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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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什么事了?”尚坠小心地问,趁着铜盘里的水犹温,拧了把面巾给她。
“白公子捎来我娘的亲笔信,说我爹牵涉到几件案子里,今儿已被罢了相,交由御史台审理。”
尚坠目瞪口呆。
“娘怕朝廷会降罪下来,所以叫我近日不要回去,说白家毕竟和太后多少有些渊源,我现在是白世非的娘子,这个身份或能保我一命。”
尚坠想了想,“你何不去请白公子帮老爷疏通疏通?”
晏迎眉被一言惊醒,看完信后她心乱如麻,一时失了方寸,全然想不起那得力之人就近在眼前。
然而,当主仆两人在第一楼门前被告知公子没回来过之后,从林苑一直找到前庭,整个白府已不见白世非的人影,他好象忽然消失了,直到在管事房中遇上白镜,才得知白世非与庄锋璿已经出府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又何时回来,无人知晓,他出门前什么都没说。
晏迎眉和尚坠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第八章一去了无讯
这段时光里,不说晏迎眉与尚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夏闲娉和张绿漾也是每日里三不五时地叫丫头出来探问,白世非到底回来了没,但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始终没有他丁点儿消息。
大婚之礼刚过,两位新妇就已被晾成了旧人。
膳厅里的餐桌上,夏闲娉原本姣好的面容已阴沉得有如乌云密布,反观张绿漾仿佛故意和夏闲娉作对似的,整日嘻嘻哈哈。要说之前夏闲娉对白世非是否存心回避一直只将信将疑,那么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刻意避而不见之后,对他的态度她心下已十分明了。
“不如小姐让太后帮小姐做主,奴婢就不信这还治不了白公子。”昭缇私底下出谋献策。
“你脑子坏了不成?!”夏闲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太后费了那么大工夫,甚至把晏迎眉的爹都罢了相,可以说送佛送到西之后还连东风都为我准备好了,如今她便是安坐宫里等着我的好消息,我若成亲还没几日就去向她吐苦水,岂非自掌嘴巴显得自己很无能,连个把男人的心都抓不住?那样一来我以后还如何取信于她。”再不敢多嘴,只唯唯诺诺地应是。
“晏迎眉不是一直留在疏月庭不出来见人么?”夏闲娉冷冷地撇嘴,“你便和邵印吩咐下去,以后无论什么情形我可都是要去膳厅用膳的,那日用之物,侍候之人,一样都不能少。”
昭缇转了转眼珠,轻笑道,“奴婢明白了,小姐是要摆起夫人的驾势,立威于前,掌家于后,可是这般意思?”
说话间一名丫头端着热气腾腾的燕窝盅进来,昭缇才待伸手接过,却听闻夏闲娉冷声问道,“这是何人叫送的?”
那丫头轻声回话,“说是三夫人口淡,吩咐下去要吃这个,大管家便叫厨房给三位夫人都炖上了。”
夏闲娉沉了沉脸,眼风一挑瞥向昭缇。昭缇刹时便也寒下脸来,二话不说把那丫头手中的托盘打翻在地,一边使劲掐那丫头的手臂,一边狠狠戳着她的脑袋,破口大骂,“你想死了是不是?!别房的零嘴儿你也敢端进来!二夫人想吃什么我不会吩咐厨房去做吗?!要你在这儿丢人现眼!”
那丫头惊吓不已,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恐惧万状地跪在地上,半句话也不敢回。夏闲娉冷眼旁观着,好一会才不耐地挥了挥衣袖。昭缇又戳一下那丫头,才停下手来,“你还不快滚!”
那丫头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也不敢拭泪,只捂着已被拧肿的手臂慌忙退了出去。
又过几日,白世非仍旧还没回来,倒是邵印往疏月庭送了两封信。拆开第一封,看完后晏迎眉长舒口气,“尚坠,没事了。”
“嗯?”
“御史台的问讯结果已经出来,呈报给太后和皇上之后,只是免去了我爹的枢密副使和参知政事之职,贬为应天府知州,眼下家里还算安宁。”
“感谢菩萨,万幸没大事。”
“其余牵涉之人或轻或重都入罪了,娘说我爹之能从轻发落,全赖白公子从中周旋,让我好好谢他。”
尚坠默了默,说道,“他连影星儿都没了,怎么谢好?”
晏迎眉拿过另外一封信,看了看封扉上的抬头,递予她,“你的。”
尚坠摇了摇头,“你看便是了。”
晏迎眉依言拆开,阅罢道,“白公子说他在河北路大名府,过些日子就会回来。”放下信,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可记得我们初来之时?”
