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战图-第6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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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还有七个伙计都和你一样是骑兵吗?”
“父亲和三个伙计去后勤营照顾战马,我和另外四人编入了骑兵。”
“那你们邻居呢?”
尉迟恭又问道:“你知道有多少人从军?”
少年低头想了想,“比我大一点的差不多都从军了,但都在训练,像我这样直接从军的人很少。”
停一下,少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恨,仿佛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事实上也是如此!
“征兵人告诉我们,突厥又集结了几十万大军,准备明年春天南下,要我们保家卫国,所以我们才肯积极从军,我还主动展示自己的骑术,如果知道是和你们打仗,打死我也不答应。”
“除你之外呢?我是说,你父亲知道真相吗?”
少年摇摇头,“他不知道,其实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就算我们这些从军的人也大多不知道,连普通唐军也不知道,只有我们巡哨能猜到一点点。”
“为什么?”
少年沉默片刻道:“突厥骑兵不会从东面和南面杀来。”
“你倒是挺聪明!”
尉迟恭已经问完了他想要的情报,他看了看少年干豇豆一般的身板,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怜悯,按照惯例,战俘一般都要去矿山干活三年才会被释放,可这个少年。。。。。。。
“我这里缺几名报信的士兵,既然你骑术不错,你可愿意留下来?”
“我愿意!”
少年激动得语无伦次,几乎要哭出声来,尽管成为一个威武的军人是他从小的梦想,但并不代表他想当唐军,能成为一名大周帝国的骑兵,若父亲知道了,不知该多么骄傲。
尉迟恭温和地笑了笑,拍拍他瘦弱的肩膀,对一名亲兵道:“带他去换一身盔甲,然后交给凌校尉!”
亲兵将少年带下去了,尉迟恭慢慢走到沙盘前,久久沉思不语,高大的身影俨如一块巨石。
。。。。。。。。。。
周朝数万军队出现榆次县以东很快便传遍了榆次县和太原城,尤其是太原城,气氛陡然间变得紧张起来,与其说是平民紧张,还不如说是裴寂紧张,他一连下发了九道命令,从关闭所有城门不准进出,到启动军队的战时状态,手伸得如此之长,连李德良都有点对他不满了。
李德良今年四十岁出头,身材中等,长得一张瘦长的马脸,脸色总是苍白得像涂了粉,鼻翼上的一颗大黑痣就像一只苍蝇趴在一面雪白的墙上,他眉毛又粗又浓,愤怒起来就像两柄竖放在墙角的扫帚。
李德良是天子李渊的族弟,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训,也和其他关陇子弟一样文武兼修,武艺也不错,使一杆约四十斤重镔铁枪,弓马娴熟,李德良在李氏家族内并不出众,甚至名气还不如他的兄长李叔良,人稍稍显得平庸。
不过李德良和李渊的私交极好,加上他为人谦虚谨慎,也比较低调务实,所以一直深得李渊重用,令主管河西军政,李神符从太原调去江夏后,李渊便将他调到太原,接任并州总管一职,主管并州军务。
几个月前相国裴寂率两万军赶来支援太原防务,同时兼任并州行台尚书,主管并州政务,和李德良主管的军务可谓井水不犯河水,但裴寂曾经在前年出任过并州指挥使一职,而且并没有卸任,而且他这次率两万军队援助并州,李渊也没有明确他的职权范围,实际上裴寂是因为周朝军队可能进攻太原才被任命。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裴寂毫不客气了夺走了属于李德良的军事指挥权,李德良成了执行他命令的副将,当然,裴寂这几个月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进行防御战备,李德良也尽量容忍,想象着战争爆发后,裴寂就会顺理成章地将军权交还给自己。
当尉迟恭的军队出现在太原城附近后,李德良期待的一幕并没有发生,相反,裴寂连发九条作战命令,连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李德良也终于忍无可忍,尤其今天上午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李德良快步走到裴寂官房门前,浑身披挂的甲叶哗哗作响,他心中的愤怒已经难以掩饰,两道眉毛绞在一起,仿佛两把已经散了架的扫帚。
裴寂正好从官房里出来,险些撞到了怒气冲冲的李德良,裴寂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笑道:“原来是王爷,有什么事吗?”
“我有件事想问问相国。”李德良冷冷道。
“王爷请进屋里说。”
“不用了,这里就很好!”
李德良冷冰冰的语气俨如一股股寒风吹散了裴寂脸上虚伪的笑容,裴寂的脸上也挂上一层寒霜,冷漠而不失礼貌道:“希望我能帮助到王爷。”
“我今天下令军队出击周军,相国为什么。。。。。不!相国凭什么阻拦我,不准我出城?”
