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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狄仁杰之昌阳迷案-第11部分

小说: 狄仁杰之昌阳迷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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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舒语幽幽看了丈夫一眼,原本冷漠决然的眼神中透出了一点感激。

“本阁料到,大夫人不会象其他女子一般,仅凭着几句话就伏首承认,——故而昨日连夜让李将军前往县衙,找王大人辨识笔迹。大夫人果然精明谨细,家学渊源,前两句题诗应是你书写的吧?简直是钟繇小楷①的翻版,规矩标准,连王大人都认不出丝毫平日痕迹。可惜百密一疏,另一人在后面又续了两句!——正是这两句,揭开了困扰我的最后一道关卡——夫人仔细看看,本阁猜得不错吧?”说着,狄公把一册书掷到柳氏面前,——正是今晨王承祖送来的那本。

柳氏颤巍巍地伸出手,拾起书本,却是儿子安麟受课时用的一册《论语》。翻开扉页,迎面赫然几个龙飞凤舞的题字:“知其意笃其行”,“知”、“意”,熟悉的字体在柳舒语的眼前不停地晃着,让人眩晕……

“大夫人是个聪明人,该不会非等到本阁找来温明远,当面对质,弄得面皮撕破,人尽皆知,才肯说出实情吧?”狄公一直在冷眼关注着柳舒语的一举一动,他慢斯条理的话语,就象是一把无形的大锤,一下一下地敲了过去……

……书册无力地从柳氏的手中滑了下来,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幅画,原是妾身心中悲苦时所作,呵呵,”柳舒语苦笑几声,喃喃说着:“‘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连妾身也不知自己等的到底是什么……但明远见了,却添上了这枝柳条,又续上了这后两句诗……‘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可偏偏是这两句诗,……妾身为防万一,已仔细检查过整个西跨院,并未留下半点遗痕。千算万算,最后竟露在麟儿的书上……真是天要亡我么……”

她摇摇头,又神色温柔地看向那幅画,“可是,就算如此,妾身在看到柳条和那两句诗时的感动也足以压过心中的恐惧。”柳舒语慢慢转过脸来,幽怨地盯着王承祖,“老爷还记得么?当年我们就曾是这样书画相和,执手共欢?……呵呵,是妾身妄想了,——老爷怎会记得?自两年前,阮秀儿进了门,您就已经开始渐渐淡忘了,时至今日,可还会记得妾身姓甚名谁?”

王承祖脸色数变,嘴唇翕动几下,不敢置信地问道:“为了这个原因,你便盗了《荡舟图》来陷害秀儿?”

“嗳,王大人,这倒不是。大夫人盗《荡舟图》的目的,不会是为了来陷害二夫人的。”狄公缓缓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柳舒语,接过话题,对王承祖解释道:“以大夫人的心智,若想去陷害身边的一个小妾,定能想出太多不费吹灰之力的办法。岂会挑这么一个危险的,弄不好会玩火自焚的途径?”

“那……《荡舟图》最后是被谁放到秀儿门口的?”王承祖迟疑地问。

柳舒语低了一下头,但俄而抬起,却看向狄公,“是我放的,是我临时决定的举措。本来我并未打算如此——但当妾身知道狄阁老您竟突然来到此处,并且已经介入到这个案子中时,便明白要大事不妙了……,手中的《荡舟图》,随时会给我惹祸上身,变得烫手起来。而这时再去转移,显然已是来不及了,不得以,我这才转嫁到阮秀儿头上……府中只有她见过《荡舟图》,知道此画的价值,妾身料定她必会藏匿起来,并且人生地不熟,不可能马上处理掉它……”

“大夫人果然心思细密,”狄公点了点头,“本阁猜想,你之所以犯险盗取《荡舟图》,是不是因为那赵柏偶然发现了你和温明远的关系,以此相挟?”

“妾身真是佩服,”便是柳舒语这般境地,也不禁轻叹,“似乎什么也瞒不了阁老。确是如此,妾身本意并未想过去陷害阮秀儿,——若是夫君的心思变了,我就算是撵走了一个阮秀儿,还会来第二个、第三个……况阮秀儿一向还算规矩,撵她何益?再者,我柳舒语也还不屑于此。”柳氏的脸上隐隐添了一份傲然,接着说道:

“此事起因确实是赵柏,赵柏酷爱书画,他常常到西跨院去,与明远在一起讨论鉴赏,本来也算的上是一对志趣相投的好友。直到一个多月前的一天,由于明远保存不慎,赵柏偶尔拣到了一张我与明远应和约见的诗稿,他便起了疑,开始暗暗观察。可惜那时我并不知道,终于落入彀中……几天后,明远突然告诉我——那张我们共画的《西洲曲》不见了!正当我们焦急地聚在一起商量时,赵柏闯了进来……。他拿着那张诗稿要挟我,说要把我与明远的关系告知老爷,除非……除非我肯答应,助他取得《荡舟图》!”

