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只合江南老-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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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在外面这许久,可曾受累?”我笑道:“并不曾。我倒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宽阔,也很有趣,有机会你倒可以去走走。”他摇了摇头,轻笑了起来。二人一时无语,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回来这么久了,大家都不问我去了哪里?”这个问题在心中藏了许久,别人不提,我自己也不好去说。只是心中奇怪,终于问了出来。
他微微一笑,道:“你和二弟一起出走,我们都是知道的。”话中之意,竟无端端地将我和朱高煦的关系染上了暧昧之色。我只觉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忙辩白道:“不是这样的!”
他扬一扬眉,道:“那是为了四弟,对么?”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那目光里却是我完全不懂的平静和了然。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轻声笑了起来,柔声道:“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你回来就好。没有人会怪你。”说着,淡淡一笑,转身走了开去。到了院子的门边,又回头轻声道:“况且,你必定会回来,我是知道的。”我怔怔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眼里满是笑意,道:“你并未曾将你父母的画像带走,不是么?”说罢,也不看我,推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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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最是萧瑟,满眼光秃秃的一色雪白。全不及南方的多姿多彩。然而人总是能找到许多乐子,这日,咸宁就来找我,嚷着道:“以宁,咱们今日去山上看雾凇!”
我缩在房中,伸头看了看外面的冰雪世界,皱眉笑道:“那也太冷了些!”咸宁道:“哪里就有那么冷了?”说着,也不管我,自是伸手来将我拉了去。
走到外面,宋琥、张辅、常宁、安成等人却早已守在门外。另有一少年,却并不认识,宋琥笑道:“这是我三弟宋瑛,今日刚到北平。”我看那宋瑛一脸憨厚之色,倒也颇起了亲近之意。
当下一行人等朝城外走去。一路随兴而谈,尽是些战争之类的话题。其时已是建文二年十二月,临清、东阿、东平等地均已被北军攻克,南军节节败退,盛庸据守东昌,而朱棣却在距东昌不远的滑口打败了其手下大将孙霖率领的前锋部队,东昌眼看指日可待。众人心里都清楚,只要盛庸一败,那么南京就是不日之事了。北平城中诸人均是意气风发,人人都恨不得即日便披上战袍去前线战斗厮杀。
不一时便到了山边,远远看到一片银枝玉叶的冰雪世界,煞是好看。雾凇是北方寒冷冬季常见的一种类似霜降的自然现象,又称树挂,是一种自然美景。这种景象在南方冬天高山上虽也常见,但我生性懒惰,而且怕冷,以前从未亲眼见到。今日一见,倒真的是叹为观止。
再一回头,众人身影在雪中掩映,显得分外精神美丽。咸宁早已忍耐不住,跑上前摇起了树枝来。众人均笑道:“有你这个小鬼来捣蛋,这美景哪里承受的住!”却也纷纷上前一起玩了起来。
我和常宁站在一边,我是怕冷,常宁却是好静。二人只是微笑,彼此呼吸呵出的雾气几欲成霜,侧头望去,她的鼻尖在寒风中泛起淡淡的红晕,脸颊光洁如玉,一身雪白羽纱,衬得犹如芙蓉仙子,分外清新脱俗。
只听咸宁在那边叫道:“咱们去那边看看!”说着,挥舞着手,朝前跑去。常宁笑道:“小心路滑!”话音未落,她早已去得远了。常宁转过头来,朝我无奈一笑。二人慢慢跟随过去。
张辅却也慢步缓行,走在我俩身边,道:“山路陡峭,郡主慢行。”常宁点头行了一礼,柔声道:“多谢张大哥。”
此时已入严冬,越是往上,越觉寒冷。我不觉抱紧了身子,张辅微笑道:“郡主从南边来,禁受不得这寒冷天气罢?”
我笑道:“来了也有好几年了,这样大冬天的出来爬山,倒真是第一次。”
张辅叹道:“这几年来,想是人人都没了这份闲情逸致!”常宁忽道:“张大哥,去年冬天你是怎么过的?”张辅笑道:“去年冬天,我和父亲跟随王爷在外作战。”又笑道:“过不多时,我便要回战场,沙场秋点兵,这样的日子才最是畅快!”
