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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部分

雅骚-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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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东林书院比较冷清,四方学子们大都各回本省应乡试,钱谦益少年时曾求学于顾宪成,后拜太仓大儒管东溟为师,钱谦益虽未参与东林讲学,但与东林颇有渊源,钱谦益向邹、高二人询问浙中才学之士?

邹元标笑道:“钱总裁要擢取浙中才子为门生吗,我列三人,钱总裁把这三人取了,必得伯乐美名。”

钱谦益便问:“不知南皋先生要推举哪三人?”

邹元标道:“山阴张原、余姚黄尊素、嘉善魏大中,此三人必荣耀师门。”

钱谦益道:“我听闻山阴张原行事锋芒太露,才名是有,非议随之。”

邹元标道:“是因董玄宰之事吗,这个我以为是董玄宰不能约束其子侄和家奴才惹出的祸事——”

高攀龙道:“钱编修也莫管那些闲言,场中只论制艺,只管挑那不空泛、有经世致用的好文选上来。”

钱谦益点头道:“景逸先生说得是。”

钱谦益为避嫌,没敢在东林书院歇夜,连夜乘舟往杭州而来——……七月二十六,在五月底科考中取得乡试资格的一百六十五名山阴生员齐聚县儒学,听刘县令和孙教谕训话,刘县令还给每位考生发放赴考银二两,众考生一个个披红挂彩、意气风发,在锣鼓声步出儒学,这是县上为考生壮行,乡试不比府试、道试,一旦高中,立时身价百倍,可以选官、可以无限期参加会试,社会地位不是秀才能比的——商澹然的那位六十多岁的堂兄,曾说要与张原一起赴考,他好指导张原一些规矩,但那位老秀才这次科考却考在第三等,失去了赴考的资格,不能指导张原了——王婴姿之兄王炳麟考在第二等,二十六这日来山阴询问张原何时启程去杭州,他要与张原结伴前去,又随口说起他妹子婴姿病了好几日,昨日才退热痊愈,张原心知婴姿师妹是上回落水湿了衣裙没及时更换才感了风寒,所幸已痊愈,张原本想去探望,只是听炳麟师兄说婴姿现已回城中府第,他不便前去看望,便让武陵送了一篮苹果和两罐蜂蜜去

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三百二十一章 疯狂的石头

杭州贡院地处西湖东北、运河之南,贡院旁边的街道名叫音●街,在省城无亲友可借住的考生一般都会选择住在这条街道上,离贡院近,办相关手续方便,还有,这街名吉利啊,名登乙榜,平步青云,这不正是赴考者的愿望吗?

八月的杭州,大大小小的客栈生意兴隆自不必说,那有空闲房屋的民户,也往往在门前贴一张红纸,上书“安寓秋元”之类的吉祥语来招徕士子入住,这士子若是年轻风流的,主人家又有貌美妻妾或妙'龄闺女,有时就会发生一些露水姻缘,若不慎情事败露,或家丑不可外扬不了了之,或闹起来打官司赔银子,或干脆私奔远走高飞,这都是常有的事,每次乡试后,市井曲巷就有了很多风情话题,更有小说家加以演绎,编成《杏花天》、《巫山艳史》之类的艳情小说赚钱——

张汝霖在杭州的知交故旧甚多,张原、张岱要去借住只须一封拜帖投入即可,但二人却没打算去借住,也没去青云街凑热闹,他们打算住在船上,船上更方便,张岱准备了一条四明瓦白篷船,商周德借了一条三明瓦白篷船让妹婿张原赴杭州赶考——

七月二十七,黄尊素、倪元璐等人来到山阴与张岱、张原汇合,还有祁彪佳、周墨农和王炳麟,倪元璐自备了白篷船,祁彪佳、黄尊素住在张岱的四明瓦船上,王炳麟与张原同船—

二十八日午前,三条白篷船鱼贯离开八士桥,岸上送行的亲友齐声祝福“乡闱奏捷,喜登贤科”,桥头“噼哩啪啦”放起壮行的鞭炮来——

张原立在船尾,看着正午阳光下桥头腾起的爆竹烟雾,心道:“科举取士,乡试才是开端·先前考生员只是为取得参加乡试的资格而已,乡试及第,方能称士绅。”又想:“我名声在外,时不我待·此次乡试不容有失啊——”

张原对自己的八股文极有信心,若无意外,中举是不在话下的,族叔祖张汝霖看了他在天瓦庵作的拟考题也认为他此番必中,但考场中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因素很多,张原不敢有任何大意,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不为过·自信不可少,但谨慎的态度才是成功的保障——

穆真真站在张原身边,抿着嘴唇,似乎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她最喜欢跟随少爷外出,这次去杭州,少爷本来没打算带她去,太太吕氏却命她跟去侍候少爷·叮嘱她要小心提防,莫让少爷受到伤害——

在张母吕氏看来,儿子这两年真惹了不少事·姚家、董家这都是儿子的仇家了,上回姚家不是雇了喇唬在杭州运河码头想要打断张原的腿吗,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所以定要让穆真真跟着,小盘龙棍也带上,这样她才放心一些——

“笑什么,真真,拣到铜钱了吗?”

