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皇图-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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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野兵们来到溪边。
柳条溪是桑叶河的支流,不知源自哪里,野兵们只能看到它从林子里蜿蜒而出,于柳京城南二十里处汇入桑叶河,汇流之处还有广信军的一个哨卡,刘麻子就在那儿驻扎过。溪水并不深,而野兵们面前正是一个可以涉渡的浅滩,大概十三四步宽,最深处不过没腰。队伍在溪边停了下来,收拾兵甲,准备涉水过河。水声在寂静的林间回响,东瀛忍者们好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对岸渐渐稀疏的林子,黄崖城,好像触手可及了。
第一个下水的,是雷胖子。他摘掉胸甲,扒下裤子,露出两条毛茸茸的大腿,一步踩进水里。那水一定冷的刺骨,胖子是野兵们当中最抗冻的,但是一入水,还是浑身一个激灵。溪水不但冷的厉害,而且水流湍急,卷着零零星星的枯枝败叶冲在他的腿上,看着都觉得浑身打颤。胖子走在水里,剩下的人都握紧兵器,四下警戒——其实没这个必要。要是东瀛人想偷袭,也会等到全队涉渡的时候。那个死胖子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东瀛人凭啥冒死来射他?
溪水虽然流得急,雷胖子毕竟也是好大一砣,分量在那儿,不一会就走过河心,腰已经渐渐露出水面。他回过头来,对着野兵们呲牙一乐,胸毛上还挂着片东西,亮晶晶的,看不清是什么。此时,何俊宏左边的谢校尉突然脸色一变,三两步冲到水边,对着龇牙咧嘴的胖子大喝:“快回来!快!”
所有人都楞住了,雷胖子也站在水中,一脸困惑。
谢校尉不管众人的惊愕,一步已经跨在水里,撕心裂肺的喊:“快!快回来!”
雷胖子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转过身来,摇摇晃晃的往回走来。
这时候,野兵们忽然看到水面上泛起一道突兀的波纹,一条水线斜着切过水流,急速向雷胖子逼进。胖子也看到了,本来他双手高举,托着胸甲裤子和长刀,这下也顾不上了,反手就把衣甲丢在水中,双手握刀,对着那水线当头斩了下去。刀锋划过水面,溅起一层薄薄的水幕,横在他和野兵们当中。那道水线吃了这一刀,去势顿了一下,在河心搅荡几下,似乎要散去了。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盯着水面,不知道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谢校尉不管所有人的反应,还在声嘶力竭的叫喊,“不要停!”
雷胖子收刀在胸,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这时,那水线不但没消散,反而在水中又凝聚起来,去势更急,向胖子胸口射去。他长吸口气,举刀过顶,大喝一声,全力斩下。这一刀辟得猛,刀势所及,水花四溅,从林梢透下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星星点点闪过五彩的斑斓。这一刀看来是见效了,等他收刀,那水线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在他下游几步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翻出水面。
野兵们都看到了,那是一条相貌狰狞的银色怪鱼,脑袋几乎裂成两半。
雷胖子脸上有点发慌,不由得也加快了步子,粗壮的身体搅得水流哗哗作响。谢校尉还在嘶喊着,额头上青筋暴跳。野兵们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胖子一步步走近过来。
眼看着雷胖子已经走了过来,差几步就要上岸了,大家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候,水中又有波纹一搅,然后雷胖子一声惨叫,五官便扭曲起来,大家都吓了一跳,只见他挥着手里的长刀,向着水中胡乱劈了下去。
谢校尉喊道,“别乱!等着!”说完三两步跳在水中,便要去拉他。陈校尉在一旁看到谢校尉下水,也站不住了,一个大步跳在水里,便要去拉他回来。这时候雷胖子已经在惨叫声中跌倒在水里,胖大的身体被水流冲得晃来晃去。谢校尉看来并不以身手见长,虽然先下了水,动作却不够迅捷,几步间就被陈校尉一把拉住,拽回岸上。这时候大家已经能看到水面上乱流搅荡,无数怪鱼在雷胖子身边聚集,野兵们终于明白了谢校尉怕的是什么了。
大家都不敢再看下去了,雷胖子已经湍急的河水被冲回了河心,要不了多久,他大概就会被啃成一堆白骨。
第211章 东瀛巨獠
