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江山-第3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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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投降,并不是因为他没有骨气,而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将平州当成他的家园,没有将自己当成辽人的走狗,也正是因为他的心不在焉,张钰才不敢放心用他。
张钰知道这一点,平州城的官员自然也知道这一点,那么一个投降了敌人的杨再兴,真的能够将平州城的有生兵力都引出来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他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点是掩盖不了的,平州官员们不屑与之来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并不是很难想象。
但只凭着这一点,是没办法激怒平州的守军,因为他们本来就没希望杨再兴会忠诚到底,如今杨再兴反水,只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罢了。
苏牧还未来得及解释,张宪已经冷笑着说道:“现在可不是表忠心的好时候,虽然你能耐不小,但想要引蛇出洞,还是太高看自己了些。”
杨再兴一听这话,果然有些忿忿,他让杨挺帮他掩盖杨家后人的身份,就是不希望给祖宗丢人,就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别人真正地接纳他,而并不是因为他是杨家后人才接纳他。
这一点他已经跟苏牧做过沟通,所以当张宪出来质疑他的能力之时,也激起了杨再兴的好胜之心。
事实上如果没有把握,他是不可能站出来主动请缨的,因为这会让他更加的被动,他也做不来哗众取宠的事情。
“单凭我一个人自然不行,所以我要向你们借兵五百,另外,我还需要一样东西。。。”
借兵?
虽说大家都不太信任杨再兴,借兵给他有点难,但眼下是苏牧做主,而杨再兴已经取得了苏牧的信任,所以借兵根本不成问题,大家也只是好奇他需要的那件东西是什么。
“我的破牙营可以借给你,你还需要什么?”岳飞是苏牧最坚定的追随着,但他也不会随便将自己弟兄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头。
可眼下不一样,苏牧已经选择相信杨再兴,那么一定就有他的道理在,这不是盲目崇拜,而是相信苏牧的判断。
再者,岳飞身上伤势还是不轻的,杨再兴的勇武他是见过的,平州之战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数,将弟兄们交给杨再兴,比留在自己手里,可要安全多了。
杨再兴微微一愕,也没想到主动借兵给自己的竟然会是岳飞,因为早先在虎头谷,他可不就是为了寻求与岳飞张宪一战才身陷敌阵的么。
不过想起进入北伐军以来,岳飞的种种作为和那种隐约的大将气度,他也就释然了。
“我还需要一个人头。”
杨再兴的话语很是平淡,但从他的表情之中可以看出淡淡的悲伤来,张宪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来,将目光投向了苏牧。
苏牧只是轻叹了一声。
他早知道张宪是为了激怒杨再兴,因为张宪也看出了问题的所在,只是生怕杨再兴不够坚决,才让杨再兴主动提出来罢了。
一个杨再兴确实没有办法激怒平州守军,将守军都给引出来,但如果是一个杀死张钰的杨再兴呢?
平州方面都知道杨再兴会投降,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他们也知道杨再兴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杨再兴投降,他们可以忍受,但杨再兴卖主求荣,杀死张钰之后,还挑着张钰的人头在城下来叫阵,他们就绝对忍受不了!
张宪和苏牧都以为,杀死张钰,用张钰的人头来叫城,对于杨再兴而言,应该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为了坚定他留下来的决心,他们才逼着杨再兴自己提出这道计策。
但他们却并不知道,杨再兴也是个聪明人,他本就打算自己提出这个策略。
第一次力保张钰的性命,是为了报恩,是为了证明他不是一个卖主求荣,以怨报德的人。
但第二次却提出杀张钰,用张钰的人头来叫城,却是因为他已经投降,他已经不再是辽人的南面官,他是大焱北伐军的人,自然要为北伐军的大局着想。
无论如何,从他投降之后的那一刻开始,他与张钰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他用替张钰求情,偿还了张钰对他的收留之恩,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牵扯,已经划清了界限。
而当他挑起张钰的人头,率领着岳飞的五百精兵到平州城下之时,则已经足够说明,他对北伐军的态度了。
一前一后两个举动,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反复无常,但细细想来却又合情合理。
张宪和岳飞本以为杨再兴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事实上他们并不是信不过杨再兴,而是生怕他坏了苏牧的大计罢了。
今次韩世忠等人虽然借口掩杀幽州逃兵,才跟着苏牧过来,实则是在打擦边球,平州能够拿下,那就是千古奇功,拿不下就是天大的笑话,童贯和种师道想要趁机收拾他们,也无话可说。
所以对韩世忠等人而言,平州一战,只许胜不许败,他们又怎么敢将战局的关键,交到杨再兴这么一个有勇无谋的降将身上?
