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第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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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亲?对谁?”
“我不知道,好像是……二姑?”
顷刻之间,汪孚林那张脸就青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事。汪二娘才多大点年纪,这竟然就被人惦记上了?那个特别不靠谱的老爹千万别乱点鸳鸯谱,他得赶紧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第三八六章 你喜欢他吗?
父亲趁着高兴喝了个酩酊大醉,竟然在汪孚林面前盛赞母亲如何如何好,自己夫妻俩又是怎样和谐,叶明月和小北虽说觉得这一幕有些滑稽,但更多的是感到颇为温馨有趣。可是,叶钧耀说着说着突然跑题,竟然又说汪孚林是日后要当叶家女婿的人,这话就不一样了!可以说,在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这一番话陡然之间捅破了之后,她们的心情全都异常震惊,可等到叶小胖垂头丧气跑回来之后,那震惊就变成了一种别的情绪。
“汪大哥真是的,竟然什么都不说就跑了!”叶小胖愤愤撅起了嘴,“我不就是问他,将来究竟是我大姐夫还是二姐夫吗?”
这下子,本来就不知该是什么表情的叶家姊妹俩,顿时恨不得找来针线把小胖子的嘴给缝上!在四道目光的瞪视下,最初木知木觉的叶小胖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比汪孚林小两岁,等过年也就该十四了,当然不会什么都不懂。此时此刻,他登时主动用双手捂住了嘴巴,但脸上那极其精彩的表情暴露了他眼下那翻江倒海的心情。他好半晌才放下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算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大姐,二姐,你们俩商量着,我去温书了!”
“温书?你平常大晚上怎么就知道看那些小说话本,怎么就知道蒙头大睡,现在竟然要去温书了?”小北一个箭步攒上前去,一手抓住了叶小胖的肩膀,一手则是拎住了他的一只耳朵。见他哎哟大叫一声,小北终究没舍得下重手拧,却是恶狠狠地训斥道,“刚刚听到的话全都给我一字一句忘了,不许再提半个字,否则回头看我告诉柯先生方先生,让他们给你功课加倍!”
“好好,我知道了!”叶小胖这下子变成了真正的苦瓜脸,简直郁闷极了。一字一句记住什么东西容易,可一字一句要把记住的东西忘了……这怎么可能!更何况,这还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关系到他未来姐夫的问题!
叶小胖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走了,可剩下来叶明月和小北两个人时,她们却都有些不知所措。一如既往回到了她们的屋子,两人进门之后便不约而同地朝彼此看了一眼。最会活络气氛的小北没吭声,一贯冰雪聪明的叶明月没说话。她们从五年前开始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不论当年的主仆,还是如今的姊妹,从来都在一块住,可眼下却都有些希望能分开一会儿,让自己先静一静。
就这样在沉默中梳洗过后,换上了白色的中衣,分头上了那两张相隔不过几步的床,小北却突然开腔了:“姐,我今天晚上睡你那!”
这在平日里并不稀奇,见叶明月没做声,却没有拒绝,苏夫人挑选了来伺候她们的两个丫头抿嘴一笑,立刻就去重新铺床。等被子铺好的一刹那,小北便嗞溜钻上了床,直接在外头的被卷里躺了下去。这一次,叶明月又好气又好笑,摆手让两个丫头到外头去,随即就在床沿边上一坐,突然把手伸到了小北的咯吱窝里。
“哎……呵呵呵,姐你干嘛呢,快停手,停手,别闹了!”
“不想吃苦头就赶紧睡里头去!”
“姐,我也想偶尔睡外头给你挡挡风嘛!”
“我只知道你睡相那么糟糕,从前睡外头次次都从床上摔下来!”叶明月没好气地收手回来,却在小北脑门上弹了一指头,“快睡到里头去!”
小北无可奈何地爬了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到了里头,却只是拥着被子抱膝而坐,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姐,我当初到了叶家之后,虽说别人都当我是你的婢女,可凡事都是你在照顾我。今后你嫁人了,不要担心爹娘,我会照顾他们的。”
叶明月却没有答话,她一手把那水墨画的绫帐子给拉了下来,往褥子底下压严实了,这才扭头问道:“爹说要汪孚林当女婿,你喜欢他吗?”
“啊?”小北何曾想到叶明月说话竟然会如此直接,此时此刻简直是惊到整个人都木了。足足好一会儿,她才慌慌张张地说,“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喜欢那家伙?那家伙太……”
太什么呢?
小北拼命想找几个不好的形容词,可有的词她觉得实在太重,有的词她又觉得实在不符合,有的词她觉得根本是在给他脸上贴金,有的词她又觉得实在太不称他的所作所为。想到最后她头都痛了,干脆气鼓鼓地躺了下去,直接拿被子蒙了头道:“姐你太狡猾了!你是长姊,要说亲也是给你,爹总不会连长幼都忘了!”
