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胭脂-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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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招呼了伙计:“兰馨间。”伙计见罢,来者三人都是气度轩然,便毕恭毕敬地领了他们上得楼去,打开了门,忙不迭倒茶水,又道:“各位爷,请稍候着,您们订的饭菜一会便上了来。”说罢方才转身离去。
惊黛拿起那茶碗,却是景德镇的彩瓷呢,黄釉衬底,一色玉兰玲珑半开,斜着花枝素素的描在碗身,生生的好看。不禁拿起仔细地瞧了。
王景诚笑道:“惊黛姑娘原来喜爱这茶碗,待会一并将这碗结算了带回去便是。”
惊黛听罢,忙放下,笑了道:“怎能呢,只是不曾见识过,多瞧了两眼便是。”
那五爷却心怀了事似地在窗口张望,半天,又近了王景诚的耳际低语,王景诚却气定神闲,并无神情。
惊黛这几日在王景诚洋房住下,倒是估量了五爷与王景诚几分,这五爷虽年长,却处处尊王景诚作大似的,王景诚为人也是和气亲近,手下兄弟都唤他诚哥。
伙计很快便上了菜,都是斋菜饭。五爷招来唱曲子的,自己却坐不住,总也徘徊在窗口,惊黛不敢多言发问,低了头只是吃。
王景诚见状,不禁笑了道:“别怕,想吃便吃,想说便说,不必拘谨。”惊黛听罢,抬头看他,一双凤目水汪汪的,在壁灯的黄澄里却是一片清澈,这哪是男子的眼?跟桃花似的情意流转,不可多看的。
惊黛不知如何应答,便拉了五爷:“五爷,你怎的不吃呢?”
王景诚笑道:“他是坐不住的。”
惊黛一笑,又是无语,忙搜索枯肠寻些话来,便问那王景诚道:“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五爷却似将你看成他的大哥,可见你是不简单的人物。”
王景诚原本的笑颜听惊黛一问,只是刹时一滞,又恢复了笑意,道:“你可知道他如何尊我为大哥?”
惊黛摇了摇。那五爷听见他们说话,也凑了来,无不豪爽地道:“说起来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若不是遇见景诚,我如今可是孤魂野鬼了。”
王景诚笑了对惊黛道:“老五最爱拿了这段往事说。”
五爷道:“那是,想当年我五爷曾经是头号通辑的土匪头儿……”
原来,这五爷与王景诚成为拜把子的兄弟皆是因为王景诚曾冒死相救,当年五爷是响当当的山匪头子,令京岭一带富商官员头疼不己,为拿下这个专劫富商官员的土匪,他们使出了诱饵,让一个老弱的马队拉了一批参茸药材往山路赶,押镖的只是一个半大持枪的孩子,五爷早听得了风声,讥笑那些富得流油的脑袋是蒙了猪脂了,企图以这样掩饰了过山去,五爷带了几个兄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大可拿下这趟镖,哪知,一走便有去无回。
扯开了帆布才发现是一桶桶的汽油,那押镖的小子将汽油桶打上一枪,火焰腾地半天高,将五爷的兄弟烧得一个不余,五爷身手了得,才逃过了火海,马队后面却呼啦涌来一群持枪大汉,前有杀手,后是火海,五爷暗叫了莫非命绝于此,却在这当口,被恰逢路过的的王景诚看见,当时王景诚也不过年方十八的少年,清秀矮小,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却从树上跃下,逮住一个大汉,轻巧就夺过枪来,踢去一桶正燃着火的油桶补了一枪,那只油桶轰隆爆炸,又生生的炸死了几个杀手,王景诚拉了五爷的手一阵跑,好似越过一个山头,那里早已候着一匹良驹,两人跳上去,方才逃脱了追杀。
救了五爷回去,才发现五爷一脚已被火烧得焦黑,如处理不当,便会生炎症起脓而废了脚。王景诚却连夜入山请了谷音寺里的住持,那住持医术了得,随手带了几副草药,一边敷,一边服用,一夜功夫便将烧焦的皮揭去了。
说来也奇,那谷音寺住持本是年过半百的和尚,却也与王景诚拜了把子的,说来,又是一段传奇。
自此,五爷视年小自己十余岁的王景诚作了兄弟,而王景诚却坚持自己年龄小,尊五爷为五哥,但五爷不让,两相推辞不下,便这般互为尊长下来。
五爷饮罢一碗酒,道:“景诚莫看他年纪轻,却不是个小人物呀,谷音寺的住持,乃旷世神医,北平的神算子,江南巨富贾学元,军阀张子良,如今我这土匪,还有唱曲儿红遍江北江南的淑君妹子,都有结拜情谊!”
