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奇英传-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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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玄霜笑声未绝,长剑倏的展开,剑势飘忽无方,似是攻向使判官笔的那个武士,又似是攻向使短刀的那个武士,两人连用几种身法,遮拦封闭,却是封闭不住,但觉剑气森森,冷透肌肤,使判官笔的那个武士,似觉剑尖就要触到他的背心,使短刀的那个武士也觉剑尖就要测及他的胸口,两人使尽平生本领,怎样也摆脱不开,吓得同声叫道:“武郡主手下留情!”哧哧一片声响,两人都扔下了手中的兵器!
武玄霜笑道:“原来你们果是汉人,我还当你们是哑吧鞑子呢!”剑势一收,却突然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揭下了他们两人的面罩,这一揭开,登时令武玄霜也吓着了!
这两人拟曾相识,武玄霜陡然想起,乃是在堂兄武承嗣家中见过的门客,回忆当时情状,这两个人好像还是她堂兄的心腹。“他们为什么改了突厥武士的服饰,而且居然敢来和我动手,莫非是造反了么?”饶是武玄霜聪明机智,只因这事情太不寻常,一时间也令她猜想不透。
只见这两个武士现出尴尬的神色,扔掉了武器,便在雪地上跪下去,向武玄霜叩头禀道:“小人封牧野祝见章叩见郡主,适才多多冒犯,求郡主恕罪。郡主剑术,妙绝天下,我等无知,班门弄斧,尚望郡主一笑置之。”这两个名字一报出来,武玄霜心道:“原来他们是和我试招来了。”想这封牧野与祝见章两人乃是青城派与万胜门的名宿,论起武林中的辈份,在自己之上。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行径非异常人,想是他们要见识自已的剑术,却又不方便按武林的规矩,来请试招,故而蒙面改装,布此疑阵?但随即想到,若是他们有心要和自己较量,在长安之时,尽多机会,何须万里跟踪,远来漠外?何况自己这次奉了天后之命,事情极其秘密,他们又从何得知自己的行踪。
武玄霜道:“两位请起,我虽姓武,并未受封。咱们同是武林一脉,岂可行此大礼。”两人站了起来,封牧野讪讪说道:“听说郡主在八年之前,于峨嵋金顶,曾剑败群雄,威震四海,适才承蒙赐招,果然名下无虚,奴才输得心服口服!”他们再一次解释何以前来试招的原因,武玄霜听了越发怀疑,当下面色一端,正容说道:“论起武林辈份,还当推两位为尊,什么奴才郡主的称谓,请即废去。咱们只以武林之礼相见。武林之中,彼此琢磨,事亦寻常,但两位改了突厥的服饰,万里远来,深入天山,难道就只是为了要和我试招吗?这事情可就有点不寻常了!”祝见章讷讷道:“这个,这个——”武玄霜道:“这个怎样?现下突厥正在兴兵,意欲犯境,两位莫非是叛汉归胡,以试招为名,实是想来暗杀我么?若在中原,我自当尊重两位前辈,此时此地,如此相遇,请两位恕罪,我非问个清楚不可!若有含糊,休怪无礼!”武玄霜留心他们的面色,这番话一说出来,只见祝见章倏然色变,封牧野也微微一抖,但随即便镇定如常,微笑说道:“武姑娘,有甚怀疑,请问便是。”武玄霜道:“你们在岩石上刻字画图,请问欲全性命,赶速回乡,这是什么意思?”封牧野道:“这意思明白之极,就是要请武姑娘速回中土呵!”武玄霜道:“为什么你们想我回去?”封牧野道:“不是我们想你回去,是你的皇兄,千岁爷想请你回去!”武玄霜道:“胡说八道,承嗣他要我回去作甚?”封牧野道:“这个小人怎能知道?好在千岁爷有亲笔书信在此,请姑娘自己看个明白!”