张原扭头看着穆真真,这十七岁少女身量高挑,有裁衣尺五尺一寸多·大约一米七四的样子,和他个子差不多,这时一副打心眼里往外笑的模样——

穆真真听张原说拣铜钱,没忍住,“格”的笑出声来,说道:“拾金不昧·全部交给少爷。”说着,摊开手掌,掌心里竟真有两枚黄灿灿的铜钱——

张原奇了:“还真拣到钱了呀——不对,你是从腰间搭膊摸出来的,好快的手脚。”

穆真真笑,岔开话题道:“少爷考了这次后是不是就要去京城了?”

张原“嘿”的一笑,他知道穆真真的意思,穆真真是想进京见她爹爹穆敬岩,穆真真以为延安卫就在京城边上呢,说道:“若乡试名落孙山,那还去京城做什么。”

穆真真道:“不会的,少爷怎么会名落孙山,少爷一定能高中。”

张原道:“嗯,高中了就带你去京城,不过能不能见到你爹爹那可说不准,延安卫离京城也有三千里呢。”

“啊。”穆真真张大了嘴:“这么远!”不过很是很快活,少爷答应带她入京了,总会离爹爹近些不是吗。

因为张原带了穆真真,张岱就把素芝也带上,说是和穆真真作伴—

船到会稽杏花寺小码头,王炳麟带了一老一少两个仆人已经在码头上等着,其妻冯氏和王静淑、王婴姿姐妹都坐着轿子来相送,码头上人来人往,在轿子里好回避一下,那冯氏身边有个奶娘抱着个婴儿,这是王炳麟去年出生的儿子——

张原跳上埠岸,向王炳麟施礼,眼睛看向那两顶帷轿,王炳麟便道:“静淑姐和婴姿妹在那边。”朝左边帷轿一指。

张原便走到那顶帷轿边向轿子行礼,轿帷从里撩开,露出婴姿师妹的瓜子脸,果然容颜清减了一些,下巴都尖了,不过精神很,两只吊梢大眼睛明媚如春光,记得三年前盂兰盆节后的一日,他在园第一次见到跟在王老师身后的婴姿,穿着儒衫扮作少年书生,大眼睛好奇地顾盼,还追问他借《金瓶梅》,那时的婴姿灵动似活泼少年,没什么女子风韵,如今三年过去了,婴姿师妹的容貌体态变化很不小,女大十八变就是指婴姿师妹这样的,婴姿容貌虽算不得很美,但风致楚楚,气质绝佳,言谈举止很有让人动心之处—

“师妹大好了吗?”张原向轿子里并排坐着的王静淑、王婴姿姐妹一揖。

轿子里不好还礼,王静淑和王婴姿都是稍稍欠身,作出万福的姿势,王静淑含笑不语,王婴姿道:“小恙而已,早已痊愈——介子师兄,莫让解元旁落哦。”王婴姿的笑容很纯粹。

码头上人多眼杂,张原道:“承师妹吉言,敢不努力。”躬身退后,那轿帷也就放下了,只是片刻的工夫。

来福与王氏家仆把王炳麟的行李搬上白篷船,王炳麟又和妻子说了几句话,摸了摸儿子的娇嫩的小脸,转身上船。

三条白篷船首尾相衔,过钱清堰、西陵、萧山,于八月初一上午过钱塘江进入大运河水道,向北航行数里,折而向西,又行了三、四里,就见左岸乌篷船、白篷船密集,都是赴考生员的舟船,几无泊舟之处,张原这三条船就继续向西,在运河转折向北的河湾觅岸泊下,岸上有一排枫树和桂树,桂子飘香、枫叶金黄,倪元璐站在船头仰望河岸,赞道:“此处甚好,可入画。”就去取笔磨墨作画了,倪元璐的书画在江南年轻一辈士子中乃是翘楚。

泊舟处距离杭州贡院只有两里路,离学道衙门有四、五里,翌日一早,张原、张岱、祁彪佳、王炳麟、黄尊素、倪元璐六人去学道衙门报名,浙江道十一府的教授、教谕都来了,绍兴府学教授和八县教谕自然也齐聚学道衙门,考生名单已送呈学道,考生现在来学道衙门算是报到,必须在八月初四日前报到,否则不会安排号舍和准备考卷,乡试没有廪保,乡试请人代考的事尚未听闻,毕竟赴考的都是生员,在本地也算是知名人物,请人代考不好遮掩,也没有哪个八股高手会自己不考却代人来考,当然,点名认人也是要的,这是各府县教授、教谕的职责,若出了差错,唯教授、教谕是问—

绍兴府学教授叮嘱张原几人初七日到贡院门前看绍兴考生由哪个门入场,贡院有三个门,哪府哪县考生于何时何门入场会在初七日公布,这是免得到时人多混乱误了入场—

张原来杭州参加乡试,本不欲多与其他人打交道,只想静候贡院龙门开启那一刻,但名声是把双刃剑,他这个翰社首领现在是欲清静而不可得,住在船上,访客不绝,有的是翰社社员,有的是想要加入翰社的生员,仰慕、攀谈,从早到晚,张原不得空闲——