何俊宏崩的一声拽断皮甲的带子,一手把它甩在地上,一手扔掉了长刀,跳进水里。下来的不止何俊宏一个,何俊宏听到右手边也有水声响起,却也顾不上回头看是谁。不过,不用看了,三四步过后,何俊宏便感到疾风掠过自己的耳边,长枪如鞭,自上而下劈在水边上,水花飞溅中,何俊宏可以清楚的看到鱼群向两边分开。
何俊宏抢上几步,右手一把钩住雷胖子的脖子,左手抓住枪杆。赫驴子心领神会,大喝一声,全力一拉,何俊宏便借力回冲,跌跌撞撞就奔回浅水里,许鹏他们这时都已经涉到水中,等野兵们过来,七手八脚就拖到岸上。
一回到岸上,何俊宏把雷胖子随手就掼在枯草地上,大家围在他的身边,止血的止血,包扎的包扎。而何俊宏自己也跌坐下来,靠着一棵粗大的杉树,心脏还在砰砰的跳。刘麻子走到何俊宏的身前,俯身下去,一把撕开何俊宏小腿的裤管,何俊宏一愣,低下头,便看到右小腿肚子上,血淋淋的,有点吓人。这时候,何俊宏才感到一阵钻心的疼,不由得嘴一咧,吸溜一口凉气,愤愤的骂了一声。
谢校尉走了过来,靠在何俊宏身边坐下来,脸上有点愧疚。他看了看何俊宏的伤口,“是我的错,我早该想到的。”
当野兵这么久了,已经磨烂了十几双草鞋,可是一个军官向野兵道歉,这倒还是第一次。何俊宏没有正视他的目光,只是淡淡的回答:“没什么,擦破点儿皮而已。”
“这食人鱼的牙,骨头都咬得碎,幸亏没咬在迎面骨上,要不然你的腿就废了。”谢校尉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壶,拧开盖自己喝了一口,递到何俊宏的手里。何俊宏迟疑了一下,接过酒壶,灌了一口,火辣辣的,舌头都大了。何俊宏对他皱了皱眉,还给他。
他笑了,把酒壶又揣回怀里。
许鹏也走了过来,蹲在野兵们面前,神情严肃的说,“这是什么鱼?柳条溪里从来没见过,桑叶河里也没有,过了关口方圆百里也从来没见过。大人知道吗?”
谢校尉点了点头,“嗯,这本来就不是东土的东西。”
刘麻子已经把何俊宏的小腿包扎好,这时抬起头来问道,“你刚才说过什么食人鱼,就是这个吗?”
谢校尉答道:“对,就是食人鱼,这是南离洲大河中的特产。南离洲在南大海深处,距东土有数万里之遥,气候炎热,河中盛产此鱼,能食人,牛羊过河多不能免,但此鱼喜热畏寒,在高俪的河流里是活不了的,今天竟然出现在这溪水里,端的怪异。”
“那就是说,这鱼是东瀛忍者布下的了。”陈校尉看着满血是血的雷胖子,脸色变得阴沉下来,“这鱼性喜温热,入冷水之后,便不爱游动,不多久便会死去,可刚刚这溪水中的鱼竟然能把他咬成这样,说明此鱼已经不畏寒了,品种或是经过了改良……”
“对。”谢校尉点了点头,“东瀛忍术诡奇多端,想是其国内有人从南离洲引入此鱼,与东土鱼种混杂而生此鱼,用于战阵之上。”
“只是不知道他们投放了多少……”陈校尉转头看了看北方,“若是桑叶河中俱是此鱼,有如当年文皇帝南征时于丽水河被袭时一般,便不妙了。”
“丽水河之役,史官一直讳莫如深,外间传闻甚多,当中详情究竟如何?”许鹏接上话来,“我只知道那一仗文皇帝御营遭袭,险些被南蛮军俘虏,护驾禁军三千人俱都死难,文皇帝仅以身免。”
“是,那一仗里,南蛮军用的是夜袭,然后在营寨里四处放火,把御营的兵都逼了出来。其实当时护驾禁军并未有如传言那般溃散奔逃,而是护着文皇帝退到山下,队伍并没有散,就是过丽水河的时候,又中了埋伏,损失了一半人,剩下的被逼到水里,结果被河里的食人怪鱼吃的干干净净,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文皇帝是穿了南蛮人的藤甲,由梅妃以小船摆渡过河,方得脱脸,就这样,梅妃的左手小指还给食人鱼咬去了一截。”谢校尉低声道。
他简简单单的说下来,野兵们在旁边听起来都有点毛骨悚然。要知道当时御营禁军皆是百战精锐,有三千人之众,且装备精良,能力敌万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当时被食人鱼吃掉的,恐怕至少有一千人。要早知道河里的东西这么可怕,何俊宏刚才真不一定有胆量跳下去。再看看那边躺在地上呻吟的雷胖子,要是刚才何俊宏和赫驴子晚了一步,他恐怕已经变成鱼粪了。
许峰也从胖子那边走了过来,满手都是血污。他把手往裤子上蹭了蹭,便抓住许鹏的胳膊,“得快点回去,胖子估计最多撑三天。”
三天,野兵们早上扔掉了大半的补给,三天要是还出不去,别说胖子,大家全都完了。
没花多少时间,野兵们把胖子的伤口包扎好,砍了树枝做了副担架,抬着他上路了。从溪里上来以后,他只哼了两声就昏了过去,一直都没有醒,紧紧的咬着牙,怎么叫都不应。那食人鱼的确凶的出奇,只是那么短短的一阵,胖子一身的五花肉已经被啃的七零八落。也幸好他肉厚,那么多鱼围着,居然没太咬到骨头,要是这次还有命回去,过两个月肯定又是一条精壮的汉子。不过,伤口太多,血流得不少,许峰说的没错,这么拖下去,用不了三天,他一定挂了。何俊宏看着担架上那个血迹斑斑的躯体,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刀柄。
野兵们顺着柳条溪一直往回走,希望在天黑以前赶到渡口,那里有咸城方向的大成军的哨所,有他们的接应,野兵们应该能渡过溪水。
