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六十年-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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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师徒还真像,有了心事就要做好吃的……”
金思顺放下手里的汤勺,大步走到杜安的面前,铁扇一样的杀手一把攥紧了他的脖子,老人的脚陡然离地。
第67章 赔命
“你从一开始是故意的,啊?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她还是个孩子!”
十几年的老朋友,金思顺自认还是了解杜安的,虽然是为了拍出好的电影可以使出各种手段,但是本质上,杜安确实是个好人,他怎么也没想到,杜安会在池迟的身上下这么重的“心思”,池迟这个小姑娘自己本来就带了几分的“痴气”再加上杜安刻意的引导……
“你这是在拍戏么?这是在作孽!”
金大厨双眼通红,他看着的是杜安,是也不是。
很多记忆在他的脑海里翻滚,此时的心疼和时间另一头奔涌来的痛楚交叠在了一起。
“电影是什么,是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之后,是人们对美的全部‘欲望’。人们在它的指引下于思维的世界里构筑天堂和地狱,再给它起一个名字叫电影……真正看见了天堂和地狱的人是不愿意回到人间的。”
说这段话的人,叫连初初,她有两部堪称佳作的电影,在电影史上也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现在的人们提起她,只能摇头说“英年早逝”或者“红颜薄命”。
当年的连初初也是不过二十几岁,拍了大导的电影一夜成名,人们沉迷于她在电影中明艳绮丽的表演,却不知道她根本没有从电影中走出来,那个光彩夺目的电影天堂一直在召唤着她,平凡无奇的人间生活根本没办法点燃她对生的渴望。
所以她死了,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穿着拍戏时候的旗袍,吞下了安眠药,打开了煤气阀,留给碌碌人间的尸体还带着微笑。
人们赞美着她留下的电影,唏嘘着她短暂的生命,互相间并不妨碍,毕竟有一种名为艺术的东西,成了她的裹尸布。
艺术,和魔障往往是同义词。
为艺术而死的人,在平常人眼中和自杀的疯子没有区别。只有真正经历了那种鲜活消逝的人,才会深切体会到其中的惨痛。很多人本该更好地活着,当一棵有花有果的树,好过只是一夜盛大的烟火。
金思顺知道,每个年代,都不乏为了“艺术”献身的人,可是,这种“献身”不该到这个池迟小姑娘身上,她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一份排骨就能让她悲喜交加,一盆烤肉拌饭就能让她感觉到幸福,只要能演戏她就能吃得下所有别人吃不下的苦。
“池迟这样的小丫头,应该兢兢业业演戏,漂漂亮亮拿奖,在适合的时候找一个爱她的人,在将来演不动戏的时候拿出相册看着自己演出了那么多的角色……”而不是像连初初一样,一场电影演完就成了一缕游魂,上不见天堂,下不见地狱,躯壳成囚笼,俗世恨平庸。
留给了活着的人太多的愧疚和无奈,金思顺也就是因为她,从一个颇有前途的武指成了一个厨子。
现在这个厨子的眼眶里带着泪,如果池迟也成了连初初那样,那作孽的人不只是杜安,还有教她练武鼓励她演戏的自己!
“为什么……”杜安一把年纪被人这样吊着脖子,呼吸困难到一张老脸都涨成了红菊花,“你们会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金思顺明白杜安的意思,池迟知道杜安在渗透着她的生活,让她变成申九,她放任了这种渗透。
他清楚小姑娘演戏时候的拼命,这种事情小池迟做得出来。
但是,难道未成年少女向一个成年男人示爱,这个男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艺术追求之外的道德感呢?身为一个成年人,身为一个长者应有的分寸和胸襟呢?
“做人要讲道理,道理就是她才十七,你都快七十了,你在毁她!”
手上陡然用力,又松开,金思顺一脚踢上了厨房的门。
杜老爷子扶着一边的案台缓了很久,才把自己从那种窒息感中解脱了出来。
他能理解金思顺的愤怒,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误。
“池迟的天分在那里,心性也在那里,要是知道自己扛不住,她会说,她说了么?”
