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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独步天下-第59部分

小说: 独步天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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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面终于慢慢被控制下来,事后查知,并无金兵来犯,只是敌人在浑河上游处事先筑好堤坝,抬高水位后,配合时机在明军过河之际,毁坝放水,不用一兵一卒,便攻得明军乱了阵脚。
    杜松气得哇哇直叫,倒是张铨为人冷静,待到风波过后,恨声道:“定是此人!去岁也是他使计诱逼李永芳出城投降,不动声色地拿下了抚顺关……此人不除,必是我大明之祸!”
    “凭他一人能做什么,不过是雕虫小技!”杜松不屑地冷哼。
    “杜将军,此人乃是蛮酋之子,号称四贝勒,允文允武,他……”
    “区区蛮夷,能兴起多大的风浪!”杜松根本不把张铨的话当回事,大喝着约束众将士重整三军,继续开拔渡河。
    张铨脸色发青,双肩微颤。我忍不住欷殻В芑垩凼兜梦蠢辞逄谥埽杉抗舛赖剑豢上Ц砹松纤尽�
    正感慨间,忽听西北角上又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张铨正在气头上,勃然发作道:“这是做什么?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禀监军!”一名小兵气喘吁吁,满脸兴奋地跑了来,“适才逮着一鞑子,大伙抢功,就闹起来了!”
    话没说完,我就听见一个凄厉的声音放声尖叫:“放开我——你们这帮杀千刀的……放开我的孩子——”
    我浑身一震,身子软软的从马背上滑了下去,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待到狼狈地爬起站直,就见扎曦妲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被人反拧住双手,推搡过来。小秋紧贴在她身旁,害怕地直嚷:“妈妈——妈妈——”
    我只觉得浑身力气从发顶到脚趾,全被剥离得一干二净,万念俱灰间我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穿过人群直射在我面上。我打了个激灵,背脊挺得笔直。
    “黎夫人!”张铨走近我,眼神复杂,冷冷地问,“这该做何解释?”
    “解释……”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憋在胸腔里的一股气,噎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目光一扫,在看到不远处被人踢翻在地。哇哇大哭的安生后,我猛然间涌起一股壮士断腕的勇气。
    “我不认得她们!”话说出口时,镇定得连一丝颤音也没有,我冲过去,将地上号啕的安生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她们两个——是我白天才在半路上遇见的,我并不认得她们!一直以为她们也是逃难的汉人。这个女的,跟我讲话时一直用的是汉语,虽然吐字不清,词不达意,我也只当她是因为方言之故,哪里会晓得竟是蛮夷鞑虏……”
    小秋仍是攥着母亲的衣角,泪流满面。
    张铨哦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我的编词,冷冷地看了扎曦妲一眼。扎曦妲感激的目光飞快地向我投来一瞥,转瞬梗起脖子,瞪向张铨,用生涩的汉语激昂地叫道:“我不认得她——你们汉人……统统都是恶人!”
    张铨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一扬手,那些围观的士兵顿时发出一声哄笑,争抢着扑向扎曦妲,她惨嗥着被他们摁倒在地。刀光霍霍,扎曦妲活生生被斫下首级。我捂住安生的眼睛,转过头去,心神剧颤。
    轰乱声中,众人争抢首级,叫嚷着:
    “是我的……你如何要跟我抢军功?”
    “我的……这人头是我砍下来的……”
    “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我闭上眼,搂紧安生。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小秋凄厉地惨叫。
    “那……只是个孩子……”我哽声开口。
    张铨叹口气,转过脸,“那是鞑子的孩子……想我抚顺城破,那些蛮夷鞑子可曾饶过我们汉人的孩子?”
    一句话未完,就听小秋一声尖叫:“我爹爹是汉人呀,我——”稚嫩的嗓音戛然而止。张铨的脸色突变,但也只是瞬间而已,随着众人开始继续争抢小秋的首级,他紧绷的神情迅速放松开来。
    我颓然跌倒,心口揪痛,脑袋嗡嗡直响,胃里抽搐着,一阵阵恶心伴随着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
    “你根本就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吧?”待人群散去,张铨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我坐在地上,心头突突直跳,“为了保护一个蛮夷的孩子,弄个不好就会搭上自己一条性命,你认为值得吗?”
第十一章 出走8
    我倏然抬头,看他神情平和,不像是要揭发我的样子。他若是有心要安生的小命,大可方才在人群激奋时揭穿我的谎言,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我的信心又一点点地聚了起来,抱着啼哭不止的安生,从地上踉跄爬起,“可她的父亲确实是汉人……而且,金人也好,汉人也好,在我眼中,都是一个人,都是一条性命!再冒死说句大不敬的话,恕我无法理解你们所谓的民族仇恨……”
    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冷冽的目光渐渐放柔了,忽而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深沉的笑意,“你,真是个很奇特的女子!”