惊黛听得不由暗自惊呼,果真这王景诚,不是凡胎,黑白两通皆是通吃。王景诚笑了对五爷道:“五爷这是取笑我呢,惊黛姑娘别听他瞎掰。”
惊黛揣度,这王景诚待人有情有义,对我一个陌生女子尚且如此,不怪乎如此行侠仗义,广有良朋知己。如此听五爷一说,捏指算来他也不二十八上下的年纪,却已是这般厉害的人物了。
三人正谈笑着吃酒,一个小兄弟敲门进来,对王景诚细说了什么,又出去了。王景诚笑了道:“五爷,我们会会老朋友去。”
五爷听罢,立即肃了脸,随了王景诚开门而去,惊黛忙跟上。出了兰馨间,方才那个小兄弟敲开了柳色间的门,开门的彪形大汉见是他们,不由大惊失色,连连退步,惊慌里忙掏出枪来指着五爷与王景诚。
五爷面不改色,径直进了间内,屏风背坐着两人,闻得声响,忙不禁站起身来,转身见是五爷,其中一个是蓝黑绸袍子的老爷人物,正是时下里最得日本人欢心的汉奸余龙英,余龙英毕竟也是个军阀小头目,见了王景诚,面容瞬息惊乱,又极快地恢复了平常颜色,他站定了缓声道:“原来诚少爷大驾光临,余某真是受宠若惊。”
王景诚笑了道:“余部长原来也来这功德林吃斋饭呢?我道是谁,我这在隔壁竟闻得了狗骚味儿,特意过来瞧瞧,原来竟是余部长在请客,不知余部长请的是哪条路上的朋友?”
那余龙英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也素闻这王景诚不好惹,只是阴沉着脸,道:“余某宴请朋友,还请诚少爷自便。”话中是赶人的意思。
王景诚只是笑着,走近前去,看了看余龙英,又看看那余龙英方才所说的所谓朋友,他寸发如短钉般的直愣,面上沉若黑铁,穿了黑竖条儿的西服,一双杀气的眼直扑往王景诚身上,王景诚笑道:“川岛敬雄先生,久仰大名!”
一听,柳色间里的众人都呆立了,原来这余龙英与日本人又混搅在一起,铁定干不出好事。
余龙英压下腾腾杀气,也笑道:“诚少爷竟认识川岛先生,难不成诚少爷与他也有生意往来?听说你们斧头帮的九爷与川岛先生也深有交情?”不过是贼喊捉贼的游戏罢,川岛敬雄与叛国军阀做的都是倒卖军火的生意。
王景诚笑道:“哪里,余部长与川岛先生才是赚了不少国军的钱吧,买的枪支弹药为了打自己国人,实在罪不可赦呀。”说罢,凤目转向了余龙英。
那川岛敬雄怒不可遏,用半夹生的中文吼道:“你是什么人?敢在租界上如此猖狂!我要叫警察来维持这里的治安!”
余龙英自然明了警察局也奈何不了他,便举手示意川岛敬雄不必再言。
王景诚将手上的帽子戴上头,笑了对余龙英道:“余部长,那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告辞!”说罢便转身离去。
五爷圆睁如牛铃的双眼狠狠瞪了余龙英与川岛敬雄,也便跟了出去。
三人坐在车子里,却也不开,惊黛见状,也不敢言语。便从车窗望了出去,这租界自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惊黛远远看见大上海歌舞厅的霓虹灯下站着一个小丑模样的人物,正丢着三只小球在耍杂技。
王景诚掏出怀表,叮地一声打开表盖,看了看。便缓声道:“行动。”
惊黛听得诧异,却见那五爷对候在车外的一个兄弟挥了挥手,便开了汽车徐徐朝住处的方向去。
不过一会,便听得惊心动魄的枪响,继而后面一片慌乱尖叫。
正文 第五章 兵戈逮狂秦 二节
更新时间:2008…12…12 22:15:22 本章字数:3014
【二】
王景诚与五爷去那功德林,竟是为杀所谓的“老朋友”,不禁颤声道:“你们……杀了……”
五爷边开了车,边笑道:“一个走狗而已,死不足惜,难不成还留着他们祸害百姓?”
惊黛惊道:“那警察局追查上来,可怎的好?这毕竟是租界。”话刚出口,方又想得这王景诚简直可以通天,恐怕警察也奈他不何。
果然,只听得五爷道:“那帮兔崽子,还管我们九爷叫九哥呢!”
惊黛听罢却又心中暗奇,又是九爷?想必这斧头帮里九爷是个不轻易露面的头儿人物,便把那疑问压在心底去。
一直不言语的王景诚此时笑了道:“搅了他们的生意,还送了两条人命,日本那边最近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老五,最近你可得盯紧些,让兄弟们这段时日偃旗息鼓。”
五爷应了声,王景诚又笑:“织丫头你最好送到乡下去,别又替我惹出麻烦,今晚幸好她在外面,如若她进了功德林,我还得顾及她的安全,便又不好下手了。”
惊黛道:“景织妹妹?她今晚也在?”
