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画卷-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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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书鱼紧了紧缰绳,立定不动,待那女子近了,才深吸一口气,躬身一拜,道:“蔡某见过容小管家。”
容曼芙马上轻笑道:“蔡大人何必多礼。”
蔡书鱼站得笔直,道:“容小管家怎么到了这险僻之地?”
容曼芙瞄了眼身边不起眼的矮个子,单刀直入说道:“蔡大人,多余的话,小女子不会说,也不该由我说,但是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付出,他日,以蔡大人的品行必当得起国之栋梁的称誉。”
这容小管家不光能在朱相跟前说上话,据说还有个朱相义女的身份,地位微妙,寻常官吏听得如此许诺,必然欣喜若狂,然而蔡书鱼仍面无表情,只是应道:“蔡某微不足道。”
容曼芙娴静的眨眨眼睛,静静审读着蔡书鱼的面容,淡淡笑道:“此地已是猎场,我等世俗之人不宜久留,曼芙送大人一程。”
蔡书鱼勉强微笑道:“如果顺路,蔡某荣幸之至。”
吴敬启跟着号令,张弓射出三枝火箭,之后便在芦苇丛中伏低身躯,根据记忆的方向,慢慢摸着路径移动。
焚河了。
在吴敬启的印象中,这种大规模的警戒尚是数年以来第一次。如果来犯者不知好歹依旧深入,按惯例蚁窝是连血蚁都会派出来,全力清场的。他琢磨着是那路来的家伙,竟如此不知好歹,敢明目张胆挑战蚁窝的底线。但是琢磨归琢磨,吴敬启知道剩下的事情和自身无关了。当然他也可以参与猎杀入侵者的行动,事后凭首级向蚁窝邀功,不过何苦呢,这种大场面,他无心亦无力,并不想为了名利往那个杀戮漩涡里钻,蚁窝里亡命狂徒多得是,少他一个不算什么,说到底,吴敬启早已自我定位为一只不入流的巡蚁,安之若素。
吴敬启抬眼望了望天,天是黑的,河流燃烧的光亮在这边已经极其微弱,怎么还不到头呢?莫来由的一阵恐惧情绪在吴敬启心底泛起,忍住起身确定路径的冲动,吴敬启又前进了六七丈的距离,糙茬的芦梗蹭得他心慌气喘,这里已是秋芦苇的边缘地带,又拨开前方的芦苇,吴敬启身体猛的一僵,左前方不足三尺的地方竟然有人!
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都没发现有人,而且还是两个。
他愣愣的盯着这一男一女,不敢动弹。吴敬启知道这两人肯定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那女子先回过头来,盯了吴敬启一眼。吴敬启心底立时发寒,那双冰冷清澈的眸子里有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森森杀意。
敌人?
心念纠缠间,他又捕捉到了女子身边背刀男子的朦胧脸面。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说不上英俊但却足够冷酷悍武的男人脸孔。
高行天?
认出这只在蚁窝风头正劲的兵蚁,吴敬启方松了一口气。高行天平日在蚁窝独来独往,从不和谁攀联关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吴敬启和其不熟,因此也没有打算停下来。而高行天却出乎他意料的招了招手。
什么意思?
吴敬启舔了舔嘴唇,伏着身躯,赶紧小心翼翼挪了过去。不会是缺少诱饵吧?他靠到两人跟前,静待对方发话,却忽然视角震荡,眼前发黑,竟然失去了意识。
女子的手臂疾速摆动,斩了一记。
那斩上吴敬启脖颈纤洁如玉的掌刀瞬间又翻变为擒拿手,扣住倒伏人的椎颈,稍一错劲,玉葱般的五指爆发出绝强的力量,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就收了一条性命。
轻轻放倒吴敬启的身躯,伊敌一头漆漆长发也斜落下来缕缕丝绦,她皱着眉毛,以唇语说道:“这个人是?”
高行天唇语回道:“自己人。”
“……”伊敌无声无息的张了张嘴,没对上什么口型,但是那潜在的意思表露无疑了。
蚁窝不是禁止自残吗?
“要个理由?杀手不必知道理由……”高行天看着女人近在咫尺的迷惑俏脸,无声的补上一句:“多做少问。”
伊敌嘴角抿出一个微妙的弧度,保持了沉默,心里转的却是另外的念头。
就在此刻芦苇之外的荒野来了过河人。
五个人的队伍不藏头藏尾,但也不冒进,颇为自信,他们身后还有一点火焰的背景,几人不疾不徐的寻找着通向蚂蚁窝的路径。
伊敌的目光从田中道、萧衍、杨仪、骆铃、郑翠娥的身上注意逐一扫过,选择着猎物。她猜测今夜就是来沾点血的,抹掉吴敬启是担保人高行天的临时指示,当不算在今次的行动中,那么要下手的目标就是这五个人了。
等这一拨五个人过去,伊敌自然的直起身躯,但未完全站起,忽觉不妥,便猫着姿势,低眉看着高行天。背刀的男人依然蹲伏于地,森冷的像一块石头,纹丝不动,也不发话。伊敌眉头紧蹙,又缓缓地压低了身姿。
一会儿功夫,荒野上再度出现了一个淡淡的人影。这个人影忽快忽慢,沿着田中道五人走过的路径追了过去。
高行天紧盯着这个人影,直到其消失,才低声的道:“六个,随便选一个,提着头来见我。”
“这算是个考验?我已经通过试炼,蚁王仍不信任我,为什么?因为我没有介绍人?还是因为我身手不够好?”