“她不说,难道你就不知道了么?你比她大多少?你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
金思顺双手握拳又松开,如果不是杜安年纪大了,他真的要先把他揍一顿再说话。
杜老头摇了摇头:“在电影面前,无论多大年纪的人,都是平等的,我做这些是因为我和池迟都在互相寻找着对方的底线,她太出色了,我找不到她的,她却能轻易地找到我的……”
在第一天那场戏,池迟走了足足一百遍,她表现力的极限杜安没有找到,杜安想要的“极限”却被池迟发现了。
那以后的每一场戏,池迟几乎都能在前几遍就能达到杜安想要的效果。
一开始这给了杜安莫大的惊喜,如果他不是一个深爱了电影这么多年的人,他会为池迟的表现欣喜若狂,然后拿出一部他自我觉得满意的作品。
可惜,他是杜安,在电影的世界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对于电影只剩下了“技艺”上的追求和灵魂的自我满足,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人能用自己对电影卓越的追求来点燃他的思想世界。
这个人就是池迟,偶尔,女孩儿倾尽全力的表现会让他恨自己太老,思想足够厚重,灵魂却不够澎湃,在导演和演员的这场对抗中,他只有经验上的优势而缺乏生命本身的力量,这种感觉让他心生畏惧。
他的电影到底能不能更好一点?这个女孩儿能给他多大的力量?这些问题纠缠着他,他无法忍住自己的求索。
所以,他在池迟的生活中插手,是配合,也是故意,让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剧本,让她按照自己期望地那样变成申九。
通过这样的方式,他在女孩儿的身上发现了自己电影能表现出的更多的可能,同时,这种压榨着演员探索着自己极限的方式,让他兴奋地像个毛头小子。
“池迟这样的演员,对于导演来说是毒药……你看过她演的《跳舞的小象》么?林秋和申九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从灵魂开始就不一样,却有同样的专注和燃烧感,这样的演员,任何导演碰到了,都会如痴如醉。”
金思顺冷哼了一声:“感情你的意思,这是池迟自己的错?”
“错?拿出了一部好电影,池迟又锤炼了演技,有什么错?她受伤的事儿我已经处理了,跟郭努的合同因为他违约解除,还以剧组的名义向他索赔,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剧组的损失,加起来几十万也够他作的,这些钱都给小姑娘压惊。你说入戏出戏的事儿……她拍完电影就会好,我信她,你信不信?”
说着说着,老爷子也不嫌弃厨房地板上的油污,他一屁股坐下了。
金大厨瞪大了眼睛看着杜安,这是信不信的问题么?这是个道德问题,这是个做人的准则问题,现在这个老家伙的无赖程度简直跟影视城的那群流氓差不多。
“反正电影快拍一半了,池迟也已经这样了,只能等电影拍完她自己恢复,要是她恢复不了,我杜安自己发新闻,说我折磨女演员、控制演员心理,是个精神变态的老流氓。拿我的声誉身家名声一起赔给她……要是还不够,我就……我也活够了,遗产留给她,也够她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过完一辈子。”
他的声音很稳,很沉,沉甸甸地压在别人的心口上。
杜安,21岁进摄影棚,34岁执导自己人生的第一部电影,在武侠电影的黄金时代,他是中后期最有名的导演,人们盘点那个时期的作品,有一半经典都出自他的手中,进入电影的世界已经四十四年,他造就了那么多的好电影,好电影也造就了“杜安”,他的名字可镌于史册,可书于丹青。
现在,他并不在乎让“杜安”这个名字,甚至他自己的生命,和池迟的天赋才华一起湮灭。
头发花白的老人仰着头看着自己多年的老朋友,双目炯炯,俨然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拍完申九,什么都好说。”
这种态度反而吓到了金思顺,这个大厨子一直理解不了这些人为什么能为电影做到这个地步,当年的连初初他不懂,现在的杜安他也不懂,是不是那个他看着一步步前行的池迟,其实他也不懂呢?
“你是疯了!你们是都疯了!”
金思顺一把拎起杜安把他丢出了大门。
跟这么一个老疯子能说什么呢?道德是什么?他连四十年名声都可以不要,连命都可以不要,会在乎道德?
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玩命啊!谈什么谈?!
厨房的大门在杜安的面前轰然关上。
老人扶着墙,摇头苦笑,世人最不讲理之处,就是他们只看表象,不去想想能让自己这个老家伙手段齐出,那个女孩子到底是把他逼到了什么地步?
在酒店外,一辆黑色的汽车驶入大门,女人不等别人开门就下了车。
外面等着她的人是窦宝佳自己。
“我们是实在没有办法,恰好您打来了电话,真的拜托您了。”
“我给小池迟带了亲手做的提拉米苏,给我的老朋友杜安……带了一盒苦丁茶。演戏时候过度投入,要出来确实很难、”
安澜的步伐一如既往地优雅。
却快到让窦宝佳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在千里之外的沪市,封烁拎着保温箱刚刚坐上飞机,里面装着顶级的刺身和寿司。
池迟乖乖的捧着窦宝佳的电话,听着里面传来柳亭心的怒吼声。
陈方一眼不错地看着自己的雇主,池迟看起来真的很正常,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她只是似乎听得很认真,实则完全神游物外。
因为她不觉得电话里的人是在跟她交谈?
