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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

鹰奴-第65部分

小说: 鹰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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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效笑了笑,许凌云道:“都忘了,一个五岁的小孩,能有多少记忆?”

李效一想也是,自己小时候的性格都模糊了,许凌云又说:“我连他们的面容都记不清楚了。”

李效叹了口气,道:“孤小时候也过得不甚快活。母后对孤执导甚严,稍一懈怠便要打板子,自孤记事开始,她鲜有和颜悦色的时候……就夸奖过孤一次。”

许凌云道:“陛下是与王爷们一同念的书么?”

“不。”李效茫然摇了摇头:“孤是自己一个人,跟着大学士念书的。”

许凌云轻轻地嗯了一声,李效缓缓道:“那时想起,你若能早些进宫,当个陪读,与孤一同长大,或许多个玩伴,人生便有趣得多。”

许凌云知道李效自幼生长于深宫,太后以狠厉手段斗倒了韩皇后,毒杀太子,将李效扶上位去,众皇子定是对这母子畏若蛇蝎,行明哲保身之道,绕路而行。

于是李效孤零零地长大了,从小到大没有任何朋友,唯一能说上话的人只有一个长辈,扶峰。

这也令他对扶峰生出亲近之心,然而那只是单方面的,扶峰很清楚自己该回答什么,不该回答什么,理智得有些不近人情,就像个口风严密而耐心的瓮。

李效性格乖戾,便缘因于此。

直至碰上许凌云,就像一个孤僻的,掌握着偌大权利的小孩遇见生平唯一的朋友。

可这玩伴没多久就又得离开了,李效依旧回到他的龙椅上,当一个不爱动,也不常笑的君王。

许凌云道:“她也是为了你好,承青过得如何?”

李效应了声,笑道:“喜欢撕书。”

许凌云笑了起来,说:“有小孩挺好的。”

李效道:“凌云,你打算何时成家?来日若生个女孩,便结门亲事,嫁入宫当太子妃罢。”

许凌云莞尔道:“还是算了……”

李效道:“不相信孤?”

许凌云忙道:“当然不,只是想起……”

李效道:“与你击掌为誓。”

许凌云与李效都各自平躺着,许凌云懒懒抬起右手,李效大手轻轻拍下,许凌云又漫不经心翻掌,与他互拍,三掌为誓。

李效:“想到什么?”

许凌云出神地说:“想到当年,臣与陛下不也是指腹为婚的么?”

那一刻李效的脸上难得地现出尴尬的红。

“你是男子。”李效如是说:“孤倒是有心,怎么个成婚?”

许凌云揶揄地朝李效挤了挤眼。

李效不理许凌云,认真道:“你若是女人,是许家后人,又应了当年母后亲口一诺,托庇于扶峰先生膝前,孤能娶你也算了了一桩……嗯。”

许凌云道:“意思是,凌云若是女人,陛下会娶我?”

李效云淡风轻地说:“自应如此。”

许凌云嗯了声,说:“下辈子若有幸,投胎当个女孩儿罢。”

许凌云一直对李效抱着说不清的暧昧心思,李效从开始时的反感与排斥,变为逐渐接受了许凌云那炽烈的示好之意,不接受,也不拒绝。直至某一天,许凌云冷了下来,李效又多少有点不自在了。

“不过若是女孩儿。”许凌云微微侧头,迷恋地看着李效的眉眼,侧脸:“也当不成鹰卫,更见不到陛下了。若咱们小时候被抱错了,如今我是陛下,你是许凌云,你纵是男子,我也娶你。”

那一下李效登时色变,许凌云自知玩笑开得太过,连忙噤声。那话本意只是调侃,不料李效心底却隐隐生出一股恐惧。

恐惧不知从何而来,一团纷乱中,李效忽然就想起了日间在门外院里见到的那老妪。

“陛下?”许凌云道。

李效收敛心神,随口道:“没什么。”

许凌云这才舒了口气,先前失言时那提心吊胆之意尽显,听在李效耳中,只觉一阵五味杂陈。

许凌云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俱是小心翼翼,生怕李效因此而不快。

油灯灯芯没入碟内,安静地灭了。

黑暗里,李效的手朝身旁动了动,握着许凌云的手,二人牵着。李效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在安慰他,或是安慰自己。

这一刻他已不再觉得许凌云的情谊令自己不舒服,反之则有种淡淡的愧疚,许凌云毕竟是怀着一腔真情,那是他自小到大遇上的,最真挚,最炽烈的,也是最好的。

从浑身的伤痕的他抱着书,跪在御书房前的那一天开始,他的眼神就在说:什么也不需要,只要你过得高兴。无论是君臣,朋友,或是恋人,什么都好,那是李效从未感觉到过的关怀。

这么一个人,李效偏生又什么也给不了他。

“你跟我回京去。”李效开口道。

“你什么时候走?”许凌云说。

彼此都换了称呼,李效不再自称孤,许凌云也不再自称臣。

李效想了想:“听完扶峰先生的书便走。”

许凌云说:“快完了罢,虞通略已到成祖登基的三年后了,自归京到御驾亲征的中间那段,先生都没有批注过。”

李效闭着眼,问:“为何?”

