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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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仪!”王朴忽然恼了,指着那文官的鼻子直呼其名骂道,“你拿了什么东西给官家看,气着了官家的龙体,你担得起吗!”
估摸着窦仪也没料到皇帝会突然喷血,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脸色一片惨白毫无血色。观之,不想是装的,恐怕他真没意料到有这样的后果。忽然“扑通”一声,他伏倒在地,颤声道:“微臣罪该万死!”
“官家,官家……”御座旁边的宦官还在轻声儿小心地呼唤。
郭绍站在原地瞪圆了眼睛,只觉得手心里全是汗!但外面的雨声啪啪打在宫室之上、风声呼啸,灌进来的凉风却叫人身体发凉。
他没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不知道那信是怎样的信。他的喉结一阵蠕动,暗地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试图镇定。心道:肯定和宦官王忠有关!不然王忠为何会当着皇帝和众臣的面想把信吞下去……他心里一定有鬼!
郭绍事前想过很多、很多;但临时才发现,自己忽略的东西并不少。以至于现在根本摸不清事情的脉络线条。
只见在场的十几个大周朝最有实权的文武大臣都傻站着,恐怕大部分比郭绍好不了太多。大伙儿了解的内情不一定有郭绍多,更想不到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一般这种时候,人们的做法是按照惯性听从朝廷的规矩和制度;因为这样风险最小!就像历史上赵匡胤突然兵变过陈桥,守备不让他过,因为没有公文凭据,按律不能放行。事后赵匡胤认为他忠于职守,反而给予嘉奖;当然如果兵变失败,陈桥守备更因受到嘉奖。
“御医来了,快。”王溥转头看到了人,喊了一声。
众人纷纷让开路,目送御医过去救治。大家都是皇帝的臣子,皇帝有危险,力图救驾自然是分内之事。
郭绍精神紧张之下,苦思许久,从惊诧中渐渐恢复,终于摆脱了头脑一片空白的不利处境。一些印象浮现到了脑海。
第一,这个白胖宦官,在患难时见过!当时和曹泰不太对付,应该是皇帝心腹!
郭绍联系到皇帝病重、今天这种情况王忠还是御前能说话的人,更加断定这个名叫王忠的宦官是皇帝信任的心腹内侍。
第二,窦仪这文官极可能已经投靠赵匡胤了。郭绍想起淮南战役时、率军刚到寿州,在路上见到过窦仪和赵普走在一起……这些小事他真的都快忘了,特别是当时他连赵普的印象都不是很深,更不注意窦仪。
今天此人做了关键的事:上呈一封不知内容的密信。郭绍拼命想着关于他的印象,这才想起了时过境迁的小事儿……能记得起那么偶然一面,说来很巧。当时郭绍部大军过一道石拱桥,突发奇想、为了防止发生“共振现象”震塌桥梁,遂下令诸部打乱行军队列步伐自由过桥。那时便遇到了窦仪和赵普,窦仪见禁军精锐的队伍这般阵容,面有鄙夷之色;后来还寒暄了几句。
在古代是不可能交流这些东西的,所以偶尔想起这类理论,郭绍有额外的印象。这才记得那么清楚。
短短的时间内,这时御医疾步才从殿门口走到御座旁,就这么点时间郭绍寻思将一系列信息归纳分析。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大胆推测眼前发生的事:
宦官王忠是皇帝亲信的内侍,却背叛了柴荣,疑投靠皇后(如此才值得赵匡胤出手,也才值得王忠背叛),而且背叛的把柄落到了赵匡胤一干人手里;赵匡胤指使窦仪上呈凭据。皇帝发现自己身边的亲信居然背叛,气吐血了!
这样一番推论,好几处地方都缺乏佐证。但通过蛛丝马迹,恰恰这样推测,才能解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御医一番救治,不断擦着汗。柴荣仍旧睁着眼睛,并未因此神志不醒,只是脸色更加难看。旁边宦官要拿他手里沾上血迹的信纸,却见柴荣指了指自己怀里的袋子。
宦官看明白了,忙折叠起来,轻轻给他放在袍服里面的口袋里。
下面的王溥、李谷等人轻轻推了一下王朴,王朴会意,小心靠近了御座,站在下面瞧着。
“先让陛下找个地方躺着吧,不能再折腾了。”御医擦了一把汗,“得赶紧派人去把老臣的同僚也一并叫来,老臣一个人有点慌……”
强壮宦官问道:“陛下,要不先散朝了?让奴家等抬您去万岁殿养着。”
“不!”柴荣居然说话了。众臣顿时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煎熬地等着。
柴荣闭上眼睛像是呻吟一般沉重喘了两口,有气无力地说道:“传旨……”
大伙儿好像要听遗照一样,纷纷迈步上前,更近御座,提着一百个小心听着。
柴荣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朕、就住金祥殿……召见……乔亢、陆轨……”
郭绍站在下面大概也听见内容了,柴荣的反应同样符合他的推论:皇帝不愿意再回后宫,要留在这里,是对后宫又多了提防心?究竟信上是什么内容,让柴荣能防成这样!
