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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部分

明朝谋生手册-第314部分

小说: 明朝谋生手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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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尖嘴猴腮不是好人的样子,嘴里口口声声也是说来看叔父,却不肯给诊金,给我抡着棒子赶走了。”老头见汪孚林脸色不大自然,当即似笑非笑地说,“放了你进来是因为你小子看着顺眼,相由心生,就算心里有鬼,也不至于有杀心。我也不问你到底和此人什么纠葛,还是那句话,我把人弄醒了,他要肯跟你走,我绝对不拦着。”

听说还有人找到过这里,汪孚林顿时再也没有任何犹豫:“那就劳烦你先让他醒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好!”

老头儿想都不想便应了一声,到了帅嘉谟身边,伸出手在其身上几个部位又是掐又是揉,不消一会儿功夫,汪孚林就只见门板上躺着的那人眼皮微微动弹,半晌之后就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见其眼神有些茫然,他就凑上前去,低声说道:“帅先生,还认识我吗?我是汪孚林。”

汪孚林!

帅嘉谟只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有些眼熟,当听到那自我介绍,三年前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浮上了心头。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微弱含糊,别人根本听不清楚的声音。而这时候,他就只听得汪孚林继续说道:“你要是放心跟我走,就眨一下眼睛,要是愿意留在这医馆继续养伤,就眨两下。时间不多,等到夜禁之后就不方便了。”

同样凑在一旁的老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刚刚弄醒的病人,见其只微微眨了一下眼睛,便死死盯着自己二人,他顿时气馁了下来:“行,你跟这小子走吧!只有一条,诊金一两都不许少,如今不是建国之初还有惠民药局的时候了,药材那么贵,我一个穷大夫可贴不起!”

第四八七章 雪夜杀机

尽管已经是夜禁时分,但一辆骡车穿行在夜色之中,专挑那些没有木栅栏的小胡同走,倒也还算安稳。骑马跟车的两个汉子没有一个多嘴多舌,一人还牵着缰绳带了一匹空坐骑随行,只有寒风在这雪夜中飒飒作响。而赶车的那汉子便是之前对汪孚林自称是在福建打过倭寇的,这会儿戴着斗笠嘴唇紧抿,却是比之前的嬉皮笑脸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凝重。

骡车中,盖着厚厚棉被的帅嘉谟半靠在板壁上,麻沸散药效过去后,身上伤处那钻心的疼痛再加上骡车的颠簸,让他的五官全都抽搐在了一起。尽管如此,面色苍白的他还是死死盯着一旁坐着的汪孚林,仿佛只有这个端坐在身边的少年,能够让他生出几分安心的感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开口低声问道:“汪小官人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今天。”汪孚林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见帅嘉谟一时错愕难当,他便无奈地一摊手道,“别以为我是和你一个伤者胡扯寻开心。我这边才刚刚忙完南京的事情回到歙县,我家那位叔父仲淹先生就火烧火燎从京城赶了过来,说是你人正在京城,闹腾出了不小的风波,让我这个当初惹是生非的赶紧去收拾烂摊子。所以我就在家里只呆了没几天,就顾不上运河淮扬段还在堵塞,山东段以北已经封冻,直接从陆路上京来了。结果今天刚到,就碰到这档子事。”

尽管当初在歙县班房中,被赵五爷等吏役严密保护的时候,帅嘉谟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汪孚林的了解并不多,但他后来跳出了徽州一府六县那个是非圈子,一心一意想着在更高层次的大人物面前,一口气揭开歙县独自负担夏税丝绢这一多年赋役黑窟窿,反而从旁人口中听说了很多事情。

传说中,这位出自歙县松明山的小秀才在杭州北新关之乱中,和当时的杭州知府凃渊一块挺身而出,平息了打行的暴乱;传说中,汪孚林在徽商占据绝对上风的汉口镇上,洞悉了一场挑起徽商和洞庭商帮矛盾的阴谋,让两边暂时弥合矛盾;传说中,汪孚林在徽州手刃巨盗,把歙县令叶钧耀送上了新任徽宁道的位子;传说中,此人被幕后黑手邵芳给裹挟了回镇江丹徒,而后轻松脱身,又在扬州主导了一场汪氏易主的好戏……

至于汪孚林在徽州一府六县地面上折腾出来的那些事情,他也了解得七七八八。所以,他并不怀疑汪孚林的立场。作为歙人当中出类拔萃的年轻才俊,怎么会不想着替自己的同乡减轻负担?所以,他才在重伤之后选择了相信对方,离开了医馆。

此时此刻,意识到自己在京城这点事,兵部侍郎汪道昆了若指掌,帅嘉谟忍不住又问道:“南明先生既然早知道我到京师,缘何之前将我拒之门外,在我奔走求告之际,又不肯出面说一句话?”

