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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春秋我为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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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祭拜么?”

“至于您的儿子成季和族人们,都安然无恙,被我安排了亲信盛情款待着,成翁一会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听到拜帖两字,昨日竹片上那几个丑陋的篆字似乎又在成翁眼前晃来晃去,他一口老血差点再次喷了出来,好容易才咽了下去。

此子还知道什么叫无礼?老夫对你跪拜叩首,你却不学那些仁德君主一样上前搀扶!但成翁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们成氏无礼在先。

不过,前来祭拜死者?成翁打死也不相信这是君子无恤的真实目的。

但事到如今,成氏的大半武装已经不知去向,大概都被缴械关押着,所以就算拦着不让,人家也会持戈矛强行闯进来,这,这简直就是逼门而入啊!

成翁强忍住关上中门不见这些恶客,躲回屋内继续哆嗦的冲动,吩咐族人清出道路,让无恤等人进去,但是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人头,又面露迟疑。

“君子,乡邻们能前来帮忙,自然求之不得,但成氏小院,可放不下这么多人啊……”

“这个好办,王孙司马,你带田贲及一两步卒,在外维持秩序,严禁抢掠,不许打扰,违者家法处置。”

他又过头对三里的国人野人们大声说道:“诸位能追随小子到此,感激不尽,容再等小子半个时辰,我去去就回。”

应和声响起一片,连成翁都感到心惊,此子居然能得人心如此?

赵无恤又唤过虞喜,在他耳旁说了如此这般,随后就带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步骑鱼贯而入。成氏也不敢关门,让外头的人心存疑虑,只得差了些剩余的族人在门口小心提防,两厢对峙之下,场面一时十分凝重……

王孙期面无表情地领命而去,迅速安排人手维持秩序,吩咐里民们原地坐下休息等待。而一心想着冲进去杀人放火的田贲,则只能满脸不乐意地留在门口干瞪眼。

塌鼻子的国人恶少年也不讲究,他气哼哼地盘腿坐在地上,抽出锋利的青铜短剑搁在膝盖上,冲对面缩头缩脑的成氏族人恶狠狠地威胁道:“过上半个时辰,要是主上还不见出来,乃公就杀将进去,将你们成氏屠个鸡犬不留!”

……

随赵无恤进入的人中,曾在此生活过多年的成巫赫然在列。跟着队伍亦步亦趋之下,他能感受到,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在不停地盯着他看,目光中有痛恨和不解,仿佛他就是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

成巫对此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把腰板挺得更直,戴冠的头昂得更高。他在尽情享受这一刻,衣锦还乡,以凌驾其上的方式回到这里,叫那些曾欺凌他的成氏大宗们低头匍匐,是他十年来的梦想。

如今,这念想马上就要实现了,等一会,准叫你们统统破胆!想着君子无恤的计划,成巫越想越兴奋,脚步也不由得飘了起来。

而那个曾亲手将他开除族籍,赶出成里的老不死成翁,则只是冷冷地瞥了成巫一眼,目光停留在他穿着的服饰上:那是乡三老的全套装束,昨天之前,这还是专属于成翁的。

成翁又孰视跟随赵无恤进来的赵兵们,虽然年轻,但都披甲带剑,应该是下宫精锐,其中一个魁梧的大块头还扛着一个大麻袋,隐约还能看到里面有人在挣扎。

在他示意下,侄子成叔凑上前问道:“这是何物?”

成巫抢上一步接过话头,目光中带着挑衅,“成翁家不是跑了两个陪葬的隶妾们?这不,我家主上在桑里将其抓获后,就给你们送回来了!”

见是成巫,成叔便抿起了嘴,不想与他交谈。

且不提成氏三人暗中的勾心斗角,赵无恤此时也在观察成里的内部。

成氏四里分为两大部分,前头是坚固而富庶的庄园,住的主要是成翁、成叔等大宗,以及地位较高的国人。

一行人途经一座三进式的主院落,只见粗大的柱子顶起屋宇,青灰色的瓦片和瓦当排列整齐,院落的样式和乡寺差不多,但面积却是后者数倍。还立了一座三层高的望楼,是成邑最高大的建筑,可以俯瞰整个乡。

赵无恤停下了脚步,口中啧啧称奇道:“成翁,你这院子真是宽敞,比乡寺好太多了,不过,私家大于公室,可是超过周礼和家法的规格了!”

