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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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宽看出二弟心中想什么,声音低沉地说道:“天启年间,我大明在辽东和建虏的战事,连番失利,其中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夜不收损失过多,以至军情缺失,只能被动挨打。”
“因此朝廷决定从九边抽调夜不收精锐前往辽东,我们这一旗夜不收也在被抽调之例。”
胡广听了,脑海深处好像隐隐有点记得,但不清楚,毕竟他并没有融合原来胡广全部的记忆。
“建虏强悍,特别是他们中最精锐的白甲兵,更是厉害非常,我们明军的夜不收就是在他们的手中损失惨重……”
胡广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刚想说话时,胡宽却来个转折:“不过大哥不信,白甲兵也是人,难道能三头六臂不成?”
他一听,当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胡广一样没有实际见过建虏的白甲兵,但以他后世的经历,他又怎么可能怕了建虏的白甲兵呢!
“只是大哥刚到山西大同地界,就身染重病,经恩准回家养病,并没有去成辽东。不过后来有人说在清水看到王大哥了,我不相信,病好之后就找了过去……”
胡广根据记忆,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原因。
果然,胡宽的意志有点低落,看样子,像是现在还有点介意,只听他道:“大哥和二哥偷偷跑了回来,也没再回军营,反而……反而……”
反而了两次还反不出来,胡广奇怪了,连忙问道:“反而什么?”
胡宽没有马上回答,抬头看了下不远处丫丫的背影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反而干起了梁山的买卖!”
《水浒传》从元末明初就开始流传,眼下是崇祯年间,早已传了两百五十多年,因此大明百姓基本上都有听说。
胡宽不忍直接说王嘉胤当了强盗,用了隐晦点的说法。
胡广听了,并没有一丝诧异,也没有义愤填膺,只是有点好奇地问道:“那接下来呢?”
胡宽对他的反应微微有点诧异,听到他问话,就继续说道:“大哥见我无恙自然大喜,他也知道我的能力,便极力拉我入伙……”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显然这个事情让他很不开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胡广见此,嘴角微撇,忍不住问道。
胡宽没发现,情绪低落,点了点头道:“我们以前作为大明军中的一员,保国安民,和鞑子生死相搏,这转眼就去做梁山的勾当,祸害乡里,这……这这么说得过去么?而且……”
“而且什么?”胡广不动声色,马上问道。
胡宽抬起头看着二弟,沉默了一会,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说。不过最终他还是说了:“而且他志向不小,怕是不愿只当一个宋江!”
“哦?”胡广有点好奇了,忍不住哦了声。
胡宽这时有点奇怪了,怎么二弟听到刚才这些骇人听闻的消息,竟然一点都没吓到?
不过他想起二弟从容不迫地假扮锦衣卫一事,便明白二弟已经是沉得住气的人。
胡宽心想大哥那就点明了关键,二弟总该闻之色变了吧!他压着声音,盯着胡广的脸,低声严肃地道:“他暗地里干买卖,所得收入用来广布恩德,收买人心,结交了很多江湖中人。明面上成了人人称赞的及时雨,就连当地的官府中人,都很敬佩仰慕他。大哥估摸着他怕是时机成熟,非造反不成!”
胡广一听,微微点了点头。他记得陕西各地农民起义之后,都带队伍来投奔他,哪怕规模比他大的队伍也不例外,原来关键是在这!
他没说话,胡宽却面露吃惊之色了,诧异地问道:“二弟,你听闻有人要造反,你就不吃惊么?”
20造反
要知道,在古代这种环境下,造反谋反之类的是天大的罪,是要诛九族的。
如果胡广是个纯粹的大明人,一听到有人要造反,肯定会大惊失色的。可恰恰胡广不是,因此他的反应反而让胡宽吃惊了。
胡广一笑,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大哥,因此你就和王嘉胤不相往来了?”
胡宽被问起心中的遗憾事,情绪波动之下便没有再追问胡广,有点黯然地摇摇头回答道:“不止,我是与大哥割袍断义,绝交了!”
“就因为他要造反,你觉得和自己的理念……”看到胡宽有点难以理解的样子,胡广马上解释道,“就是和你的想法,保国卫民,曾为大明军中一份子相冲突么?”
听二弟话语中的倾向,胡宽的脸色慢慢地变得严肃起来,他认真地说道:“不止这些,大哥还有丫丫,你和孩子她娘,要是和王大哥在一起的话,你们都会被拖累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存了心思,想读点书可以考武举,但家里条件一直没改善,加上尤家的打压,使得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胡广听了,心中便宽慰了一分,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其实大哥和他们的情份很深吧?”