常宁微笑道:“那年,张大哥是和我二哥一同作战的罢?”张辅惊道:“郡主怎么知道?”又恍然大悟:“必是二公子说的。”常宁点头笑道:“二哥对张大哥赞不绝口,说是这么些年轻子弟里,与张大哥倒最是投契。”张辅笑道:“我有什么本事,一个粗人罢了!”常宁道:“要能出生入死而不皱眉头、笑谈生死的人,怎么也不算没有本事的。”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脸上一红,住口不说了。
我心中一动,忽听远处咸宁等人大声叫嚷的声音,却是一群人等得我们不耐,下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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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二十六、若离(上)
更新时间:2008…8…4 13:18:01 本章字数:2165
过不了几天,张辅即随军奔赴前线了。宋琥和宋瑛两兄弟仍留在北平。北平城中的男丁日少,除了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是早已随军在东昌了。
前线战事日紧,王府中衣食住行自是不同往日。这日午饭,又是一些简单果蔬,众人虽均未有丝毫抱怨,但难咽之情却难免洋溢于色。
“我的肚子里都快要没有油水了。”走出饭厅,咸宁苦着脸说。
“好了,”常宁抚慰似的拍拍她的手,“战士们风餐露宿,岂不是更辛苦?我们总算还能吃饱住好,这就够了。”
安成道:“放心,只要熬过这个冬天,战争就会结束了。”说着,转过头去,道:“对不对?”这后面一句话却是对常宁说的。而后者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这是每个北平人的信念。燕军和盛庸的东昌之战,将会是最后的决战。可是,真的会这么顺利么?我的心中在犹疑。没等我问出口,咸宁已经把我的疑问说了出来:“姐姐,东昌距离南京,不是还很远么?”
“那又怎样?”安成翘了翘下巴,“天下间又有谁能抵挡得住我燕军男儿?”常宁笑了起来:“父王和哥哥们……”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我奇怪地转过头去看她,她的脸色仿佛瞬间变的苍白,两只眼睛惊讶地瞪着前方,双手紧握,连青筋都能隐约看到了。
安成和咸宁也忽然安静了下来。这气氛让人觉得不安——我奇怪地随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咸宁却低低叫喊了一声,随即象一片叶子被大风吹起一样朝前轻盈又急切地跑了过去。
那个人——
我忽然间明白了,就象被人忽然狠狠地敲击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麻木而疼痛。
他站在那里,脸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疲倦和沧桑,嘴角已可见微青色的胡须,一双深黑色的眼眸却依然明亮又澄净,身上的布衣也丝毫不能掩映他的出尘光芒。
“四哥!”咸宁已哭泣着扑入他的怀中。一双手轻轻伸了过来,握住我手。我转过头去,触碰到常宁的眼睛,才发现自己眼中也早已盈满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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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二年十二月,朱棣率领着的北军在东昌与盛庸会面。这盛庸,曾是耿炳文手下参将,后又跟随李景隆,可以说,他几乎经历了整个靖难时期与朱棣的所有对战。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他居然也逐渐摸索出了一套与朱棣作战的经验。
失败是成功之母。耿炳文和李景隆都做不到,现在,盛庸用他的行动和结果告诉我们,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面对朱棣这个强大的敌人,盛庸并没有选择坚守城池,他做出了一个让手下众将领们大吃一惊的决定:背城而战!
古语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次,盛庸也用行动来蹈行了这个战略。朱棣的骑兵虽是当时的大明朝里最强的,但盛庸有另一种武器。
——火器和弓弩。
不仅仅是火器和弓弩,他还在弓弩的箭只上涂抹了毒药,务必杀人于立时。他既不给自己准备退路,也就绝不给敌人生的希望。
朱棣的作战方略,其实我们之前也有所提及,包括在对付耿炳文、以及之后与李景隆的白河沟之战中,北军与南军都曾经或原创或盗版的使用了这一招:先出其不意攻敌军侧翼,再攻中军。然后一举击败对方。
可惜,这样的招术已被反复来回用的见老了。更何况,是经历过这些招术的盛庸。
朱棣并不知道,他攻击是盛庸重兵防守的左翼,当然毫无疑问的失败了。更可怕的是,在朱棣及时调整作战路线,转攻南军中军时,盛庸命令中军士兵佯装败退,却用火器和弓弩在路的尽头守侯着趁势追击的北军,随即将追入的北军团团包围。朱棣,就这样陷入南军的陷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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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在北平的我们来说,日子照样还是充满希望的,前线的战况要过一段日子尚未能达,因此诸人的生活并未有丝毫波澜。然而,有一件事情却让我的心情无法平静。
向来,北方的冬天是清闲的季节,也是遍地空白的季节。可是,我们却惊讶的在后花园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片曼妙的春天。
这是个小小的花圃,与众不同的是它上面被围上了重重几层的黑布。这黑布却是隐约透明的,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鲜花,正盛放的娇艳无比,犹如暗夜精灵,十分动人。常宁奇道:“不知道是谁在这里种了这许多花来?”