    ******************
    没有太多的时间容我去伤感,去哭泣,黎明破晓,杜松将军便带领一万兵马强行渡过浑河,疾速往东逼近。
    我被张铨指派的两名小兵押着,一路跟随队伍东进。为了方便赶路,我只得把安生用包布裹了背在身后,骑着小白紧缀于部队后尾。大军行进速度相当快,看样子杜松当真是想趁夜黑之前出其不意地夺下界藩城。
    傍晚时分,方赶到吉林崖下。长途跋涉,我被颠得上身骨架都快散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先头部队忽然发出震天厮杀和惨叫声。
    兵卒如潮水般向后方退来,我惊慌无措,忙伏低身子,趴在马上抓紧缰绳,可背后的安生小手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吓得哇哇大哭。我主张全无,只得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惶然四顾。幸而小白脚力甚好,又极具灵性,不用我勒缰,便早早随了退缩的队伍往后方疾退,奔腾行走在山涧碎石上,跳跃自如。
    一时间杀声震天,我只觉得左边是人,右边是人……处处都有人影在眼前不停地晃动,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箭矢如蝗,耳边不时传来火铳炮击,轰轰有声。
    “金兵在东边……”
    “不是啊……西边也有——”
    惨叫声,喝骂声,哭爹喊娘……什么声音都有!身旁不断有人倒下去,我失声尖叫,这样的可怕场景只会在噩梦里出现。
    小白兴奋莫名,在硝烟四起的血腥战场上,左冲右突,有好几次它甚至带着我直接冲向最猛烈的炮火中心去,吓得我双手使劲勒绳,掌心因此破皮出血。
    “轰——”泥屑翻飞,明军的火炮威力甚猛。记忆中从没见过八旗兵用过火炮,大多还是使用冷兵器面对面力地较量,在武器方面明军显然占了很大的便宜。于是在隆隆炮火声中,纷乱失控的场面渐渐稳定下来,明军开始原地调整队伍,摆开阵势。
    身处战场,我已茫然不知哪里才是安全的,只得咬牙凭感觉没头没脑地胡乱冲撞,没给乱箭射死,串成刺猬,当真已是鸿运高照。其实有好多次那些冷飕飕的箭羽已经贴着我的面颊擦过,剐得我皮肤火烧般疼。
    眼前一晃,我隐约看到了杜松的影子,这就像是人漂在茫茫大海上,陡然见到了一根浮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催马靠了过去,只见杜松正骑马站在一株松树后,脸色铁青地哇哇大叫:“给老子冲!冲出去——”
    “将军——”有士兵喘着大气,满脸血污,狼狈地冲向他,“杜将军!不好了!萨尔浒大营遭到金兵突袭,咱们西路军留守的两万人全部……”
    “什么?!”他急红了眼,一把揪住小兵衣领,“你再说一遍!”
    “咱……们……西路军……萨尔浒,遭袭……”
    “混账!”杜松气得浑身发颤,一把推开那名报讯的士兵,嚷道,“张铨!张铨——”
    连叫数声没人应,忽然边上有传令兵过来,跪地颤声禀道:“将军,属下已探明,东面乃是从界藩城涌出的伏兵,蛮夷打着红、白旗幡……西面是……从萨尔浒方向绕回的敌人,打了黄色旗幡……将军!咱们……已被夹击,腹背受敌……”
    “滚!”杜松气急败坏地一脚踹上那人心口,将他踢翻个跟斗,夹马踱步,“我不信……那个鞑子会有此等本事!我不信——”他神情焦躁,暴怒叱骂,我远远地离他五米开外站定,勒马踌躇不前,他忽然顿住,锐利噬人的目光直直地停在了我的脸上。
    “你……”
    此时的我按照张铨的吩咐,外头套上了一身普通兵卒的军服,暂做男儿打扮。杜松目光如电,刺得我心头慌乱,口干舌燥间,他已驾马冲了过来。啪地一甩马鞭,我头顶的军帽被打飞,脸颊被辫梢带到,火辣辣地疼。
    “女人——你竟然是女人!哪个允许女人随军的?真他妈的晦气——”他哇哇大叫,满面狰狞之色。我心惊胆寒,正欲驾马回逃,他一鞭子又挥了过来,啪的一下打在我肩上,安生的小手无可幸免地也遭了殃。她哇哇大哭,声嘶力竭,杜松火气更盛,“还有孩子……他妈的,把老子的军队当成什么了……”
    我纵马逃窜,背后不断传来杜松的厉吼。
    “鞑子攻上来啦——”突然不知打哪儿吼出一声长嘶。远距离对峙终于变成短兵相接,八旗金兵蜂拥逼近阵地,大明的火药炮弹完全发挥不出所长,顷刻间,厮杀惨呼不绝于耳。
    我心神俱裂,那一刻只愿自己倒地昏死,再不用去直颜面对这种惨烈情景。有金兵冲向我,刀斧盾剑,反射着地上的雪光,明晃晃地刺痛眼球。
    我提着手里紧握的长枪,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胡乱地挡了两下,手指被震得发麻,枪杆落地。小白长声咴嘶,立起前蹄踹人,在它彪悍凶猛的踢腾下,围攻我的金兵一时三刻居然拿我没辙。混战中,又有其他明兵随即涌至……
    我趁机脱身,大叫:“小白!快跑!快跑——”叫到最后,声音抖得完全听不出是自己的。小白骤然发力,冲撞突围,刀光剑影中我只隐约听得身侧有人大叫:“兀那鞑子!有种跟老子决一生死……”