还是她觉得人家说的是池迟,不是她
——申九?
第68章 旧情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个有趣的人设科普:
人们的星座:
顾惜:狮子
柳亭心:天蝎
池迟:巨蟹
当当当!!!!
重头戏!!!
安澜!!!
处女座!!!!
“但凡想过自己的事业持久性,你就不会让自己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拍一次戏就进戏出不来,以后怎么驾驭更多的角色,让每个人看起来都像古代女杀手?
以前我觉得你聪明真是看错你了。你的脑子被杜安那个老不死的用口水泡过了么?他怎么支配你你就怎么跟着做……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关心你的人,看见你这个样子谁不着急……还有,你怎么能让你自己受伤?你以为你是那些糙汉子打星么?你以为你受伤是军功章?!”
柳亭心一通狂轰滥炸,池迟一边听,一边支撑着下床站起来,对外面走进来的安澜报以微笑。
安澜也不说话,就默默站在房间里,看着池迟打电话。
窦宝佳小心地看了看安澜,想了想,就招呼了陈方一起离开了房间。
“对你来说,好电影有的是!你现在离开剧组出来看看,光我知道的就有两个大导演有兴趣请你演戏,你至于跟一个傻逼刺客死磕么?!”
“傻X刺客”附体的女孩儿眨了眨眼,回了一声:“哦。”
“哦个p!等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竺医生的联系方式我给那个豆了,你自己走不出来一定接受治疗,你就想想你还有多少戏可以拍?!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倒在这就是让那些愚昧的人看笑话,知道么?!”
电话里传来了盲音,显然是柳亭心挂掉电话自己生气去了。
“遇到你这种情况,不生气其实挺难的,唉,再怎么生气还要保持微笑,我好像好像比亭心更艰难一点。”
安澜的语气很柔和,给人的压迫力却远大于刚刚柳亭心的声色俱厉。
“让你们担心了。”
池迟翻出一包湿巾,想擦一下酒店飘窗上的坐垫,安澜接过来,自己把坐垫擦干净坐了上去。
“把飘窗改成茶座,这种想法真不错,可以晒着太阳喝茶,看着风景聊天。更重要的是不需要额外买椅子占用空间。房间里清净。”
池迟的房间窗外能看见一条道路,通往《申九》剧组拍摄的古镇,整个剧组住的地方位于古镇外围的“新区”,开车二十几分钟就到他们的拍摄地。
“反正你现在受伤了,什么时候恢复拍戏……现在还不知道,要不要尝尝我自己做的提拉米苏?”安澜对池迟发出了进餐的邀请。
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池迟平时在这个时间会吃点水果和高蛋白质的食物,现在她的肩膀上有六七厘米的伤口,没人会要求一个伤员控制饮食维持体重。
六寸大的提拉米苏上面撒着一层巧克力粉,外面用手指饼干围成了一个小巧的栅栏。
“我不是故意受伤的,受伤的事情是意外……”
“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对你来说和故意受伤没有区别。”安澜截断了池迟的解释,在一瞬间收敛了笑容,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知道感觉到了很多事情就难以控制,但是你忽略了自己职业的延续性,作为职业演员这是失职。”
池迟坐在飘窗另一边的坐垫上,慢慢抽出一根手指饼干,蘸了一下巧克力粉下面柔软的膏体,手指饼干上有点淡淡的酒味,奶油、奶酪、蛋黄制成的提拉米苏口感极香滑。
“我在饼干上喷了一点朗姆酒,底胚用的是海绵蛋糕。”
安澜面带微笑地解释着这个提拉米苏的不同之处,刚刚的严厉瞬间烟消云散,她目光平静地看着池迟,发现女孩儿的反应比平时要慢很多,一贯的微笑依然有,却明显和当初那个热心可爱的女孩儿不一样了。
“味道很好。”慢慢把一根手指饼干吃完,池迟又用勺子挖了一块提拉米苏,从顶一下子压到了底部的海绵蛋糕上,动作利落地像是剑客的剑。
安澜站起身找热水,她自己随身带了一套茶具,一只小巧的茶壶,两个精致的茶杯,都是温润可爱的紫砂质地。
“鹿谷来的冻顶乌龙,没有这个,总觉得一个冬天都没有味道了,当然,你从秋末到现在都在南方拍戏,对于冬天是已经没有感觉了。”
洗茶、泡茶、冲淋着茶壶,安澜的动作行云流水极具韵味,在缭绕飘散的水汽里,她垂眸浅笑摆弄着茶具的样子,就像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池迟竟然看得有点呆。
“你在想什么?”安澜问那个沉默的女孩儿。
池迟老老实实地回答:“您泡茶的样子,极美。”
“看来你果然是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