李德良眼神凌厉,如刀子一般盯着裴寂,今天他本来要率军出城迎战尉迟恭的军队,不料裴寂却下令不准任何人不准出城,负责守城的王君廓死活不开城门,也不听他的命令,简直令李德良怒发冲冠。
“很简单,我认为尉迟恭率两万军队前来,既不攻县城,也没有携带攻城武器,很明显是诱我们出城,我可不希望王爷被敌军围歼,最后全军覆灭。”
“看来裴相国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不懂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就只问裴相国一句话,太原的军权到底是谁做主,究竟是你做主,还是我李德良做主?”李德良一句话揭开他们之间稀里糊涂了几个月的关键问题。
“郡王爷,我们都是为天子效力,眼前大敌当前,应该团结一致才对,何必计较区区一点权力?”
“话不能这么说,圣上让我出任并州总管,也并非是让我来当庙里的泥塑,在裴相国来之前,太原城井井有条,可自从裴相国到来后,太原及周县被闹得鸡飞狗跳,这些我都忍了,因为我不想看到唐军发生内讧,但裴相国却擅自颁布军令,那我算什么,裴相国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裴寂冷冷道:“我来太原之时应该给王爷看过圣旨了吧!圣旨说得很清楚,令我参与太原防御,难道圣上的意思,王爷还有别的理解吗?”
“你只是参与,我才是并州总管,圣上并没有罢免我的军权!”
李德良怒吼起来,“是你欺人太甚!”
裴寂冷着脸不慌不忙道:“好吧!我今天发八百里加急快信给圣上,让圣上来决定军权归属,王爷这下满意了吧!”
李德良盯着裴寂半晌,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大步离去。
裴寂望着李德良背影走远,他心中着实感到一丝担忧,战争还没有开始,军权问题便造成了将相不和,他着实感到忧虑,其实他觉得军权之分很好理解,他并不过问军队的具体事务,他只是制定应对之策,然后李德良负责执行,这样最为协调,可现在李德良不仅掌控军队,还要主导决策权,那他裴寂来太原做什么?
裴寂觉得八百里加急快报也太慢了,他当即简单写了一封鹰信,让信鹰送往长安。
次日中午,信鹰从长安回来,带回了天子李渊的手谕,上面只有四个字,‘协商共决!’
1135。第1135章 霍邑商队
西河郡位于并州中部,北接太原郡,南邻临汾郡,在并州十五郡中,它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郡,它的西面是巍巍吕梁山,东面则是连绵的太岳山和中条山,郡内九成以上土地都横亘着高大雄峻的山脉,而汾水从重重大山中纵穿而过,成为了沟通并州南北的重要水运通道。
而汾水千万年冲刷出来的峡谷也形成了一条贯通南北的陆路,唯一的官道便修建在这条长近百里的峡谷之中,这便是极具战略地位的雀鼠谷,它像一条长长的细线,将北面的太原郡和南面的晋南四郡系在一起,如果剪断这条线,也就剪断了并州南北之间的联系。
虽然在崇山峻岭中还藏有无数条沟通南北的小道或者秘道,但能够行走辎重大车的官道却只有这一条,对于军队,对于商人,几乎对所有出行的人,这条谷道便是晋中沟通的南北的生命线。
雀鼠谷北起西河郡和介休县,南至临汾郡北部的霍邑县,最宽处足有数十里,但最窄之处只有两里,近百里长的谷道中分布着几个重要的战略要地,一个是介休县,他是雀鼠谷的北大门,它的重要性不在于地形,而是因为它是南北道中极其重要的物质中转站。
第二个便是阴地关,西河郡和临汾郡就是以它交界,它是矗立在两座大山夹缝中的一座关隘,长只有两里,城墙高大坚固,地势十分险要,这里也是整个雀鼠谷的最窄之处。
李渊从太原起兵后,之所以能顺利通关雀鼠谷,是因为当时阴地关的守将是他的人,所以兵不血刃地过了关隘。
第三处险要之地便是霍邑县,霍邑县位于晋中和临汾两座盆地的交界处,扼守住了南来北往的必经官道,县城右面是巍巍高山,左边则是开阔的山谷,深达十余丈,如一条玉带般的汾水便在山谷中蜿蜒流淌,南方流去。
雀鼠谷的战略位置如此重要,唐军也在这里布下了重兵防御,分别在介休、阴地关和霍邑各部署了三千军队,由并州总管统一指挥。
霍邑县的主将是谢映登,谢映登和王君廓、王伯当并称为太原三将,长年驻守太原郡,都是李建成的派系,但突厥战役中李建成违抗朝廷命令并擅自和张铉合作终于触怒天子李渊。