尚坠也轻轻笑了笑,“怎会不记得呢。”
那时他也如同这般,总在静悄悄之间就已出了门,一会去江北,一会又去江南,常常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好不容易人回来后那京中的达官贵人全都蜂拥而来,府内酒筵珍馐,欢声笑语日日不断。
“很久没见他呼朋唤友了。”忆起往事,晏迎眉轻叹了声,看了尚坠一眼,“白公子这半年来变了许多。”
尚坠不语,过了会,起身道,“我去给你取些果品。”
出了里屋之后,却越走越慢,最后在廊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双手抱膝,把尖秀的下巴搁枕在膝盖上,静静垂视着地上青砖。
原来,时光真的可以使人改头换面。
到而今一切都已不同从前。
不过半年之间,一颗心竟已愁损不堪,仿佛老得飞快。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越来越不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只自己知道,心底某个地方其实始终藏着一种无法成言的浮躁,而那张曾经含笑的颜面,也时不时会浮上眼前来扰人。
在那样微弱却无法遏止的思念当中,孰对孰错,值得与不值得,便连同曾经的无奈,委屈,泪水和心疼,于无法相见的光阴流逝中仿佛都悄悄地淡了,再淡了。
第八章怒感己身同
由于晏迎眉向来不管事,夏闲娉的手段很快便见了效。
不但浣珠阁里的仆人们全都变得对昭缇忌惮不已,平日里噤若寒蝉,而且只要不是夏闲娉主仆两吩咐下来的事儿,即便邵印的说话,表面上也轻易不敢遵从,只怕待大管家转身出了浣珠阁,自己就会招来一顿打骂。
又一日,晏迎眉依然还是留在疏月庭里,张绿漾嫌对着夏闲娉十分无趣,也吩咐下去不出来用膳,偌大的膳厅里,主桌边上只坐着夏闲娉一人。
美味佳肴被逐一端上来,最后是一道炉焙鸡,夏闲娉夹了一小箸,轻尝后却皱了皱眉,昭缇一看,赶紧上前端起骨碟,夏闲娉便掩着唇把嘴中鸡块吐了出来。
邵印见状,连忙趋身上前,诚惶诚恐地道,“可是不合二夫人口味?”
夏闲娉淡淡道,“酒和醋调得过多,鸡块又烹煮得不够酥熟。”
昭缇快嘴地搭了句,“昨儿个的蒸鲥鱼也是这样,没把腥味去尽,叫我们小姐如何入口?”
夏闲娉瞥她一眼,“多嘴。”
“是,奴婢知罪。”昭缇朝邵印歉然一福后退到一旁。
“都怪老奴办事不周,还请二夫人见谅,那厨子几次三番做不好夫人想吃的菜式,老奴早该把他换了。”邵印的说话似隐隐含着一丝试探,然而他脸上态度极其恭谨,又让人觉得那话里其实并没什么意味,也不过就是询请夏闲娉的意思而已。
夏闲娉搁下筷子,仿佛是想了想,又仿佛只是随意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那就有劳大管家——把人换了罢。”
“是。”邵印应了声,半垂慈目内飞快掠过悟色,再不多话。
静立在一边的仆人们悄悄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屏息,连呼吸也不敢大气。
膳罢出来,昭缇看了看四周无人,对夏闲娉道,“小姐对那个邵管家恁是客气。”
“你懂什么。”夏闲娉低喝,她如今只想点一点邵印,以后府中事务,或多或少,最好能知会一下她这位二夫人,可并不想就此与他正面起冲突,“我不管你怎么作践那些丫头小厮,但是对于那几位管家及各房管事,你可得敬着点儿,还没到你横的时候,别没事给我找事儿。”
自己毕竟才初来乍到,那几人能做到白府管家,除了才干,更重要的自然还是深得白世非信任,多少年下来,他们在府中的根基已然扎实,还不到她轻易能动的时候,一旦处理不好,不定便弄巧成拙。
昭缇陪笑道,“小姐尽管放心,这奴婢还不懂么?”
话虽如此,她在夏闲娉面前讨了骂,心里终究不舒服,回到浣珠阁后说不得把气撒在了别的丫头身上。
却说管事房那厢,邵印眉头深锁,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不住长吁短叹,“你说现今可怎么办好?”
邓达园端坐案后,谨慎地道,“你且忍一忍她,等公子回来再说。”
“她若只是想做当家主母,我便样样移交给她,也是应份。可是从晚云、晚风到晚帘、晚文,才多少时日?已经一个接一个暗中来找我,哭着求我给她们换院子。便我亲眼看到的,她们的手背上都有藤条印子,我看不见的——也不晓得到底伤成怎样,再这样下去,我可去哪里找人来服侍她?”
白家家风一贯宽大为怀,便白老爷白夫人在世那会儿,也不曾试过如此责罚佣仆,那些从小养在府内的丫头们无不细皮嫩肉,整日里活泼泼笑嘻嘻地,几曾见识过这种狠心主子?如今倒好,一个个全变得沉默寡言,见到人时畏缩如惊弓之鸟,怎不叫他这个看着孩子们长大的管家觉得心疼。
“不如让牙婆子挑几个年纪大一点、干惯粗活、皮粗肉壮的妇人送进府来,先让那房使唤着。”
“这我不是没想过,可别的房里都是水灵灵的姑娘们,偏这房——我只怕她会不会又趁机生事,便如今已是十分乌烟瘴气,到时会不会连累更多的人遭殃?”