五爷笑道:“那个在大上海舞厅门口的小丑可就是织妹妹了,这个织妹,最是令景诚头疼,哈哈。”
惊黛恍然大悟,却不想那一个瓷娃娃也如此胆大调皮。
待回了住处,未曾坐定,景织便方才从外面回了来,揽了王景诚的手臂道:“哥,你们去哪了?怎么也不带上我?可真偏心,只带了惊黛姐姐。”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惊黛一眼。
惊黛不由脸飞了霞红。
王景诚笑道:“你这丫头明知故问,我都看见你了,还装!”那眼内分明是溺爱。
景织努了嘴,不满道:“你看见我了?鬼才相信,我压根都不知道你们跑哪去了。”
一旁的五爷道:“织妹妹,你在大上海门口的杂耍玩得不错啊,什么时候再玩玩给我们开开眼界?”
那景织果然不再狡辩了,小脸由愤愤地转瞬又变成了笑脸,对五爷道:“你们还真看见我了?你们怎么识破我的?
”
王景诚收了笑,肃脸道:“织丫头,今晚你也看见了,日本的军火商和余龙英被我们杀了,你得去乡下避一避,明儿五爷会送你回乡下,别再出来凑热闹,给哥添乱了。”
惊黛笑道:“要不,我陪织妹回乡下,乡下毕竟寂寞,织妹无人作伴的,我去了也好有个伴。”
王景诚却摇头:“不,惊黛,你留下,织丫头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一席话让惊黛好生诧异,自己也并非干大事业的人物,王景诚却留她为何?且说了今晚这杀人的行动,王景诚也带上自己,恐怕并非带了去吃吃饭那么简单。
景织也不满了道:“哥,就让惊黛姐姐陪我吧,我一个人多无聊。”
王景诚却青了脸,道:“别说了,就这样决定了。”平日里总见他笑意丛生的模样,今儿忽地拉下脸,却是好不吓人,想必那景织是他心头所有了,方才急着让她避这乱世。
景织似不敢再作顽抗,便与那五爷一旁说说笑笑了去。
不待多时,吴妈急急地来了厅中道:“五爷,少爷,警察局的来了!”
王景诚又恢复了笑:“有客人来了,请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吴妈身后的警察便个个持了枪涌入厅内,为首的一个拱了拳道:“诚少爷,打扰了,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巡查一番,望见谅!”
王景诚单身作了请,便闲闲坐在厅里沙发,惬意地燃了一支雪茄,吞云吐雾起来。
只见那警察毕恭毕敬,对王景诚道:“诚少爷,今晚功德林两人被杀,有人看见你们去了现场,所以小弟特来提醒诚少爷与五爷,日本人不好惹,如今出了事儿,那便请两位这段时日收收手罢,我们也好以查找不到凶手为由打发了他们。”
王景诚笑了道:“回你们局长的,就说我们斧头帮的九爷谢谢他了。”
那警察道:“不敢不敢,九爷的事,我们定愿效犬马之劳。”说罢,一挥手,道:“收队!”便一队人马撒了去。
五爷啐道:“呸,那狗日的,两面派人物!”
王景诚笑道:“老五,这个刘副局虽是一面向了日本人,一面也向了我斧头帮,毕竟是怕死,两头不敢得罪,所以这样的事儿他自然不敢在斧头帮地面上动土,上海的太岁爷,他动不起,日本人他也动不起,便只有打哈哈推太极了,这些官场人物,我倒是见过不少。”
惊黛问道:“不知这九爷是……”
五爷与王景诚听罢对视一笑,王景诚道:“以后你自会知道他是谁。”
夜深时,回了房内,惊黛却在妆台上拾了一张纸条儿,上面写了:你身中苗毒,调养好再回,九爷。
惊黛更是惊骇,这九爷是何人,却似暗中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般,连她体内的胭脂毒也如此了如指掌,惊黛来回了踱步,五爷不像是九爷,景诚也尊称那暗中人物为九爷,想必也并非他本人,景织更不可能,思来想去,却没个头绪,便胡思乱想里瞌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吴妈炖了汤,盛上给惊黛道:“惊黛姑娘,这是我们九爷吩咐炖给你喝的,你喝下罢。”
惊黛看了那碗黑汁,问那吴妈:“吴妈,斧头帮的九爷是哪个呢?”
吴妈笑了道:“我却也不曾见过呢,都听他们叫九爷九爷的,不过他们都是好人哪,为民除害,锄奸铲恶,姑娘,听九爷说你中了毒,好生在我们这疗养,等养好了再回也不迟。”
惊黛自别了苏州一切,虽跟随了王景诚与五爷二人,衣食着落,都巨细清楚着,并不比她在苏州的生活差了丝毫,倒却也没个说话的人,吴妈慈眉善目的,如同母亲般,惊黛便将自己制作的紫罗刹前后事因说与了吴妈。
吴妈愁眉了一叹,道:“唉,想不到姑娘如此情痴,但你先生,就是那个燕少帅的,却怎么不曾寻你呢?”
惊黛笑了道:“他大约是不知我如今是生是死,身在何方了。”
吴妈笑道:“姑娘,你也别急,等养好了身子再回,也可回了苏州找你先生去。”
惊黛听罢,回想了那燕母早想让燕又良纳了陈府的,如今怕也是事成了,不由叹息幽幽。吴妈一旁道:“你若想知道燕少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