第40章 硕鼠硕鼠

成翁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心里想着你赵氏不也经常在燕飨上公然使用诸侯礼乐,老夫又不是没见过,谁跟谁比僭越?但口中却只能唯唯诺诺。

赵无恤淡淡一笑,没有深究,继续向前走去。

接着又经过一片开阔的练武场地,就着月光和火把望去,至少能容百人。地面上还铺了层细沙,边缘立有箭靶,墙边靠着些来不及藏好的戈矛,想必成氏族人经常在此操练。

无恤又停了下来,指着靶场道:“好地方,比我那乡寺前的打谷场气派多了,成翁,你成氏族兵都可以凑足满编的一旅了吧?之前可是把桑里的大桑树荫都站得满满当当!真是羡煞小子也。”

成翁哑然,心想我家青壮男丁也不过五百余,哪里养得起一旅家兵,君子无恤今天是专程来找茬的吧。

像这样,每到一处,赵无恤都停下点评一番,其意思无非是成氏无论是居所、奴役的庶子人数、以及族兵武器,都超过了赵氏家法规定……

一次两次,老成翁还能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反复几次之后,他便冷汗直冒,无话可说了。

这君子无恤,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沿着庄园的石子路走了半里后,便进入了普通的闾左民居,脚下也变为泥泞的土路,这里居住着甕牖绳枢之子,以及甿隶野人。

所谓成氏四里,其实没有什么间隔,本来就是成氏聚族而居形成的。但正如嫡、庶有别,成氏繁衍数百年,虽然名为同族,实际上却有远近亲疏之分。很多贫困的族人,如曾经的成巫,实际上的地位与隶臣妾差不多,也被强迁到了闾左居住。

据成巫描述,这些弱势小宗常年租种大宗土地,每年都要上交一半收成作为地租。农闲时,还要为大宗修缮庄园、整治沟渠,乃至充当没有人身自由的奴仆族兵,苦不堪言。而其中不屈服大宗权势,想另谋出路的人,就会像成巫一样,被逐出宗族,失去身份,甚至连父母的坟都会被强迁走。

无恤听罢了然,春秋,果然还是个宗法社会啊。

他细细观察,发现这里的土屋很简陋,有的缺了半边墙,有的只盖着茅草。时间已经入冬,天气变得寒冷,到了冬至、腊月,在没有炭火和炕的情况下,定是冰冷异常。据成巫说,每年都会冻死几个人,而成氏大宗却对此置若罔闻,只是不断催促他们去帮忙修缮富丽堂皇的庄园……

成氏四里人多势众,而且土地也最为肥沃,占据了整个乡最好的水源,但财富却完全集中于成翁一系的庄园内。而普通的里民大多面有菜色,敝衣绳履,无裳无褐。孩子们脏兮兮的,衣不蔽体,穿鞋的都没几个,吃的甚至不如庄园里的狗彘之食好。

无恤在心里一比较,这成氏比起野人也能温饱的窦里,不!比起尚能让里民勉强度日的甲里和桑里,都要差上许多!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成氏对成巫等远支小宗,尚且如此欺压剥削。也难怪草芥人命,要用那无辜的姐弟俩来殉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了。想来以往成氏世代为宰为吏,权倾乡中时,窦、甲、桑三里也没少受其压榨。

硕鼠!这是一路走下来后,赵无恤对成翁等人的评价,也坚定了他彻底改造成邑的决心。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里闾边缘的成氏墓地外。

成巫紧紧捏着拳头,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在他开罪大宗,被除籍赶出成里后,他父母的尸骸甚至还被惩罚性地从这块墓地里移了出去!扔到了不知哪个沟壑里!

惨白的月亮爬上树梢,阴森的山岗上,昨日挖开的殉葬坑直到现在还没填平。

青铜铸造的三鼎三簋泛着青光,上面的饕餮纹张牙舞爪,云雷纹带着冷意,其余死者生前所用的帷幕帐幔、几筵、酒具、铜鉴、戈、剑、羽旄、象牙筷箸、皮裘、漆器等不计其数,封土堆整整有两人高。这还只是个成氏的普通叔伯,却能死得如此奢靡,葬得如此气派,不知道要敲骨吸髓多少里民的财赋,才能聚集得来。

当然,作为钟鸣鼎食之子,居于赵氏封建金字塔顶端的赵无恤,是没有道德优势对此进行谴责的。

但是,一旦成氏的贪婪威胁到了他的统治,阻碍到他必须达成的目标,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责令其更正,如若不从,便将其翦除!

成氏大概是不愿意的,也对,没人会甘心自愿放弃利益,只有剑戈甲胄,方能令其恐惧。但还不够,还得有一次让他们印象深刻,永生难忘的教训!

慈不掌兵,治理一地,哪能不流点血呢?

之前宰杀于此的白马黑犬血早已流干,一大团苍蝇在上面嗡嗡乱飞,黑黝黝的坑道仿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似乎还没吃饱,依然在等待吞噬那两个逃出生天的殉葬隶妾。

赵无恤没有去祭拜那成氏死者,而是站在血淋淋的葬坑前,沉默不语。

究竟得多么狠心,才能下得了手,让那个机灵可爱的小童,以及秀丽美貌的少女在此化作死寂的白骨,深埋土下?

