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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部分

十国千娇-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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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绍道:“记得。”

陈夫人道:“她就是先夫的其中一个小妾……红莺,你告诉郭将军,契丹人是怎么对待你的。”

那名叫红莺的坐着的女子一脸悲伤,良久才颤声道:“他们把我赶到了烧红的炭火上,叫我在上面跳舞。我被掀上去被烫得想跑出来,但周围都是人,他们哈哈笑着推攘我进去……后来摔倒,身上被烫伤好几处,脚已经被烤熟,这才被拖了出去。他们又把我绑起来,然后拿刀子割脚掌上的肉吃。我昏死了几次,后来郎中把我的双脚锯掉才活了下来……”

郭绍和京娘听到这里都是瞪圆了双目。

陈夫人却冷冷道:“另一个,赎回来没两天就死了。她更惨,契丹将领把她脱光绑起来后,拿滚油浇在她的臀上,然后活生生剜肉吃。几个武将坐在旁边,一面听她的惨叫取乐,一面分肉吃……受伤后却死不了,痛苦持续了一个多月,回来后终于伤口溃烂无药可救,死掉了。”

京娘大怒,恼道:“这是真的?”

陈夫人道:“我从小到大对这等事闻所未闻,若不是亲耳听到亲眼见到人,叫我想都想不出来。”

“这……这……”连郭绍见过尸山血海的人,对这等事也是难以想象。听罢只觉得辽国才是真正邪恶的国家。

这样的国家不被天谴?郭绍再也不信有神了。

他脱口问道:“那些人为何要那么做,就算有仇,一刀把人杀了其不痛快?”

陈夫人道:“这便要去问契丹人,咱们商贾与他们有什么仇,他们不过是为了取乐而已。”

郭绍心下十分难受,已是无言以对。

“这次郭将军出征,把萧思温的部下杀了,让他们付出代价,妾身便顾不得礼仪、愿意不惜代价报答您。”陈夫人道,“相比萧思温部下所作所为的罪孽,咱们的礼仪规矩算得了什么事?”

第二百章妇人之仁

出发之前,郭绍见了李娘子,又向高夫人辞行。从高夫人那里得到一面大虎旗,上面绣着几个大字“还我河山”;考虑到北伐尚未开始,需要一定程度上保密,郭绍先把旗帜藏了起来。这阵子郭绍所见所闻颇有些感概,东京高门贵胄和庶民百姓、都很支持北伐,柴荣用兵甚合民意。

趁着还在东京书写比较方便,他便给符二妹写了分别以来的第一封信。

除了写明行程,他在信中又写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与符二妹分享。可能有些东西符二妹不一定感兴趣,但因为出自郭绍之手,符二妹肯定也会仔细琢磨……无它,她一直想了解郭绍。

郭绍在信中插了一些自己的见解,这世道极其荒诞,野蛮常常战胜文明,中原百姓因为是农耕民族并不嗜血、只愿意太平过日子,但难以感化蛮夷,只有通过铁血才能自我保护;天下庶民绝大部分都在种地、手无寸铁,不过只要统筹得当,力量仍旧很强,战胜游牧铁骑并非不可能。

他从所见所闻中,想到那些吃糠咽菜劳苦一生的平民,还要遭受强人的肆意凌虐、血腥屠杀,生的痛苦如同地狱,让他对这个世道的人充满了深切的同情和怜悯……郭绍告诉符二妹,等完成了自己作为禁军武将的责任,才可以安心与她厮守。

不过那些让他难受的见闻,至少还没有让郭绍绝望……因为周朝也是个暴力国家,郭绍追随禁军南征北战见识了周军的战力,他觉得至少现在有那个实力翻盘,把丢掉的河北拿回来、并且惩戒不义。

作为武夫,郭绍认为痛诉敌人为非作歹是没有用的,那些发展滞后的部族、还不懂什么是文明,需要用力量用行动来教他们做人。

八月底,校场点兵开拔。如同无数次的点兵一样,一众武将在人马中转了一圈,然后召集指挥使以上众将念枢密院调令。

调令早就被高级大将验证过了,指挥使一级武将是没有机会参与决策的,只管听从命令便是。

虎捷军诸将在开拔前会在主将身边聚集一次,听从临行前的训辞;每次战前也是这般习惯。郭绍坐在棕色毛皮油光水滑的高大纯血马上,站在一面老虎旗下,趁众将都在便言语了一番。

“本将丑话说在前头,目无军法、沿途袭扰劫掠百姓者,我六亲不认一律严惩!”郭绍冷着脸吼道,“尔等都出身行伍,经历过艰难困苦,也见识过庶民疾苦;那些百姓活着已是不易,尔等若还要纵兵杀掠,于心何忍?”