正说着,看到一女子遥遥而来,肩背花锄,身形清瘦,一身紫衣,淡雅脱俗。却原来是若离。
自朱高爔归来后,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这若离正是跟他一起回的王府。
关于若离的身份,除了朱高爔,王府中恐怕并无人知晓。据说当日他受了重伤,正逢若离父亲相救。而日后,若离老父因故去世,若离,也就这么跟随他来到了北平。
不管这个故事是否模糊,若离终究是受到了整个王府的感激和尊敬。而她,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留在了朱高爔的身边。
她并不是丫鬟,那么,徐王妃是不是有将她日后纳为朱高爔侧妃的意思,谁又知道呢。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若离。她却已看到了我们,走上前来,行礼道:“郡主。”
常宁笑道:“姑娘好才艺!这里的花儿可都是姑娘种的么?”
若离微一点头,道:“是。”
常宁道:“大冬天的,能种出这么美丽的花儿来,真是令人惊叹。”她微微一笑,道:“也只是闲来无事。”说着,略一颔首,自顾自地蹲下身去掀开布盖拔草。
第三卷 二十六、若离(下)
更新时间:2008…8…4 13:18:01 本章字数:2362
朱高爔的伤并未大好,伤口甚深,已及肺部,徐王妃早命了大夫开了药来精心调养。
因了身上的伤,他已有多日不曾出门。我只在他刚回来时和众姐妹一同去探望过一次,之后就不曾再去。也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若离。
“我听说,四哥哥这次带回了一个女的。”咸宁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神秘兮兮的说。
“是什么人?”安成道。
“听丫鬟们说,那个人是四哥的救命恩人。”咸宁伸了伸舌头。
“嘘!……”常宁忽然把手放在唇边,作势摇了摇头。大家回过身,正看到青鸾和一个女子开门走了出来。
“郡主!”青鸾叫道,那女子也随青鸾俯下身行了个礼。
“免了!”常宁微笑着伸出手去扶起了那女子,道:“想必这位就是若离姐姐罢?”只见她眉目如画,略显瘦弱,虽不是个极美的美人,但自有一股灵动清雅之气。
她盈盈站起,道:“若离乃布衣之女,郡主这称呼担当不起,请就直呼若离罢!”说着走到一旁,道:“四公子知道几位郡主前来探望,特地叫若离和青鸾姐姐开门迎接。”
她是柔声细语,不卑不亢,然而浑身透出的随和温柔,却是教人心下顿时起了亲近之意。
我走在回吟风轩的路上,回想着初见她时的那幅场景,心中百味杂陈。
这许多日子以来,他是跟她在一起!
一想到这个,就不由得我不柔肠百结了。
阳光从窗隙里一丝丝的挤了进来,懒洋洋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盈香和绿湖坐在一旁整理着昨日刚送来的一盘丝线,我想着前日的事,靠在榻上无聊的用脚踢着地,听青石板发出一声声闷闷的回音。
“小姐,”绿湖低着头,边整理着丝线边问,“你前儿去看四爷,是不是看到院子里那些花了?”
“是啊。”我翻了个身,趴在榻背上,应了一声。
她的脸色忽然凝重了起来:“听说,”她放低了声音,“那些花是有毒的。”
“什么?”我蓦地睁大了眼睛,立时坐直了身子,道:“你听谁说的?”
盈香看了绿湖一眼,轻声道:“是昨日我和绿湖去医馆,曾听人说起来,不知是不是真。”我道:“怎么说?”绿湖道:“那大夫是常来看四爷病的那位,他说自己恰巧去过西域,见到过那花,当地人说,常服是有毒的。只是——不知是不是种了给四爷服用,也不知四爷究竟用了多少。”说着,话音渐低,双眼只是望我。我道:“他确定就是这花么?”绿湖一楞,摇头道:“他并不确定。”我看着她们手中的丝线,沉吟道:“那些花我也看到过,倒象是百合,怎么会是有毒?”说着,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走了几步。心里又想起了那日看到的那些花来,并未曾看清楚,只隐约记得花为黑色,却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花。
“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我猛然抬头,问道。
绿湖道:“除了小姐和盈香姐姐,我并未对旁人提及过。”盈香也点了点头。
我放下了心来:“无论怎样,这总是无凭无据的事情。再者,若离姑娘是客,又对四哥有恩,咱们不该在背后瞎猜疑。”绿湖咬了咬下唇,道:“只是那些花,不知道用途是什么?倘若有毒……”话未说完,已被我挥手打断。
绿湖心中所想,又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