战后,李渊便开始清理李建成的军队,并州三将都被降职打压,王伯当被调去训练民团,王君廓则被调到上郡参与围剿宋金刚,而谢映登则被贬为霍邑县守将。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三人的命运又有了变化,王伯当被调为李建成的侍卫主将,跟随李建成去各地巡视,王君廓则改换门庭,被秦王李世民封为骠骑将军,这次率两万军跟随裴寂前来太原。
只有谢映登似乎被遗忘了,他在霍邑县已一年有余,却没有任何人过问他,更让谢映登难以忍受的是,两个月前裴寂派一名心腹来霍邑县巡视城防,态度恶劣并暗中向谢映登索贿,索贿不成便写信回去告了谢映登一状,裴寂大怒,立刻将谢映登从中郎将再降为郎将,并任命他的心腹为霍邑县防御使,主管霍邑县的防御,从而架空了谢映登。
谢映登愤怒向李叔德投书申辩,但一连两封申辩信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这便使谢映登彻底绝望了,每天只管在自己的帐中喝酒,不再过问任何军务。
这天中午,一支商队从南方缓缓而来,这支商队由数百匹骡子组成,满载着打包的货物,他们打着商号旗帜,还有数十名骑马带刀护卫,看得出他们是不是散客小商队,而是有背景后台的大商队,这在并州商道上也不常见。
自从周王朝军队占领了上党郡和长平郡后,便开始着手剿匪,一连剿灭了太行山和王屋山系的大大小小数十支山匪,没有了山匪的困扰,并州的商队开始迅速兴起,几家老字号商行也纷纷扩大规模,大量从北海郡购买畜力行骡,每天行走在并州商道上的商骡有上万头之多。
霍邑县南城门十分热闹,农夫、货郎、脚夫以及从城内驶出的华丽马车,数十名守城士兵大声喝骂,维持着城门口的秩序。
这时,有士兵看到了远处逶迤而来的商队,向城头大喊一声,“有商队!”
守城门士兵们顿时兴奋起来,望着远处的商队窃窃私语,按照惯例,这个时候他们都能赚了个百十文的酒钱,早有士兵飞奔去禀报金参军了。
金参军全名金炯,并州龙泉郡人,是相国裴寂的一名幕僚,这次跟随裴寂来太原主持防御,他被裴寂任命为参军,前往雀鼠谷三地巡查防御,他在霍邑县向谢映登索贿不成,便写信给裴寂,告发谢映登疏于防守,这让裴寂十分恼怒,便任命金炯为霍邑防御使,取代了谢映登。
坦率地说,霍邑县的守军更喜欢金炯,而不太喜欢谢映登,谢映登虽然武艺高强,但他对士兵们训练十分严格,士兵身体常年处于疲惫之中,而且谢映登管理军纪十分严厉,严禁手下勒索往来商人,也不准守城将士接受商人贿赂,而霍邑县偏偏是商队必经之路,守城将领们却捞不到任何好处,日久天长,中下级将领便渐渐对谢映登心生不满。
而金炯却恰恰相反,他对军队放任自流,不仅取消了日常训练,而且在接受了下面将领的贿赂后,便对中下级将领虚报士兵人数吃空饷睁只眼闭只眼,对往来的商人更是肆意敲诈,他吃肉,下面人喝汤,大家皆大欢喜。
不多时金炯便闻讯匆匆赶来,这时,商队已经到了城下,士兵们正挨个检查货物,唐军也同样严禁商队贩运一些物品,比如生铁、铜锭、兵器、盔甲等等,如果贩运了这些违禁品,就算再行贿也没有用,一旦被查获,商人必死无疑,甚至连原产地的县令都会被追责罢免。
正是这个原因,行贿守城军队更是不可避免,一旦栽赃被杀,货物也会被没收,天大冤情也没有地方去讨清白,所以行商利润虽大,但风险也大,尤其没有背景后台,就千万不要贩运贵重货物,否则很容易出事。
“是哪里来的商队?”金炯高声问道。
一名守城校尉奔来禀报道:“启禀参军,是飞马行的商队。”
金炯一怔,飞马行是闻喜裴氏开的商行,难怪这么大的规模,还有带刀护卫。
虽然相国裴寂是河东裴氏而不是闻喜裴氏,不过他们都是一个祖宗,关系也十分密切,金炯倒不敢对他们下手,这时,几名士兵跑上来向城头高声禀报道:“启禀参军,已经搜查过,都是布匹和染料,没有违禁品!”
“放他们进城!”
放商队进城就意味着这支商队不用交买路钱,尽管金炯心中也颇为不甘,但没有办法,这是裴家的商队,他不能不给裴寂面子。
士兵们纷纷让开道路,商队开始缓缓进城,一头骡子挨着一头骡子,背负着沉重的货物走进了城洞。
金炯从城门口下来,他看见了数十名带刀护卫,眉头不由一皱,骑马带刀之人可不允许进城,就在这时,一名老胖胖的中年男子走上前躬身笑道:“金参军还记得小人吗?”
“你是——”
“参军可能忘记了,去年参军和裴相国来东市百工首饰店,就是小人接待的参军,参军还有印象吗?”
“你。。。。你姓杜。对不对?”金炯终于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