“此事如果败露,不止我和明远要身败名裂,甚至整个王氏与柳氏家族也会为此抬不起头……”柳舒语浮现出愤恨的神色,继续说道:“妾身只得答应了他。随后一边与他计划盗画的方法细节,一边让明远寻了个理由,赶紧离开了昌阳。待明远走后,盗画一事,也已经准备妥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更何况诗稿也一直在赵柏手中……

接下来的事情,阁老已经推断出来了,确实分毫不差。”柳舒语闭上了眼睛,长呼出一口气。

站在一侧的景晖不禁钦佩地望向父亲,另一侧的元芳皱起剑眉,若有所思,不解地问道:“既是如此,你们将画与诗稿私下交换也就是了,既未暴露,赵柏为何还要在《荡舟图》被盗后的第二天,逃离县衙,前去山中小屋?你又为何非要杀害于他?”

“是妾身逼他走的。”柳舒语静静地说道:“妾身当时想若赵柏还在老爷身边,万一拿到画也不走,我又能有什么法子?便以画相胁,逼他先行去山中小屋等候,——这样他就背上了盗画的嫌疑,岂敢再去见老爷,就算见了面,老爷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了。”

“但如此既没了威胁,就更不需要害他性命了啊?”

柳舒语顿了一顿,怅然苦笑,“没有得到过的时候,不会知道失去是怎么回事。在我拿到《荡舟图》之前,我并没想过要杀他。但在我按照赵柏教的方法,把仕女画揭下,缓缓看到《荡舟图》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渐渐改变了主意。

这是一幅千金难求的珍品,将来它就是我的麟儿的东西,我怎么可以就这样乖乖地把它送给别人?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它留下……

从初一得画到初九下手,我苦苦琢磨了数天,考虑了每一个细节,一切也均按照我预料的情景一步一步地实现着——

府里的丫鬟仆役果然以为我旧疾复发,几次训斥后,没人敢进入我的房间打扰;

赵柏见到朝思暮想的《荡舟图》,果然欣喜若狂,把诗稿交还后毫无防备地喝下了那碗我特意备下的酒;

老爷查看了小屋现场,果然认为是有人杀人盗画,远遁他方;

甚至连《荡舟图》也都如我所愿地从阮秀儿那里回到了王家,回到了麟儿手中……

我本以为这个计划已是滴水不漏,可以安然渡过了……但没有想到,整个事件出现了惟一的一个,却也颠覆了一切的一个意外:——

狄阁老,您竟来了昌阳……”第二十六章善恶一线

“您竟来了昌阳……”柳舒语黯然嘘叹,但又心生出一丝不甘,夹杂着几分怀疑,企盼地望向狄公,“阁老,您能不能告诉妾身,您是如何发现此案有疑?妾身究竟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到了狄公身上,而狄公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轻抚着《荡舟图》,低头沉默不语……

半晌,狄公终于抬起头来,向着李元芳微微颔首。

元芳会意,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我来告诉你吧,大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有所怀疑了。本月初十那天,他老人家仅根据我们对赵柏死时姿势的描述,就觉察出此案另有隐情。于是,才有了第一次的前访县衙……”

……

半个时辰后。

“原来如此……,竟是几枝桃花!呵呵,我苦心谋划,最后竟坏在一只风筝,几片花瓣上……”柳舒语面色潮红,神色迷离,后退了几步,摇头自语,也不知是哭是笑……

“舒语,舒语!”王承祖紧张地看向柳氏,只觉心口一阵绞痛,猛然返身面朝狄公跪倒,“阁老!《荡舟图》一案全由卑职引起,求您网开一面,饶了舒语吧!”

狄公望了王承祖一眼,长叹一声,“王大人,晚了!就算《荡舟图》的失踪不查,那赵柏呢?你要如何面对他的垂垂老母?”