郭绍在禁军中本来就有“妇人之仁”的名声,所以他这么下令大伙儿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不过也没人不满,因为只有郭绍才敢抢了敌国之后大家分赃。屠城杀戮痛快一时,回京后众人还是觉得分赃的好处更长久一些。

他说得兴起,又道:“大周皇帝体恤百姓,我禁军乃王师,王师就得有个王师的样子,以王道伐不义,是以武力来保土安民……河北久苦,只待王师。诸位定会明白,我等所作所为是在做一件意义重大利国利民的大事,机会难得,此时流血牺牲也是值得的;错过了时机,将来悲痛也是无用。”

郭绍一面说一面回顾众将,大部分都没啥反应,正如杨彪曾说“当兵吃粮卖命”如此而已,大伙儿并不是很在意是不是意义重大。不过总算还是有一部分人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年轻的董遵训一脸激动,似乎对郭绍所言深以为然,听得是一脸的崇拜……年轻的世家武将,总是更容易怀有梦想。

远处还有一队人马在围观,那是刚刚来送别的几个朝中大臣和大将,一时还没离开。枢密使魏仁溥、副使王朴,还有侍卫马步司的韩通和高怀德,他们似乎都对郭绍的训辞很有兴趣,个个不动声色听着。

郭绍也懒得多说了,大喝道:“出发!”

于是诸将拜别散伙,纷纷回到自己的人马中,按序列出校场,成片的军队缓缓向城中大道开拔。

郭绍等骑马出来,但见路边的家眷非常多,挨着校场这里有侍卫守备,能过来的大多是武将家眷。郭绍转头看时,发现玉莲杨氏京娘等和一众随从也在路边,不远处还有高夫人及一众轿夫、奴仆。此前已经辞过行,现在郭绍等身在军队中,不便再逗留,只能骑在马上目视家眷好友,在闹哄哄中挥手道别。

家眷们看到众将,纷纷在路边弯腰行礼。一大群马兵便带着东京家人的尊敬厚望,在马蹄声和刀兵如林中向北而行。

皇后应该是不会来了……虎捷军左厢也并不进内城,只沿着南边陈州门和北边陈桥门之间的笔直大道、从外城穿过东京。

与皇后符氏的最后一面,已是两个多月前新婚时被召见的那一次,然后便几乎音讯全无。郭绍向左转头看内城的城楼,就算在东京也无缘再见。他伸手摸着腰间的腰饰,心下倒有些离别的伤感。

离别本身算不得什么,但悲哀的是离别后连写信的名义都没有。郭绍只寻思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世事无常、风云飘摇,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虎捷军左厢约步骑二万,没有水军,并不沿永济渠(漕运)走。行军路线也是枢密院定好的,若无必要,还是遵照朝廷的安排行军比较妥当,一则表现得比较规矩,二则既定路线沿途的州县会提供粮草补给。

他们先到滑州,从黄河渡口搭浮桥渡过黄河,然后向正北方向行军。沿路经过相、洺、邢、赵,然后到达目的地祁州。

经过洺州时,距离大名府只有几十里,但郭绍手握兵权不能在中途随便离开军队,只得派人把自己的信送去大名府。正道是过老丈人家门而不入。

军中没有妇人,连可以近身保卫郭绍安危的京娘也没有随军。不过文官左攸、周端等人倒是随行组成了一个简单的幕府。一路上比较太平,在内地行军,道路平坦粮秣充足、什么事都没有。众将士也很遵守军纪,左厢跟着郭绍东西南北纵横的路都有万里之遥了,大小战役数十计,大伙儿已习惯他的作风,反正平时规矩点、打赢了便准备分赃发财……人们很容易从多次经验中形成习惯。

刚过黄河不久,郭绍没有搞任何动作,每日便带领部将干些行军扎营的事。晚上休息时,也和左攸、周端等人一起聊聊,听听文官的建议,不过大部分时候只是闲扯。

一日驻扎之后,众大将和两个文官在中军大帐聚集,天气已经有点冷了,大伙儿晚上便围坐喝酒聊起来。此时已进入河北,众人都知道北伐在即,话题少不得说辽国的事儿。

周端道:“在下于东京闻周军大将史彦超嗜杀,不过似乎有点冤枉他了。”

杨彪估计想起了史彦超在攻北汉时滥杀无辜的事,当下便忍不住说道:“哪里冤枉了他?”

周端坐正了身体,说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契丹主耶律明(璟,避讳大周信祖郭璟)的事儿,史彦超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心慈的活菩萨。”

郭绍一听也不禁好奇起来,和周端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周端吹牛的口才比左攸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这厮一开口总是很容易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果然大伙儿都忙追问,想知道史彦超怎么会变成活菩萨。

周端卖了个关子,这才说道:“在下只是说相较之下。我去了一趟幽州,暗里听了一些事儿,这便说来与诸位听听。那耶律明干的事,嗜杀已是不足为道,他喜欢的是食人。”

众人面面相觑,杨彪却冷冷道:“咱们啥事没见过?”