周礼是不支持以活人殉葬的,但也仅仅是从道德层面进行抨击,要等到百多年后的战国,才会由国家机器颁布法律,禁止以人从死。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殉从未从中国历史的视野中消失,一直断断续续延续到了清末。

不过,比起嬴秦,姜齐,子宋,曹邾等东夷、殷商鬼神崇拜依旧盛行的邦国来,姬姓晋国大规模的殉葬习俗其实并不是很流行。

但让无恤尴尬的是,他的家族赵氏却偏偏是个例外,因为赵氏祖先和秦国公族一样,也是嬴姓东夷……

所以到了战国时,赵国的人殉也盛极一时,后世河北每五个赵国士人墓葬中,就能刨出一到五具被残忍杀死的人殉来,或是奴婢,或是从死的亲人……

对此,来自后世的赵无恤是接受不能的。

这一时代的殷商后人孔丘尚能痛心疾首地呼吁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虽然他老人家把人殉和陶俑殉葬的先后次序搞反了,给后世某些人留下了一个混淆视听黑孔的好破绽。

所以,赵无恤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在他治理的这一亩三分地,杜绝此种陋习恶俗。他是个现实主义者,明白像孔丘那样一味的道德说教,是没人会当回事的……

没错,只有以暴制暴,只有酷烈似火的法家律令,才能让人不敢蹈之!

在赵无恤沉默思索的当口,这装点着素稿墨绖的小山岗上,一时间只能听到蚊蝇的嗡嗡乱叫。

一路下来,成翁那颗强撑镇静的心越发不安,他摸不透君子无恤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呆呆地陪在一旁。一只沾血的绿头苍蝇刚巧落到了他头顶的巍峨高冠上,不断地搓着前肢,成翁却不敢伸手去撵,打破这诡异的静谧气氛,只能鼓着眼睛朝上猛盯。

却见赵无恤在沉着脸站立良久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向后招了招手道:“穆夏,将那人带过来吧!”

第41章 釜底抽薪

高大魁梧的穆夏扛着那个大麻袋走近陪葬坑,将其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里面的人发出了一声吃痛的沉闷呜咽声,似乎是被堵住了嘴。

伍长井受命上前解开了麻袋的绳索,露出了里面的人来。

成翁拄着鸠杖,凑近一看,惊骇莫名,他的侄子成叔也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袖口,以免失态叫出声来。

里边的人,却不是昨日逃走的侍婢和小童,而是一位贵族青年!他头顶皮冠歪在一旁,戾气十足的脸庞显现出病态的青绿,嘴里塞着一团破幘布,被麻绳五花大绑,却依旧瞪圆了眼睛,怒视无恤。

不是他那尚未归来的小儿子成季,还能是谁!?

“君……君子,这是何意啊?”恶虎尚有舐子之情,成翁瞧见儿子成了这副模样,心疼不已。

赵无恤让伍长井将塞住成季嘴巴的破幘布拿掉,却见那成季依然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他双目瞪圆冲无恤骂了一声:“竖子!快放了乃公!”

又啐了一口唾沫,可惜离无恤尚有数尺距离。

赵无恤朝成翁摊了摊手:“您瞧见了,你的儿子真是了不得,都敢当众骂赵氏的主人了。”

他绕着成季走了一圈,让他扭头扭得脖子抽筋,又跺步到成翁跟前问道:“成翁,我一直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周礼中说以人殉葬有伤天和,你位比下大夫,也是知晓诗书的人,为何非要残杀活人为死者陪葬呢?”

“这……”成翁关心则乱,他已经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击晕了,不清楚赵无恤的真实目的,一时说不上话来。

那成季的嘴却不闲着,他被穆夏、井等按着,犹自不断挣扎着骂道:“我叔伯是得病死去的,他死前有遗言,要以隶妾和小童殉葬,好去九幽下照顾他起居,这是我们的家事,关你赵氏子甚事!”

“你叔伯生前最喜爱那隶妾和小童?”

“然也!”

无恤呵呵一笑:“不对吧,我听成巫说,在家中,就数你和那位死去的叔伯最为亲近。他死后恐怕更离不开你,比起那隶妾、小奴,你岂不是更适合去服侍他?既然你们叔侄如此情深意厚,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又岂能少了你的相伴?也罢,我就成全你的孝悌之心吧。”

成季词穷,仔细一想居然觉得挺对的,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上来。

赵无恤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死者为大,三日而葬,为什么这殉葬坑还没填上!速速将成季作为殉品,给我坑了!”

众人震惊,成翁再次战战巍巍地跪在荆棘丛生的山岗上,他身后的族人们也纷纷出言讨饶。

无恤却不理会他们,只看着穆夏将成季重重推入深坑里,赵兵们则拿起一旁现成的铜锸,不断往坑中铲土。

成季的神经大条已经连赵无恤都佩服了,他在坑底不断躲避着落下的土石,口中还骂着“乃公”“尔母婢也”“贱庶子”等污言秽语,效忠无恤的伍长们面露不满,请命要不要先割了这厮的舌头。

不过这些比起后世发达的国骂来说,简直是毛毛雨,赵无恤无动于衷,也不想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成季渐渐被泥土覆盖,先是两条腿,然后是腰,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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