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画卷-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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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任谁叫他俩动,他俩也不敢动了。
居右禅掌动,他变指为掌,掌成太极。
他的动作慢到了极致,双掌旋动的速度就像是日晷的针影在走。
那朵小花就被他这轻缓的动作吸引。
居右禅双掌逐渐相合,小花翱翔过卢照台、尧汗田的脖颈,飘向居右禅的手掌之间。卢照台、尧汗田连眉毛、喉结也不敢抖动一下。
如果要说在江湖上舔刀口、洒热血的日子里,那一瞬最危险。
两人都会在心里喊,就是此刻。
就是那朵小花无限惬意的飞过他们眼边,落进居右禅太极双掌之中的一刻。
居右禅双掌合成一笼,猛然收缩,把小花压碾在其中。这一合无比迅疾,居右禅急迫的心情表露无疑,老者如是在抹杀一个惊悚秘密,只要慢一点,恐慌消息就会不胫而走。
双掌扣并,居右禅猛然颤栗起来。
居右禅虽然年迈,更眇一目,身上穿戴也是自织的葛衣芒鞋。但他白发苍苍之间极有威仪,他的威严不是凭借空空架势,不是依靠华丽衣装,他的不卓姿仪是多年位高权重、谋事处心、修品修德,从内而外散发的。
他已年逾古稀。
然而他身上的这种威严掩盖了他的年龄,常人一见都不会注意到他是个年迈气衰的老者,只会看到一位光彩耀人的公侯。
但这一刻,逐渐弓垂的身躯,堆积起沧桑的皱纹,几多暗斑的手掌,散发出浓郁的老人味,独眼候显出了老人的形态。
居右禅尽了全力压制手中的小花。全力之下,他的身形是那样的嶙峋不堪。居右禅的心比他的身体还要疲累焦灼。
不论身边这两人,远处正有大批的士兵赶来,杀手们逃窜以后,更有躲藏的行人试图游散出来。这朵小花他若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也幸好周围没有杂人,他才能专注接这一花。
居右禅双手溢出了几道鲜血,鲜血像是对夭折绽放表达的纪念。
血滴之后,他的手就平静了。
居右禅摊开双手,手已无花。他的双手手心一片模糊,尽是鲜血,掌肉像是被无数疯虫狠狠用齿钳肆虐过的草场。
卢照台、尧汗田喉咙一动,同时抖出一个词:“九魂!”
居右禅身形伛偻,深索一口气道:“是‘九魂花’。”
卢照台肃容赞道:“从未听说有人敢接‘九魂花’,居侯爷真是神功盖世!”
尧汗田紧跟谢道:“多谢侯爷援手,侯爷宅心仁厚。”
居右禅弓紧弯折的身子,猛地一咳,一声咳像是要把肺叶都激出来也似的。咳完之后他才缓慢挺起身体,有些羸弱道:“有话你们跟品大人说吧,老夫老了,禁不起拍马屁了。”
居右禅放弃了追踪。
两个杀手借花远遁,穷寇难追。
居右禅径向白轿。
白轿中人扬声道:“侯爷安好?”他关心居右禅身体状况,却不下轿探看,给人感觉不是他位高权重,自视甚高,就是他虚情假意,故作姿态。
居右禅并不在意,温言道:“不碍事,今日之事有劳你了。”
白轿中人再次发问:“真不碍事?”
居右禅笑笑,又咳嗽一声,咳声悾悾锵锵,像是有个小人藏在内里叩他碎岩一样的肺管,但这声音比起上次大为舒缓。他淡然道:“发花之人未尽全力,只发了五瓣叶,还难不倒老头子。”
白轿中人道:“以‘九魂花’断后,倒真大手笔。是唐棠来了?抑或唐霄仪亲至?唐霄仪是侯爷的老相识,他的唐门也来掺和这趟浑水,完全有违其一向低调行事的风格啊。”
居右禅沉吟道:“唐门‘九魂花’乃唐霄仪独创绝技,是唐门‘四大秘’之一,他这绝技只传了爱女唐棠。唐霄仪身为唐门之主从不轻易出山,近五六载,他更是蛰伏蜀州,不现行踪。至于唐棠,此女目前绝对不在暮望。这发花之人也定不是她。”
白轿中人道:“现在唐门还有人能发‘九魂花’?”