可当他挺身而出,并主动献策,用张钰的人头来叫城,打算引蛇出洞之时,他们都看到了杨再兴的另一面,高情商的一面!
当杨再兴挑着张钰的人头,带着岳飞麾下破牙营,在平州城下叫阵之时,城内的守军纷纷警戒起来,而当他们看清楚了杨再兴,看清楚了杨再兴枪尖上那颗人头,他们终于愤怒起来了!
轰隆隆!
平州的城门缓缓开启,一员守将率领着数百骑兵,就这么冲锋而出了!
他明知道杨再兴可能会有诈,可能只是为了骗开他的城门,但即便他看清楚对方的计谋,却也无法坐得住。
因为他是张钰的儿子,因为他无法坐视不管,若敌人挑着他父亲的头颅,在城下叫阵,他却选择不出战,那么军心士气也就彻底被毁了,这平州城不守也罢,跟着这样的守将,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所以明知道是阴谋诡计,他也必须要硬抗硬地顶上去,否则这平州城即便守下来,也不再是他的。
而另一点,他之所以选择出战,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和仇恨,或许他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或许他的父亲从未信任过杨再兴,甚至不能算是个好父亲。
但父亲就是父亲,杀死父亲的仇人就在城下,他又岂能不出战!
这不是阴谋,因为阴谋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设下陷阱诡计起来坑害你,可如今即便你知道了其中的诡计,也不得不自己跳进去,这就是阳谋了。
杨再兴看着城门大开,朝身后的骑兵们一挥手,便带头发动了冲锋!
(PS:今日有事,只有一更)
第五百一十章 以身为饵,为父报仇
天上那黑压压的阴云已经积了好几天,可就像一个扭扭捏捏的娘儿们,迟迟不见落下半滴雨水,直至今日,人们才发现,这贼老天并不是一个扭捏的娘儿们,而是一头呜呜低吼着,最终扑向你的老狗。
“轰隆!”
一声炸雷响起,雨水便如同一颗颗沉重的银豆子一般落下,激起尘头无数,而后又将尘头彻底镇压下去,沙土瞬间被浸润,雨水汇聚成了无数小溪流。
北地的春雷来得实在太晚,就像张楚剑的勇气。
说韬光养晦也好,说懦弱无为也罢,身为平州留守张钰的儿子,眼看着已经而立之年的张楚剑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虽然凭着父荫,也在平州当了个参军,甚至在张钰领兵出战之后,统领了平州守军,但张楚剑想要服众,实在有些困难。
他不想参加辽朝的科举,也没有像其他官家子弟一般纨绔混日子,整日里捧着几本兵书,却又少有跟人辩论兵法的举动,张钰麾下一些武将和谋士曾经抱着调笑的心态,拿一些战例去考他,他却只是呵呵一笑,并不与人交流。
一来二往,很多人都觉着他连纸上谈兵都不配,之所以没有变成纨绔,整日里捧着兵书,只不过想今后子承父业之时,堵别人的嘴罢了。
所以当张钰率领大部精兵出城之后,张楚剑想要加固城防,召集乡勇和民夫,操练守城之法时,很多人都认为他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没有半点真才实学又要摆臭架子,反响自然可想而知。
张楚剑知道这些武将不服,按说他这么个懦弱无为之人,也真不敢对这些武将太过强势,以免激怒这些武将,使得后者趁着父亲张钰不在城中,就势夺了平州。
在所有人都认为张楚剑毫无办法之时,张楚剑府邸摆下了家宴,将这些武将都邀请到了家里来。
这些武将都是张钰的部下,收到张楚剑的邀请,都以为这小子要服软了,便欣然赴宴,结果张楚剑来了一出“掷杯为号”,家将纷纷冲出来,将那些武将都给擒拿了下来!
这些人还没来得及愤慨和威胁,张楚剑已经将他们拖到了平州城头,当着全城人的面,斩首示众!
于是,那些不听话的,终于听话了。
他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加固平州城防,将城中守军集中起来,加强训练,并派人四处搜罗马匹,充当军用,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让他整饬出一支七千余人的队伍来!
他将平州的斥候都放出去,四处巡弋,等待着父亲张钰的归来,而自打前三日开始,他的斥候就再没能回来,他知道该早作准备了。
强忍着心中的悲愤,他开始极具针对性地进行了战前的筹备,他想起了萧干离开幽州,途径平州之时的场景。
萧干到张钰府上吃宴之时,张楚剑在一旁作陪,当萧干说要回上京之时,张楚剑却是窃笑了几声,没想到让萧干察觉了。
因为他知道萧干途经平州,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他的真正意图,其实是要南下去救被俘的耶律大石,因为没有耶律大石,他萧干即便回到上京,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萧干早就听说张钰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便有心调侃了几乎,张楚剑却能够沉得住气,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赔笑几句,这就让萧干感到有些奇怪。
于是等到张楚剑离席之后,他才向张钰问起,而张钰则非常自豪地夸赞自家儿子,这让萧干越发不理解。
张钰便向萧干问道,说大王你是不是并没有想要北归之意,南下援救北院大王才是真正的意图?