“乔亢、陆轨是谁?”宦官回头问众臣,“官家要见这两个人。”
文官们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张永德说道:“好像是东三班的指挥使。”
柴荣点点头,目光呆滞地说道:“升乔亢……为东班都指挥使,到朕跟前来!”说罢闭上眼睛养神。
宦官急忙叫人去去了。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
过得一会儿,柴荣睁开眼睛又道:“王朴……枢密使。”
王朴一愣,忙当场说道:“臣领旨。”
就在这时,又有四五个御医进殿门来了。柴荣闭上眼睛,缓缓地抬起颤抖的手轻轻一挥。宦官忙小心问道:“官家,您的意思是散朝吗?”
柴荣微微点头。
宦官站起身道:“诸公,官家身体不适,先散了;枢密院、政事堂各臣先在宫内官署留守。若是有事召见诸军大将和文臣,枢密院、政事堂会派大臣到东华门接待诸位……官家,奴家这么替您说出意思,没说错罢?”
柴荣忽然又开口道:“王朴……魏仁溥……郭绍……昝居润。”
宦官忙道:“王公请留下。郭将军,官家下旨你即刻准备离京去寻丹;另派客省使昝居润为副使。万望郭将军不负陛下之重托。”
郭绍拜道:“臣领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时一众十几个大臣们纷纷跪伏于地叩拜道:“臣等告退……恭候陛下龙体早日康复。”
郭绍爬起来时,忍不住看了一眼仍旧被按在地上的王忠。王忠发现郭绍在看他,也微微抬起头,瞪着惊恐的眼睛看了一眼郭绍。
众人默默不言退出了金祥殿正殿,及至门口,只见那窦仪垂着头走在最后面。这时,赵匡胤忽然肆无忌惮地转头看着郭绍。
郭绍感觉到他的目光,也抬起头直视过去,坦然面对。两人一面慢行、一面无言对视。郭绍的脸上是僵的,看到那赵匡胤一张黑脸更看不出玄虚来……此时似乎不是为了看什么,而是在试探对方的底气、以及较量一种气势。赵匡胤有一种给人压力的气度,好像只能他看你、不能你看他的霸道;但郭绍早就豁出去了,当然不怕他。
周围有的人完全不顾仪表地长吁一口气,十分明显。这些实权大臣,遇到今天这种状况好像也不是那么淡定。
但郭绍和赵匡胤显然谁也没有觉得能松一口气。对决,才刚刚开始。
剩下的几个人,主要是武将撑着伞出了东华门,各自找到奴仆随从纷纷上马车,天上下着雨,大伙儿几乎都乘能挡雨的毡车来的。
罗猛子等人围了上来,纷纷关切地看着郭绍。抬头看去,只见宫门外一片雨伞。郭绍道:“先回府。”说罢从马车后面钻进去。这时一匹战马使劲摆了一下脑袋,甩了郭绍一身的雨水。
外面的侍卫收了伞,不顾淋雨,翻身上了马,团团护卫着郭绍离开宫门,向马行街过去。
左攸一直坐在马车上,等马车起步了,他才问道:“宫里发生了何事?”
郭绍寻思了一番,这时代不能输液、吊命的手段都少得可怜,什么汤药针灸拔罐调养养身他还信,要急救病人觉得有点悬。当下便沉声道:“窦仪可能受了赵匡胤一党的指使,献了一封密信把官家气得吐了很多血。我看那状况,能不能熬过一月半月还不好说。”
左攸急忙问道:“官家下旨主公出京去寻丹了?”
郭绍点点头:“眼下这状况,官家做什么都来不及,就算不怕死、顾着自家江山也想多活一阵。我看躲不过去,干脆应答下来。”
“不应答也不行。”左攸沉吟道,“现在出京,恐怕……”
郭绍不动声色,心道:我傻了才出京去寻丹;柴荣那种病可能是在五脏六腑,并非感冒中暑之类那么简单,道士能治得好?
按照“命数”皇帝的病还能拖一阵子……但这里发生了很多不太一样的事,郭绍看他比原本历史上的寿命还要短一点。
第二百二十九章凄风惨雨
“母后,我怕打雷。”四岁的柴宗训稚气地嚷嚷道。
外面传来了隆隆的雷声,哗哗的雨声在雷鸣之后好像突然又下得更急。宫殿内的光线显得十分黯淡,不像是在大白天,倒像是早上或旁晚。凉风灌进来,把挂在各处的帷幔吹得在空中飘荡,更添凄风惨雨的气氛。
娘奶听到柴宗训说话,便把他抱到符氏跟前来。符氏伸出玉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安慰道:“不怕,你该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可能是符氏摸他的头不舒服,柴宗训睁着眼睛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往奶娘的怀里钻:“吃奶奶。”
周围都是宦官宫女,那奶娘便解开衣襟,当众撩起肚兜。柴宗训伸手把上去,便吃了起来。皇帝平素没空管皇子,后宫也没人对他严厉管教,以至于如今还没完全断奶。
符氏看着面前的场面,目光里有些无奈,但什么也不说。
就在这时,只见一众宦官宫女打伞走到了大殿外面,纷纷收了雨伞,躬身走了进来。当头一个长得比一般宫人高壮的宦官,带着高筒帽显得个子更高,他走上前来躬身拜道:“奴家拜见皇后娘娘。”
符氏道:“何事?”