第十七回 江湖空抱幽兰怨
武玄霜一看,果然是她堂兄武承嗣的字迹,信上写道:“惊闻吾妹远赴漠北,欲召回李唐遗孽,作旋乾转坤之谋;吾妹冰雪聪明,奈何欲自召灭门之祸?此为愚兄所大惑不解者也!皇帝春秋已高,惑于狄仁杰之邪说,圣聪容有闭塞,圣虑容未周祥,吾妹未加劝谏,反从而助之,万一归宗李唐,果成事实,则不但今日之繁华富贵,化作云烟,吾武氏其尚有瞧类?吾妹其再思三思!盼吾妹见此信后,速返长安,从长计议。兄承嗣。”
原来自武则天称帝之后,改唐为周,关于帝位继承的问题,一直就在朝廷上争论得很激烈。本来按照“一家天下”的观念,既然是姓武的做了皇帝,就该姓武的子孙继位。可是一班有力的大臣,却主张武则天传子不传侄。武承嗣一心想做皇帝,另外也勾结了一班大臣拥护他。在武则天称位的第二年,武承嗣便运动了一班人,以凤阁舍人张岑福为首,几百人签名上表,请武则天明令以武承嗣继承帝位,当时的宰相岑长情极力反对,事率未成。武则天为了缓和两派的争执,一方面以自己的第四个儿子李旦改姓武氏,封为“嗣皇”,一方面立其侄儿武承嗣为魏王,武三思为梁王,其他诸侄皆为郡王,姓武的势力大大压倒了姓李的。武则天本来要封武玄霜做郡主的,武玄霜不愿受封,但却因此更得武则天的信任。
武则天的第四子李旦虽受封“嗣王”,顾名思义,似乎武则天已准备把皇位传给他,但李旦极为平庸,武则天始终没有明令立他为太子。武承嗣仍然极力图谋继承帝位。狄仁杰担心会造成内乱,劝武则天召回她的第三子卢陵王李显,立为太子。他上表道:“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大庙,承继无穷!文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村姑于庙者也。”他明明白白的反对立武承嗣,指出了即以亲疏而论,儿子也要比侄儿亲得多。这几句话很打动了武则天的心,再看一看当时的情势,立武氏为帝,内乱势将不免,再一想李显的才能虽然也并不高,可是武承嗣也不行,而李显却有一班有能力的大臣拥护他,权衡之下,武则天终于决定接纳狄仁杰的主张,将卢陵王召回,准备将来立他为天子。武承嗣听到这个消息,把狄仁杰恨得牙痒痒的,但狄仁杰是武则天最信任的人,武承嗣不敢动他。
武玄霜看了这封信后,心头大震,想道:“将来李氏为帝,武氏确有灭门之祸!只能看谁做皇帝对天下较好一些了,一家一姓的利害,又算得了什么?我姑姑也不是曾经屡次这样说吗?”想到此处,豁然开朗,把武承嗣的信撕碎,纳入口中,一口便吞下去了。
那两个武土愕然相顾,猜不透她心意如何。武玄霜冷冷说道:“我不回去,你们是否便要取我的性命?”封牧野急忙陪笑说道:“不敢,不敢!那两句话不过是想劝姑娘回去而已。千岁爷但求姑娘能够回去,他说,最好不必露面,便能劝阻姑娘前行。是小人们斗胆,用了江湖上的虚声恫吓的手段。姑娘你也是惯走江湖的了,这种江湖上的套语,难道还会放在心上吗?姑娘若然见怪,小人在这厢给你赔罪。”武玄霜听他言之成理,猜测武承嗣的本意,大约也是希望非到必要之时,不必将这封信交出来,便道:“既是我哥哥的意思,何须你替他赔罪?”眼珠一转,扫了他们一眼,祝见章道:“我们穿上这突厥武士的服饰,姑娘想必见疑,这是为了便于行走的原故。”武玄霜冷笑道:“那是为了便于追踪的缘故吧?哼,哼,你们敢冒突厥武士,这胆子可真不小!若然碰上了真的突厥武士,或者碰上了天山剑客,你们可就要自找苦吃。你们回去时,换上了老百姓的服装吧。”封牧野道:“多谢姑娘处处替我们着想,姑娘金玉良言,自当遵照。那么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回去?”武玄霜道:“什么咱们?你们回去告诉王爷,就说他的信我已经看过了,一切听从圣上,请他不要自作主张。”封牧野与祝见章面面相觑,见武玄霜执意不回,他们只好自己回去。
武玄霜目送他们的背影下山,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想道:“我姑姑改唐为周,做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个女皇帝,她岂是只为一家一姓着想?承嗣他们这样胡闹,不但武家要蒙上恶名,黎民也要受他灾祸。但求上天保佑,让我姑姑多活几年,有我姑姑在世,他也许还不敢乱作非为。”
武玄霜尚未知道,她堂兄武承嗣为了想继承帝位,已经和突厥可汗暗通消息,突厥可汗得知李逸隐居天山,便是武承嗣派人给他报讯的。武承嗣想突厥可汗杀掉李逸,突厥可汗却另有打算。至于那封祝二人,便是给武承嗣送信的人,他们早已见过突厥可汗,他们那一身武士服饰,便是突厥可汗赐给他们的。他们隐藏面目本来想把武玄霜擒着,献给突厥可汗,领功有赏,不料反而险丧武玄霜剑下,这才迫得他们献出武承嗣的信件,将事情都推到武承嗣的头上。
武玄霜将那两个武士打发之后,继续追踪长孙壁的足印,越上越高,到了一樱山峰,忽见一间屋子,座落在林木丛中,武玄霜心弦颤抖,心乱如麻,想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上前敲门,好久,听不到人声回答,武玄霜大为奇怪,想道:“除了他们,还有谁住在这里?或者是他们不愿见我么?”鼓起勇气,叫了一声长孙壁。又叫了一声李逸,仍然听不见回答,武玄霜咬了咬牙,下了决心,一下子便把门推开。
冷风扑面吹来,室中沓无人影,不但没有李逸,连长孙壁也不见了。武玄霜心头酸痛,想道:“你竟然没有一点故人情份,我万里远来,你也避而不见么?”随即想到;“莫非是长孙壁不许他见我?长孙壁呀,你的心胸也未免太狭窄了!你把我武玄霜看作何等人?我岂是与你争汉子的人!”