居右禅拈须道:“据老夫所知,唐门‘八琼’的后起之秀‘杏在天’唐表亦掌握了这门绝技。”
白轿中人道:“近年来,我寡闻江湖闲事。此人名头虽然听过,可是他似乎不是唐霄仪的亲传。”
居右禅道:“他算是目前唐门的第三代弟子,确非唐霄仪亲传。不过这人是唐棠亲侄,深得其喜爱。江湖都传言唐棠之所以把‘九魂花’传了他,还是唐霄仪默许。唐表这几年鹊起江湖,被推认是唐门年轻一代的核心人物。只看刚才一花,他如此年纪就把‘九魂花’练到五瓣,看样还未尽全力,其前途不可限量。”
白轿中人道:“侯爷总是惜才。”
居右禅真挚道:“要说人才,你岂落人后。如此修为竟也大隐于市,真是明珠掩于沙土,宝剑藏于暗室。如不是与你偶逢,老夫竟不知天下还有这般人物,你真要重返中南,去那靠近蛮荒之地?如你有意,我可向大司马保荐于你,不会让你无用武之处。”
白轿中人道:“多谢侯爷赏识,侯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人才?呵呵,想当初我年少轻狂,一时之差错,悔之晚矣。十年荏苒,现在远别故土,终要回去看看的。”
他的语气一直平淡无波,至此才透出浓重的伤感。那是渺渺的乡愿,那是身在此处,心在远方的愁绪。
“看来老夫真是留不住你了。”居右禅摇头道:“其实从你一直不肯露面,就能看出你不想在中原久留,不愿在中原入世,是老夫太妄求了。”
白轿中人沉默一阵。
凭居右禅地位能屈尊说出这种话,是以不留为留,做最后一试了。两人偶遇,一见如故,堪称忘年知己。居右禅想将白轿中人举荐给司马穷途的意图也提了不止一次,要知天下武林有谚曰:“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拜大司马。”一入大司马门下得其传授提携,那么登朝堂拜将,踏江湖称雄,逍遥纵横,皆非虚妄,而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竟被白轿中人次次婉拒。
当下离别在即,居右禅再提旧事也是顾不得许多了。天下风云涌动,这样人物可当栋梁,他不想错过。
长街之上,官兵进驻。
步骑校尉府的值令使带着一千兵丁自戒严伊始就蓄势待发,此时姗姗来迟。抵达的一众兵士开始清理街市杂物,救死扶伤。十八翠羽有三人中了寇寿题踢散的血毒,在昏厥时一命呜呼,剩下的十五人在救护中慢慢醒转。“青蛛”晕眩之力虽猛,却只毒一时。
品无三命领兵值令使回去急传:暮望按察使、暮望别驾、步骑校尉。要这三人速来同心街听候调遣。
此间猝发惊天大事,三个暮望城最重要的官吏却迟迟未到,这令品无三面色更为阴沉。
破了杀局,城中形势依然严峻。五名直接参与暗杀的杀手,只当场格杀一人。其余四人,除却李纯一被重创,另三人都战力尚在,皆是大患。
城内的兵丁来的极晚。杀手的顺利逃逸与步骑校尉府的疏忽、拖延不无关系。而暮望的帮派也如墙头风草,这座城是烂到根骨里了。
品无三踱步思虑,背后的卢照台、尧汗田一直紧跟,这二人总想搭言,却没有适当机会。
二人神情焦躁,如不将今天事情解释清楚,那真是后果想有多严重就有多严重。
叶东风赶了回来,他对暮望城的地形不熟悉,对屠兰暮等人的追缉只能依靠赵获七人的紧追不舍,此间叶东风的要务是全面接管暮望兵权并负责指挥现场秩序。
两旁楼内人还不允许上街走动,栾照在此场合理应现身,可是他心里发虚,匆匆从流光楼的后门溜走了,马也不要。
周围军士一片熙熙攘攘,轿中人将侧帘一挑,方露出面目。此人年纪三十左右,面容轮廓如月光雕雪,清冷无俦,给人难动真情甚至不近人情之感。背叛他冷酷容颜的是眼睛,那是一双温暖有如水心春日般的眼睛,柔情而不煦烈,迥和而不迫人。他深深看了居右禅一眼,微笑道:“在下对大司马亦是仰慕已久,只是我俗缘缠身,心乱如麻,难堪大用。侯爷,我可从来没有您这么老的朋友,您一定多保重!”
说完,他便垂下了帘幕。
“珍重!”居右禅晓得不能再留,只好洒然向叶东风招手喊道:“城门是否已封?劳烦叶大人遣人送下我的知己。”
叶东风近听居右禅叮嘱,思量一下,分出五个翠羽兵士,传令道:“送贵客出城。”
五名翠羽,一人领路,四人抬轿。这一顶白轿从血染的同心街迤逦而去。远望之下,白轿如雪,似乎永远都会一尘不染。
第二四章刺之尾
叶东风一直都未见到白轿中人的庐山真面目。行动开始,他才知居右禅将顾铁心的白轿也掉了包。叶东风先任戍边之将,凭借显赫战功调入翠羽营,身经大小百战,早对惊奇场面不感新鲜。此时,叶东风望着渐行渐远的轿子却有些好奇,不禁揣测道:“这人剑术端地匪夷所思,他虽不露面容,但剑术是藏不住的。而一剑之下我竟看不出他的师门,其剑法无迹可循,堪称幻剑。”
居右禅道:“他的剑术早自成一派,独辟蹊径,开宗立教亦不为过。你我又怎能看出他的来历。”
叶东风遗憾道:“此等人物,不为朝廷所用,不为大司马所动,只一意南下,着实可惜。”