邓达园笑了笑,“她就算没把你我二人放在眼里,难不成连这府里几十年的规矩,她也眼高于顶全置之不顾了?你且用这法子先拖延些时候,待公子回来便没你的事了。”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邵印长叹,苦笑着道,“届时她便要寻晦气,总不见得还拿藤条抽在我这身老骨头上罢。”
看看窗外天色,斜阳渐向西坠,他忙与邓达园告辞,准备晚膳去了。
夏闲娉几句话便把厨子换掉一事,在府中遍传之后自然而然也就传到了疏月庭里,晚晴先把从外边听来的经过一五一十告知晏迎眉与尚坠,紧接着又愤愤不平地道,“我还听说了,凡是去了那院子里的丫头,没有不挨打的。”
晏迎眉摇了摇头,“只要她没骑到咱们头上来,咱们也不好管别人的闲事。”
晚晴原本还想说什么,听闻晏迎眉此语,再偷看了眼她一脸无奈的神色,也只好乖觉地闭了嘴。
一旁尚坠将晚晴的表情看在眼内,不会儿,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正堂。
走远之后尚坠开口问道,“怎么了?”
晚晴气鼓鼓地一把抓过她的手腕,“你跟我来。”
扯着尚坠出了疏月庭,三拐两拐到了东厢的下人房舍,连门也没敲,便直接推开了其中一道房门,屋子里的人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抬袖拭眼。
尚坠一看,晚玉脸上尽是泪痕,陪在她身旁的晚弄也是眼眶发红。
两人行近过去,晚弄待要说些什么,却被晚玉飞快地扯了扯衣袖,她一时哑口,尚坠看了看坐在床边的两人,见晚玉只是无声抹泪,心里多少已有些了然。
晚晴先急了,“这会儿还把我们当外人么?倒是打了哪儿?重不重?”
晚弄再顾不得晚玉的阻止,一把撩起她的裙摆,哽咽着道,“你倒是自己看看重不重。”
就见晚玉两边小腿都布满了一条一条渗血的红痕,左脚脚踝附近更象是被硬物狠狠抽打过,不但青紫发黑,还肿如馒头。
晚晴一下子就气红了眼眶,“这也太欺负人了!”胸口抑愤不已只想破口大骂,可情急之下却短了词,一些难听说话又出不了口,只气得冲着晚弄就发作起来,“你就不会陪她去找大管家么?!怎地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打成这样?!”
晚弄着急分辨,“这丫头本来胆子就小,又被那贱婢吓唬一番,开头连我也瞒着死不肯说,要不是我瞧出来她不对劲,只怕到现在还被她蒙在鼓里。我倒是逼着她去见了大管家,可大管家听了也只是叹口气,让人把她换了出来便已作罢。那贱婢背后有主子撑腰,连大管家也奈何她不得,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有什么法子?”
“先别吵了。”尚坠沉声阻止两人,蹲下身去,执起晚玉的脚踝轻轻捏了一周,又抬起转了转,“疼不疼?”
晚玉痛得齿缝间嗤出一口冷气,含泪点了点头。
尚坠回头对晚晴道,“你去药房讨些马鞭草、石上莲和谢婆菜。”又转头对晚弄道,“你去取些白酒、纱布和一个药臼来。”
两人应声而去。
尚坠这才轻轻问晚玉,“可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晚玉咬了咬唇,把衣带解开,慢慢撩起衣摆,右肋上同样有大片乌紫。
尚坠看了,脸色愈沉,眼底冒出一团火簇。
不多会晚晴和晚弄把东西拿了回来,尚坠一声不发,把草药拌在白酒里细细捣烂,用纱布包起来缠在晚玉腿上伤处。
晚晴俯身去摇尚坠的肩膀,“坠子,要不你劝劝大夫人出面——”
“不可能的,你别想了。”尚坠打断她,太后不但钦点夏闲娉为白世非之妻,还为此把晏迎眉之父晏书贬谪出京,在这种风头火势下晏迎眉如何能轻举妄动,只怕一不小心便会为娘家招来无妄之灾。
夏闲娉的背景如此特殊,这也是为何邵印明知道她的侍女恃势欺人,却也始终束手无策。
晚晴恨声骂道,“白府那么大就真的没人治得了她?难道就让那贱人一直横行霸道下去?!”
尚坠不理她,边为晚玉包扎,边细语叮嘱,“小姐有一樽消肿化瘀的花露,我回去后向她讨来给你,记得每晚临睡前涂在身上,再用手掌把乌青的地方搓热了,这样好得快。”直到起身之后,才回过头来对晚晴慢慢说道,“也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你有什么好主意倒是快说啊?!急死人了!”
“若想治那丫头——”尚坠顿了顿,定睛看向晚弄,“说不得要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