听二弟再次来揭自己心中的伤疤,胡宽并没有发怒,只是神态有点黯然,抬头看着远处山上的府谷县城,仿佛回忆般地说道:“同生共死的同袍,义结金兰的兄弟,能没有感情么?”
大哥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有本事,对人又有情有义的汉子。胡广心中一声赞,然后微笑着说道:“大哥,其实啊,我知道你是舍不得那份结拜兄弟情的……”
在胡宽诧异地转头看过来的同时,胡广解释道:“因为你在提及王嘉胤的时候,还是一口一个大哥,可见割袍断义乃是情非得已!”
这话说得胡宽楞了下,不过随即胡广说得话让他更是吃了一惊,只听他道:“其实造反这事,并不是那么不可触摸。对我们来说,其实已经走在造反的路上了……”
“啊,二弟,休得胡言!”胡宽神情一下变得非常严肃,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声音之大,甚至引得在小山包上坐着的丫丫也转头看了过来。
胡广不为所动,仍然保持着坦然,面对大哥的注目说道;“难道不是么?我杀人,假扮锦衣卫,绑架胁迫何举人家,拿他家的钱财、衣服、马匹,让他送出城等等这些事情,不够死罪么?”
胡宽听得脸色惨白起来,楞了一会后,神态又坚定起来:“这些事都是大哥卖丫丫引起得,万一官府追究过来,大哥自当前去顶罪,向官老爷禀明……”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胡广打断了:“大哥,不是这个问题,难道你卖丫丫是闲得无聊?还不是被逼的!”
“家里还有吃的么?就连针灸的诊金都拿不出来,难道看着家里的亲人就这么死去,再过些天,看着家里的人,包括你自己饿死?”
“而且这还不是我们一家是这样的情况,到了这个份上,官府这些天一直还在催逼赋税,交不起的丢大牢去,把人往死里逼,传说中的赈灾在哪里?”
胡宽听着,脑袋慢慢地低了下去,他无法反驳,因为二弟说得都是事实。
“我在何举人家,就听到他知道这边的灾情后,不但没有任何同情,反而还要提高米价,趁火打劫。他的背后,还有知州这些官府中人。你觉得,我们一家,还有我们认识的人里,有多少人能活到明年去?”
说到这里,胡广的情绪也有点激动起来,他认真地盯着胡宽问道:“大哥,难道你宁愿饿死,宁愿丫丫,我,大嫂还有你自己都饿死,也不愿求活么?”
“求活”两字格外刺耳,使得胡宽猛地抬起头来,回视着胡广大吼道:“不要说了!”
求活,也就是人的基本生存权,这是最最低的人的诉求。如果连这都不能拥有,那么又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胡广知道自己刚才一番话严重刺激了大哥,因此他并没有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而丫丫听到这边好像在争吵,有点担忧,再度看了下周围后,竟然牵马走了回来。
胡宽在吼完之后,又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后,精神好像极度疲惫,缓缓抬起头来道:“造反只有死路一条,大明军队千千万,哪有成功的机会,最多也只是晚死而已!”
他说到这里,看到胡广想说话,神态一下又坚定起来,手一挥武断地道:“你不用多说,大哥决定了。保德州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眼下我们有钱有粮,等接了丫丫她娘后,我们一起出塞避祸,等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这才是最好的路。”
丫丫已走了回来,不过她只听到了父亲说得接娘走人的事,当即高兴地说道:“爹,丫丫想娘了!”
胡广转头看了下一脸兴奋的丫丫,心中叹了口气。他也明白,要劝一个纯粹的古代人接受造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此时此刻,他也不想当着丫丫的面,再和大哥来争论造反的话题,那样很可能会吓到丫丫。反正现在还是崇祯元年,还有得是时间来参与、改变历史。
想到这里,胡广便暂时放下这个念头,认真地对胡宽说道:“大哥,你看我们的行头,还有这马,我们能进城么?”
县城的守门兵丁都认识,看到破烂的胡宽昨天还卖女儿,今天就衣着光鲜,带着几匹马回去,不怀疑才怪。
胡宽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楞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胡广又说道:“还有尤家的两匹马被我们强行借走,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大嫂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能出来!”
胡宽的眉头皱了起来,尤家在府谷县城是个庞然大物。得罪尤家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如果他们想借机发难,自己就是再本事,也难对付!
丫丫看他沉默不语,吓得伸手摇着他的衣袖,低声道:“爹,丫丫想娘!”