汪道昆何止不肯出面说一句话,按照汪道贯之前转述的那一层意思,分明是想要把事情继续压一压,等殷正茂先调回来,坐稳了户部尚书的位子再说!关系到歙人乡党的利益,相形之下,夏税丝绢那点事拖个两年又无所谓,就和当初他的想法一样,在帅嘉谟半点音信都没有的情况下,也不是一个拖字诀?

汪孚林没有道破这一层关节,而是给如今憔悴得好似老人的帅嘉谟拉了拉被子,见其那露在外头的手瘦骨嶙峋,他想起当初还是自己劝其离开徽州到南京甚至京师谋求告状,不由得很想一问究竟。可对方如今都沦落到了这个样子,他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犹疑,也许是自己这几年来都没能遇到可以一吐为快的人,帅嘉谟竟然自顾自说了起来。

“三年前,你劝我抽身离开徽州上告,我就带着家人一块离开了。除却你送的一百两银子,壮班赵班头他们几个头头,还给我凑了五十两盘缠。要知道寻常中人之家,十几两银子就够过一年的了,可就是这一百五十两,不过一年多就全都花光了!衣食住行,这四样我敢说都是精打细算,不曾浪费一分一厘,可更多的都是用来打点那些贪得无厌的胥吏,还有就是……”

帅嘉谟一下子掀开被子,露出了自己的双腿。那缠满了带血绷带的腿到现在还能看出不自然的弯折,而在那些没有缠绷带的地方,也并不是一块块完整的好肉,不少地方都有老伤的痕迹。见汪孚林那张脸上尽是震惊和愤怒,已经不再年轻的帅嘉谟用比哭还难听的声音笑了一声。

“汪小官人只怕那时候没想过吧,就是离开了徽州,只要我还纠结着夏税丝绢那点事,就是有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三年多来,我几次差点丢了性命,甚至祸延家人,到最后不得不把他们送回老家。每次我都在问自己,我祖籍又不是歙县人,不过是因为家里曾经在新安卫有军籍,这才在歙县安家立业,何苦这样吃力不讨好?嘉靖十四年,程鹏、王相就曾经上告过此事,还没个结果他们就死了。而在百多年前,歙人吕宗远就曾经告过,一样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不是没有明眼人,而是此事就如同一个被人死死捂着的盖子,上头官员压着,得益的人也压着,只有我们这些不信邪的撞得头破血流!”

汪孚林从前就觉得,为了一个县一年数千两的夏税丝绢闹出那样的风波不值得,还自以为聪明地认为,从开国到现在,作为正税的夏税秋粮早已经不是百姓的主要负担,真正的沉重包袱在于各式各样的军费以及杂项摊派。毕竟皇帝只要想起什么开销,就可以脑袋一拍往下摊派,群臣就算一劝再劝,可到头来能够把皇帝的狮子大开口给堵回去一小半,那就已经算是铁骨凛然的诤谏之臣了。可现在面对这样一个浑身伤病泪流满面的人,他却觉得自己错了。

哪怕是为名也好,为利也好,豁出去争了这么久,总是令人尊敬的。更何况,如徽州府那数千两夏税丝绢的烂账,天下其他州府还有没有?有多少?

他竭力让自己先不要去纠结这些,定了定神问道:“帅先生今天险些丢了性命,可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后作祟?”

之前的事情他没法管,但今后的事他却势必不能袖手旁观!

“总不脱是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帅嘉谟漠然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这么多年都揭不开歙县独派夏税丝绢的盖子,其中一大原因就是因为府衙那边的户房常年都为婺源人把持,从司吏典吏到下头的书吏彼此勾结,上官一旦要文书,他们就把经过篡改的东西送上去,久而久之自然更是一笔谁也查不清楚的烂账。而他们自然也不是白干活的,自有本地乡宦大户以此标榜,赢得乡间愚民的敬仰。至于某些形同讼棍的读书人,则是奔走左右甘为鹰犬。”

帅嘉谟出口毫不容情,汪孚林咀嚼着这番话,却也知道帅嘉谟心存激愤,事实未必尽是如此。但这时候,他不想和这位受挫过深的老人争辩,只重新把棉被盖好,这才将厚厚的棉车帘拉开一条缝,对驾车的某人问道:“都转了这么久的圈子,还要走多远?”

“小官人,就因为现在是夜禁,正是甩脱某些身份不明家伙的最好办法。咱们有老爷的名刺,车上还有这么个伤者,就算遇到东城兵马司的人顶真拦车查,那也不用担心,可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就不一样了,抓住犯夜之后一打二三十小板子,谁受得了?再说您不是还带着两个人压阵呢,他们就算动歪脑筋,也得忖度忖度有没有这个实力。天子脚下,别说他们只是过江的小蛇,就算过江龙也得盘着!”