宦官道:“娘娘请恕罪,奴家要带走皇子……是官家的意思。”
符氏顿时神色一变,眉头轻蹙问道:“带到哪里去?”
宦官道:“金祥殿。官家想看看皇子……”说罢看了一眼旁边抱着孩子的奶娘。
符氏怔了怔,立刻便说道:“我带他过去。”
“别!”宦官忙弯腰道,“娘娘勿怪罪,奴家也是奉命行事。官家只叫带皇子,并未召见娘娘……您,要不另派人随奴家过去先问问?”
奶娘垂着眼睛,转头面向符氏。符氏没出声,轻轻抬起宽袖一挥。奶娘道:“喏。”当下抱起柴宗训好言道:“殿下,奴婢们带您去别的地方。快给母后道别。”
柴宗训倒是比较乖巧,稚气而熟练地说道:“母后,儿臣告退。”
符氏脸上露出一丝强笑:“说得挺像样的。”
强壮宦官也拜道:“奴家赶着回去禀报,先告退了。”
顿时大殿中又走了一群人,剩下的人目送那些人出门,站在符氏身边一言不发。众人都簇拥在上面的软塌旁边,符氏抬头看去,只见偌大的宫殿上空无一人,只剩下在风中飘荡的帷幔。也许是因为天下雨,今天那些嫔妃一个也没见着。
符氏久久看着一众人离开后留下的宫门,心里更慌。为何把柴宗训也带走了?
就在这时,又见宦官曹泰出现在了门外。他照样先把雨伞收了放在一个木桶里,然后提着袍服疾步跨进门来,地上又多了一些水渍。
符氏见状微微侧目道:“你们先下去罢。”
身边的人屈膝执礼道:“喏。”
宦官上前来,径直走上御座,不等宫人们出门,便拿手轻轻挡在自己的嘴边,靠近符氏侧面悄悄说起话来。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曹泰说罢倒退着向旁边挪了两步。符氏这时挺了挺腰身,伸展上身直起脖子来正坐。
她穿的坦领常服,身子轻轻一动,修长的脖子下面便露了锁骨的位置,柔软的衣服丝料像水一般自然下坠,直到下方高而圆的胸脯,衣服料子就像是挂在上面一样;她的体态比较丰腴、肌肤雪白一片,但锁骨却分外清晰,或是没有赘肉的缘故。但此刻的模样却更添脆弱。
曹泰垂手站着一言不发。符氏也没出声,此时她已不知道说甚么了。
良久,曹泰才轻轻说道:“起初王忠从雄州送回来的那封密信,定然是落到了别人手里,窦仪应是受人指使。不然王继恩自己交出来、不是把自个陷入死地么?”
终于知道了皇宫前面发生的事,符氏又想起刚才柴宗训被带走,一股巨大的恐惧立刻涌上心头。这时云层里传来的一声不大的闷雷,也让她的削肩一颤,朱唇抿了一抿,咽了一口唾沫。
她那弯弯的眼睛再也没有了一丝笑意,脸上没有表情,但目光里已是隐藏不住的情绪。那复杂的神色里带着可怜。
“我找来的那几十个驱邪的‘巫女’呢?”符氏忽然瞪圆双目,急切地问道。
曹泰忙道:“仍旧安顿在宫里,没人理会的,娘娘您放心。”
他又道:“王忠倒了之后,必定供出王继恩,王忠那些干儿子和手下就算侥幸没被牵连、也人心惶惶;杨士良(高壮宦官)今天表现不错,应该会成为官家身边最重用的内宫宦官。
有王忠的前车之鉴,杨士良这会儿怕没胆子向娘娘示好;但……”曹泰悄悄说道,“官家都那样子了,杨士良在这种时候可没必要太忠心义胆、他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的话怎会丧心病狂到处结仇?奴家要是杨士良,一切照规矩办,哪边都不得罪。他现在肯定没打算真和娘娘过不去,办事能过得去就行了。”
曹泰一番话,符氏基本没听进去,她渐渐从刚才的惊惧中回过神来。此时她意识到:“北国彩面”那点人或内宫的这点争斗已不是关键,因为皇帝已经搬到金祥殿不涉足内宫、连皇子柴宗训都过去了,这后宫还有多少价值……现在关键在于外面的权力角逐。
最不妙的是,皇帝不叫她主持宫廷稳住政权,反而起了疑心,一番作为就是要把她排斥在权力中心之外的做法。
为何要那样做?
无非就是一个亲信的大宦官为了早作打算、背叛罢了……堂堂皇帝因一个宦官至于如此兴师动众连万岁殿都不敢住、甚至亲自调东班值守!
也许皇帝有一天会醒悟他的错误做法。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