胡广见大哥在低头苦思,便笑着说道:“大哥,不用担心,我这里有几个法子可以试试的。”
胡宽和丫丫一听,同时转头看他。不同的是,丫丫脸上是高兴,胡宽脸上是诧异。
自己这个弟弟还真是撞了大运,被人头上敲了下,昏迷了一天一夜,却做了个那么好的梦,这还真是胡家列祖列宗保佑啊!胡宽忍不住想道。
21老娘和你们拼了
丫丫她娘乌兰,脸上布满了憔悴和疲惫,趴坐在桌子上,目光有点呆滞。
在她右手侧的桌面,放着一把菜刀,很方便就能握到手里。
忽然,外面好像有脚步声传来,一下就惊动了她。
乌兰“霍”地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喜悦。可马上,那笑容就不见了,她随手握住了那把菜刀,就往门口走去。
可刚举步,却差点跌倒,亏得手疾眼快,及时扶住了桌子角才稳住了身子。
她知道自己这是饿的,虽然家里还有最后一点点粮食,可她没有胃口,更是没有心情去吃。
从昨天小叔子去追丈夫和女儿后,就没再回来,她的心就一直提着,又那还有心思去吃。
稍微定了定神后,她重新向门口走去。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越加得明显了,就是冲自己家来的。只有一个脚步声,就不会是自己所盼望的人回来了。
走近之后,乌兰用左手猛地一拉门,右手举起菜刀,作势欲砍,同时厉声喝道:“再来就不要怪老娘不客气!”
尤府昨天来人说丈夫和小叔子抢了他们的马,要自己去尤家说个清楚。他们打什么算盘,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些人就和草原上的狼一般,自己只要退让一步,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啊呀”一声,门口那人没想到这么彪悍的招呼,吓得一声叫,跌倒在地。
乌兰这时看得清楚了,不由得有点纳闷,放下了手中菜刀,有点奇怪地问道:“你来我家干嘛?”
这人住城南,叫王二,平时和胡家的关系并不熟,也没什么走动。
看到乌兰放下菜刀,王二跌坐在地上,还是往后退了几步才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埋怨之色道:“我说胡家嫂子,长得这么漂亮,却这么凶悍干嘛?刚才真吓死我了!”
乌兰带着警惕之色,不假辞色地冷声问道:“有事说事,没事滚蛋,找我家当家的不在家!”
王二不知道她的火气为什么这么大,印象中好像不是这样的。不过他也不管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你家小叔子让我给你带个话,让你出城南门,他在那边等你。”
乌兰刚一听亲人的消息,脸上马上一喜,可听完之后,脸上又尽是疑惑之色,防备着说道:“就他一个人在城外等我?我家当家的呢?我女儿呢?”
王二摇摇头,表情有点复杂地回答道:“谁知道,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反正我没看到,我也没问。”
他说完之后,发现乌兰一脸的不信,才想起一事,伸手入怀,掏出一物,递给她道:“这是他给我的,就是让你相信,我没骗你!”
乌兰一把抢了过去,再一细看,确认是丫丫绑头发的红绳无疑。她心中一喜,这么说,这是真的了?小叔肯定是追上丫丫了,否则不会有这东西。
不过为什么王二又没看到丫丫,还有当家的?乌兰想不明白了,她盯了王二一眼,忽然,也不管家门了,直接跑了出去,往城南而去。
王二看了下半开的门,他可没胆子进去拿点什么。否则胡宽回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他挠了挠头,也转头往外走。心中暗自纳闷,这一家人怎么这么奇怪!
刚走出胡家院子,边上蹿出一人拦住了他,喝问道:“刚才你和胡家娘子说了什么?快说!”
王二吃了一惊,一看是尤七,当即吓了一跳,不敢隐瞒,连忙把情况说了一遍。
看到尤七不相信的样子,他没法,从怀里掏出了三个铜板说道:“这是胡广那小子给我的跑腿费,否则我才不会过来呢!”
“他哪来的钱?”尤七一看,疑惑地问道。
王二动作很快,马上又收好了那三个铜板,一边说道:“谁知道呢,看他那身新衣,怕是又要花不少钱!”
胡宽没回来前,尤家还真不敢动他的娘子,否则以胡宽的本事,要是豁出去躲在暗处闹事的话,也会很头疼的。
因此,尤七被派在这里监视乌兰,开始他不以为意,进了胡家,结果被乌兰拿着菜刀赶了出来,不得已只好躲在门外监视了。
过了一天还没回来,尤七都怀疑是不是胡宽拐了马,不要婆娘就跑了。要是这样的话,就算守备大人吃了乌兰,自己也落不得好。
现在从王二这得到了信息,他不敢耽搁,飞快地跑向南城门而去。
乌兰也不管街上抓捕交不起税的乱哄哄的场面,直接跑到南城门时,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