    匆匆一瞥,那喊话之人果然便是杜松。只见他帽盔失落,鬓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杀得正是兴起,那些寻常八旗小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便被他挑落马背。
    “铮——”三支颤巍巍的羽箭从我脑后擦肩而过,我瞠目结舌,吓出一身冷汗。那三支箭两前一后,成品字形疾射向杜松。杜松冷哼一声,随手架起枪杆一挡一挥,满以为能将三支箭都击落,可谁曾想,落在最后的那支羽箭突然加速,竟擦着枪杆直逼其面门。
    我啊的一声呼叫,声音尚哽在喉咙里未来得及喊出,那支羽箭的铁镞已生硬地钉入杜松眉心,穿颅而过。杜松翻身落马,尸首被马蹄肆意踩踏。
    三箭……齐发……
    我浑身震颤,急遽旋身回头,只见十多米开外,一名身着红衣甲胄披身的大将,正昂然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手持弓,一手搭箭……虽然瞧不大清他的脸,我却再也难以克制此时内心的激动和紧张——是他!是他!代善……
第十一章 出走9
    求生的本能促使我加紧催马奔向他,正张口欲呼,喊声未出之际,背上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冷飕飕地透过厚重的棉袄直钻入我的肉里,撕裂般绞痛……呼喊声最后化做一记闷哼低吟湮没在群起厮杀声中。
    我伏倒在马背上,全身肌肉抽搐,冷汗涔涔落下,“小白……”嘴唇被牙齿狠狠咬出血来,我强迫自己不能陷入昏迷,必须要保持清醒,然而意识却渐渐不再受我控制,开始断断续续地陷入失听状态。
    四周的打杀声时近时远,我无力再作丝毫挣扎,懵然中我身子一侧,缓缓滑下马背……在我落地前,腰上一紧,一股力道重新将我提了起来,腾云驾雾般的眩晕感,我的头无力地靠在了一个结实胸膛上……眼前先是发暗,而后再度恢复亮光,我已经无力再撑下去,交替于黑与白的朦胧之中……
    唏——身前的白马长嘶一声。
    是小白吗?小白……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我勉强撑开眼睑,在看清那马的一刹那,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下。
    不是小白!居然是……大白啊!
    心头一松,我顿时彻底陷入昏迷。
    ******************
    痛……
    略微一动,背上就火辣辣的如同被火在烧。
    “别动……”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细细吹拂我的鬓发,我呻吟着睁开眼。
    苍白的脸,深刻的棱角,清晰的五官……他的唇紧抿着,瞳眸黝黑如墨,有痛有怨,同时也有无尽的悲怜。我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可能包含那么多复杂的情愫……但他眉心攒出的皱痕,却着实令我的心脏狠狠地痉挛。
    “爷您终于可以放心去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我眨了眨眼,有些吃惊却并不算太意外地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
    “歌玲泽!”
    “奴婢在!”
    “好生照看着……”简简单单五个字,底下却隐含了千斤重的分量。
    歌玲泽不经意地抖了一下,小脸低垂,僵硬地蹲了蹲身,“是。”
    我嗓子干涩,嘴刚张了张,身披甲胄的皇太极已然旋身离去,头也不回地径直出了房门。我的一颗心猛地往下跌落,呆呆地望着门口,眼睛酸涩得发胀。
    “主子!医官说箭镞入肉不深,未及要害,只需按时敷药……”
    “安生!”我猛地一懔,不觉打了个哆嗦,牵动背上的肌肉一阵阵紧缩抽搐,“安生呢?安生呢?”
    “主子别乱动,伤口会迸裂的!”
    “安生……孩子!那个孩子呢?”我着急地大喊。
    “主子!您冷静些,奴婢不知道您说的什么孩子……”
    安生……安生……我伏在枕上,眼泪汹涌流出。安生……小安生!牙齿狠狠地咬上自己的手背,我悲痛欲绝。
    那一箭,力达我背,小安生……只怕不能幸免!
    “啊——”我哑然失声,号啕大哭。我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她!最终还是……我如何对得起黎艮,如何对得起扎曦妲临终的托付,如何……
    “主子,出血了……天哪!”
    一通忙乱,医官们进进出出,好容易消停了,我渐渐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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