周端不理会,淡定地说道:“天下总不缺这等人,我见识了不止一个两个了。就说那耶律明,传言不能生育,有女巫进了仙药,吃人的脑子可以让那活儿有用。那厮便把人捉了来吃脑子……你们以为是怎么吃?把人绑结实了,拿铁锤敲开天灵盖,然后舀烧烫的油浇进去……”

周端忽然喝了一声“嗤”!众将也听得身上一颤,个个脸色变白。

他又像他亲眼所见一般,描述道:“那白烟就冒了起来,然后放上药引子进去。巫女把人脑子舀出来,进献给耶律明食用。那被绑的人在被害前、泪流满面,挣扎嚎叫也是无用。”

周端说罢,从烤熟的鱼上撕一块下来放在铁盅里递过去:“杨将军,来吃,这白白的肉和脑子似的,感受一下。”

杨彪忽然一阵干呕,骂道:“操!”

董遵训听罢大骂道:“那被抓的人,怎生不反抗,干脆一起拼死算了,让辽人这么折腾!”

周端冷笑道:“董将军这便不懂人了。那些被抓起来的人,被关在一起,巫女上去选;被选中的人就被同伴推攘着出来,别人一点力都不费。反正没选中自己,剩下的人干嘛要为马上被害的人拼命?

就好像河北幽云十六州被蹂躏了几十年,此前谁愿意去拼死?那晋朝皇帝还白送出去,反正祸还没落到他们头上……又说现在辽人在河北,若是哪天打到黄河以南来了,你看更南边的人会顾你们不?”

周端又道:“呵,对了,我倒是南边来投郭将军的人。”

众人听罢皆尽沉默。

第二百零一章控弦百万

主将郭绍及客省使昝居润率军自东京出发,行军一千多里,临近十月间才到达祁州地界(今石家庄市东北)。

“看呐!滹沱河。”周端遥指前方一条静静的河流,秋冬之际荒芜的平原上,那河流十分显眼。

郭绍见周端神情有些激动,便心有诧异,忙问滹沱河有甚典故不成?周端却道:“典故倒是没有,不过这滹沱河是河北三大河流之一。幽云之地,一过燕山南北方向便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也不尽然,三条东西纵横的大河实则便是河北的三道屏障。一曰拒马河,辽国控制中;二曰滹沱河,便是这条了,是拱卫河北中路的屏障;三曰漳水,是河北最后防线,失漳水则中原几无险可守,(后)晋朝失贝州,则身死国灭,实则失漳水也。”

这些地方的战略位置,不是看出来的,而是历史上无数次战争中总结出来的东西。郭绍读史书少,那有名的史书都只记载大事件,具体的地方语焉不详,要不是听周端解释,还不知道这滹沱河有什么要紧的。

周端这家伙能把北方的情况说得清楚,恐怕是读过不少一般人见不到的书籍,那世家大族出来的人,就算自家穷困,似乎可以到族中亲戚家借阅,果然是比一般人多几分见识。左攸在旁边侧耳听着,没有言语,估计他就搞不清楚这些玩意,脸上颇有些羡慕之情。

“难怪枢密院叫咱们‘巡边’,选了祁州。”郭绍这时才恍然道,“我之前心里也有点纳闷,什么祁州好像不太有名、没听说过,怎会恰恰选这地方,原来是滹沱河之故!按照先生所言,最北的拒马河在辽人手里,那这滹沱河倒成了河北防线的前沿了。”

“正是,不过前面还有节镇重城防守,为前沿据点。”周端道,“定州不就在周军手里。”

郭绍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言语间便更加尊重,称呼起“先生”来,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直呼其名。

这时,李处耘策马前来,说道:“这河上没桥,得派人去祁州找地方刺史,叫他们拿东西来搭建浮桥,大军才好过河。”

郭绍以为善,便叫左攸写咨文加盖印信,送过河去联络地方官。

他与周端正说得兴起,刚才被打岔了,便再次提起话题,想多听听文官的见解。他便随口道,“外寇于东北兴起,中原失了幽云,只有靠这点屏障防御,好在咱们人多……”

不料周端压根不给郭绍面子,一脸嗤之以鼻的表情:“人多?”

旁边的同伴见状也是饶有兴致地看那周端怎么收场,一路上大伙儿似乎有点受够了,这家伙什么都没有独身投奔过来(其实一开始是被逮住的),却总是一副十分高傲的样子。

但郭绍并不生气拿周端怎样,反而一副谦虚的样子,好奇问道:“难道汉人不是最多的?”

周端冷笑道:“要是单以部族血统比,大概还是汉人最多。但是,蜀国、唐国、北汉等地的汉人,东京能统率么;就是吴越、南平这等地方,也不见得想用就用。而辽国的幽云、渤海旧地等地方也有不少汉人,那些人究竟是帮谁的?

我没有说错的话,淮南之役前,周朝全国才九十余万户,就算有些人没造册在档,但也多不到哪里去……唐末混战了百年,唐灭之后又是几十年,天下丁口只有这个数了。当今周朝皇帝文治武功,朝政清明,但皇帝和诸臣也变不出丁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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