破碎的歌声。
对了,就是这句,他最喜欢的一句。
破碎的歌声。
他在灌木旁停下脚步,有点怕蟋蟀会突然不叫了。可是它仍旧继续歌唱,一次又一次,规律到近乎机械化。蟋蟀的呜叫声其实是它们在摩擦翅膀。他记得他在哪儿读过,
伊森瞄了一眼灌木。
杜松类。
强烈的香味。
附近的街灯投射下来,将灌木的细枝照得异常清楚,他倾身想找到蟋蟀。
叫声依旧响亮。
你在哪儿,小家伙?
他转头。
发现自己正在看着一件被树枝掩蔽的东西。可是,不是蟋蟀。而是一个和iPhone差不多大的盒子。
他伸手避开树枝,触摸它的表面。
蟋蟀的声音变小了。
他把手移开。
声音变大了。
为什么有人要做这种事?
音箱传出了阵阵的蟋蟀叫声。
接近十点半,伊森终于回到饭店房间。把鞋子扔在地上,脱光衣服爬上床,连灯都没开。
在他出门吃饭前,他把窗户推开一条缝。一阵微弱的凉风吹过他的胸膛,将白天聚积的热气往外赶。
不到一分钟,他已经觉得冷。
他坐起来,翻开棉被和床单,钻了进去。
他快输了,就要死了,压在身上的怪物一边试着要撕开他的喉咙,一边发狂大吼。唯一让伊森还没被杀的理由是他抓在怪物脖子上的手,用力扼,用力压,可是它的力气这么大,这么狂暴。他可以感觉到手指插进半液状、半透明怪物皮肤的震波。可是他无法阻止它,他的三头肌开始抽筋,他的手臂不断往后弯,而它的脸,它的牙齿,就快咬上他了……
伊森在床上猛然坐起,全身都是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心脏跳得超快,快到不像心跳,倒像他的胸膛里有个持续运转的震动机。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然后他看到了牛仔和营火的画。
床头柜上的闹钟跳成三点十七分。
他打开灯,瞪着电话。
二……〇……六……
二……〇……六……
他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怎么会不记得泰瑞莎的手机号码?怎么可能?
他将腿放到地板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拉开百叶窗,看着下面安静的街道。
漆黑的屋子。
空旷的人行道。
伊森想着,明天,明天一定会比较好。
等到他拿回手机、皮夹、枪和公事包。他就能打电话给他太太,还有儿子。能打去西雅图办公室,向他的上司赫斯勒主任探员报告。然后就能回头去调查当初被派来这儿要调查的事了。
3
他醒来时头痛欲裂。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射进房间里。
他翻身,瞪着闹钟。
他妈的。
十二点二十一分。
他居然睡到中午。
伊森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就在他伸手抓起在地板上卷成一球的长裤时,听见有人敲门。更正,应该说有人敲了好一阵子的门,但他到现在才发现那个遥远的敲击声不单只是他的幻想。
布尔克先生!布尔克先生!
柜台小姐莉莎在门外大叫,
马上来!他叫回去。他拉上长裤,踉跄地走向房门。打开锁,拿下链子,拉开门。
什么事?伊森问。
退房时间是十一点。
对不起,我——
你昨晚答应的『明天一大早』到哪儿去了?
我没注意到——
你拿回你的皮夹了吗?
还没,我才刚睡醒。真的已经十二点多了吗?
她没回答,只是用斜眼不屑地看着他。
我现在就去警长办公室。他说,一旦我到——
我要你缴回钥匙。我要你马上清空这个房间。
为什么?
清空这个房间。滚出去。我不喜欢被人家占便宜,布尔克先生。
我没有占你便宜。
我还在等。
伊森仔细看着她的脸,寻找任何心软的表情、他可以攻入的缝隙,可是他只看到一脸的不耐烦。
等我穿好衣服就走。他开始关门,但她把一只脚踏在门框上。
喔?你想看我换衣服?真的吗?他退回房间。好吧!慢慢欣赏,
于是她真的就站在走廊,看着他将两只脚伸进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