“我问的是你喜欢不喜欢,和长幼有什么关系?”叶明月笑着掀开了小北那死死捂住的被子,随即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不喜欢,爹就算再想他当女婿,却也没有办法。”
“这是为什么?”小北一下子懵了,讷讷说道,“就算我不喜欢他,还有你呢。”
“因为我和他不可能。”叶明月见小北满脸的震惊,分明在说你这是胡扯,她这才躺了下来,看着水墨帐子顶上那栩栩如生的螃蟹,低声说道,“我和他,就犹如在照镜子似的。他喜欢凡事占据主动,我也是。他喜欢摸清楚对手的弱点,再从出乎意料的地方给人一击,我也是。他很喜欢琢磨这个琢磨那个,我也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一样的地方。”
“那不是很好?”小北闷闷地说,“都说夫妻之间越默契越好!”
“这种默契不一样。”叶明月微微一笑,这才侧过身子看着小北,“如果是一同做事的同僚和朋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如果在平常相处,谁都想占上风占主动,谁都想找到对方的弱点,谁都喜欢琢磨对方,那日子还怎么过?就犹如爹娘一样,娘那么精明能干,爹如果也是同样的人,而不是那样能够包容娘,有时候甚至有些弱势的性子,你觉得家里还会是现在这样常常欢声笑语吗?”
“这个……”小北顿时有些迟疑。她索性也翻了个身和叶明月面对面,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姐,你真觉得和他合不来?不喜欢他?”
“那你呢?”叶明月还是没有答话,而是再次重复了之前那个放在别家,一定会被斥之为不知自爱的问题,“你喜欢他吗?”
“我……”小北简直觉得喉咙口有些发噎。她见过的成年男子不少,可见过的同龄异性却很少,汪孚林就以那样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闯进了她的目光和生活。无论是在屏风后被他戳穿了大变活人的戏法,在水西十寺下山途中背着他回城的那段经历,在许村被他发现了和许大小姐以及许薇的小小秘密,在西园被他看破了隐藏已久的身份,又或者气冲冲跑到北新关中想要救他脱困,在书房中和她一块第一次杀人……
她的眼前很自然地浮现出了那一幕一幕的情景,一时间只觉得心情异常复杂。许久,她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来:“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
叶明月却没有放过小北,而是柔声问道:“那你觉得,那是什么?”
“我……”小北再次卡壳了,她努力地瞪着眼睛想了一想,最后轻声说道,“我觉得他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听到挺有意思这四个字,叶明月不禁想起了小北小时候。那时她刚到自己身边,原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做过丫头的事。若不是严妈妈跟在旁边帮手,只怕屋子里就会乱七八糟。而她最初对大多数人都怀着提防之心,叶家人口又多,那些叔伯婶娘,她背地里都常常以好心坏心来区分,至于叶钧耀,则是唯一被她定位为有意思的人。因为叶钧耀是那种不太喜欢伪装,常常在人前鲜明表示出喜恶的人。
再到后来,便是陪着父亲进京赶考,守选,上任……远离了宁波那个环境,小北的性格也越来越开朗活泼,再不复最初的愁苦和敏感。
所以,在微微一笑后,叶明月便眨了眨眼睛说:“那除了他之外,别的人呢?还有没有和他一样,挺有意思的人?”
“姐!”小北终于急了,也顾不得两人如今各分一个被窝,直接被子一掀钻到了叶明月的被子里,几乎是眼睛贴着叶明月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天下有多少盲婚哑嫁的夫妻,你知道吗?”见小北瞪大了眼睛,叶明月就苦笑道,“虽说未婚男女之间偶尔有幸相看过一面,但大多数不到洞房花烛夜,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能靠猜,后半辈子就只能赌在父母又或者长辈的眼光是否老到上。可孚林就不一样了,他这人好不好,爹娘看见了不算,你自己也都看见了,可别轻视了自己的心意。要说如果我也喜欢他,非得跟你好好抢一抢不可!”
“姐!”
虽说这是在床上,小北还是用脚后跟用力踢了一脚床板,见叶明月带着笑意住了嘴,她才滚回了自己的被窝里,这次却是面朝里头胡思乱想了起来。
如果姐姐真的不喜欢他,那么,她可以喜欢他的。虽说他有时候可恶,爱捉弄人,没气量,爱抬杠……不是一个通常意义的好人,可那张常常会露出坏笑的脸,无疑真真切切,远胜过媒妁之言。幸好幸好,她现在是叶小北,不是胡小北,而父亲胡宗宪当年给她订过一门亲事,后来好像又退了……
看着一动不动的妹妹,叶明月这才重新翻了个身,仰天平躺着。之前一度躁动的心,此时此刻复又平静了下来。对小北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看看那真实心意,如今探知的结果显而易见。至于她自己,无论最初送徽州府志时的试探,还是后来送小馄饨的解围,又或者两次看到他饿慌大吃货时的好气好笑,渡过叶钧耀那痹症发作难关时的如释重负……他确实很好,很有趣,但还没等她抉择要不要喜欢他的时候,便已经不用再抉择了。
第三八七章 瞧这一家子
“提亲?没错,今天是有人来提亲!”