萧干心头大惊,随后面露杀机,因为途经平州之时,他才做出了南下的决定,还来不及与部下商议!
张钰却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解释说,其实早在萧干离开幽州之际,还未抵达平州之前,他的儿子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并说这场家宴,乃是践行宴,但并不是为了恭送大王回京,而是恭送大王往南去搭救北院大王耶律大石。
萧干闻言,心头大惊,但表面上却平静如常,过得两天,离开平州,果真南下,临行前特地召见了张楚剑。
他还记得萧干当时问他:“你既然能够预知本大王的去留,可曾预见你父子的前程?”
他当时只是洒然一笑,朝萧干答道:“一死则已。”
萧干微微一愕,而后哈哈大笑,回头朝张钰道:“本王终于知道你为何如此疼惜这儿子了。”
张楚剑当时只以为自己看穿了萧干的意图,会被他嫉恨,所以才故作洒脱,然而并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要驰援幽州。
他曾经苦劝父亲放弃这样的想法,可幽州乃门户雄城,若幽州失陷,平州这种小城,根本就无法据守,于是他便要跟着父亲出征,张钰却让他留了下来。
当日的一死则已,终究一语成谶,父亲死了,却不是死在萧干的嫉恨之下,而是死在了幽州的路上。
他曾建议父亲不要用杨再兴,但父亲张钰还是带着杨再兴出征了,虽然张钰临阵脱逃,将杨再兴丢在了敌阵之中,但谁能想到,杨再兴并没有死,还投降了南朝,用枪尖挑着他父亲的首级,在城下叫阵!
他知道杨再兴的为人,即便投降了,他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也是个果决坚定的人,所以,张楚剑并不意外。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愤怒。
这个世界上了解他的人本就不多,父亲张钰是最重要的一个,他熟读兵书,就是为了辅佐父亲,在这乱世之中立足。
他杀了父亲的部下,就是为了掌控平州,而掌控平州,最终还是等待父亲的归来。
父亲归来了,却只有一道不甘而悲愤的残魂,他的一切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他不在乎平州的得失,就像他根本不在乎父亲那些部下的生死一般。
他明知道杨再兴是为了引蛇出洞,但他还是要自投罗网,因为只有出城,才有可能杀掉杨再兴,这是唯一的机会!
老天也像在替张钰哭泣,在这个少雨的北方大地上,三月末的天,终于下起了大雨。
张楚剑带着平州城所有的骑兵,就这么冲了出来,因为他要杀了杨再兴,要杀死前方所有能够杀敌的敌人!
大雨在泼洒,模糊了他的眼,却掩盖了他二十几年来从未流过的泪。
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却没有人知道,他从六岁开始,就在父亲的亲自指点下,苦练刀术,无论寒暑风雨,从未间断过!
雨水打在铁甲上,他抽出锋刃来,终于与杨再兴正面相对,当双方错马而过之时,他的刀刃斩在了杨再兴的枪头之上!
“叮!”
杨再兴的铁枪头被斩断,张楚剑撞入到了敌阵之中,他再次挥刀,将一名骑兵的头颅斩飞,而后战马终于撞在了对面一匹马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胯下战马将对方的战马撞飞出去,在落地之前,一名骑兵将一根长箭射入了他的后背!
他收刀,反手一撩,将露在外头的箭杆削掉,而后微微下蹲,往前一抹,从他身边冲过的一匹战马,双腿齐刷刷被斩断!
身后的平州骑军已经与敌人的阵型撞在一处,到处都是人仰马翻的场景,两军交接之处仿佛有一台无形的绞肉机,但凡进入这个区域的人马必定骨肉纷飞,鲜血喷射,肉糜四溅!
杨再兴提着没有枪头的枪杆子,一路前冲,便凭着这柄残缺的枪,竟然杀透了敌人的冲锋阵型!
他身后的骑军只有十几名亲卫能够跟得上他,剩下的早已经与敌人混战成一片!
他在寻找张楚剑的身影,他并没有因为杀了张钰而后悔,这是他必须去做的事情,环境不同,立场也就不同,选择自然也就不同,所以他不会有半点的愧疚感。
这是沙场大将所必须具备的素质,如果心神经常这般波动,这般犹豫迟疑,那么等待自己的就只有失败和死亡。
他相信张楚剑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