然而,就在这信心十足的话刚刚出口之际,就只见不远处突然几个黑衣人挡路。饶是驾车的汉子曾经货真价实跟着汪道昆在福建杀过倭寇,但时过境迁快十年,如今又在天子脚下最最太平的帝都,他只觉得一桶冰水从头浇下,第一次觉得不太明白这么一件简单事情背后的深意了。不就是歙县夏税丝绢那点小事吗?就算其余五县有不少人对帅嘉谟这个多事的人不满,至于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至于在天子脚下闹出劫杀侍郎亲属的事情来?

就在他下意识握紧腰侧钢刀的时候,就只听身后传来了汪孚林的一声怒喝:“只要有人敢先动手,那就杀无赦!我就不信,浙军老卒打起来会输阵!”

临时车夫登时吃了一惊,他可不是戚继光一手带出来的浙军,一个打十个也是吹嘘居多,打两三个就已经很勉强了,汪孚林说这话难不成是想让来犯者知难而退?可就在这时候,他只见两骑人倏然前冲,一左一右护在马车旁边,赫然已经拔刀出鞘。这一刻,他方才意识到,汪孚林口中所谓的浙军老卒说的是那两个人!等到看见那几条黑影仍是悍然前冲,手中兵器在马车旁边琉璃灯照耀下反射着寒光,他只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难不成真的要在这京师帝都,来一场雪夜鏖战?

第四八八章 小人物背后的大推手

战场厮杀,汪孚林没有经历过。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跟着何心隐学的,是类似于刺客那一套,利用别人对自己的轻视,于别人最没有防范之心的时候,刺出最让人防不胜防的一剑。然而,那段学剑的经历对于他来说却非常可贵,因为何心隐给他讲述了从少年游学在外到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这段日子,在天下遇到的种种光怪陆离的传奇。而手刃太湖巨盗两人,在邵芳挟持下前往丹徒的经历,更是让原本就赌性很大的汪孚林敢拼敢赌。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在京城天子脚下,抛出杀无赦这种绝对犯忌的字眼!

此时此刻,汪孚林已经半蹲在了车夫的旁边,右手边上放在车厢地板上的,则是随时就可以拔出来的长剑。尽管知道真要是轮到自己上阵,那基本上就已经是九死无生的局面,但他依旧没有在身边车夫那连声催促中退回车厢里。眼看那悍然冲上来的七八个人影只在十步开外,他只觉得后背心都已经湿透了,偏偏就在这时候,胡同口依稀传来了一声呼哨。须臾之间,刚刚还不管不顾的这七八条黑衣汉子突然如同潮水一般往后退去,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这时候,同样捏着一把冷汗的车夫方才艰涩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官人,你刚刚那话……”

“纯粹吓唬人的。”

汪孚林用轻松的语气吐出几个字,见一旁那车夫险些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他就拍了拍此人的肩膀,随即对两个随从打了个手势,自己这才缩回了车厢里。等到厚厚的棉帘子放下,隔绝了外头的寒冷以及夜色,还有那一闪即逝的肃杀,他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那一瞬间的胆怯也好,惊惧也好,以及其他所有负面情绪全都宣泄出来。等到调整了心情,他这才发现,帅嘉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仿佛是吓着了。

“帅先生?”

“原来是我错了……我错了……”帅嘉谟反反复复念叨着我错了,也不知道多久,他才一把抓住了汪孚林的手腕,语气突然变得极其急促,“不是婺源那帮想要捂盖子的家伙,也不是其他几县那些对我揭盖子恨之入骨的人,在京师这种对犯夜抓得最严的地方,他们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更没有这样的能耐!我小的时候也去过新安卫,那些顶多就是兵痞,可这些人的感觉却好像久经战阵……我不知道怎么说,想当初倭寇围徽州的时候,就有这种煞气!”

眼看这位遍体鳞伤却仍旧不改初衷的中年人,此时此刻却越说语速越快,到最后攥着自己的手腕用力越来越大,汪孚林不得不用力地握住了那只手,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不论是谁,至少人已经暂时退去,那便说明他们还知道京师这种地方有王法在。帅先生你安心一些,别想这么多,好好养伤,万事有我在……”

在汪孚林那犹如和风细雨一般的劝慰下,帅嘉谟方才缓缓松开了手。他没有发现自己把汪孚林那手腕给勒出了一道红痕,坐回去之后,又呆呆出神了起来。坚持了多年一定要做成的事情,如今横生枝节的同时,又发现要自己性命的人很可能并非自己嗤之以鼻的那帮鼠辈,对于他来说,这不是打击,而是深深的震慑。他从来就没有高看过自己,他所求不过是歙人的一个公道,怎会突然被这种可以调动如此亡命之徒的人惦记上了?

帅嘉谟失魂落魄,汪孚林也好不到哪去。他这一年多闭门读书,但并不只是一门心思琢磨制艺文章,对于京城人事也一直在加深了解。毕竟,汪道昆早就说过让他要上京历练一下,届时两眼一抹黑那还历练个什么?在脑海中把一个个有实力派出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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