高行天根本不搭她的话,起身便走。
伊敌继续不甘的追问道:“刚才如果有了差错,你就会当做个借口,顺势杀了我吧?”
“杀了你又如何?”高行天没有感情的回了一句,便没入了夜色中。
天空黑沉,偶有几颗弱星闪烁,但是转眼便被夜幕吞没。山岗起伏,林木茂密,视野被压缩到极限。居高临下看去,能够模糊发现可称之为捷径的十数条沟壑,沟壑切进山麓,就像是进去的刀子,不见前路,这些错综复杂的沟壑路径就是梨花沟了。
田中道脚踏怪岩,叹气道:“今夜不是个好时机,让这帮蚂蚁抢了先手,若打算找寻蚁镇的话,太过凶险了点。”
杨仪点头赞同,他本就不愿深入,安全带走骆铃才是他此行的首要目标,于是道:“蚂蚁窝已有准备,凭我们几人自保应无问题,进取却是不足。”
岗上微凉,夜风纠缠着鬓角几缕青丝,白衣惹眼的少女却第一时间否定了杨仪,骆铃轻声道:“杨叔,我要留下。”
杨仪沉声道:“不要胡闹,你知道暗处有多少人盯着我们吗?”
要说被盯上,骆铃也有所觉,那些潜藏的混蛋时不时的搅出些响动,生怕跟踪的目标忘记了他们的存在。骆铃不吭声了,但是杨仪看这妮子的表情,明显固执己见。
田中道与郑翠娥交流了一下眼神,还是由郑翠娥出面道:“杨大侠言之有理,今夜想探出个头绪怕是不可能了,但若是这么便退了,又真叫鼠辈们笑话了。这群鼠辈藏头缩尾跟着,迟迟不敢出手,你烦了回头捉他的时候,他又跑的兔子一样快,简直不知挖了多少洞窟,想仗着人和地利拖到我们疲惫,方再拣个便宜,也就是我们目标明显,甩不开他们,哼。”
“分开,或者分分合合也不错。”眼睛逐渐清亮起来的萧衍忽然开口道。这一路半梦半醒的年轻人似乎恢复了几分正常。
其他几人倒是认真考虑了一下萧衍的想法。
的确,与其被蚂蚁们一直吊着,铺开点面才是主动之举,这样尾随的蚂蚁就不好控制玩火的距离,再玩阴的,说不定兜来兜去反被几大高手给包了饺子,而分开行动,也能够最大程度的摸索梨花沟的地形。
除了骆铃,其他几人都是艺高人胆大、当机立断的角色。
商量片刻,最终计议为田中道、萧衍、郑翠娥各自一组,杨仪与骆铃一组。出于私心,骆铃极不情愿与杨仪一起,但是她也知道折羽山险恶,想要独行,没有人会同意。
可是任和谁一组也好过和杨叔啊……
骆铃怨念的瞥一下周围,田中道和萧衍已经离开,看那声势,只怕潜藏在附近的杀手要首当其冲了。剑妃子走在后面,还有闲情冲她眨了眨眼睛。
杨仪等人散了,才国字脸发威,狠狠瞪着骆铃,没好气的道:“我的大小姐,说说吧,你跑这里来折腾,究竟为的啥?”
骆铃不客气的回瞪过去,气势汹汹道:“外人走了,你就冲我凶,杨盟主还真给我面子呐,我爱到那儿折腾,看本姑娘心情,你也来逼我啊,再逼我,信不信我退出镖局。”
杨仪摸着脸,讽刺道:“哎哟哟,这脾气长的。退出镖局这种话都能随意说出口了,退吧,老谢可是最疼你的,上次因为西北的事他就被老郭挤兑的够呛,你再给他一闷锤,他的位置真就坐不住了。唉,恩将仇报啊,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杨叔!”
“小嘴叫的甜,小心思却是越来越野了,罢了,你杨叔也不准备要脸了,随那几位笑话,小玲儿这就跟着我回去吧。我替老谢、老郭应承你,只要你以后外出给盟里报个备,由你天涯海角去飘,怎样?”
“……”骆铃低头纠结了半天,仰起俏脸,望向漆黑夜幕,有些哀伤的道:“铃儿其实就任性这么一次,再不会有以后了。河边我可是通过了考验的,希望杨叔成全。”
第四三章我闻(一)
杨仪晓得骆铃的脾气,如果用强硬带回去,恐怕骆铃会记恨一辈子。杨仪作为远威镖盟现任谢、郭、杨三大副盟主之一,那是何等的精明练达,他回忆着下属汇报的西北之行,整理出了一个颇为荒谬的推断。想到这里,杨仪感觉自己的脑袋都疼了,而他偏偏还不能立刻把话说死了,难道郭仲达知道什么,所以才把这事推过来么?杨仪揉揉太阳穴,试探着问道:“铃儿,跟杨叔透个底,这事和那个杀手有关么?”