许凌云的声音很低:“不清楚。”

李效说:“这中间应当发生了些事。”

许凌云笑道:“登基,巩固帝位,推行新政,大婚,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的?”

李效说:“像他这么一个人,会老老实实去成婚?多半听得不耐烦,便开始整顿朝堂,那一下,又不知得死多少人。”

许凌云欣然道:“琐碎的事,年代久远,依稀已湮没在尘里了,但扶峰先生说过几件他的小事,倒是十分有趣,陛下想听听么?”

雨停了,乌云退散,一轮明月透过窗格照进房中,李效闭着眼:“说。”

“那时候有个人,名唤黄谨,这人不得不提。”许凌云道:“黄谨此人,两百年来太史们诲诋甚巨,但在成祖继位后,黄谨却立了一件当仁不让的大功。”

“什么大功?”李效问。

许凌云答:“他交出了方皇后私藏的传国玉玺,稳住大虞宫廷,手中掌握了御林军,都骑军两军兵符与一份书册。这份书册上,详细记载了太祖年间,与远疆方家互有往来的朝中大臣名单。”

“详细到他们什么时候收了礼,收了多少方家的礼……”许凌云说:“事无巨细,都列清楚了。方皇后多年在京,自会向朝中诸大臣打点,收买亲信。他虽非内监总管,却长期担任大司监副手,出身干净,后被唐妃暗中收买,成为亲信。”

“唐鸿的姑母唐妃死后,黄谨知道谨言慎行的保身之道,一切小心翼翼,为方氏打点宫内琐务,却怀着旁的心思。”

“不得不说,此人十分了得,知道太子未死,依傍皇家才是正道,于是自中秋夜太祖驾崩,方皇后临朝时,他便已全盘计划好。偷出了那本名册,开始在宫内准备成祖归来时的大小事宜。”

李效开口道:“所以黑甲军破外城后,唐鸿等人攻陷内城才来的如此简单。”

许凌云答:“对,他听见外城告破,便马上将太监集中于一处,亲自出外寻勤王军投诚,投诚后带着唐鸿的令牌,与部分兵士回入宫内,把文官,皇族带到御书房外,以免误伤。所以皇城一半是不敌王师之威,另一半则是被叛徒所卖。”

“那便如何?”李效道。

许凌云道:“先前集结数名大臣,在王师离京的一百二十里外,便呈上血书效忠的,也是这个黄谨。”

李效道:“很聪明。”

许凌云:“待得成祖登基后,此人一跃荣升高位,开始借天子之力,排除异己。”

李效哂道:“成祖不可能全听他的。”

许凌云说:“的确,但成祖当上皇帝,总有些与从前不一样了,忠言,谗言混在一处,后世自知对错,能辨忠奸,然当时在位的人,又有几个分得清楚?成祖虽素来以决断服人,权衡利弊后,也有不少是听了他的主张。”

“此人遂成了我大虞百年宦官之乱的祸根……因为,他是个太监。”

——卷三·罢宴·终——

原来是红烛流光泄满回廊,相爷他朝金榜,将旧事全忘。

到如今身富贵荣华自享,忘却了旧日风光。

到如今这堂前红烛通宵明亮,照不见当年你受苦亲娘。

——《罢宴》

61、明凰殿

长乐元年,八月十五。

京师,金碧辉煌。

太和殿上的金瓦被日光灼得着了火,朝臣三拜,李庆成一身袍服,懒懒倚在龙椅上,漫不经心道:“众卿平身。”

这些朝臣至少有一半是方皇后提拔的人,他们在李谋当政期间或被方家重金收买,于六部混个无关痛痒的小官职,或是仕途不得已,碌碌而为。

方皇后当权时,手头无人可用,便提拔了所有她认为忠诚,或是不至于给她添乱的人。

而原本李庆成敬畏的朝中老臣,足够以父辈威严来震慑天子的大学士,武将等不是灭族抄家,便是革职告老,都不在了。

李庆成归朝后论功行赏,主将六名:殷烈封征北大将军,依旧回守枫关。北良王赐银十万两,封地百里。江南参知萧眿封泸侯,食五万户,依旧镇守江南。方青余领车骑将军,代兵部尚书之职。张慕领骠骑将军,暂摄御前侍卫。唐鸿为御林军统领,官居一品。