后院堂屋内,当汪道蕴听到风风火火的儿子问了那一句之后,他的回答也异常干脆。见汪孚林那一张脸有些难看,他顿时觉得老大不痛快。
“怎么,我好歹是一家之主,你的婚事昆哥特意吩咐,让我不要着急,不要造次,现在连其他人的婚事我都管不得了?你如今翅膀硬了,本事大了,就连我这个爹也不放在眼里,什么都要自己包办不成?”
要是别的儿子,听到父亲出这样的诛心之言,老早就扑通跪下请罪了,可汪孚林从来就没有这种意识,此刻他心里更不痛快,竟是站在那里没做声。而吴氏察觉到父子俩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不对,本来埋头做针线的她不小心刺到了手指,忍不住轻轻哎哟了一声。听到她这一声,不但汪孚林立刻看了过来,就连汪道蕴也赶紧扭头,一看到那洁白的棉布上殷红一片,汪道蕴登时赶紧过来一把夺了东西丢在旁边的针线箩里。
“都已经点灯的时候了,还做什么针线,这不是自己折腾自己吗?”
“娘,要不要裹一下伤口?干脆我去找些白药来?”汪孚林则纯粹是松了一口气,赶紧没话找话说。
见父子俩不约而同全都只盯着这么一件事,吴氏本来那满腔担心顿时化作了温情。不意想汪孚林说话间已经转身出屋子去了,外头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她不禁嗔怒地瞪了丈夫一眼,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了一下:“好端端的对双木说这么重的话干什么?孩子大了,不过担心问一声,你吃什么药了发这么大火?”
“我……”汪道蕴顿时哑火了,老半晌才悻悻地说,“我回松明山,人人都说我生了个好儿子。我在这歙县城徽州府城,人人也都说我生了个好儿子。我好歹是他爹,人人眼里却都只有他。今天也是,外头那么大动静,他回来不先说一声让我们安心,一张口就先问提亲的事,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这时候门外的汪孚林已经从汪二娘那拿了白药,可还没进门就听到这话,脸顿时更黑了。可下一刻,他就听到里屋传来了吴氏的声音:“他肯定是从下头人那儿听到了风声,所以来问问。不论是他自己的事,还是小芸小菡的婚事,又或者是金宝的婚事,他来问一问,这不是很正常?至于你说外头那么大动静,他都平安无事回来了,不先禀明那也没什么好挑的。”
“可我不想再看到他那一身血淋淋的衣裳进门!”汪道蕴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那天你难道没有心惊肉跳?我都快吓死了,只想着哪怕和从前那样子困窘也没关系,背着一身债也没关系,只要他别这么危险就行了。他还不到二十,管那么多危险的事干嘛?”
汪孚林原本对应付老爹已经有些耐性不足,此刻听到这些,他不由得反省了一下自己回歙县家中这些天的言行举止,深刻感到确实是礼貌有余,亲切不足,至于真正的敬意……好吧,对吴氏还有点儿,对汪道蕴确实很少。可是现在听到里头的父母争论这些,他忍不住觉得,那种父子母子之间原来很疏远的感觉,不知不觉拉近了不少。于是,他竟是没有立刻进屋,而是决定再继续维持偷听状态。
只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背后,汪二娘和汪小妹正在那鬼鬼祟祟地站着,同样耳朵竖起高高的。至于本该在堂屋伺候的龙妈妈和小菊,对于外头这三位完全没规矩的行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的她们竟是全都默契地往外退去,干脆装成了完全没看见。
“只不过今天的提亲,实在是太滑稽了!金宝这才多大,竟然有人迫不及待要替自家女儿提亲,还口口声声说有多少陪嫁,现在定亲,过个五六年迎娶正好……”
竟然不是汪二娘,而是金宝?那个傻小子,给他通风报信,竟然不知道真正的主角是自己!
汪孚林只是在心里想,可汪二娘和汪小妹就没这么沉得住气了。汪小妹更是瞪大了眼睛嚷嚷道:“金宝要娶媳妇吗?哥都还没娶嫂子呢,他怎么这么快?”
一听到汪小妹这嚷嚷,汪孚林就知道事情不好,回头瞥见汪二娘已经赶紧把汪小妹给拖跑了,他便装成刚要来白药的样子,立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