居右禅道:“他不愿引人注目,邀他出手,已是强人所难。”
“此人不为俗名,我看倒也未必。经此一战,即算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他却更因此名动天下。”品无三在一旁靠来,冷冷插言道:“此人剑法高则高矣,可他杀伤李纯一的一剑还有保留。我为此人创此良机,可他竟暗留情面,不全力一击,城府极深。不为大司马效力,只怕是嫌侯爷封许不够,这人迟早必放光芒,侯爷为他一直掩藏踪迹倒也多余。”
“呵呵,品大人多虑了。我这位朋友行事耿直,他只是不愿偷袭罢了。”居右禅笑道:“今天如无他相助,局势难料。救走李纯一的,接应那蒙面人、女杀手的,还埋伏着不凡高手,只因局势早定才没有出手吧。”说完他忽暗咳一声。
以居右禅的功力,谈笑间已经平复了大半接“九魂花”损耗的内息。他这声咳嗽是看卢照台、尧汗田一直在品无三背后狼狈跟随,神情沮急。
这两人找了十数次和品无三搭话的机会,都碰了一鼻子灰。二人活像单相思的热恋少年,被无情佳人置之不理,别说表白,连个邂逅的门路都找不到,面上充满绝望。卢照台、尧汗田之所以参与刺杀行动,一是栾照咄咄相逼,二则有更深潜流的挤压,他们不得不来入局,可是来了,他们却不敢出手,缩头缩尾,如今弄到两面不是人。
居右禅不列朝班久矣,但其德高望重,桃李天下,品无三也不得不卖些情面给老侯爷。品无三听见“独眼候”暗咳,突兀旋身。
卢照台、尧汗田贴得极近,险些被撞上。
品无三“哎哟”一声,仿佛这才看到两人似的,惊奇道:“卢掌门,尧帮主,你们二位怎么在这里?在下初来暮望还不及拜望两位,真是失礼,唔,对了,怎么这赫赫有名的同心街变得一塌糊涂?你们是地头蛇,比我清楚得多,两位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啊?”
卢照台与尧汗田神色尴尬,到了这该说话的时候,他们又说不出话来。完全有失一派领袖的风范。
品无三瞬间变色,面如霜冷,看两人如对板上食鱼。
卢照台手足无措,尧汗田汗水涔涔。两人眼巴巴对视一阵,卢照台先道:“今日之事,乃,乃是个误会,今日……”他说到关键一阵磕绊起来。
倒是尧汗田鼓起勇气,大声接道:“今日之事大逆不道。城中有人狼子野心,密谋图害朝廷命官,戕害百姓。此人丧心病狂,万恶不赦,一经查出应五马分尸,曝尸于市,以警天下。”
“噢。”品无三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品某要多谢二位帮主提点了。那么,是谁行这大逆不道之事?有谁参与其中?你们来这又是怎么个误会法?”
品无三语调轻柔却是满含嘲讽与怒意。
卢照台、尧汗田的心都快跳出喉咙,如果一语答错,就是人头落地,全家、全帮派万劫不复的下场。
他俩眉目稍抬,正撞上品无三杀机蕴藏的眼睛。卢照台、尧汗田知道此间不再有转圜余地。
二人异口同声:“栾照。忤逆之事皆为步骑校尉栾照密谋。”
品无三语带森严道:“本朝官吏清廉有节,我奉上命至此,汝等不可轻诬。”
尧汗田愤声道:“品大人神机明断,小人怎敢妄言。暮望郡守空缺,栾照以兵权压府威,横行无忌。府衙虽有别驾、薄曹主事,但府内大事小情都要向栾照通报,外人道暮望无主,但城内人皆知步骑校尉栾照大权在握,暮望之府库为栾照一人之府库,暮望之子民为栾照眼中之豕犬,就连我们这些江湖帮派也要被他横征暴敛,其手段无孔不入……”
尧汗田还要细数栾照罪状,品无三打断道:“为何品某所听到的却与你的说法不同。暮望近期景象不是清明得很吗?”
尧汗田干笑道:“那是栾照迷惑朝廷的手段,妄图制造虚假的清明安乐。”
卢照台揭露道:“他一方面使尽手段,阻止他人接手青州。另一面粉饰太平,是想以此为本,希翼朝中有人替他进言。”
品无三一挑眉,道:“进何言?”
卢照台道:“仿效燕州子承父位的先例。”
品无三闻言,倏然哈哈失笑,哂道:“栾照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苗将军是何等样人,岂是他栾照可以相比的?苗将军子承父业,那是朝廷钦许,大司马点头,别说苗将军世袭一州,就是总督北疆那又怎样。”他仰天看着一只雁鸟飞北,手扶刀柄,怅然道:“看来他,他是真想反了。”
在场中人只有居右禅知道品无三那一顿之间,已经换了个“他”。
此行镇抚青州,早有敲山震虎之意,否则只为一个栾照,何用出动这么大的阵仗。
卢照台却当这个“他”依然是指栾照,跟进道:“他勾连杀手,蓄谋已久。就是郡守卢选之死,也是他寻得用毒高手,下毒杀害!”
尧汗田沉声道:“启禀品大人,起先陈泉陈大人赴任,于中途告老还乡一事,乃是栾照委托恨愁帮派人在中途截留陈大人,并以其家人性命要挟所致!”
卢照台见他揭秘,怒道:“你……”
尧汗田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