韩沧海则被封了江州王。

余人自韩沧海以降,各有封赏,李庆成并未食言,三天后,孙岩入京,破格受命户部侍郎。

孙岩眼望被大火烧得满目疮痍的京城,实在是欲哭无泪,这下孙家不仅仅是放血,实在是割肉了。

李庆成归京,方家叛党几乎一夜间便被拔除,都骑卫被囚的囚,杀的杀,然而这皇帝却十分大度,所有参与守城的都骑军祸不及家人。

京师动荡甫定,李庆成便发了话:“过去的事,朕不再追究了。”更下令把战死的都骑军,御林军两军将士收尸,以大虞军礼厚葬。

方家的镇东军全军覆没于京城中,李庆成则吩咐火化后着人将骨灰送返东疆,交予将士们的妻儿子女。

黑甲军,西川军等王师将士,凡有在攻京一役中捐躯者俱有抚恤。

李庆成以总计四十万两白银封赏。并亲设祭台,朝南而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数日后,方皇后出殡,李庆成亲自扶灵而出,至城东望龙山中皇陵门口,行祭告先皇之礼,再令方皇后棺椁入陵。

如此一来,无异于给满朝文武吃了枚定心丸。

新任的大学士是名书生,擅写祭文,一手伤春悲秋的诗词作得煞是漂亮。更精研石鼓文,金文等古学,名唤苏星照。

苏星照一躬到地,朗声道:“陛下回朝,实乃我大虞苍生之福,京师三月前便天降祥瑞,紫气东来,虹光缭绕……”

李庆成心不在焉地听着,小手指掏了掏耳朵。

苏星照抑扬顿挫,诵完一大通歌功颂德的文章后,李庆成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是苏卿自己写的?”

苏星照诚恳道:“回禀陛下,此乃朝中诸位大人肺腑之言。”

李庆成扫了一眼,见武将中张慕打头,身穿金环武铠,方青余则一身武袍,丰神俊朗立于一侧,都是盯着地面不作声。

今天是论功行赏的日子,李庆成招了招手,大司监黄谨便展开御旨,李庆成却道:“不忙,今日有几件事想对各位卿家分说。”

“黄卿日前有一密奏。”李庆成看了黄谨一眼,黄谨满脸谄笑登时僵住。

李庆成:“说与朝中诸位大人听听?”

黄谨:“这……陛下。”

李庆成笑道:“还是朕来说罢,朕在外的这段时日里,黄卿得了一本小册子,不敢私自开阅,便将它藏在明凰殿里的机关下,你们猜猜是什么?”

朝臣议论纷纷。

苏星照笑道:“臣等驽钝,还请陛下明示。”

李庆成笑吟吟道:“据说是先帝在朝时,方家行贿的名单。”

议论登时被突兀地掐住,太和殿上鸦雀无声。

李庆成起身,黄谨忙上前跟着。众臣眼望高处天子,心里怦怦地跳,李庆成道:“咱们这就去看看,众位卿家请随朕来。”

“陛下启驾——”黄谨拖长了声音,略有点颤,额上现出豆大的汗珠。

李庆成在灼热的日光下一身金色龙袍耀眼无比,转出太和殿,身后跟着朝廷百官,启程穿过小半个皇宫,抵达明凰殿外。

明凰殿前把守着四名鹰卫,见李庆成到,只是一鞠躬。

没有人敢说话,近一大半文官走路时双脚仍打颤,工部老尚书赵云纹登上台阶时还冷不防摔了一跤,从台阶上滚下去,引起一阵骚动。

李庆成忙转身亲自去扶,笑道:“赵卿不碍事罢。”

“年纪大了。”赵云纹声音发着抖:“不行了。”

李庆成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身进殿。

悠长宽阔的回廊中燃着上百个火盆,官员分侍两侧,李庆成走到殿内尽头,抬眼看张慕。

“我记得那一夜,你本也打算到这里来,张慕。”

张慕把左手按在肩前,单膝跪地,沉声道:“是,先帝弥留之际,派臣前来取出密诏,交予大学士宣读。”

李庆成吩咐道:“密诏还在么?”

张慕起身,走到第三块地砖前按下,第七块地砖弹出,现出里面的一个暗格。

黄谨上前取出一本册子,册子下压着一封诏书。

不少大臣脸色发白,眼中惊恐万状。

“这份与方家互通往来的名单。”李庆成走到火盆旁,看也不看便扔了进去:“就这么处理了,相信诸位爱卿心中也无异议。”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尤其赵云纹,曾在李谋当政时收受了方家近五万白银的贿赂。

“陛下英明——”群臣浩浩荡荡,齐声称颂。

“至于这份诏书……”李庆成笑着展开一看,刹那间静了。

那一刻,他的身边只有张慕与方青余二人,李庆成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继而将它折了起来,又看了张慕一眼。

张慕的眼神空洞,那尚是李庆成有生以来头一遭见他露出这般神色。

“慕哥?”李庆成低声道。

张慕没有回答。

李庆成折起诏书,扫视群臣一眼,顷刻间恢复了镇定,随手把诏书朝火盆中一扔。

“也不再重要了。”李庆成看着化为灰烬的先帝遗诏,喃喃道:“现在,是朕的天下,你们明白么?”

“吾皇万岁!”最先有臣子回过神,众臣山呼万岁。

夜间,李庆成回了后宫,自他行监国之任后,依旧按照习惯住在东宫龙央殿,一日未祭天即位,一日仍是太子。

然而百官已经自觉地改了称呼。

黄谨躬身在一旁亲自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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