一抬头,忽见墙上留有几行字迹。那是两首绝诗,第一首写得是:“十年梦醒相思泪,万里西风瀚海沙。同命鸳鸯悲命薄,天涯何处是我家!”第二首写的是:“愿将热血洒胡尘,旦把溃嵩托旧人。应念李郎家国恨,留他同赏雪山春。”
墨迹犹新,这是长孙壁刚刚留下的笔迹。武玄霜痴立壁前,不觉呆了。细味诗中之意,第一首是长孙壁的自悲身世,她把与李逸的十载姻缘,当作一场幻梦,如今幻梦醒来,唯有相思之泪。因此她宁愿弃家出走,在西风万里,黄沙漠漠之中飘泊。诗句并不很工,但却凄恻动人。武玄霜心道:“这固然是长孙壁的自白,但何尝不也是为我写照?我横穿瀚海,独上天山,不也是只赢得十年梦醒。再想第二首诗,那诗意就更辛酸曲折了。似乎是长孙壁特别留给她看的,诗中说她“愿将热血洒朗坐”,大约是表示她为救爱子,不惜一死。第二句“且把遗言托旧人”,那就分明是对武玄霜说的了,武玄霜与李逸相识在前,她把武玄霜称作李逸的“旧人”,实有双关之义,诗意是说:“好吧,我现在走了,我拼着血洒胡尘,这个家我是不会回来了。我将他让给你,你是他的;旧时相识,你应该知道他有家国之恨,请你不要迫他回长安去,那样做是会令他心碎的,你爱他,你就留下来伴他同赏雪山的春天吧。虽然雪山之春那是远远比不上中原的阳春美景,但你应该体念到他的心情呵!”
这首诗不但透出一股“酸”味,也透露出长孙壁对李逸的一片深情,可以想像,她在写这首诗时,心中情绪一定复杂得很。武玄霜读了这两首诗,也不觉心伤泪下,顿时间思潮起伏,一片茫茫。想不到长孙壁对她是这样误解,对武则天的改唐为周,所含的敌意又是如此之深!而最令她感动的则是长孙壁对李逸那种执着之极的爱情。武玄霜呆了好一会子,蓦地心中想道:“我何苦妨碍他们夫妇之情?罢了,罢了,即算是国家大事,也权且抛在后头,就让他们两人在这天山终老吧。我这一生再也不要见他了。”
武玄霜怅怅悯悯,心乱如麻,想要离开,双脚竟然不听使唤,眼光一瞥,忽见室中还留有李逸的那具古琴。武玄霜突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痴痴的坐下去,一滴泪珠,洒在琴弦之上。
武玄霜睹物思人,想起以前的琴歌互答,更为怅悯,情不自禁的手抚琴弦,弹起了曾为李逸奏过的那阂楚辞:“君不行兮夷犹。赛谁留兮中洲?美要盼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心中想道:“以前我借这琴髓歌声,问他有什么心事犹豫不前?而今却问我自己了。”
一曲奏罢,余髓袅袅,武玄霜正待推琴而起,忽听得远处有一种极微细的声音传来,好像是踏在雪地上所发出的“咳,咳”声响,武玄霜心头一震:“难道是他们又回来了?”倚窗遥望出去,只见山拗处转出一人。武玄霜吃了一惊,原来是毒观音,在她的后面还有一个青衣男子,刚好被岩石挡着,一时之间,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武玄霜在这里见到毒观音,虽然有点出乎意外,却也未曾将她放在心上,令她吃惊的是后面那个青衣男子,若然是毒观音的师父天恶道人的话,这可不易对付。好在转眼之间,那青衣男子就转出山拗,武玄霜看清楚了不是天恶道人,松了口气,想道:“我且静以待动,看他们来做什么?”于是又生回窗前弹琴。
过了片刻,那两人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前。只听得毒观音格格笑道:“李公子,你好闲情逸致呵,老朋友来探望你啦。武玄霜不理睬她,仍然继续弹琴,她正弹至楚辞中的“日与月其不待兮,恐美人之迟暮”琴声凄苦,将毒观音的笑声压下去了。
毒观音待得琴声断续之际,又再扬声笑道:“老朋友这般慢客岂非太过不近人情?我还末见过你的新夫人呢,为何不请我进去?”青衣男人说道:“叫他不要再弹了,听得人极不舒服。”毒观音道:“是呀,你弹琴迎客,也该弹些好听的调儿。喂,你开不开门?你不开门,我可要自己闯进来了”。
两扇木门被毒观音“呀”的一声推开,毒观音对那男子道:“你不进来拜见主人么?”那男子道:“你将他们揪出来就行了,我不屑与小辈动手。”
毒观音踏进门来,望了一眼,笑道:“原来是李夫人在弹琴。”武玄霜披着斗蓬,低头弹琴,毒观音与她隔别多年,一时间认不出来,把她当成了长孙壁。毒观音又笑道:“以前的长孙姑娘,现在的李夫人,你还认得我,在绷山你们杀了我的师兄,这件事情你总该还记得吧?你别害怕,我不是向你讨