王承祖如遇雷击,瘫坐在地……

狄公摇了摇头,转向柳舒语,厉声正喝:“王柳氏,你错了!就算莲儿不去放风筝,没有这几枝桃花,也定会有其它地方的破绽。大道严严,没有人能够完全地掩盖住所犯的罪行!我也不相信,这些天你会坦然心安!午夜梦回,难道你就不曾想起过赵柏的遗容?

善恶都在人的一思量间:一念为之善,一念为之恶。你是如此,赵柏是如此,甚至王县令、阮秀儿、狄平……皆是如此。

……一招不慎,步步皆错!”

满堂静寂,人人自思,只有屋外的阳光穿过镂空的窗格无忧无虑地跑进房中,耀出一滴晶莹,缓缓滑过柳舒语的脸颊,轻轻坠落……

尾声

太阳暖暖地挂在空中,天地间的万物似乎都悠然自在地闲适着。连原本枝头婉转的鸟儿也停止了歌唱,懒懒地躲在叶下,偷眼瞧着山脚一对纷飞往来的身影:

一道白衣,剑花繁复,斑斓眩目;

一袭红衫,举刀简练,疾速准确。

翻转腾挪间,刀光剑影纠缠在一起,白衣和红衫交错飞舞,只觉得眼花缭乱,让人目不暇接……

突然“铮”的一声铿锵清响,白衣踉跄着退后几步,红衫几乎同时飞身上前扶住。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一同归剑入鞘。

白衣英俊倜傥,佩服地笑道:“李将军果然武艺超群!”却乃是狄仁杰的少子狄景晖。

红衫丰姿洒落,一瞬间面色微红,有些腼腆地笑着拱手,“三公子,承让了!”这正是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

景晖闻言,眉头微蹙,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李将军,我……我比你虚长两岁,……若不在意,可否允我直呼你一声‘元芳’,你就叫我‘景晖’好了。如何?”

李元芳心头一热,回想起这几天的相处,——挑衅的初见,郊外的比武,县衙的共事;驿馆的起争执,遇诘的互帮助,饭店的同默契……似乎就在昨日,又仿佛已相隔经年……

“怎么了?你不愿意?”景晖疑惑地望着低着头神情恍惚的元芳,打断了他的回忆。

元芳抬起头来,一张笑靥明亮清朗,“求之不得,景晖兄!”

“哈哈,元芳!”

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呵呵,我就猜你俩在这儿!”

元芳和景晖一回头,只见狄公正笑嘻嘻地下了马,立在身后,“上一次的比试被案子中断,现在闲下来了,是在继续吧?怎么,景晖可输得心服口服?”

“是!”景晖笑着应道。

元芳有些不好意思,忙问道:“大人,是在找我们吗?”

“是啊!”狄公点点头,欣慰地看着二人,“把你们的马牵过来,我们边走边说吧!”

“是,父亲。回驿馆么?”景晖上了马,随口问道。

“呵呵,你们猜猜看?”狄公笑着,又卖了个关子。

元芳灵机一动,故意严肃郑重地看向狄公,“大人,和您打赌,卑职从未赢过。这次,卑职想再试试。”

“哦?李大将军有如此雅兴?好!我老头子定当奉陪!”狄公也不由地兴致大增。

“但谁都知道您睿智过人,举世无双,您得饶我和景晖兄一起同赌。”元芳补了一句。

“好!就饶你们两个同赌!”狄公在听到“景晖兄”三个字眼时,眼中一亮,不禁心情大佳,随口应下。

“一言为定!”元芳大喜,然后朝景晖使了个眼色,率先说道:“大人,我赌您是要回昌阳驿馆!”

景晖一怔,但马上会意一笑,也故意板起脸,严肃地说道:“我赌您不回驿馆。”

“噢?你们两个……,敢骗我一个老人家!”狄公这才明白上当了。

“怎么样?大人,您究竟去哪儿啊?哈哈……”元芳和景晖得意地笑了。

“呵呵,”狄公狡黠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去驿馆……”

“那元芳赢了!”景晖兴奋地喊道。

“是啊,大人,那卑职赢了!”元芳更是自得。

“且慢……,我们要去的是下一个县城,——掖县驿馆!反正此间事情已了,呵呵……”狄公笑着,双腿一夹马腹,当头向前驰去。

“这……”元芳和景晖愣愣地看着渐远的背影,又扭头看看对方……

半晌,二人哈哈大笑,同时拍马追去……

青山依旧,碧草更盛。远处,三抹身影已伴着笑声聚在了一起,渐渐消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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