骆铃面容变色,心底的秘密就这么被揭破了,很难不惊诧,她不由得羞恼道:“老实人都是狗腿子,狗腿子!盖幽这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家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杨仪这下还能不明白么,真是最糟糕的结果啊,但他面色不变,温声道:“真是来找那个杀手的么?”
骆铃咬了咬嘴唇,迷茫道:“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来这边了。原先是想见他,但也不是非见不可那种,可是我现在就在这边,就一定要试试了,错过这次,以后就没这样的机会,也没这般勇气了。杨叔,你懂我的意思吗?”
杨仪尴尬的笑笑,目光却阴沉下来,眯眼道:“你怎么见他?可有约定?”
他一向对人不惮于怀以最大的恶意揣测。
骆铃摇摇头。
杨仪眉头稍缓,道:“好,你既要见他,那杨叔就陪你见他,如果见不到,得按照商量好的计议,天亮之前回返焦县。没有意见吧?”
“真的?”
“何时骗过你个小丫头。”
事情说得通透,没了顾忌的骆铃回复本色,心安理得的跟在杨仪身边,美目时不时就弯成了一对开心月牙。
杨仪心中略松,骆铃是个玲珑聪慧的女子,虽然在某些事情上会钻牛角尖,但还不至于被人蒙骗。他是知道那个杀手的名字的,不光名字,那人做了些什么光辉事迹,他亦略有耳闻,要说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杀手,那人可算其中的热门话题,可若单纯向骆铃描述那个杀手是如何冷血无情,只会适得其反,所以杨仪没有说破,他倒希望今夜干脆碰巧撞见那个杀手算了,事实会让人心碎,但心碎了,才会坚强吧。
连绵的山麓普遍低矮,杨仪与骆铃攀上一座相对较高的山岗,举目四眺,只见极远处的草野还有着斑斑点点火光,算是隐约给了一个视野,而更近处的夕照溪焰火熄灭,幽暗的河流已难找寻。
骆铃踩着龟壳状巨大岩石,踮着脚尖左高右高,一本正经研究着山间的幽深沟壑。
岩旁的杨仪平心静气,看定了四周的环境,突然道:“铃儿,你杨叔新贯通了一套拳法,使给你看看?”
骆铃兀自张望着,冷不丁听这一说,便转过头来看着严肃的杨叔,不解应道:“唉?”
杨仪却是深吸一口气,膝部微沉,双手虚抱,真就拿出了象征性的起手式,他沉声道:“铃儿,看仔细了。”
骆铃打起精神,虽然不十分明白杨仪的目的,但是亦隐约感觉出来点什么。
杨仪侧方向飘跨两大步,一下子逾越了两丈余远的距离,岗上树木的密度也颇高,他肩头斜靠,猛烈结实的撞上了一颗碗口粗细的树木,那树吃这一记,登时承受不住,嘎吱就折了,上半截树体缓缓倒掉,树冠里的栖鸟扑啦啦扇着翅膀惊叫飞离。
与此同时,树冠里还飘出一个人影。
这人本与漆黑的夜色融在一起,便连鸟儿也骗过了,其被杨仪突然打断隐匿状态,表现的十分冷静,立马展现出了一个杀手该有的反应。
借势反击。
随着身形的翻腾,漆漆夜里一道清亮亮的光芒在闪。
剑光掠向骆铃。
寻找对手的弱点,攻其必救之处,乃是杀手的基本思路。他潜伏那么久,本来便是要找最弱的一环。而某些人最大的弱点并非就在自身。
少女绝非看上去那般柔弱,骆铃于巨岩上锵然拔剑,舞剑成幕。
叮的一声,两道剑光轻轻接触了一下,杀手便从骆铃的头顶翻飞而过,他算是用剑的行家,少女的剑法自成规矩,一看就是名家传授,要想得手根本不是短短一个照面能够做到的,与号称胜负手的杨仪正面放对实属下下之策。
杀手正要施展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本事,忽觉危险逼近,杀手滑下山岗的身体微侧,凭着直觉与感知,对着后方倏然连刺。
下滑中,杀手连刺五剑,他感觉每一剑都被一股莫大的力量震开,等他落地之时,手腕已是极度酸痛,心胸气血激荡,手中剑更是只剩下半截。
这把剑与骆铃的燕返剑相交,剑身再承受了杨仪五拳,竟是硬生生断了。
得势杨仪不饶人,所谓的拳法单单就是快准两字,一连串的小碎步,黏着杀手不放。
离交手的地方约莫十丈远立着一大块黑幽岩石,背风处有两个男人几无声息的交流着。
“确定种下了,这里?”
“放心,可惜数量太少,分株分的不均,不过这里却是用得最多的,只是心里没底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毕竟从来没有拿到外面试过。”
“那东西的效用外面人不知,你我怎能不知。这事若顺利,除了算做今年的公派,还有好处多多,这可是许诺下来的。”
“嘿,我倒想弄个玄蚁的身份,就怕说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