十三里的路程,要是在平原上,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像何俊宏所在的这支野兵这么精悍的队伍,最多半个对时,一路狂奔就过去了。何俊宏记得自己去北方草原时,曾学那里的猎人带着黄狗追狐狸,一口气就能跑出十里,可是在这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还得时时提防陷阱或者偷袭,队伍走得象乌龟爬。
赫驴子又在哼着小调,这小子命好,他跟何俊宏一起跳到溪里,居然一根毛都没少,不像何俊宏,小腿上白白丢了好大一块肉,每踏出一步就钻心的疼。这么久了,他一直都命大,也不是没打过凶仗,可就是偏偏没受过一点小伤。说起来,他总是得意洋洋,一副真命天子的派头,说什么要是受了重伤,落了残疾,那还怎么入禁军,怎么做金甲枪兵,怎么拿枪杆子抽那些大肚子的王公贵族们。说不定他真的就是好命,真的能活蹦乱跳的走出这片林子,走过高俪,长城,回到他时时念叨的帝都老家——对了,他可是正了八经的西京人呢,虽然一样从小穷的叮当响,可毕竟是长在天子脚下,要不怎么会有那么愚蠢的理想。
“哎,虎哥,”一个新兵拉了拉何俊宏的袖子,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拽了回来,“你说咱们晚上能到渡口吗?”
鬼特么才知道。
何俊宏看了看他,那是一张充满渴望的脸。毫无疑问,他不想死,或者说,他对生还仍然保有极大的希望。
何俊宏不忍心打击他,便随便点点头,“嗯,差不多吧。”
“你说东瀛鬼子为什么不来打咱们呢?”他看来是挺害怕的,想从何俊宏这里找点安慰。
他还没张口,许峰从一边伸过脑袋来,抢白了一句,“因为你长的漂亮,东瀛人不舍得。”
那新兵看了看许峰讥诮的嘴角,讪讪的闪到一旁。
许鹏瞪了许峰一眼,“胡扯什么!老实点。”他总是护着新兵,怪不得大家都服他,毕竟他们都是从新兵那时候过来的,大家都记得从前鹏哥的好,许峰是他亲弟弟,也不例外。他呲了呲牙,继续往前走了。
傍晚时分,他们果然赶到了渡口。
在这里,柳条溪收拢起几道溪水,规规矩矩的归成一股汇入桑叶河中。而桑叶河也放缓了脚步,算是喘口气,等等林子里钻出来的伙伴,再一起奔流向大海。那个哨所就建在两河汇流之处,靠西的河岸边。这里水流平缓,河面宽阔,咸城以南一直到白云山,他们和东瀛军的分界线其实就是这条桑叶河,这个哨所也算是大成军前哨的一个据点。因为大成军在咸城也驻有重兵,那边树木稀疏,东瀛军是不敢跟大成的骑兵交锋的。所以这个哨所虽然靠前,但基本上是没啥危险的。
抵达的时候,何俊宏是队伍的后卫,等他最后一个钻出林子,走到桑叶河边的时候,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河水静静流淌,对面的哨所一片死寂,没有一个走动的哨兵,甚至没有一点人气。所有人都站在河岸边,默默的看着对岸。他随着大家的目光看去,最高的哨塔上,一个老兵姿势奇怪的仰靠在挡板上,三只长箭分别穿破他的咽喉和胸口,把他的尸体牢牢地钉在木板上,像是一个标本。谢校尉第一个转过身来,回头又扎进林子里,许鹏是第二个,陈校尉第三个,然后大家都默默的转身,钻回幽暗的林子里,雷胖子还没醒过来。
找了块空地,大家简单安扎下来。营具都丢了,大家啃了几口冰冷的干粮,围着坐成一圈。
谢校尉先开口了,他问许鹏:“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许鹏压着嗓子,低声答道:“看来别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咱们自己走出去。”
那边有人哼了一声,是陈校尉。他冷冷的道:“废话!你倒是说说怎么走?”
许峰接过话头,“大老爷神通广大,还用我们这些短命的卒子们出主意吗?”
“闭嘴!”许鹏低声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斗嘴!”
谢校尉也说道:“现在咱们大家命运相连,绝对不能内讧。”他说什么总是和和气气,可如今听来,却有一种骨子里的威严,大家都不由得收起不忿,那个陈校尉也不吭声了。
一个新兵怯怯的问道:“咱们是不是完蛋了?”
“没有,恰恰相反,咱们没事儿的。”陈校尉竟然笑了,但笑得有些发苦。
“咱们这两天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咸城那边儿就难说了。”许鹏的声音里略有些颤抖,或许因为忧虑,或许是因为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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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之上,无数人正在战场上浴血拼杀。鲜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