初七日,张原六人去贡院大门看布告,绍兴府八县的考生将由贡院东门入场,点名搜检时间从子夜三更开始,到四更时就闭门不许入场了。

张原六人回到运河船上,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大比前夕,又下着雨,终于没人来访了,张原可以轻松一下,用罢晚饭,到大兄的白篷船上与大兄下了一局围棋,用围棋来给自己缓解压力,这河湾现在也挤满了考生的座船,三年等一回,有不少考生考前压力太大至于失态,醉酒狂歌的都有——

秋雨打篷窗,棋枰落子声,张原以蒙目棋让自己略显浮躁的心宁定下来,他掌握着棋局主动,攻杀大兄的白龙时也未下杀手,让白龙死里逃生,听得大兄做活大龙时喜孜孜的长舒了一口气,便开目道:“这龙活了,我这棋恐怕要输,大兄,就下到这里吧。”

张岱也知张原容让,点头道:“也好,那就早点歇息吧,后日凌晨就要入场,我们得养养精神。”

两个人正收拾棋子,忽听船头“砰”的一声,似被石块砸了一下,能柱和黄尊素的仆人立即跳出去,站在船头朝岸上看,雨夜迷蒙,没看到岸上有人,再看船头,有一块裹着白布的石头滚在角落——

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三百二十二章 乱我心者

倪元璐、王炳麟、黄尊素、祁彪佳都在这四明瓦白篷船上观棋,这时看到健仆能柱拿着一块皱巴巴的污布进来,倪元璐好洁,皱眉道:“这是什么?”

能柱将这块污布呈给张岱:“不知是哪个丢到船上来的,没看到人。”又举起左手,手里握着一块鹅卵石,说道:“包在这石头上的,石头、布。”

“没剪刀吗?”张岱“嘿”的一笑,见布脏,不肯接,说:“摊开看看。”

能柱蹲下身子在地板上将布展开,这是块半尺见方的白色棉布,写着几行墨字,明显是秃笔写的,但还是有几个墨字遇水有些洇散开来——大比前夕,风声鹤唳,众人心下都是一凛,一齐聚过来注目这块皱巴巴的脏布,就见布上写着:

“翰社同仁拜上张社首首场七艺以一朝平步上青天七字作结即保必中——”

就是这二十九个字,不啻一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一时间,本朝的各大科场舞弊案奔涌入心——弘治十二年己未科会试,江阴徐经、苏州唐寅向考官买题,事败,徐经、唐寅举人功名遭黜革,考官程敏政解职;嘉靖二十二年癸卯科顺天府乡试,考官秦鸣夏、浦应麒将试题卖给翟汝俭、翟汝孝兄弟,事发,考官革职、考生充军——……倪元璐几个都望向张原,惊疑不定,这事非同小可啊——张原瞥着地板的字布,心里明镜似的,极是愤怒,却尽量平心静气,说道:“这是奸人宵小欲乱我辈之心,诸位莫要上当。”

王炳麟忿忿道:“何人如此恶毒,入场前夕却以此等伎俩来搅扰我等,实在可恶。”

张原道:“师兄莫要动气,若因此事乱了心意,正中奸人奸计。”

黄尊素想得更深,说道:“此计甚毒,是针对介子针对我翰社同仁来的,不仅仅是要扰乱我辈之心,必有后续谣言,若我翰社同仁中式者众,这谣言就会甚嚣尘上,虽不见得就能把我们怎么样,但总是一个对我们不利的变数。”

黄尊素不愧为后来东林党的智囊,见机敏锐,思虑精深——张原点头道:“真长兄说得极是,奸人并无把握栽陷我们,但抹黑、搞臭、搅乱局面还是可以的,若再买通巡按御史,上报朝廷让翰林院磨勘试卷,那时流言蜚起,夜长梦多,对我们总是不利的。”

张岱急问:“既如此,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张原沉思片刻,说道:“参加此次浙江乡试的翰社社员有一百余人,我料他们中有不少人收到了这样的石头布,这时也不可能去一一去验证、去通知,只有先发制人,把这事宣扬出去,我这就去贡院求见提调官——”

黄尊素慨然道:“介子,我与你一道去。”

王炳麟道:“我们都一起去。”

六个人打着六把伞,还有几个仆人戴斗笠、披蓑衣踏上了雨夜的运河南岸,三明瓦白篷船上的穆真真听到动静,跑到船头问:“少爷,要去哪里?”

张原道:“真真一起来吧。”

穆真真道:“少爷稍等。”回舱飞快地将小盘龙棍系在右边大腿上,拿了一把伞,一跃上岸,撑开伞,冉冉跟在张原身边。

从运河岸到杭州贡院都不是偏僻之地,虽是雨夜,一路行人不断,青云街更是热闹,考生们这时也无心看书了,都是聚在一起拟题,神神秘秘,痴想中举后的风光——张原一行来到贡院东门外,东门又叫虞门,这时大门紧闭,一丈多高的坊墙插着铁棘,大门外树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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